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 章 问剑（1/1）
两碗稀粥，四笼包子。
现在的天气本就寒冷，而九山和连佑却还不约而同的坐在了小店外，二人都喜欢冷风掠过的感觉。
早食店内极为嘈杂，闷热，二人也不喜欢里面的环境。
本来热气蒸腾的稀粥被二人放的温凉，在配上刚下蒸笼的包子，简直是人间绝味。
二人边吃边聊天。
九山问道：“连佑大叔，你的剑法有多高？”
连佑笑了笑，伸出了自己的铁钩道：“我的持剑手都成铁钩了，能有多高？”
九山道：“我听说厉害的剑客，由武道传说入金丹之后，能成为那虚无缥缈的剑修。”
“不知是真是假？”
连佑道：“我又不是武道传说，更不是剑修，我咋知道？”
二人吃的很快。
不多时，天气变换，原本东边还有日出朝阳，但顷刻之间，乌云弥漫，看着样子，是要下雪。
连佑把铁钩收拢到袖中，匆匆吃下两个包子后，对九山说道：“我们走吧。”
九山没多问什么，点了点头。
但是，长街道上，有两鬼拦路。
九山感觉连佑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
这“鬼”不是真的鬼，而是两个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从两侧长街走向连佑和九山。
京城最大的地头蛇帮派，就叫青鬼。
他们的手下，自然也以鬼代称。
九山皱了皱眉，朝连佑问道:“京城里不长眼的小鬼，敢来拦你的路？”
连佑确是不答话，九山已经抓住了连佑的肩膀，九山能保证，在三个呼吸之后，带着连佑爬到对面的高墙上。
一张加速符已经被九山捏在手中，九山正在估计他到了高墙后的下一次起跃能到哪里。
但随即，两鬼已至眼前。
不是九山没有反应过来，而是他根本抓不起连佑。
九山没想到连佑根本不想走。
他答应了连皎不能让连佑出手。
九山长刀直出，一声尖啸划破风雪。
一个鬼长拳横出，拳指九山，
连佑正要出手，但他没想到九山的刀法居然是名家正宗，十分高绝。
只见九山大开大合之际，格住了这只鬼的长拳，刀势到老，再顺势提刀，用刀背狠狠砸向这四品小鬼的肋下。
连佑身后的四品小鬼刚想出手，连佑把铁钩伸出，他的铁钩在轮椅把手上敲了敲，那小鬼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连佑咳了咳，像是被风雪灌入喉咙呛到了一样。
连佑高声道：“怎么现在请我的都是小鬼了，之前来找我的都是恶妒二使。”
“下次让恶妒二使来。”
连佑身后的小鬼谨慎的走上前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另一只小鬼，匆匆跑远。
而原先早餐小店里的食客掀开帘子，纷纷逃窜。
九山长刀撑地，重重的咳了一声。
那四品小鬼的长拳很硬，九山很不好受。
连佑叹了口气道：“拉我回去吧！今天是我连累你了。”
九山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沙哑道：“没事。”
九山推着连佑的轮椅，缓缓的向连府驶去，很奇怪，来时连佑的轮椅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回去的时候，连佑的轮椅出奇的顺畅。
.........
连府，九山没有追问连佑方才早餐店门口的事，九山看得出来，连佑正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九山打算进屋睡个回笼觉时，连佑却是先喊住了九山。
他问了九山一个问题。
“九山，你想成为剑修吗？”
九山的回答自然是想。
连佑问道：“九山！你知道剑是什么吗？”
九山道：“刀如烈阳，剑似秋雨。”
“剑是萧瑟。”
连佑问道：“有人教你？”
九山点了点头。
连佑却摇了摇头道：“萧瑟确实是最凌厉的剑意，但剑意不只有萧瑟。”
“我很早就悟出了萧瑟的道理，但直到这几年，我才想明白剑不只有萧瑟一种真意。”
九山摸了摸头道：“其实我觉得，剑本身不就只有刺，劈，撩三种，咱们没必要想这么深吧？”
九山抽出秋水雁翎刀，他用刀使剑法。
他看自己师父琉璃耍过剑，便随意耍了“刺，劈，撩”三种基本技法。
连佑看着九山的“剑法”，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勤奋学剑的模样，一股清流从他脑海直入周身经脉。
连佑看完九山的“刺、劈、撩”后，又茫然的九山的刀。
九山耍完秋水雁翎刀，笑道：“连佑大叔，你看看，我这...”
连佑的泪水却如雨滴，落在了他的白袍之上。
此时风又起，院子内，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九山想把连佑推进屋里。
但连佑的轮椅却是又推不动了。
九山道：“连大叔...你。”
院子旁的高墙上，连皎攀了上来。
连皎道：“三叔，你又何必再执迷不悟呢？”
“那可是两腿，一臂啊！”
九山很识趣，这是连家家事，自己一个外人，留在这不好，他折身出院。
但却被连佑叫了下来。
连佑道：“九山，你想不想学剑？”
墙上的连皎面露惊讶道：“三叔，你愿意教他？”
连佑擦了擦脸上的泪滴，苦笑道：“可笑我钻研剑意五十年，却认不明白剑就是刺，劈，撩的道理。”
九山顿了顿。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说话，但他还是说了，这是他在少年时和风从挖山时，风从讲给他听的。
风从说：“刀剑顶破天了也就是一件兵器，脚步，身姿，速度，力量等等都很重要，或者说人本身的强大，才是剑强大的根本。”
“至于剑意，就应该和长剑的形状一样，一往无前。”
风从讲完这些道理后，便教授韩珏轻功。
九山把风从的话复述完，连佑手上的铁钩便掉落在了雪上。
连佑喃喃道：“原来剑这么简单....”
九山看向连佑原本被铁钩封住的手，这才发现，他只是用白布包住，他的两只手都在，并没有被斩断一只。
这件事就连连皎也不知道，她眼里露出喜色，连皎奔到连佑的轮椅旁，抓住他被白布封住的手，连皎也流下泪水，只不过，连皎的泪水却是喜悦的泪水。
“三叔，你手没断，三叔，我连家剑法不绝！”
连佑狂笑道：“连佑封剑十五年，今日破关了，今日破关了！”
只是在连佑狂笑的背后，是他极大的悲伤。
.......
风雪正大，屋内点起了火炉。
火炉里的炭火还是九山找了好久找到的，连府的三口人，平常根本不用炭火。
连去气势如火，连皎是术士。连佑比冰更冷。
三人都不爱火烤。
九山在隔壁废弃宅院里找到了几堆炭火，却没想到这堆炭火还是极为精致的银丝炭。
炭火在炉子里发出炸裂的声响，九山吹了一口热流内力，把炭火里的积年水汽逼出，炭火渐渐燃烧，屋内渐渐温暖。
是连佑要的炭火，进了阴冷的屋子，他突然受不住屋内的冷，不停的在打摆子。
连皎在一旁用修士的精纯灵力给连佑驱寒。
连佑束手的白布被解开，出人意料的是，白布下的手并不是十分枯槁，或是接近腐烂，相反，连佑被白布缠绕着的手十分的白净，甚至可以用“细嫩”来形容。
连佑握拳，他的骨节发出清脆的爆响，在这春寒料峭之际，显得尤为生机勃发，就好似雏鸟破壳一般。
这是一双持剑的手，骨节粗大，连接处灵活而坚韧。
九山倒吸了一口冷气，天下最好的剑，就应该放在这张手里。
连佑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没有剑了，我的剑被熔铸成铁钩了。”
连皎说道：“只要三叔您手还在就行，别去外头披风沐雨了，连府势大，咱们回连国公府去！”
“反正爷爷常年不在家。”
连佑点了点头，但眼神中的愁绪依旧凝结，并未消散。
连佑看向九山道：“我骗了你...其实我是金丹剑修。”
“曾经是...”
连佑重重的咳了声，就连他的这副身体都很不愿提起从前。
连佑缓缓道：“我是青鬼里最快的剑，也是青鬼曾经的话事人之一。”
九山道：“我知道青鬼！青鬼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帮派，他的背后，还是大盛皇家。”
连佑点了点头道：“青鬼如今的魁首是楚王的女儿，方州郡主。”
“彼时的皇帝还是新皇，地位不稳，需要有人替皇帝处理暗中的事情。”
“我和方州郡主就被新皇选中。”
“我和她也很自然的相爱了。
外面的风雪逼进屋内，连佑又咳了一声。
九山上前用自己的高大身体堵住了大门。
连佑继续说道：“换句话说，是我很自然的喜欢上了她。”
连佑无奈笑道：“我天赋极高，在我武道迈入传说后，大盛就让我从武道转为金丹剑修了。”
“我父亲本想让我留在山上苦修，但方州郡主却拉着我，让我继续在山下做事。”
“我当时已经不喜欢她了，或者说，我已经有我要追求的剑道了。”
“大盛皇帝也坐稳了皇位，他也希望我留在山上，不惹山下事。”
“因为寂川宗上面也想把我这个金丹剑修好好培养。”
听到此处的九山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有些害怕卷入这种纷争里了。
连佑说道：“在我追杀一个西狄的一品间谍的时候，中了西狄玖瑜宫的埋伏，那也是个山上宗门，他们六个元婴围杀我一人。”
“我双腿被齐齐斩断，还好是我父亲的师父在野外钓鱼，离我不远，把我拉了回来。”
“我父亲的师父把那六个元婴手脚，五官废了，打碎丹田抛远。”
“虽然报了仇，但我也跌境到了武道一品...”
又是几声重重的咳嗽，但此刻屋内极为暖和，没有一点风声。
连佑又说道：“本来我以为事情很简单，是我自己恋战了，中了人家的埋伏。”
“可后来皇帝找上了我，皇帝告诉我，方州郡主和玖瑜宫的少宫主是秘友，是她把我成了金丹的事告诉的玖瑜宫。”
“甚至连计划，路线，都是方州郡主建议的！”
连佑说到此刻，面目已经有了一点狰狞：“但皇上没有杀她...”
“楚王是新皇的叔叔，当时的楚王重兵在手，在西域备守西狄。”
“楚王知道此事后，交出了自己二十五个大营中十五个大营的印信。”
“也就是说，皇帝在西域有了兵权。”
“而且楚王不交剩下兵权的也有原因，他甚至考虑到了换帅太快，容易引发军士不满，有可能产生营啸。”
连佑吐出一口血，但这血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积压在心头的老血，乌黑的血浆落在地上，血液厚重。
但吐完血的连佑，脸色居然从煞白转为有了血色。
其实连佑很帅，虽然有点阴翳，但五官极其俊朗。
如今脸上有了血色，再加上他自带的一点忧郁气质，让原本自认为自己很帅九山内心有点酸涩。
九山递给连佑一张手帕，然后看向连皎，问道：“我和你三叔谁帅？”
连皎瞪了瞪九山道：“你哪有我三叔帅！”
连佑也笑了，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在京师，不知道多少王公贵府的女子朝连国公府外丢过花和信。”
连佑继续说道：“楚王当时是新皇登基后的最大的隐患，皇帝也没想到楚王会这么轻易的就把兵权交出来了。”
“楚王以此为代价，换来了他一生的富贵，也消除了方州郡主的叛国之罪。”
“但如今的青鬼，魁首却还是方州郡主。”
九山皱眉道：“这是为何？”
连佑笑道：“因为她也是剑修，金丹剑修。”
山上不问山下事，山下不找山上人。
山上山下的界定就是金丹，或者武道传说。
从山上修炼到的的金丹不能问山下事，就像如果九山到了金丹境界，是不能下山游历的。
但山上却也允许山下有散修金丹和传说武者。
这也是山上山下两方千万年来制定的规矩，就连魔教和邪修也在明面上遵守，他们也不会干涉山下王朝之事。
所以金丹剑修是大盛最顶级的战力之一。
“楚王以性命担保，加上方州郡主又是山下的剑修，所以皇帝就依旧让她做青鬼首脑，不过青鬼的人数和规模被裁减了很多。”
九山问道：“那今日早上的那两个小鬼，是方州郡主派人来杀你的？”
连佑摇了摇头道：“我实不知，我手上的铁钩是皇帝给我的，为的就是关键时候能让我有一线生机。”
“但十五年了，方州郡主却还是没有杀我。”
九山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何非得杀你？”
连佑笑道：“但凡传说武者步入金丹，都需要道心极为纯粹，更何况还是以杀力见长的剑修。”
“方州郡主她是假金丹，她用了玖瑜宫的秘药，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因为她内心还有一个心魔就是我，只有杀了我，她才能成为真正的金丹，不然，她甚至连传说武者都不如。”
“一品之上，传说之下的假境界！”
“她原本的剑意，剑气，剑术，都是偷的我的，甚至，玖瑜宫的那场杀局，为的就是杀了我，夺我剑意，助她金丹，也让玖瑜宫少一个对手。”
九山喃喃道：“好一招阴毒的一箭双雕。”
连佑笑道：“我苦了十五年，可她也憋了十五年，十五年金丹近在咫尺而不得，哈哈哈！哈哈哈！”
连佑笑出泪来。
我在赌她熬不住，道心破碎，她在等我面对尘世心灰意冷自尽。
连佑眼神露出狠厉神色，道：“她终于是等不住了吗？”
.........
中午。
九山弄了点热汤热菜给连佑吃了，九山早就奇怪了，正经的武者哪个不是要打熬筋骨，多吃多餐的，连佑怎么会辟谷呢？
连佑很快吃完，抹了抹嘴道：“小九兄弟！能不能再给我弄点来。”
果然，心绪打开，武者的胃口也变好了。
此刻，连佑对九山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小九兄弟。
得！一品武者都叫自己兄弟了，那能不买吗！
九山，推门出院，结果发现，一个人，持长剑落在院门口。
脸上的面具也是青鬼面具，面具却比方才的两个四品小鬼精致很多。
甚至他的面具上隐隐有了灵力。
九山没有抽刀，面对比自己高品太多的武者断然抽刀，是极其不理智的选择。
九山掠到院子内。
那人摘下面具，是一个疤脸汉子，眼神倨傲，看着九山如同蔑视一般。
而屋内的门也被连佑打开，连佑看着这疤脸汉子笑道：“赵西楼....现在青鬼请的剑客都这么一般吗？”
“你要识相的话，赶快滚回南方，让青鬼养的死士自己来！你又何苦来连府送死呢？”
连佑声音冷静，沉着，仿佛他已经将一把长剑横在了赵西楼的脖颈上。
赵西楼脸上的倨傲荡然无存，因为他看到了连佑完好无损的两只手。
他正欲逃跑时，连皎出现在了他身后的高墙上。
连皎道：“我叔不收你利息，但我要收！”
赵西楼道：“左手？”
连皎摇了摇头道：“砍人手太残忍了，你把自己两个拇指留下吧！”
赵西楼愕然。
砍掉左手意味着少了一个换剑手，但砍掉两个大拇指却是再也拿不起剑。
连佑阻止了正欲提剑的赵西楼，说道：“你去大盛捉刀司报到吧，苦熬五年，这账我不收了。”
赵西楼缓了口气，转身朝连佑跪下道：“多谢连剑仙，是西楼唐突了。”
赵西楼狠狠的掰碎了自己持剑手的手指，丢下了随身长剑，转身即走。
手指断了还能再接，长剑丢了还能再铸造，但人没了，却是什么都没了。
九山感叹赵西楼的果决，一个二品武者，居然能有如此心性，方才若不是连佑拦着，他就真的要砍掉手指了。
连佑来到院子里，捡起了赵西楼丢下的长剑。
长剑长四尺三，青铁为底，再绞炼陨铁所铸，剑极为精致。
在剑脊之上有一条长长的，青色的剑脉，连佑长剑一横，剑脉闪闪发出绿莹莹的光。
九山看着连皎道：“你三叔这算出手吗？”
连皎道：“你让我三叔重新拿剑，中南山水盟之事，我必帮你？”
九山抬头问道：“何时？”
连佑道：“桃花开后？”
九山问道：“为何要等到桃花开？”
连佑沉默，连皎道：“因为方州公主修的就是桃花剑法，琢磨的就是桃花意。”
九山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