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藏名散人(1/1)
天衍宫发生的事,身在玉清剑派的桑柠自然无从知晓,她最近忙着准备学宫岁末考核。
初景学宫作为培养年轻弟子的摇篮,自然是有一套相当完善的培养和选拔制度的。
凡是门派弟子,无论内门外门,都需要在学宫进行学习,学习时间因人而异,有人短短几年就顺利通过结业考核,从此再不必过朝五晚九的苦逼生活,而有人却几十年都没能修完课程,毕业更是遥遥无期。
学宫每年岁末会进行一次考核,分为文试和武试两部分。
表现优秀的外门弟子可以进入内门,获得更多修炼资源。如果有弟子在考核中被长老注意到,甚至可能一跃成为亲传,日后前途无量。
而如果考核不达标,接下来的一年就需要补课,过得凄凄惨惨。内门弟子连续五年考核未达标,就会被降为外门。
岁末考核对学宫弟子们极为重要,因此每至年末,紧张的氛围就会弥漫在整个门派,从演武场到静室,随处可见加班加点修炼学习的弟子们。
而桑柠作为亲传弟子,面临的压力只会比普通弟子更大——
她的竞争对象不是普通弟子,而是门派内的其他亲传们。
在修真界,相互攀比谁的徒弟更厉害,是各门派长老们的一大爱好,玉清剑派的诸位长老当然也不会例外。几乎所有亲传都被自己的师父耳提面命了一番,自然对考核无比上心。但能成为亲传弟子的,无不是天赋卓绝,能力出群之辈。想在这群人中拔得头筹,又谈何容易呢?
诵读室。
—“紫灵参,根肥厚,外朱红色,内白色,常见于山坡、林下草丛或溪谷旁,有祛瘀活血、凝神定气之效……”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
—“八门锁魂阵,吸取神魂之力维持运转,一旦有生者闯入,则阵法开启,入阵者神魂被困于幻境,直至魂力消散,身死道消……”
……
“天啊,这些破玩意儿,到底要背到什么时候!”顾容与哀叹一声,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常见灵花灵草图鉴大全》,好像要把书盯出洞来。
周围弟子们还在不停地念诵,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声音源源不断、无止无息。
桑柠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中的《三十天教你背会妖兽图鉴》,无奈道:“没办法,长老们越来越不做人,今年文试居然不给划重点了!问就是没有重点,全都要掌握!虽然文试在最终成绩中占比不大,武试才是重头戏,但文试也必须要考过啊!”
顾容与再次叹气,强迫自己继续背诵,可没过一刻钟便坚持不下去了。
“啊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他猛地合上书本,凑到桑柠身侧提议道:“小师妹,我听说山下新开了一家酒楼,吃过的都说好,不如……”
顾容与眨眨眼睛,话中未尽之意不言自明。
桑柠顿时有些心动,可身侧却又有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去酒楼?你们还有钱吗?反正我是没钱了。”
说话的是一名俊美少年,他头戴束发嵌珠紫玉小冠,耳上是一对赤色灵金耳坠子,身上穿着灰紫穿花锦袍,腰带以五色鲛丝攒成,另外还戴着戒指、项圈、手镯等,一看便知是富贵堆里养出的小公子,整个人上上下下都写着两个大字——有钱。
此人正是钱家少主,掌门清阳子最小的徒弟。他的名字简单粗暴、言简意赅,同时巧妙地表达出父母对他的美好期许——钱多多。
顾容与笑道:“钱师弟,门派上下谁说没钱了我都相信,可唯独你说这话,我是一点都不信。虽说门派规定不允许弟子接受家族财务支持,可你随便在身上挑一样首饰当掉,大把灵石不就有了?”
钱多多顿时面色涨红,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士可杀不可辱,我只剩这么一套能勉强拿出手的服饰了,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提起这件事,钱多多就觉得悲从中来。想当年,他拜入门派时,一口气带了十几套漂亮的衣服首饰,可惜这些年为了维持生计,已经变卖得七七八八,到如今,只剩下身上这么点东西,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保住。每每想到离自己远去的那些衣服首饰,钱多多就觉得心在滴血。
顾容与奇道:“咱们剑修,戴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做什么?打架的时候多累赘啊。”
钱多多下巴微抬,脸上显出些许自得:“你懂什么,如果不能穿好看衣服、戴漂亮首饰,我完美的脸蛋和身材岂不是浪费了?”
啊这……
顾容与忍不住嘴角抽搐——面对这家伙的自恋,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钱多多不再理会顾容与,转而扭过头询问桑柠:“桑师姐,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桑柠看了看钱多多比女子还漂亮的脸蛋,不禁点头赞同:“谁说剑修就不能打扮了?钱师弟生得这么好看,不打扮的确浪费了。”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更愿意把钱花在吃的上面。”
桑柠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道:“有点钱就炫到嘴里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饭门!”
“没错没错!”顾容与连连点头表示赞成:“正所谓今朝有钱今朝花,明日没钱去踏马!所以……我们现在去酒楼吗?”
桑柠把书一合,站起身道:“走啊!”
顾容与和桑柠扭头看向钱多多。
少年眉头微蹙,脑海中天人交战,想到连日来啃的馒头喝的凉水,最终,对美食的渴望短暂地压过了爱美的天性。
“要是去酒楼的话,我就要当掉一枚戒指来换灵石。不过……我现在还有五枚戒指呢,当掉一个,正好就凑成双数了,也不是不能接受。”钱多多在心底如是想道。
于是他道:“我也去。“
当然,如果此刻三人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恐怕宁可在诵读室背书背到吐,也不愿意到酒楼去。
*
玉泉酒楼今日热闹非凡,除去一楼大堂原有的座位,还另外在空地摆上许多矮脚凳,全都坐满了人。
桑柠三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人挤人的景象,一时有些呆愣。
小二迎上来赔笑道:“客官,今日来的客人多,一楼已没有空位了,二楼有间包厢只有一位客人,他也是刚来,倒是愿意与其他人挤一挤,不知几位可愿意?”
桑柠询问道:“为什么今日人这么多?这些客人挤在一楼,看样子不是要用饭,那是为了什么啊?”
小二笑道:“这些客人都是来听书的!我们酒楼开业积攒人气,花重金请来了藏名散人讲书,讲的还是她未发行的新作,大家伙儿都期待着呢!”
“藏名散人?”
桑柠凝神回忆,却实在没记起这个人。
钱多多茫然摇头,表示并没有听过此人,倒是顾容与轻咳几声,传音道:“藏名散人似乎是个极有名的话本先生,不过我却不知他还兼职说书。”
小二还在热情介绍着:“二楼包厢里设有观影,一会儿也能清晰地看到藏名散人讲书,而且环境比一楼好多了,就是价钱稍微贵了一些,不过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观影是一种小型法器,能录制影像并进行转播,价格不算特别贵,但称不上便宜。酒楼在包厢里设置观影,可以说是下了很大本钱。
桑柠顿时来了兴致,点头道:“行,那就去二楼包厢吧。”
二楼包厢。
玉泉酒楼里的菜肴的确味美,名不虚传,可此刻包厢里无一人把心思放在饭菜上。
桑柠低头用筷子翻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好像要从中翻出花来,半天也没有吃一口;钱多多取下手中的戒指来回把玩,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顾容与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观影投出的画面。
室内一片沉默,观影发出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藏名散人一拍惊堂木,声音铿锵有力:“却原来,那顾容与和清阳剑尊争抢桑柠,只是想引起剑尊注意,清阳剑尊才是他真正仰慕之人!可他不知道,清阳剑尊的小徒弟钱多多同样爱慕着剑尊!”
“噗!”
——来自恰好喝水掩饰尴尬的顾容与。
“咳!”
——来自好不容易夹口菜送到嘴里的桑柠。
“咚!”
——来自手一松导致戒指掉到地上的钱多多。
满!室!寂!静!
短短一席话,震惊人三次!什么叫实力,这就是实力!
桑柠震惊而佩服地看向观影:二师姐,你是我的姐,是我唯一的姐,你是真不怕死啊!
没错,那位大名鼎鼎的藏名散人,正是桑柠的二师姐萧拂衣!
“那个……”顾容与瞄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清阳子那黑如锅底的面色,颤颤巍巍地出声辩解:“掌门师伯明鉴,我对您决没有逾矩之心啊!我可以对天发誓!”
此言一出,清阳子的面色更黑了,偏偏钱多多这傻子看不懂形势,脸色涨红地跟着表忠心道:“师父,我也一样!”
桑柠感受到室内越来越低的温度,硬着头皮打圆场道:“师伯,这说书的实在吵闹,不如我们关掉观影,好好吃饭?”
谁能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呢?那位愿意挤一挤的客人,正是掌门清阳子!现在的情况就是,萧拂衣激情澎湃地讲述故事中几位主人公的爱恨情仇,而主人公们恰好齐聚一堂看她表演!
“呵,”清阳子冷笑咬牙,“不,我倒要看看,我这好师侄还能编出些什么离谱故事!”
桑柠三人闭了嘴,躲在一旁瑟瑟发抖,而身在一楼的萧拂衣丝毫没察觉到危险,在一众看官的追问下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讲。
“人人都爱清阳剑尊,除了桑柠,可剑尊却偏偏钟情于她。面对剑尊的追求,桑柠处处躲避,可剑尊却步步紧逼。”
“终于,剑尊无法忍受桑柠的冷漠,将她堵在墙角,大手掐住她的腰,双目通红,嗓音嘶哑地命令道:女人,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救命!这是什么掐腰红眼给命文学!二师姐,你害我太深!
桑柠欲哭无泪,根本不敢抬头看清阳子的表情,只能独自低头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顾容与猛地低下头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不小心笑出声来,身子却一颤一颤的。
钱多多满目惊恐,视线在桑柠和清阳子之间转来转去,最后捂住双眼,不忍再看。
“……”
“桑柠是否和剑尊双宿双飞?顾容与痛失所爱后会做出什么?钱多多可会甘心自己的师父与旁人恩爱情长?”
“一切答案,尽在《玉清剑派恩仇录》。这个系列目前已出了第一部,后续还会有第二部、第三部……在这个系列,我将带大家走进玉清剑派,直击长老和亲传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请大家多多支持。”
萧拂衣为自己的新书做完宣传,勾起无数看官的好奇心,然后心满意足地退场了。清阳子紧了紧手中长剑,冷笑一声,跟了过去。
清阳子离开包厢后,室内的温度总算恢复正常。桑柠三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长舒一口气,瘫到了椅子上。
“咯咯咯!”顾容与笑得如同公鸡打鸣,边笑边道:“二师姐果真是奇才,想他人之不敢想,为他人之不敢为!唉,不知她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第一次见到清阳师伯脸色这般难看!”
“阿弥陀佛,”桑柠眉眼弯弯,笑颜中不乏幸灾乐祸地道,“二师姐费心给我安排了那么多戏份,我这做师妹的无以为报,只能为她默默祈祷了。阿门。”
钱多多又是羞愤又是好笑,他想要放狠话,思考了半天,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毫无威慑力:“师父看样子很生气,希望萧师姐自己多保重吧。”
这一边三个人笑得想死,那一边萧拂衣却是真的想死。
别人在转角遇见爱,她却在转角遇到死神。
看到清阳子从路口转角走出的那一瞬,萧拂衣已经想好自己要埋在哪里了,最终只能眼含热泪地卑微请求:“师伯,给孩子留条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