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这一日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事情，钱弄墨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的，结果竟然一夜到天亮，睡得酣甜极了。
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钱弄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时不想动弹，就这么望着床顶出神。
“小姐，你醒啦？”小碗的声音甜甜地响起。
“嗯。”钱弄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声音还带着丝倦意。
“要起来洗漱吗？”小碗又问。
“什么时辰了？”钱弄墨问，总觉得今天小碗分外聒噪呢。
“辰时了呢。”
钱弄墨揉揉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起吧，昨天的大字还没练呢，得补上，不然回头缺口太大补起来就头疼了。”
钱老爷的毕生梦想就是要将宝贝闺女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就和她娘一样，而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那必然是要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于是钱弄墨从牙牙学语时期就陷入了学海无涯……不过习惯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就算不是真的喜欢，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养成了每日晨起要练琴和写大字的习惯。
“老爷说今日不必练琴也不必写大字了，珍宝阁来了新货，让小姐出去逛逛呢。”小碗脆生生地道。
钱弄墨愣了一下，不用练琴也不用写大字，还让她出去逛逛……莫不是今日的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先不说练琴和写大字的问题，他爹往日看外头谁都不像好人，恨不得她整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怎么就突然这么大方主动让她出门逛逛了？
不过注意到小碗比往日更小心翼翼伺候的样子，她忽然就明白了，这是怕她因为苏行桑的事儿心里难过，让她出门散心呢。
“小姐？”见小姐忽然就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想起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开导小姐的小碗立刻提着心唤了一声。
见小碗紧张兮兮的样子，钱弄墨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呀，那我们今日就出门去转转吧。”
在钱老爷有些过度夸张的关爱中吃过了早膳，钱弄墨和爹娘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小碗出门去了。
门外，杜娘子家的阿渚一早套好马车在门外等着了。
阿渚生得浓眉大眼、高高壮壮的，肤色略黑，看着十分精神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十分害羞的性子，平时话不多，此时见了钱弄墨和小碗，忙跳下车来，垂首摆上了踩脚的车凳。
小碗扶了钱弄墨上车，然后转身将手里一早包好的肉饼递了过去，“喏，留给你吃的。”
阿渚愣了愣，忙不迭地摆手，“不……不用的。”
小碗不耐烦地将那肉饼塞到了他怀里，“杜娘子说你还没吃早饭呢，吃这个垫垫吧，我特意给你留的，还热乎呢。”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扭身上了马车。
阿渚呆呆地抱着肉饼，涨红了脸。
坐在马车里的钱弄墨饶有兴致托着下巴看着一这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小碗豪爽得过了头啊！这么一个白白嫩嫩的小丫鬟，反倒衬得黑黑壮壮的阿渚一脸无所适从，像个害羞的小娘子……
小碗显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太对，见阿渚愣头愣脑地站在那里发呆，又从马车里探出头去，催促道：“发什么呆呢？走了。”
“哦……哦哦好的。”阿渚手忙脚乱地将还热乎的肉饼塞进怀里，然后利索地跳上车辕，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呼了一声，“得儿……驾！”
马车稳稳地向前。
马车里，钱弄墨忍不住失笑，“阿渚胆儿小，你别吓着他。”
“吓不着，反正我早晚都要嫁给他的。”小碗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
钱弄墨被她豪迈的态度噎了一下，轻咳一声同她商量，“你看，我都嫁不成苏行桑了，要不……你就放过阿渚？”
小碗听了这句话，关注点都在前半句，后半句压根就没上心，她想起老爷早上忧心忡忡地跟她讲小姐对于苏行桑的事情表现得太过平静了，完全没有发泄出来，这便需要好好开导，否则恐怕会郁结于心……想到这里，她整颗心都提起来了，绞尽脑汁地想了一番，才谨慎地开口道：“嫁不成便嫁不成，出嫁有什么好的，哪有在自己家中自在……小姐，你还记得邱灵暄吗？”
“呃……记得。”钱弄墨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拐到邱灵暄头上了，不是在讲阿渚的事吗？
“那位邱小姐原来多骄纵啊，不是还和小姐起过口角么？”
“她到底怎么了……”钱弄墨当然记得邱灵暄，毕竟……也算半个手帕交，说是半个，是因为邱灵暄也曾是迷恋苏行桑的姑娘们中的一员，所以自从知道苏行桑中意她这位钱家小姐之后，就单方面和她绝交了。
之前因为苏家一直未上门提亲，当面嘲笑她快要变成“老姑娘”的……便是她，这就是小碗说的口角，不过她去年不是已经放弃苏行桑，把自己嫁出去了吗？
“前些日子我出去给小姐买果脯的时候见过她一回，若非她身边伺候的秋粟叫我了一声，我简直没有认出来她，她整个人都变得畏畏缩缩的，听说是因为她夫家的婆婆十分强势，管教得十分严厉，日子很不好过呢。”小碗摇摇头，故作沉深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说啊，嫁人有什么好，像老爷说的招个上门女婿才好呢，若这女婿不听话，老爷就能打断他的腿！”
好了知道了，这是他爹派来开导她的。
这说辞一样一样的。
所以干嘛要打断人家的腿啦！人家上门女婿也很不容易的好吗！
不过……钱弄墨想起了邱灵暄在闺中时神气活现的样子，也是心有戚戚，邱灵暄上头有两个哥哥，就她这么一个闺女，也是被全家捧在掌心里宠着的……原来嫁人后，这么难熬吗？她心中有些憋闷，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手上的珠串昨天已经断了。
“我在说阿渚，你提邱灵暄干什么？”钱弄墨努力把话题掰扯回来。
“啊？阿渚？干阿渚什么事？杜娘子一家向来得用，要不然先前也不会被老爷选作小姐的陪房了，就算小姐如今要招婿上门也一样得用啊，而且我嫁给阿渚，阿渚给小姐驾车，我还在小姐身边做事，正好给小姐当个管家娘子，有什么问题吗？”小碗眨眨眼睛，道。
没……没问题，可以说安排得十分周到了……
马车倏地歪了一下，然后外头传来阿渚战战兢兢的请罪声，“对……对不起小姐。”
“咳，没事，你且安心。”钱弄墨忙安抚了一声。
可怜的阿渚，小姐我也是尽力了……但小碗仿佛很坚决呢。
马车在珍宝阁门口停了下来。
珍宝阁是凤来镇最大的首饰铺子，也是钱家的产业，钱弄墨下了马车，便有伶俐的伙计迎了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一进铺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刚刚还热闹着的铺子陡然静了一静，然后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而且今日，似乎铺子里的客人比往日多了许多？
是因为铺子里来了新货的缘故吗？
钱弄墨只疑惑了一瞬，也没有细想，便随着伙计去了里间，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离开大堂，后头各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便连成了一片。
“听说了吗？钱家放出消息说要招上门女婿呢！”
“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就算是真的，怕也是没人敢上门的吧……毕竟不都说这位钱小姐是苏家公子看中的人吗？”
“说是这么说，可这都三年了，也不见苏家上门提亲，钱家这是坐不住了吧，眼看着这如花似玉的钱小姐就要熬成老姑娘了……莫不是在试探苏家的态度？”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应该是和苏家想纳钱小姐作妾有关！我舅舅邻居家的侄孙子在苏家当门房，他亲口告诉我的，这事儿假不了。”
“我早说了，苏公子一个前途无量的秀才，如今都是举人了，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为妻，齐大非偶啊。”
“啧啧，可怜钱小姐等了他三年，都快熬成老姑娘了，结果就落得一个与人为妾的结局。”有人幸灾乐祸。
“钱小姐可没打算做妾，没听见都在传钱家要招婿嘛……”
平时端庄的夫人小姐们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口中可怜的钱小姐正站在门后听了个正着。
钱弄墨手上少了珠串有些不习惯，刚好今日来的新货中有一串碧玺手串十分玲珑可爱，便选中了戴上，又给钱夫人挑了几样首饰，回来便听到大堂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她便默默在门帘后站了一阵。
“一群长舌妇！”小碗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正准备冲出去，钱弄墨拉住了她。
“我们钱家是商贾，讲究一个开门迎客，你是准备赶客吗？”钱弄墨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燥，“且嘴巴长在她们身上，你能堵住几张嘴？”
小碗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沮丧地垂下了头，是啊，她就算冲出去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连累小姐被人嘲笑罢了。
钱弄墨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大堂里倏地安静了下来，诸人面面相觑。
钱弄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目不斜视地走出了珍宝阁，结果刚到门口，便被人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