第6章（1/1）

钱弄墨到家的时候，钱夫人正在给院子里一株海棠树剪枝。这位钱夫人闺名叫魏宁姝，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甚至不能算是个美人，但她身段极美，即便已经有了钱弄墨这么大一个闺女，仍然身材纤细，举手抬足之间总有一种弱柳扶风般的姿态。

“娘。”钱弄墨乖乖巧巧地上前唤了一声，然后左右看看，“我爹出去了吗？”

钱老爷但凡在家，是绝不会离开钱夫人周遭十步的，就是这么粘乎。

“嗯，你前脚刚走，他后头就跟出去了。”钱夫人含笑道。

钱弄墨惊了，以她对她爹的了解……怕不是跟着去听墙角了。

钱夫人见她一脸惊恐万状的表情，微微敛了笑意，“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钱弄墨抱头蹲下，一副拒绝面对现实的样子。

钱夫人睇向站在钱弄墨身后的小碗，“小碗，你说。”

小碗抖了抖唇，不敢说，然后“呜”地一声，一同蹲下来抱住了大小姐，她好怕呜呜呜……虽然夫人总是一副温和可亲温柔贤淑的样子，可大概是出自小动物的直觉吧，小碗总觉得夫人比老爷可怕一万倍啊！

钱弄墨在自家娘亲逐渐可怕的眼神中默默站了起来，垂头丧气地道：“苏行桑要纳我作妾，我……把他给打了。”

一句话，真是概括得简洁明了。

钱夫人手里的剪子无声地变了形，“呵呵，好狗胆。”

钱弄墨委屈地扁扁嘴，“我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可就一时没忍住嘛。”

“你要能忍住你就不是我生的。”钱夫人面无表情地说着，手里的剪子已经扭曲成了一坨。

小碗瞪大眼睛，看着夫人手中捏着的那把铁制的剪子扭曲变形，被握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钱弄墨立刻明白娘亲是站她这边的，她眼睛一亮，忙上前替气坏了的钱夫人顺气，“娘，莫气莫气，那个……待会儿爹回来我要怎么说啊？”

“你准备怎么说？”钱夫人挑眉。

“爹很喜欢苏行桑的样子，若是知道了怕是……”钱弄墨咬了咬唇，有点苦恼地道。

看她这副模样，钱夫人恨恨地拿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你爹再喜欢苏行桑那也是你爹，不是苏行桑他爹，你爹真是白疼你了。”

“哎哎哎……娘你轻点，别把我脑袋钻个窟窿，你自个儿手劲有多大你不知道吗？”钱弄墨叫唤起来。

“老爷回来了！”这时，前院有人喊了一声。

钱夫人轻咳一声，默默将手里被捏成一团的剪子扔到地上，踢进一旁的草丛里毁尸灭迹，钱弄墨也忙垂下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钱老爷一进院子，便看到自家宝贝闺女垂头抱着自家宝贝夫人的胳膊，娘儿俩相互依偎，看着可怜极了，当下不由得憋出了男儿泪。

仰头吞回了眼泪，钱老爷放缓脚步走进院子，用万分慈爱的语调地对闺女道：“你们娘儿俩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声音，这语调，怕是掺了十斤糖不止。

钱弄墨抖了抖，干笑了一下，“爹，你回来啦。”

“唔，你们娘儿俩这是在说什么呢？”钱老爷含糊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问。

来，莫怕！都告诉爹！有爹给你撑腰！

钱弄墨没有接收到钱老爷澎湃的父爱，她求助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晃了晃她的胳膊，不是说后脚就跟着她出去了吗？为什么要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呢？这风雨欲来的样子好可怕呜……

钱夫人拍拍怂闺女的胳膊，凉凉地笑了一下，“老爷，墨儿与苏家的那桩亲事怕是我们一厢情愿了，那苏家……原来是想纳墨儿作妾呢。”

这一抹凉凉的笑容被钱老爷自动解读成了强颜欢笑，看到夫人“强颜欢笑”的样子，钱老爷心疼极了，当下大手一挥，“作什么妾，别说是妾了，便是他苏家八抬大轿来抬，我也不会把墨儿许给他们苏家的！”

钱弄墨瞪大眼睛，“真的？”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就是没有想过她爹竟然会斩钉截铁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被宝贝闺女质疑的钱老爷一脸受伤地反问。

“那可多了……”钱弄墨小小声嘟哝了一句，比如说在她年幼无知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跟她讲不能在屋子里打伞不然长不高，又说小孩不能指着月亮不然会被月亮咬掉耳朵……导致她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呢！顿了顿，她又期期艾艾地道，“不过……不是说民不与官斗么，我们这样得罪了苏家，不要紧吗？”

她还把苏行桑打了呢……

“我那苏贤弟身为一方父母官，向来公私分明、清正廉洁，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为难我们。”钱老爷呵呵一笑，摸摸胡子道，“且我们钱家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怎么可能让你出嫁呢？当然是要留在家中招婿上门，为钱家延续香火的，想来县令大人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语气可以说是非常的假惺惺了。

钱弄墨眨眨眼睛，她这是……干脆不用出嫁了？

“爹，你真好。”钱弄墨一下子放下了心头大石，甜甜地拍马屁。

完全不提她爹之前满口夸赞苏行桑才貌双全又前途无量是个良配，也不提那早早准备好的嫁妆和陪房。

钱老爷看着闺女乖乖巧巧的样子，想着她今日受了这么大委屈，心下一酸，“姑娘出嫁到别人家总要受些委屈，爹给墨儿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娶回家，敢让你受委屈就打断他的腿！”

这……这么凶残的吗？

钱弄墨眨眨眼睛，苏行桑说要纳她做妾的时候她没委屈，小碗替她委屈到掉眼泪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委屈，可这会儿却忽然委屈上了，她伸手抱住钱老爷的胳膊，软软地撒娇，“钱爹爹你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一旁，钱夫人看着这一幕父慈女孝的腻歪场景，忍不住嗔了红着眼圈撒娇的闺女一眼，这小没良心的方才还疑她爹呢。

钱弄墨对上娘亲意味深长的视线，唔……羞愧了。

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

绝世好爹钱老爷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为免夜长梦多，他回家之前就已经寻了亲信将钱家要招婿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还特意嘱咐了务必要传得尽人皆知。

于是，不出半日功夫，钱家要招上门女婿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凤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