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1）
不管苏行桑这次又拿什么由头来忽悠他那个天真直率得过了头的傻妹妹，事到如今反正也与钱弄墨无关了，毕竟她和苏嫱定然是不会再有什么姑嫂缘份了……那个傻呼呼的小姑娘对她是什么看法又有什么要紧呢？
慢吞吞地吃完一块枣泥糕，钱弄墨忽然觉得心里仿佛有点不大舒坦，至于这不舒坦的源头嘛……她细细一思量，却原来是这几日过得稍嫌放纵了些，也不曾好好去做功课，一两日倒还挺享受这份松快，可时日一久，竟心里头空落落的……只觉得空虚极了，所以说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
被习惯驱使着走进书房，钱弄墨先摆开了琴谱，弹了一曲《游春》，一曲弹罢便觉心中开阔了些，又起身净手，细细地研了墨，开始补前些日子落下的大字，才写到第三张大字，便听到有人敲门。
抬头一看，便见钱老爷正拢着袖子站在书房门口。
“爹？”钱弄墨一愣，自小被钱老爷支配着学习的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正想搁下手中的毛笔，看了看写了一半的大字，忙不迭地又继续写了起来，自小养成的求生欲告诉她这种时候态度很关键！
“练字呢？”钱老爷走进书房，看了一眼桌上的大字，心中有些发愁，若是往常闺女这么勤奋好学他定然是十分欣慰开怀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啊，这正在说亲的姑娘怎么就能这么沉得住气呢？不应该啊！
“是啊，这几日不曾好好做功课，有些荒废了。”钱弄墨有些心虚地说着，将手上这个字写完，这才搁了笔，口中保证道：“欠下的功课我今日会补完的。”
虽然心虚，但不知为何心里却莫名的踏实了起来呢，果然会查功课的钱老爷才是正常的钱老爷啊！
谁料钱老爷听了这话，竟是摆摆手，“这个不着急，我不是来查你功课的。”
钱弄墨眨巴了一下眼睛……唔，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竟然有点淡淡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既然不是为查功课来的，那……钱弄墨一下子想起了荆公子今日上门提亲的事，莫不是爹爹相中了荆公子？这个念头刚起，她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扑通了两下。
“那……爹你有什么事吗？”她试探着问。
钱老爷哪里有什么事，他不过是因为闺女太过四平八稳的心态而着急，想来开解一番罢了，人就是这么奇怪，若是他闺女这么快就有了心上人，作为老父亲他必然不快，可是如今闺女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对未来的婚姻和夫婿毫无憧憬……他却又感到心焦不已。
但姑娘家脸皮薄，这事儿不能直说，他只能慢慢开解。
钱老爷颇为忧愁地想着，他轻咳一声，寻了张椅子坐下，随意起了个话头，“听说，苏家那个小丫头今日来找你了？”
“嗯。”钱弄墨见钱老爷坐下一副要长谈的样子，转身倒了杯茶来。
钱老爷接过茶杯，随口问了一句，“那小丫头干嘛来了？”
钱弄墨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为他兄长打抱不平。”
“噗”一声，钱老爷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他猛地站起身，横眉怒目道，“你说什么？她干什么来了？为谁打抱不平？”
来自老父亲的不敢置信的愤怒三连问。
钱弄墨见他反应这般大，一边拿了帕子给他擦嘴，一边有些无奈地道：“爹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嫱那丫头性子向来直率，跟她计较什么，再说谁不是胳膊肘往里拐的呢……她帮她兄长说话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啊。”
道理是不错，可钱老爷还是好气，性格直率就可以是非不分吗？！那一家子怎么能这么膈应人呢！
“不过阿嫱今日走这一趟，也正说明了苏行桑不会轻易撒手。”钱弄墨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对于赘婿的人选，爹可曾有了眉目？”
钱老爷好容易冷静下来，拿帕子擦了擦嘴，恨恨地道了一句，“欺人太甚！”
可不是欺人太甚么，图谋钱家，步步紧逼……都知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们苏家可好，舍不了正妻之位，还对钱家虎视眈眈，这是完全把她钱弄墨以及钱家视为所有物了啊……当务之急便是要快，要赶在苏家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定下亲事，以绝后患。
这个道理钱老爷当然也懂，正是因为懂，才更加出离愤怒。
就因为苏家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他钱金宝的女儿便要草草找个人入赘吗？他闺女太委屈了！
“爹，这是喜事啊，招赘多好，女儿不用出嫁到别人家受当人媳妇的那份委屈，还能日日承欢膝下，多好。”见钱老爷如此愤怒，钱弄墨忙拉着钱老爷的衣袖摇了摇，软软地撒娇。
“好好好。”钱老爷被她摇得心都酥了，这是他最宝贝的闺女啊，他怎么舍得她受一点委屈，招赘固然好，但是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女儿可以嫁一个顶天立地能够护着她的大丈夫……否则为了钱家基业着想，他就这么一个闺女，早该打这招赘的主意了。
可谁知，苏行桑那厮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左右如此，比起嫁于那匹中山狼，那必然还是招赘更好些，好歹他能护着女儿不被欺负！
“目前都有哪些人选，爹不如说来听听，女儿一同参详参详啊。”这么说的时候，钱弄墨眼神游移了一下，她到底还是十分好奇今日荆公子上门提亲的事，想从钱老爷的口中再打听打听，毕竟比起小碗的转述，还是直接问钱老爷比较清楚吧。
结果一说起这个话题，钱老爷又头痛了。
“爹？”
“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配得上我墨儿的。”钱老爷没好气地道。
钱弄墨失笑，“这事儿也讲究个眼缘，爹不同我说说，又怎么知道里头没有合我眼缘的呢？”
钱老爷一听，愿意参详也好吧，总比不闻不问事不关己要好，再一想今日本来就是想来开解她的，怎么就轻易动了怒呢，便平心静气地饮了一口茶，将这几日上门来说媒的人家一个个都数了一遍。
“当中有一个叫杜成，家住酒沟村，是家中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如今在镇上帮工，为人还算上进，媒婆说他愿意入赘，但条件是咱们家必须帮忙好生教养他那一双弟妹直至他们长大。”钱老爷说到这里，面上带了一丝愠色，“你瞧瞧这什么人，入赘还带讲条件的，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呢！”
“还有许家米铺家的二儿子，他们家七个兄弟，这许老二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如今他们家老三相中了一个姑娘急着说亲，偏许老二还未说亲，大概是觉得哥哥还未成家弟弟先说亲有些难看，就推了许老二出来入赘。”钱老爷说着，摇了摇头很是不满地道，“这许老二长得磕碜不说，还是个泥人似的性子，老实到木讷，竟是半点怨言没有的，真真是个木头。”
钱老爷将这几日上门提亲的人一个一个说给钱弄墨听，面上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嫌弃之色，看得钱弄墨有些好笑，依她来看那杜成倒是个坦荡的性子，若他不事前摆明条件，当真选了他入赘之后又非要养着那一双弟妹，又能拿他如何呢？
再说那许二，他许是老实又木讷，可生在那样的家庭他难道能忤逆父母不成？愚孝和纯孝谁又能说得清？
不管如何，这些人在她眼中都比苏行桑那伪君子要好上许多。
“还有一个叫杨文秋，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如今家中供不起他读书了，便起了入赘的心思，但这人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中的老母亲为了供他读书接了不少绣活，生生地快把一双眼睛熬瞎了，他却不事生产，只知之乎者也，毫无体恤父母之心。”钱老爷说着说着，又想叹气了，“周秀才你是知道的，家里精穷，又有个不晓事又爱管事的老娘……你瞧瞧这些人，哪个能行？比起杨文秋，那周秀才竟也显得不错了，毕竟他还知道上进，穷也不怕……偏偏他娘是个难相处的。”
说了半天，竟是半点没有提起荆公子，钱弄墨没有等到自己想听的名字，反倒见钱老爷对那周秀才颇有几分另眼相待的意思，不由得有点无奈，“爹啊，周秀才再好也不行，他是独子，不可能入赘的。”
钱老爷当然也知道，他只是觉得有点惋惜罢了，“唉，实在不行，还不如让阿金来当这个上门女婿呢。”钱老爷说到这里，忽觉茅塞顿开、眼前一亮，拍手道，“对啊，还不如找阿金呢！只要我开口，阿金定然不会推脱的！”
啥？
钱弄墨呆了呆，忙阻止了钱老爷的神来一笔，“爹，你可别……阿金向来最听你的话，你可别坑他啊。”
“娶我闺女怎么能是坑他？那是他的福气！”钱老爷双眼一瞪，十分霸道地道，“阿金那小子还算有担当，于算学一道也十分有天赋，而且还听话。”钱老爷说着说着，竟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越来越心动。
钱弄墨不由得抚额叹息，“我向来拿他当兄长，我于他也是如妹妹一般，爹你别闹……”
“除了阿金，你还能选出个谁来？”钱老爷不服气地道，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还知根知底，不比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歪瓜裂枣强？
钱弄墨忍了忍，“……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
“……是不是还差一个？”钱弄墨顿了顿，忍不住暗搓搓提醒。
“还差谁？”钱老爷一愣，随即大惊失色道，“你莫不是相中了那个李川？那是万万不成的，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还会哄人，但他可不是个好东西……”
那就是个青楼常客啊！钱老爷在心中呐喊，又不想污了闺女的耳朵，又生怕自己闺女被人哄了去，一时无比纠结。
“……李川是谁？”钱弄墨一脸莫名。
“哦……不是相中他就好。”钱老爷拍拍胸口，顺了口气，又疑惑道，“那还差了谁？”
“唔，听小碗说，今日还有个人自己上门提亲来了？”钱弄墨眼神忽闪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道。
可钱老爷是谁啊，钱老爷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来，他眯起了眼睛狐疑地看着自家闺女……仿佛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啊。
钱弄墨被这眼神看得发毛，抖了抖道：“爹……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认识荆少语？”钱老爷眯着眼睛问。
“啊……嗯，有过几面之缘。”听到这个名字，钱弄墨心里一跳，含糊道。
这话……让钱老爷一下子想起那荆少语先前说的那句“我与钱姑娘有过几面之缘”。
呵呵，又是几面之缘？感情还真是认识的啊，老父亲一下子酸了，难怪会主动提出要一起参详参详呢，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那个荆少语模样倒是还算出挑，可惜腹内没什么墨水，又是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不妥。”钱老爷哼了哼，十分挑剔地道。
“怎么会不知底细，不是说他是京城荆家出了五服的旁支，还因为得罪了嫡支的小少爷被逐出京城无家可归了吗？”想起荆公子坎坷的身世，钱弄墨忍不住替他辩解道。
钱老爷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这都护上了啊！而且，“无家可归”这四个字可是非常的耐人寻味呢！
怀着一腔慈父心肠来开解女儿的钱老爷又闷闷地走了，显然如今女儿并不需要他的开解，甚至还悄悄有了心上人！
先前以为闺女心如止水他心焦，如今闺女有了心上人……他心酸！
钱老爷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又矛盾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