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卑（1/1）

第二天是周六，谢稻一夜没睡，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云墨妈妈说的话，最后下定决心，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尤其对方是云墨，他欠谁都不希望欠云墨，何况连累云爸爸。

查看卡里只有24万，问关琢借了一万，凑齐钱后，谢稻鼓起勇气，准备去敲云爸爸的房门，保姆告诉他，云墨爸妈早上出去锻炼身体。

谢稻明了，这是在给他离开的机会。

高尔夫小区安保严密，这次是跟着云墨进来，以后很难有机会见到云墨父母。谢稻决计趁着在高尔夫了结这段债，出门找了一圈没找到云墨爸妈。

云墨起床看见谢稻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静音。

“小稻子”云墨声音沙哑，双眼带着黑眼圈。

“姐姐，你这是昨晚偷玩游戏了啊，怎么这副样子”谢稻一笑，显得这怪异的客厅阳光明媚了起来。

“咳，我在脑子里练天空之城呢，对了，我们今天中午出去吃饭吧，昨天你买的菜只够我们吃一顿”

“那我们再去买点菜回来吧，中午我想跟你在家吃，有电视看呢”

“额，那我们吃完饭去网吧看也一样”

“不要，网吧显示器哪有姐姐家电视高清，我还想再跟姐姐通关昨天的游戏呢”谢稻双手合十，真诚地希望能留下来。

云墨还想再找理由，大门被打开，云爸爸和肖锦明说笑着走进来，看见谢稻还在家里，云迪升变了脸色，却不好在肖锦明面前发作。

“墨墨，学完琴回来遇到叔叔阿姨，叔叔叫我过来吃中饭”肖锦明边说边把小提琴盒子平放在地上，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谢稻。

谢稻看着云爸爸回到书房，转头盯着肖锦明放在地上的小提琴盒子，对云墨露出笑脸“看来我们可以在家吃饭啦”

云墨一时无措，不想让谢稻觉得她在赶人，又怕待会发生让谢稻更难堪的事。

肖锦明看云墨整个人无精打采，靠近拍了拍她肩膀温柔关心道

“昨晚没睡好吗？”

“......谢您老的关心，睡得很好”

“……”

“老师给我看了个小提琴和二胡合奏的视......”

“我要洗漱了，你去我房间说吧”云墨打着哈欠。

谢稻当做没听到，转过身子陷在沙发继续看电视。听到云墨和肖锦明回房关门的声音，起身敲了云爸爸的书房门。

“进来”云迪升转头看见是谢稻，脸色变黑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云叔叔，昨天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钱我还给你们，其他的，我无法偿还，对不起”谢稻在书桌前低着头。

“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用给我道歉，钱你也不用还我”云迪升看着谢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不抬头，仿佛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

“父债子还，最简单的道理，我懂，而且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一定要还，否则我没办法面对墨姐姐”谢稻不自觉地弯了脊背。

云迪升哑口直视谢稻， 对这孩子的印象就是成绩好、身体虚弱，云墨很喜欢带着他玩，这么看起来是个实诚的孩子，和谢均正好相反。

“唉，孩子，你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钱你自己拿着做生活费，好好学习保持下去，不要学你爸”云迪升被老爷子打的刹那，气得要扒了谢均的皮，到底孩子无辜，不能迁怒。

“云叔叔，你放心，我妈给我留了钱，够用，就让我还清你们家的债吧”

云迪升盯着他，听这轻松的语气，孩子应该还有很多钱。再看谢稻赤城的眼神，他妈妈的遗产自己不用，居然拿出来还钱，这孩子是铁了心要还钱，最终云迪升没有拒绝。

“钱我收下，你爸的债就清了，以后我们家，和你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懂吗？”云迪升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稻。

“我……懂了”谢稻难受地红了眼睛，这是要他离云墨远点。

谢稻关上书房门，走到楼梯口听到云墨房间里传出悦耳的天空之城曲子，靠近房间，听见云墨说

“换个曲子，你觉得天空之城怎么样”

“天空之城也可以，只要跟我合奏就好，墨墨，我已经好久没有听你拉二胡了”肖锦明音色带着明显的喜悦。

“确实好久没拉，得练习久些，跟你合奏指不定会耽误你上台表演”

“没关系，我等你”

听到云墨会继续拉二胡，主动提及拉天空之城，谢稻很高兴，那句“我等你”很轻快，却重重地砸在谢稻心上，刚才的愉悦像皮球一样越弹越矮。

云墨末了答应肖锦明合奏，那句“很好听”给了云墨很大的勇气，云墨从未鄙视过二胡，甚至不认为二胡是一件低级乐器，二胡可以拉出很多曲子，只是二胡音色低沉，云墨学习的大多曲子不自知地选择悲伤的乐谱，助长了云墨内心的恶魔。

直至学校的裁判在公众审判了她的不堪，那只恶魔长出了角，叫自卑。昨天的谢稻像光明战士，手持沉斧，动作果决地斩断这只角。

云墨这只角修复了，却害怕再次长出来。一个人的二胡演奏，是噩梦，但有肖锦明的小提琴合奏，云墨再次有了信心。

和肖锦明交谈一阵后，想起谢稻，回到客厅，发现他在看电视，放着宫崎骏的天空之城。

“姐姐，我看完电视，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做，我得先回家”谢稻起身背书包就走。刚走到门口，云墨妈妈回来了。

一时四人静默。

“阿姨去买了你最爱吃的关记甜品”肖锦明上前帮忙拿袋子，留出玄关的空间，意思很明显。

“小稻子，我送送你”谢稻主动提出要走，云墨赶紧送他离开父母的视线。

“既然都做了饭，就留下吃吧”云迪升听见老婆的声音赶紧出来，准备跟她说下谢稻还钱的事情。

“是啊，既然来了，不急走，墨墨来分甜品给锦明和谢稻”云墨妈妈看云迪升留下谢稻，顺着云迪升留下谢稻，转身跟去书房。

云墨认栽地分了甜品，端给谢稻，又端给肖锦明。

“你喜欢吃紫薯芋泥，阿姨就买了一个，你吃，我吃虎皮卷”肖锦明宠溺地把紫薯芋泥卷送到云墨嘴边，云墨咬了口，给肖锦明拿了虎皮卷。

看他们熟稔的喂食动作，谢稻嘴里的樱桃蛋糕甜得想吐，比彩虹糖腻多了。

饭桌上，只有从客厅传来电视机的播放声音，五人表面上吃得很自然。

“你们别光吃饭，多吃菜，锦明谢稻来喝扇贝蘑菇汤，这是王阿姨最拿手的汤”云墨妈妈盛碗汤，还没送出去，就停到空中。

“墨墨不喜欢扇贝”

“稻子对扇贝过敏”

肖锦明和云墨同时说话，饭桌上再次陷入安静。

云墨妈妈把碗给了肖锦明，对云墨和谢稻说“你两不吃那就多夹其他菜吃”

“稻子蔬菜只吃叶子菜，不吃瓜类，不吃根茎类，肉也只吃牛肉、猪肉、鱼肉，我忘记跟王阿姨说了”

云墨把饭桌上谢稻能吃的两道菜换到他的面前，抬手依次夹了距离谢稻最远的菜，埋头大口吃起来，给人意思就是，谢稻面前的两道菜只能他吃，你们都别吃了。

云墨妈妈想起云迪升说过，不要把谢稻还钱的事告诉云墨，看来这关系确实亲近。过敏和喜好食物都记得，估计自己爸妈喜欢吃什么菜都不知道吧。妈妈瞪了眼云墨。

谢稻当做没看见大家的眼神，心里乐开了花，嘴角努力压制着才不会咧到耳根。

吃完饭，云墨爸妈出门谈生意，肖锦明想留着跟云墨练习合奏，但云墨以玩游戏的借口拒绝了，肖锦明又想和云墨玩游戏，可游戏手柄只有两个，肖锦明只能看着他们玩。

“姐姐来我这里，这里有东西”

“姐姐，来跟我一起跳”

“姐姐我跳不上去，死了，姐姐你来帮我过，这个我过不去”

肖锦明视线里是肩膀靠肩膀的云墨和谢稻，有时谢稻角色死了，云墨握拳假意锤在谢稻胳膊上，谢稻就顺势握住她的手，说打疼了姐姐的手，有时他们打过了BOSS，击掌庆祝，谢稻还会揽着云墨肩膀说姐姐好厉害。耳朵里都是谢稻“姐姐”“姐姐”的声音。

世界是他们的，与他无关，肖锦明觉得哪怕说话他们也听不见，索性走到门口，回头也不见云墨关注他。

门嗒的一声关上，谢稻嘴角翘了翘，对云墨说“通关啦，我想听你拉二胡，儿歌行吗？”

云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等她找找谱子，就去书柜翻找，谢稻收起游戏机，走到收纳房里将游戏机复原，瞥了眼那个红木盒，就停了一秒钟。谢稻轻手打开红木盒，看到里面躺着一把琴颈断掉的小提琴，琴弓上有严重的磨损痕迹。

“找到啦，你要听哪个，好久没拉，先来个简单的吧”

谢稻听到云墨往收纳房走，赶紧关上红木盒，回到门口，装得轻松“我要听小毛驴”

云墨嘴上应了，眼睛一转，瞟到红木盒上的蕾丝布一角被翻了上去，默不作声地坐到凳子上，打开谱子，回忆着指法，略有生疏地拉着小毛驴。

谢稻就这样听了一下午断断续续的儿歌，终于在晚饭前听到了流畅的小毛驴、小星星、小红帽，云墨很痛快的拉了三首曲子后，躺在床上，笑着自夸“姐姐是不是很厉害，你想听啥就给你拉啥，顺手拈来都不是事儿”

“姐姐世界第一，宇宙无敌，是我心里的NO.1”

“哈哈哈，小稻子，也就你这么吹捧我”

“姐姐，在我这里，你一直都是完美的，无人能及”

云墨笑弯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今年的艺术节，我会演奏天空之城，你会来看吗？”

“姐姐要演奏，那台下的迷弟必定有我一个”

“好”

“姐姐，你喜欢小提琴吗？”谢稻到底忍不住问。

好像一直逃避的东西，谢稻总是出其不意地说出来，打得云墨措手不及。

“不喜欢”像对别人撒谎那样，对谢稻撒了谎。

“哦”

谁都没有谈那个断了的小提琴。

吃完晚饭，谢稻准备走，不要云墨送，说这里还是很熟悉，云墨就目送他走出院子。

谢稻回到以前的家，门口被贴了封条，想了许久，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进来。

谢稻身上总共只有几百块零钱，不想问方夏正要钱，毕竟爸爸连妈妈的遗产都放在方夏正那里，对他是及其信任的。不知道方夏正知不知道爸爸借钱逃走的事情，无论如何，爸爸最后这一点尊严得守住。

所以谢稻准备拿回自己东西，到外面卖掉赚点钱。

谢稻翻进院子里，把院子里放花的铁架移到窗户下，翻了进去。回到自己的卧室，拿了最贵的衣服、游戏机还有光碟，直到书包里塞不下，准备翻出院子，隔壁乍然传来声音。

“我刚才看到谢家进人了，不会是小偷吧”

“你看错了吧，这院子都封了，谁会进去啊，进去偷什么，值钱的东西法院早就搬走了”

谢稻靠墙蹲在阴影里，自嘲着笑了笑，是啊，这已经不是自己家，翻进来就是小偷，拿了东西就是盗窃，满手的脏味，洗不掉了。

等隔壁声音消失，谢稻翻出去，跑到门口时放慢速度，装作这里的住户轻松走出门口。

监控器里显示一个瘦瘦的小孩，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背着又重又大的书包，同手同脚地离开高尔夫小区。

回到家的谢稻，松口气，把衣服拿出来，挂在衣柜上，有些皱了，纠结下不洗了，以前的衣服还有熏香味，现在只有洗衣粉，味道肯定没有之前好闻。用厚重的书把衣服皱的地方压平，然后拍照片，还有谢稻收藏的全套宫崎骏动画片、PS4，都挂在二手网上。

第二天，谢稻把已经交易的东西都按照地址寄出去，发现血亏一百多块，看来快递费不能包含在里面。剩下ps4，貌似价格挂的高，还没有人买，这时，有条消息弹出来

“兄弟，ps4便宜点啊，我也在温山，我可以自取，省快递费”

“那就给你便宜个快递费”

“兄弟，再便宜五百，我马上去取”

“我的快递费没有这么贵，只有15块”看对面的人还要讨价还价，谢稻索性退了网站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