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折耳采生（1/1）

见招拆招，这群偷了肉干的孩子早就没了影儿，要是个妖怪也就罢了，爷爷多喊几嗓子的事儿，可偏偏守山人于人这件事儿上，当真没了主意。

可我们这爷俩儿还要在这城隍庙呆上一段时日啊，眼下粮草匮乏，若还是不去找点儿吃的，怕是铁定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我和爷爷简单弄了个铺头之后，决定放下行李愤然踏上觅食的道路。

这片林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广袤，城隍庙早些年间就是为了方便附近的村民们祭祀求神的，故而没走多远我们便来到了人烟旺盛的地方——附近的小村庄，名叫雪村。

好巧不巧，我和爷爷正好赶上了他们村子里的“冬节”。这个节日，其实就是长白山人有些村落在冬日的第四个星期开始的一个盛典，节日里村子的人会摆上整整一个礼拜的集市的日子，不仅是为了方便当地居民互通有无，更是为了庆祝这伟大冬天的馈赠——图个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也算是山上颇为重要的节日了，没想到竟被我们刚好赶上，我的心里亦是止不住的兴奋。

大街上来回踱步的村民，玩耍欢乐的孩童，各种耍马戏的，套圈儿的，街头才艺表演的……还有那旁边炸油条的，刚出锅的想起肆意的烙大饼子的，更有那新鲜的卤肘子酱板鸭……对于一个饿了这么多天长途跋涉的未成年人，见到这番场景，感觉纵使前头是刀山火海也都无所谓了。我拔腿就往那村镇市集跑了去，想到爷爷还在身后，孝字当头下才骤然决定稍许等候，殊不知爷爷不知何时已然在前头跟我招手了。

“十五啊，你傻啊，还不快点！”

“额，好的爷爷。”我应了一声，追了上去。

爷爷在一个馄饨铺子旁边儿落了座，“老板，两碗大馄饨，荠菜馅儿的，快着点啊。”

“好勒。”老板是个精干的男人，话音未落，不消一会儿工夫就端着两大碗馄饨上来。

“您二位，慢着点用啊。”

我哪里等的了，还慢着点儿，我端起那碗馄饨几乎是像喝水一样三下五除二碗底都被我舔得干干净净。爷爷也在对面打着饱嗝儿，一面揉着自己的肚子，“好像还有点欠……”

“那肯定啊，爷爷，我也没吃饱，要不咱再去那边儿，我看那大肘子不错。”我递着话儿，爷孙俩人一拍即合，起身就往那肘子摊边走去。

远处忽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应当是马戏班的已经准备开演了。我一边催着老板快点儿打包，一边也急着忙不迭的想去凑个热闹。以前在南山坳子里头我就最喜欢看这种街头表演的，可惜我们那儿只有春节前才有，没想到这巡山途中还能给我赶上这个，那我可是绝计不能错过。

“爷爷，咱们去看看吧，求你了。”我拿着肘子央求道。

爷爷不能拒绝我的这种请求，因为大约是那种遗传学上隔代遗传的基因缘故，爷爷也最喜欢凑这个热闹。我们好容易穿过拥挤的人群凑到跟前儿，却发现面前正在表演的是一个名为“怪胎绝技”的节目。

我抬头一看，心中一惊！

一个不算大的盒子里露出了一个人头，模样是个梳着两个精致的马尾辫儿小女孩儿，她正笑盈盈的用嘴巴盯着一根竹竿，而竹竿上呢，上面顶着一排碗筷，可令人发指的是，那女孩没手没脚，身体下面却是一条蛇尾！

围观人群中的喝彩声此起彼伏，连声叫好，我看的却是浑身难受，鸡皮疙瘩排排直立。其实我以前也是听过这种类似的关于马戏团的伎俩的节目的，可想着当代不比先前，毕竟也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新时代，作为新时代的青年，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那些个关于什么利用光的反射还是折射的原理造成人们视觉上的假象的马戏团常用手法，虽有了充足的心里建设，眼前的这番场景，却还是令我瞠目结舌。总觉得这个表演和我听到的那些个道理不大相同，我也说不上哪里不同，可能是太过逼真的缘故，可又看那女孩笑的灿烂，我也只能呆呆观望着。

“走吧，爷爷，我看着难受。”我嘟哝着，拉着爷爷的袖子，一回头，手里的肘子竟然不见了。“我的东西呢？”我大喊一声，眼风一扫，忽的看到身后人群中一个人影十分灵活的身影一闪而过，说来，那动作和跳跃的姿势是那么眼熟，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就是他，爷爷，庙里的男孩儿！”

“你确定吗？”人群嘈杂声中，爷爷铆足了劲儿大声问。

“对，就是他，走，爷爷我们去跟上他看看。”

人山人海，不仅是我们追踪的阻碍，同时也减缓了那孩子的奔跑速度。更何况他那个一身豹纹的样子，让人不细看都还以为是什么野兽似的，众人纷纷给他让出道儿来，搞得我和爷爷废了好大力气才跟上了他。就在我马上就能抓住他的时候，爷爷一把拦下了我，“十五，我们跟着他看看他去哪里，先不急。”

听爷爷的，我们缓缓的跟在那男孩儿身后，不敢离得太近。他的警惕意识却是极强的，带着我们七拐八绕的不知道走了多少条小街，才在一个类似仓库的门前儿停了下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小心的进去。

过了十分钟，我一脚踢开那门，想着要捉贼捉赃。可铺面而来的恶臭血腥的味道，止住了我的脚步，同时，也将爷爷扬起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

时间好似凝固了，爷俩儿齐齐傻了眼。

“折耳采生……”爷爷的嘴唇一张一翕，止不住的颤抖着，“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我不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但此刻也无暇多想。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孩子们吸引走了，不，是震惊！

一群大约十来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女孩儿如受伤的小兽般在我们面前瑟瑟发抖，他们身上，除了先前看见他们身上的皮肤异样外，还有好几个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儿的，还有几个貌似眼睛是瞎的……一个身上长了类似黄色的狗毛的小男孩眼角还在往外不停的渗血，身上的黄毛有的已经脱落了，露出了发炎流脓的皮肤，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周遭的环境也是十分恶劣，各种吃喝拉撒后的垃圾随意堆在一起，和着血腥的味道臭气熏天。

“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孩子，断然不是我先前喊得什么妖怪！而我之所以这么断定他们是半大的孩子，还是因为他们看见我们的时候，那一双双充满了畏惧和惊恐而来回闪烁的眼神——那是人类的眼睛。

“你们，对不起，我把拿你的吃的还给你就是了，请你，请你饶了我们。”豹纹男孩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是爬了出来走到了最前面。相比较其他人而言，他算是这里年级较大且最为健康的一个，起码还能跟我们好好交谈。

我一时语塞，只指着那个眼盲的孩子问，“你，要不要我去送你看医生吧，你都发炎了。”

“他说不了话的，他的舌头被砍掉了。”豹纹男孩替他开口说，“我们都很久没吃东西了，叔叔说讨不到钱就不给吃的。”

“那，告诉爷爷，你们这些小朋友，是不是那个叔叔打的？你们还有谁，都在这儿了吗？”爷爷忽然蹲了下来，对着那豹纹男孩发问，我隐约瞥到，爷爷的眼角已然溢出了泪水。

男孩似乎察觉到了我们并无恶意，只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忸怩的将整个令人发指的事情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