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1/1)
夕阳斜照,云霞尽染,飞鸟归林。
“呼,总算做好了。”吕布把手上的木屑拍去,深深呼了口气。
木椅子个头不大,造型简洁,用力按了按,丝毫没有晃动。
椅面、靠背、椅腿之间以榫卯的方式相连,凹凸部位紧密结合,没用上一根钉子,还特意用上几根连杆,以三角形的形式做加固。
虽说因为经验不足,地上多了一堆废木料,但看到眼前的成品,还是特别有成就感。就是可惜没有清漆,要不然,给刷上一层,能防潮防虫蛀,还耐磨。
月丫和秀娘都围了上来,一脸好奇地看着胡椅,左看看右瞧瞧,轻轻去摇,也不敢用力,生怕给弄坏了。
吕布双手抱胸,志得意满,笑道:“坐上去试试看。”
闻言,月丫跃跃欲试,可一下子又犯了难,这胡椅该怎么坐呢?
看了一会,月丫直接站上了椅子,然后身子下沉,盘腿坐在椅子上。
吕布哭笑不得,盘坐在上面,倒也不是不行。
“月丫,试试看把腿放下来,诶,对,把脚放到地上来。”
吕布试着教月丫正常的坐法。
月丫起初不习惯,不过多坐了一会,也体会到了垂足高坐的妙处,比起跪坐的姿势,双腿确实轻松不少。
秀娘尝试了下,也是惊叹不已,好奇问道:“吕大哥,你是怎么能想到,做出这样别出心裁的样式?”
吕布倒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其实这款式不是我发明的,是从胡人那里依样画葫芦学来的,师夷长技,取长补短,没啥不好。”
见天色已晚,月丫辞别吕布,去给秀娘爷爷的私塾收拾打扫。
秀娘的爷爷是位私塾的教书先生。老先生在此地教书已有数十年,平日里颇得乡亲敬重。
吕布脑子里浮现出私塾先生的模样:成天板着个脸,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三句不离“呜呼哀哉”。这是小时候从电视里留下的印象。
但听秀娘说,正是她爷爷一直以来对月丫的救助,才让月丫自己一个人也不至于挨饿受冻,心中顿时对杜老先生肃然起敬。
“对了,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吕布犹豫道。
“什么事?”
“月丫父亲的赎罪银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赎罪银不至于是天价。”吕布问道。
“这……”秀娘欲言又止。
“可是犯了天大的事?”
秀娘轻轻摇头,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吕大哥,我信任你才跟你说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月丫!”
吕布点头称是,大感疑惑,莫非还能捅了天大的娄子?
“其实……我是骗月丫的。”秀娘压低了声音。
“这是为何?”吕布不解。
“月丫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秀娘目露哀伤,“月丫自小跟她父亲相依为命,我怕她自寻短见,是以编了个谎言。”
“等月丫长大成人了,她也应该习惯父亲不在身边了,到时候再告诉她,这样应该会好一些吧?”秀娘问道,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
吕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心疼这个小丫头。深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理解你,如果是我,这真相,只怕也是没法对月丫说出口的。”
吕布内心沉重,虽然知道这种事在这世间还有很多,但发生在了自己熟识的人身上,心里的感受还是很不一样的。
本打算随后去县衙打听情况,看能不能设法救出月丫的父亲,这下却是彻底无能为力了。
意兴阑珊之余,见天色确实不早了,吕布也准备告辞离去。
这时,柴扉传来“嘎吱”的声响,一个 身材清瘦而修长的老先生走了进来。一袭早已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竟是跟吕布印象中教书先生该有的形象完美契合。
想必来者就是秀娘的爷爷。
秀娘见了来人,仿佛做贼被抓了现行似的,脸色倏然通红,赶紧跟吕布拉开距离,然后留下一句:“我去做饭了”,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杜爷爷瞠目结舌。
平生还是头一回见自家孙女这般姿态。
他上下打量着吕布,笑抚着自己的花白的胡须,啧啧称奇。
“年轻的后生,来,陪老头子我说说话。”杜爷爷直接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坐了下来,随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吕布也坐。
吕布心中忐忑,不敢无礼,躬身作揖,随后坐在老人身边,留着半人的距离。
杜爷爷却是没再说话,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酒葫芦,鬼鬼祟祟回头看了几眼,确认秀娘没在背后,于是赶紧喝了一小口酒。
咂咂嘴,杜爷爷神情陶醉,仿佛在回味酒中滋味。
“杜老先生,不知有何事?”吕布轻声问道。
回过神来,杜爷爷摆摆手,笑呵呵道:“也没啥事,就是难得见到秀娘的客人,想跟你聊上几句,小伙子,不介意吧。”
吕布连道不会。
“整两口?”杜爷爷晃了晃酒葫芦,随口问道。
“不太会喝,就不糟蹋老先生的心爱之物了。”吕布轻轻摇头,如实道。吕布酒量其实还可以,只是始终没能体会出酒好喝在哪。
“哦,不喝才好呀,喝酒误事。”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把酒葫芦藏进了衣兜里。
杜爷爷一手拍在吕布肩上,连连赞道:“不错,不错,这身子骨结实。小伙子何方人士?”
“晚辈五原人。”吕布恭敬回道。
“五原呐……”杜爷爷喃喃道。“家中可还安好?”
五原位于并州北面边境,此时早已沦陷,落入鲜卑、匈奴人手中。
吕布摇了摇头。
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杜爷爷知其意,叹了一声,“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要是再年轻上二十岁,非得上战场跟他们拼命不可。”
“我瞧您这身子骨也还硬朗,老当益壮,若真上了战场,起码还能拉好几个垫背的。”吕布恭维道。
杜爷爷哈哈笑道:“本该安慰你,反倒被你安慰了。”
又道:“前些年见县里贴了皇榜,准地方州郡自行募兵,我就知道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为镇压黄巾叛乱,朝廷准许地方州郡自行募兵。
但权力的口子一开,收回就难了。
现如今,多地叛乱频发,更有外寇入侵,朝廷已现疲态。
“乱世将至,正是大丈夫为国效力之时,可叹我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杜爷爷一脸惋惜,愁容满面,又是一声叹息:“如今我只能在这乡野之间,当个教书先生,再也无力上阵杀敌,有些话郁郁在胸,刚要说出口,又总如隔靴搔痒,总是言不及义。”
“您是想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吕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