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砍右手做祭（1/1）

“是啊，人有十指，眼下这猪也有十个指头，这，分明是头五指猪啊！”赵老板大喊出来。

“五指猪，怎么就不能杀了呢？”我看着眼前这一群神神叨叨的成年人，还是问了出来。

“屠夫不杀五指猪，这可是祖训啊。”王家媳妇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一条带屎的猪肠子上，看的我胆战心惊的，伸出的手僵持半天，不知当不当扶。

“所以，你明白了，你男人亥时杀猪事小，杀了这五指猪才事大啊……想来也是你们借猪借的匆忙，他也应该是杀完了才注意到的，可惜，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爷爷一边说着，边叹气。

“十五，你听着，这但凡生了五指的猪啊，都是福泽深厚历经千辛万苦经过轮回才修成的人胎，不是在这世成精，就能在下世为人的，杀了这样的猪，罪孽深重啊……”见我一头雾水，王媳妇还是解不了我的惑，爷爷还是准备亲自开讲了。

“那，爷爷你的意思是，他是被这猪，害死的？”我下意识问了句废话。

爷爷一个眼风过来，我自个儿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那，孙老，既然您都知道了，那，那您看，这样要怎么办呢。”王家媳妇儿大梦初醒，忽的问。

爷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烟袋子不离口的他站着，盯着地上的几个指甲盖儿，“有了。”他说。

几人按照爷爷的吩咐摆了香案，将那地上捡的五指猪的十个指甲盖儿齐齐的摆在一张黑色驴皮子上，一盘朱砂，一盘糯米，再燃上三支香，正对着王屠夫的尸体。

“天道毕 三五成 出窈窈 入冥冥 视我者盲 听我者聋 谋我者我吉而彼凶……”他嘴里念叨着，顺势抓起一把糯米，洒向王屠夫的尸体，骤然，王屠夫的左手落下了。

“阴阳路，各两宽，生死簿，阎王管，仙家八道吉星耀，鬼祟九重阿鼻远……”语毕，他又抓起一把朱砂撒去，可这一把过去，却毫无动静，王屠夫的右手却还坚挺的很。

“这王屠夫习惯用右手杀猪，这五指猪不吃这套……”爷爷自言自语。

“啊，那可怎么办，再这么下去，这王屠夫的就要成煞了啊！”赵老板在一旁急得干跺脚。

“哎我说，赵棺材，你说你知道的还不少吧这要求也多，你倒是做啊，干不了什么，挑毛病却是把好手。”爷爷最烦自己动手时候旁人指手画脚，这赵棺材显然犯了他的忌。

“哎，那我这，怎么比得上您老，我这嘴，我该打，该打。”说着，赵棺材使劲儿打巴着自己的嘴巴。

“孙老，这，这可怎么办啊……你说老王，活着的时候就做过这么一件错事就搭上性命了，这如今死了要是成了煞，那可是轮回道上都不收了啊，我苦命的丈夫啊……孙老，您救救他吧……”王媳妇厚重的身体也能哭的梨花带雨。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爷爷扶起地上的王家媳妇，“只是有一样，不知你，舍得不舍得？”

“什么？到了这时候了我什么都舍得！”王媳妇不假思索。

“这五指猪怨气不散，唯有将王屠夫的右手砍下，让它看着，方能平息怨气……”爷爷缓缓道出。

“啊？砍手？”李木匠一惊一乍，吓得众人脸色惨白。

五指猪还没怎么，李木匠这厮这神神叨叨的毛病差点要了众人性命。

“哎，我说李木匠，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赵棺材抱怨道。

“活着不能安好，死了一个全尸都落不得……”我冷不丁的这么冒出一句，立刻让王媳妇稍微平息的啜泣，即刻成了哀嚎。

爷爷见状立马慌了，“你别信他的，小孩子胡说，我只说说暂时砍下来，主要是为了给那五指猪当祭，糊弄它的，这不，过了今晚，回头找钱先生再缝上就是了。”他附耳轻声给王媳妇说。

爷爷口中的钱先生，是长白山周遭十里八乡村子中唯一的一门缝尸人。听了他的话，王媳妇才平息了些，勉强点了点头。

“就是就是，总比尸变了好。”赵棺材附和道。

人生于世，都需苟活，活人做生意向死，死人度黄泉谋生，这世上有人赚活人钱的，就有人赚死人钱的。说起这死人钱，别的不说，就眼前，我就知道长白山上两个最出名的。面前的这个赵老板，棺材铺子略懂阴阳的算一个，另一个就是七星塘里的钱先生了。

缝尸，最早是专门替古时候斩首而亡的死人圆个全尸的。古代时候就是刽子手的搭档，就如同和画私人妆帮人入殓的入殓师，专门替死人接生的接阴婆，还有专门替人睡凶宅的洗屋匠一样，都是新时代发展的产物，而如今，大抵算是棺材铺的搭档了。这钱先生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爷爷耳濡目染的，作为当代守山人，他们这些人的手艺名号也算是我们守山人的必修课之一，简单来说就是替些个学胳膊少腿儿的尸体美容的专家。

爷爷从怀里取出那个虎皮包裹的，说是祖传的匕首，齐生生的砍掉了王屠夫的右手，这过程，就如同王屠夫杀猪的过程一样，全程我们都按照爷爷的吩咐，双手背过身后去。——据说是杀猪的时候这样做会减轻罪孽，让猪误以为围观者是无能为力而减少怨气的，如今明明是“砍人”，爷爷这番要求倒是活生生把这王屠夫当猪对待了。

说来也怪，只消须臾，王屠夫右边的胳膊就落下了，嘴里的半截子舌头也不知几时缩了回去。

“作孽啊……”爷爷把那右手放在香案上，“五指猪已然走了，不出意外，是再入了轮回道了，它这一生也是命苦，几世修来的机会就这样断送在你们手里了，你们也不能怪它。可我怕它反悔，冲天怨气再来一次，那王屠夫就真的成了不入轮回的尸煞了。所以，恐怕以后你们家都要改行不能杀猪了。”

“好好，我们一定听您的。”王媳妇双手合十，不住的说。“孩子正好这几天在外婆家住着，半个月了，他父亲死了他还不知道，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他再干屠夫这档子事儿了。”

“还有，全家斋戒七年不能吃猪肉，一定要记得，在那五指猪死去的地方摆上香案，每逢初一十五记得上香，时间过了，你们才能真的摆脱这孽畜的纠缠。”爷爷嘱咐着。

事毕，一边的李木匠却舒尔大哭了起来，“老王啊，都怪我，还真是因为我，害了你的性命啊……”他哭的异常惨痛。

众人再回头看时，灰色鼠皮子上的十个指甲不知几时，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