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见地高（1/1）

林晓卿神神叨叨的样子，好像是在使坏，但是却又一脸真诚的样子，好像让下人认字是了不得的大功德一般，可她却还是把功德让给了大夫人一般。

看着林晓卿这幅样子，李妈妈却不敢怠慢，趁着回到大夫人的身边还早，就将自己和林晓卿之间说的那些话全部一股脑地说给了大夫人听了。

“出了这么个主意，还想在我头上扣帽子吗？”大夫人借着朦胧的烛光，听了李妈妈说的那些话，心里对林晓卿的做法还是有些诧异的。

自从知道了林晓卿是真的变聪明了之后，她也怀疑过林晓卿是不是什么冤魂恶魂甚至是妖魔鬼怪上了身，这才有了这种大变样，但是真的当她观察过林晓卿之后，她又觉得这个孩子似乎也还是个孩子。她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是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好像全天下就没有她害怕的事情。但是偏偏在这股劲儿的背后，又有一种不愿意展露出来的畏缩，好似怕人看到她张牙舞爪又耀武扬威的一面。

对于这些奇怪的行径，大夫人自然也盘问过在林晓卿身边最久的春思，春思被问得涕泗横流也说不出林晓卿的半点不对来。

所以大夫人索性就不把林晓卿变聪明这件事放在心里了，想着家里有一个聪明的女儿总比有一个蠢笨的女儿好多了，至少出门不用遭人白眼，也不用养一个姑娘在家里一辈子了。

好处也能算是挺多的。

李妈妈不知道大夫人心中的想法，看着大夫人若有所思的脸，还以为大夫人心里不开心，便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七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能学得一些字，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是好的，至少那些小蹄子的家里面给她们写了信，她们不用到处去求人读信。”

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训诫刻在了李妈妈的心里，但是林晓卿说的以后自己的墓碑谢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话，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应该学几个字的。

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才去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李妈妈也被卿儿说服了？”大夫人突然将话头指向了李妈妈，“你是不是心里有别的什么心思，这才帮着卿儿说话？”

李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夫人的面前，说道，“我也老了，不是有什么私心。这是我觉得我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在这个时候学会写一些字，总比目不识丁来得好？她嫁到外面去，也是帮着大夫人您看管着铺面，总不能就是个摆设吧？还有我大半辈子不识得一个字，等到死了别人在我的墓碑上乱刻可怎么办啊？”

李妈妈的女儿虽然说还是在相看是不是能找一个得意的夫婿，但是她们的身份就摆在这里了，再得力的夫婿也大抵都会是大夫人娘家铺面的管事们了，想要更好的夫婿大约还是有点困难的。

既然是嫁到外面去，那也许可能就不会在京城里呆着了，也有可能会离开京城，若是真的离开京城的话，她的这个小女儿到底是有什么造化，那李妈妈这个亲娘可就管不太到了，终究还是要她女儿自己去承担外面的事情的。

到时候女儿要写信来给自己，还要拜托别人，自己想看看信件也要拜托别人，怎么都觉得是在求人的。

看着李妈妈这样对自己掏心掏肺，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在理，我若是不同意的话，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也罢，你们想的事情虽然有些天方夜谭，倒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言先生让林明云来找自己去见言先生的时候，大夫人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这个总爱哭哭啼啼的小儿子会有这种心思，便急匆匆地去找了一趟言先生才知道林明云突然在课前提出想让家里的下人们一起来读书习字。

言先生倒是没有说什么有辱斯文，只是说这件事过大了，想让大夫人来看看这件事到底该做不该做。

大夫人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大，对于家里的下人识不识字这件事，她倒是觉得可有可无，若是言先生不反对的话，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所谓。只是这件事她无所谓，不代表林平新无所谓，所以这才让李妈妈去林晓卿那边探探口风，结果没有想到探完口风回来的李妈妈居然会为了识字而给自己跪下了。

那既然如此，林晓卿想做就去做呗，她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只是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那就让谁去承担好了，她是半点不会挡在别人的前面的。

见到大夫人松了口，李妈妈也叹了一口气，她对着大夫人说道，“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

“这件事谢我作甚，还是去谢谢七小姐吧，她若是不说出自己想做这件事来，我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做这件事。”大夫人吐槽道，“这古往今来，哪个大户人家会让自家的下人去学写字啊？看得懂自己的名字，已经是要谢天谢地了。但是你们想要识字这件事，在我们林家也不是什么小事，我是无心去折腾了，若是老爷问起来你尽管说是七小姐的主意。”

尽管大夫人对下人识字这件事兴致缺缺，却也没有表现出太过于不满意，甚至她这样行事算是默许了。

既然大夫人认同的事情，李妈妈自然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她很快执行起来了。

李妈妈是林家的老人了，随着大夫人在林家呆了二十多年，所以在家里还是有一定威望的，当她真的给下人布置课堂的时候，大家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林晓卿恢复好可以去家塾里读书的时候，就听到了言先生的小厮要在家塾的旁边开设课堂，教授林家的下人学写字。

但是这算是第一期由下人教人写字的事情，所以不管是言先生的小厮还是李妈妈对这件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就才去现场报名的形式，只要是有兴趣的人都能自己去下人的学堂里读书认字。在第一期去认字的下人里，李妈妈居然还是第一个报的名，据说她在学堂上学的第一个字就是墓地的墓字。

林晓卿知道这些之后，大约是明白自己当时说的话是起了作用的，所以很是开心。为了支持家塾的学堂发展，也为了家里的下人能够有样学样，她想也没想就把彩簪和春思两个人拖到了家塾里来，把她们丢到他们应该去的学堂里读了书，自己则笑嘻嘻地去了自己的学堂里准备听课。

大约是林家让下人读书这件事过于奇葩了，所以当林晓卿来到学堂了之后，林家二哥哥林祥云就第一个走到林晓卿的书案前问道，“我听六弟说，让我们家下人学写字这件事，是你的主意？”

林晓卿看着跟在林祥云身边的林明云，这会儿的林明云低着头，似乎是自己做错事了一样，但是林祥云却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林祥云这是不认同她的主意，甚至还把传话的林明云给说了一顿。

林祥云到底怎么教训林明云的说辞，林晓卿大约都能猜个八九分，不过就是说下人怎么能去学写字呢？如果他们学会了写字还不反了天了？

“有什么不对吗？”林晓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林祥云，“二哥哥看起来好凶，好像对这件事很不满的样子。”

林晓卿的这个二哥哥今年大约二十岁左右，其实和她这个表面上的小屁孩比起来，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本来他是应该乖乖地在外面跟着自己的父亲学做生意的，但是听说言先生被林平新请来林家家塾了，他就跟着一起来了林家家塾读书，在一群未成年的小孩子里，他算得上是一个大孩子了。

只是林晓卿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是林祥云。

这个林祥云，平日里明明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怎么今天看起来却像是一个老古板？

“确实不满，你这么给大夫人出主意，大夫人知道爹会生气吗？”林祥云说道，“万一爹知道是你出的主意，罚你怎么办？”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罚我呢？”林晓卿不明所以地问道，“而且读书不是好事吗？若读书不是好事的话，二哥哥为什么要坐在学堂上？难道是因为坐在学堂上，比较轻松，跟着爹爹就很累？”

“先生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怎么会累？还是爹经商累一些。”林祥云说道，“但这并不是他们可以读书学习的理由啊。现在府里的下人们有两成都去旁边的书塾了，我昨天说了一句，还被大夫人身边的婢女顶了一句。”

看着林祥云不满的样子，林晓卿故作天真地问，“二哥哥是因为觉得别人顶了你一句，就不开心了吗？”

“自然不是了，只是他们学了两天字，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不觉得不太好吗？”林祥云说，“而且我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怪怪的。”

“怎么会怪怪的呢？”林晓卿反问道，“哥哥，虽然人生而不平等，但你觉得那些下人们就真的笨了吗？林家的儿郎总不会一直在内宅里，二哥哥以后也是要出去的，大抵你也会同大哥哥一样，帮助父亲管理家中的生意，可是你想想看，若是帮着我们家做生意的那些掌柜们不会读书写字的话，你们敢用他们吗？若是我们铺面的账房连一二三四五六都不会写，你觉得他们记载的东西是可以信任的吗？再说了，外面管事的和家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万一外面管事的人生了异心，你要临时去哪里找人来帮忙呢？还不是找家里信得过的人顶上？那万一，家里你信得过的人不会写字，你敢用吗？”

连续几个问题，林晓卿倒是问得林祥云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传闻中从小就患有‘傻’病的最小的妹妹，一时之间觉得传闻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

就在林祥云怔忪间，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林祥云和林晓卿往掌声处看去，正好就见到言先生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走了进来，他让自己身后的男孩子坐在了林晓卿的旁边，然后夸了林晓卿一句，“七小姐见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