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恐惧的记忆（1/1）

摘完最后一次夏茶，秋天悄悄来临了，我也开学了。母亲为二姐找了个裁缝师傅，让二姐去学做衣服。

裁缝师傅三十多岁，姓蔡，我们都叫她雯婶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岭子头也开始盖新厝了，雯婶婶的家就在水渠对面的桥头边，打开我家屋后通往菜园的小门就能看见。雯婶婶房子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片荒地，灌木丛生，灌木丛中有两座年代久远的坟墓，正对着我家菜园。毎到夜晚，我总害怕有鬼魂从坟墓中出来，总要早早地把菜园门关得紧紧的，自从雯婶婶的房子盖好后，我就不再害怕了。

但后来发生了两件事，让我又开始害怕。

第一件让我害怕的事情，是塘洼子有一个人死了。那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是从外省嫁过来的，平时与众邻居交往少，据说是得了什么病，在县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没治好，快不行了才拉回来。那妇人的家就在阿玉家隔壁，离我家其实也是很近的。

那天傍晚我放学回家，阿玉跑来叫我，让我跟她一起去看死尸。我很好奇，长到十岁了，我还没见过人死了是什么样的呢。尽管心里害怕，阿玉一叫，我也还是就去了。跑到那妇人的家门口，发现有不少人也在那里探头探脑。我大着胆子和阿玉靠近大门，看见堂屋里搭着门板，上面隐约躺着一个人。只瞟了一眼，我们就赶忙逃开了。

之后，塘洼子的小伙伴们就开始编各种故事来吓唬彼此。有的说晚上有听到鬼的哭声，有的说天黑的时候，曾见有个白衣妇人从塘洼子的小巷里飘过，还有的说曾见那妇人披头散发、伸着长长的舌头……小伙伴们都被彼此的故事吓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门玩。

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将那妇人淡忘了，父亲的一个决定，又让我开始害怕了。

那是初冬的一天下午，父亲不知从哪里买回了两副棺材，一副是他的，一副是母亲的。父亲把棺材叫做寿木，从他和母亲的对话中得知，这两副寿木质量极好，价格又不高，他就买下了。其实那年父亲才44岁，母亲才41岁。这样的年纪就为自己准备寿木，是我老家在那个年代的习俗。在父母看来，他们只是做了一件同时代不少人都会做的事，但他们不知道，这件事给自己年幼的孩子带来怎样的影响。

寿木运回家时我见到了，那是两副还没上漆的杉木棺，一头大一头小，大的一头有三厚片，像花瓣，但绝没有花瓣的美感。父亲请人将两副寿木抬上楼，放于通往阳台那一侧的楼板上。从此，我和妹妹们的心里，就被压上了隐隐的恐惧。我们不敢单独上楼，去阳台经过寿木旁，一定是快步跑过。

四年后，有个三十几岁的亲戚死于非命，一时买不到棺木，母亲的那一副就转让了；二十年后，父亲也撒手人间，另一副寿木也随着父亲的离世而抬到了山上。

两副寿木虽然早已不在，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我每次回闽北老家，一个人上楼时心里还是毛毛的，年少时的恐惧感还记忆犹新，这般感觉，六妹和七妹说她们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