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方丈（1/1）
入夜，霏雪独自一人端坐于华阳殿庭院之中。
她将龙吟平放在双膝上，手中的磨刀石不断的在刀身上擦出阵阵火花。一声接着一声的磨刀声，驱散了黑夜里的死寂。
阴风阵阵，霏雪突然停住了手中的磨刀石。
不知何处传来女人的哭声。这哭声当真好生凄惨，虽谈不上撕心裂肺，哭声之中的幽怨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霏雪缓缓看向井口的方向。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霏雪站起身来，提着龙吟刀一步步走向井口。她的目光看的却并不是那幽深不见底的井口，而是紧贴着井口的一棵粗壮老树。
只见霏雪双手握刀，猛的一刀斩向树干！
不愧是陨铁刀，只是一刀就给这至少有百年树龄的老树斩开了一条深深的豁口！
哭声戛然而止。鲜血从树干上的刀口中缓缓流淌出来。
霏雪转身去厢房里取出一把斧头，三下五除二就把这棵参天古树给拦腰砍断。砍断这棵树并不困难——因为这棵树根本就是空心的。
随着树干倒塌，一具被抹了脖子的尸体从树干里摔了下来。霏雪定睛观瞧，这个被她隔树斩杀的人是一个身材极度瘦小的男性侏儒，剃着光头，没有眉毛，看着不男不女，整个人肤色惨白惨白的，在这黑夜里确实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霏雪自然注意到树干下面连接着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地道，但这地道窄的可怜，即便是霏雪也钻不进去，只能暂时用石墩子封住作罢。
她砸门叫醒打瞌睡的太监，说明了事情原委，太监那是无比吃惊：“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不瞒您说，当初我们这些太监在华阳殿里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着藏人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在树洞里！”
“说起来这位还真是个奇人。那棵老树至少也有百年树龄，这家伙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地道挖进华阳殿，又从下往上把树干掏空的？”
霏雪拎着侏儒的尸体：“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啊，皇上已然睡下，现在去打扰多有失礼。我去叫巡夜的御林军来，把这贼人的尸体安置起来，明日等通报了皇上，再去顺着地道抓人！”
第二天，霏雪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结果不知怎么，这传着传着竟然变成了「华阳殿夜半捉鬼」。
镇远王亲自带人来华阳殿探望霏雪，顺带来看看这地道的情况。
“能挖出这种地道的绝对是行家。”镇远王半蹲在地道前，比划着洞口的宽度，“华阳殿位于后宫中心地带，即便是从宫墙开始挖掘，也有极长的距离，要保证这段地道不会坍塌，一定是有着非常厉害的打洞技巧。”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把地道挖到华阳殿啊？”怀远公主不解，“而且，他们凭什么就能确定自己挖到了华阳殿，还正好就在这颗老树的树底？”
“狭窄的洞穴和超长打洞距离，一定会导致严重缺氧。”霏雪抱着胳膊说道，“后宫里一定有更多这样的地道，用于保证地道里有充足的空气。”
“你说得对。也许不仅华阳殿如此，其它宫殿里也会有这样的地道。”镇远王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土，打了个响指：“来人，给我彻查后宫，把整条地道系统给我连根拔起！”
军卒们在后宫里忙开了。怀远公主气鼓鼓的说道：“他们居然安排霏雪姐姐住在这种地方！回头我就砍了大总管的脑袋！把霏雪姐姐安排到更好的宫殿居住！”
“不必。”霏雪却说道，“华阳殿并无所谓的鬼怪存在，这里僻静幽深，我觉得挺好的。”
“那至少给你安排一个侍女吧？”
“我更喜欢亲力亲为。”
怀远公主插着腰嘟着嘴：“霏雪姐姐再倔强我可要生气了！霏雪姐姐怎么说也是后宫妃子，这种打扫做饭怎能亲自动手，交给丫鬟来做不就好了！”
霏雪沉默良久。她突然半蹲在地上，抓起庭院里的一捧土。
“.....不无道理。”霏雪说道。
“公主殿下。介意陪我出城逛逛吗？”
得到皇上批准后离开皇宫，怀远公主和霏雪相伴走在街头。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两人全都戴上了斗笠面纱。霏雪同样注意到，远远的似乎有几个人在看着她们，却没有敌意，想必是负责护卫怀远公主的暗卫。
京城街头比起津河那是更加热闹。怀远公主每次都想拉着霏雪给她介绍京城里的一些名小吃和珠宝首饰，但霏雪都跟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往前走，把怀远公主累的够呛。
“霏雪姐姐，你到底在找什么呀？”怀远公主气喘吁吁的跟在霏雪背后。怎么感觉好像是她在带我而不是我带她呢？
霏雪在一家店铺前停住了脚步。怀远公主抬头看看牌匾，有些疑惑的说道：“粮铺？宫里不缺粮食，霏雪姐姐这是？”
霏雪也不搭话，径直走进粮铺之中。
粮铺掌柜正在招呼客人，见到两人进来，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是有油水的主顾之后上前招呼：“两位客人，您要来点什么？”
霏雪问他：“你有种子卖吗？”
掌柜讪笑道：“嗨，我们粮铺都是买米买面的，种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像是些现成的黄豆，毛豆，还有红豆，您看？”
“都给我各称二两。”
“好嘞。”
揣着几袋豆子，霏雪又带着怀远公主穿街越巷，一直来到一座郁郁葱葱的青山脚下。
霏雪问怀远公主：“这是什么山？”
“这你都不知道？汴京青茶山，山上是整个大万最灵验最有名的普海寺！王公贵族常常来青茶山礼佛，就连一些祭祀大典也在普海寺举办呢！”
霏雪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怀远公主。
“那条延伸向皇宫外的地道，就指向这座山。”
“啊？！”怀远公主大惊失色，“霏雪姐姐可不敢胡说！青茶山乃修行圣地！普海寺的僧人都是相当有威望的佛学大师，老方丈更是一位六根清净的苦行僧，普海寺怎会有延伸到后宫的地道！”
霏雪脸上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
“或许.....你我今日便要揭露皇宫内院与普海寺之间最大的丑闻了吧。”
怀远公主气的手脚发抖：“如果真的如姐姐所说那般，那群僧人都是道貌岸然的跳墙和尚，本公主非要一把火烧了普海寺不可！”
二人接着向山上走去。就在即将到达山顶之时，一位僧人却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阿弥陀佛。”年轻的僧人满面和蔼的笑容，单手立掌，挡在二人前行的石阶上。
“二位施主的诚意，我佛皆以感受到。只是普海寺最近还在修缮之中，怕是有些时日不能对外开放，二位施主还请打道回府吧。”
“让开。”霏雪冷冷的看着僧人。她缓缓举起了龙吟，以刀柄对准僧人。
怀远公主说道：“偏偏这个时候开始修缮寺庙？这帮家伙肯定是心虚！想要毁灭证据！霏雪姐姐！我们快去阻止他们！”
僧人双眼微睁：“施主，寺庙佛堂不该是争斗之地，还请您放下屠刀。”
霏雪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身形一动，眨眼间来到和尚跟前，抡起未出鞘的龙吟狠狠砸在和尚侧脸！
那僧人依旧维持着单手立掌的礼节，身形被打的平移了几分，依旧笑眯眯的：“施主，没有刃的刀，是伤不到小僧的。”
“那是！”怀远公主大惊失色。
“「金钟罩」？！”
霏雪冷哼一声，攥紧拳头使出四成力道，一记上勾拳结结实实的轰在僧人下颚，这一拳力道当真不小，僧人直接被轰的双脚离地，往上飞了足足三四级台阶！
僧人张着嘴，表情有几分惊异。
在金钟罩的保护下，下巴居然脱臼了！
僧人握住下颚，咔吧一声恢复原位：“施主好功夫。小僧不愿对女流之辈出手，现在看来，只怕又得在佛前悔过几个时辰了。”
说罢，僧人终于拉开架势，露在袈裟之外的肌肉开始膨胀，紧绷！一股浑厚的力量仿佛扭曲了他周围的空间，拳头上密布的青筋和老茧足以说明他有多深厚的功底！
霏雪暗暗攥紧了拳头。这个僧人很强，甚至比起黑煞阁的杀手还要厉害。不过，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同时出手！僧人的神拳与霏雪的铁拳半空中对了一拳，发出一声破空的震响！
双方立刻收手。霏雪的手破了点皮，无伤大雅。
再看僧人的手，拳峰迸裂！鲜血顺着尺骨茎突的开放性创口不断地流出鲜血。他的表情依旧淡定，但微微颤抖的手可不这么认为！
“施主.....究竟何许人也？”僧人的声音不再平静。
“一个普通的后宫妃子。”霏雪面无表情的说道。
“何故闯我山门？”
“你自己心里清楚。”霏雪冷冷说道。
“可以了，雨念。”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僧人背后竟出现一个干瘪瘦削的老和尚。
“方丈？您怎么——”
老方丈只是轻轻摇头，“既然是我等种下的因，必然也要我们咽下结出的果。你是拦不住这两位施主的。”
说罢，老方丈来到霏雪跟前，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霏雪施主，怀远公主，老僧有失远迎了。老僧知道二位是为何而来，我们之间或许有一场误会。”
“误会？”怀远公主气不打一处来，“后宫里都死人了！你管这叫误会？！”
老方丈叹了口气：“请随我来。”
老方丈领着二人来到山顶。普海寺果然在进行大修缮，僧人们将一车一车的灰土倒入坑洞之中。老方丈带领二人坐下，缓缓说道：“关于皇宫地道一事，普海寺脱不开干系.....但是老僧愿意十世轮回为证，普海寺的僧人绝不曾利用这条地道做过任何愧对佛祖之事。”
“谁信你们没用地道做些什么。”怀远公主还在气头上。
老方丈叹息道：“公主殿下，霏雪施主。你们可曾听说，后宫里有这么一位孙贵妃？”
“孙贵妃？说的可是太子太傅之女的那位孙贵妃？”
“应当如此。多年前，孙贵妃前来普海寺礼佛，说是要给普海寺增添一位挂单和尚。此人身材矮小，没有眉毛，生的贼眉鼠眼不似好人，普海寺本不该收，可想到我佛慈悲，又岂能着相？便将此人收下。”
“孙贵妃告诉我们说，此人在寺庙里做什么都不必理会，更不可偷窥，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想到是宫中有人，僧人们便也不敢多问。直到普海寺有一位云游的僧侣回来，我们这才知道此人乃是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盗墓贼「钻地鼠」李槐。本想驱赶此人出寺，但又怕得罪宫中，便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地道一事，也是前不久一位小僧起夜时无意发现的。”
“他们一定是想利用地道，监听后宫里每一位妃子的言行。”霏雪说道。
怀远公主一拍大腿：“这么说来！我好像记得孙贵妃曾经跟左州王安无常走的很近！监听后宫一事，左州王肯定有份！”
“所以，你们是被迫的？”
老方丈摇摇头：“我就雨念这么一位会拳脚功夫的弟子。江湖险恶，老僧不想普海寺被卷入其中。”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回宫把孙贵妃抓起来审问！”怀远公主冲动的嚷嚷道。
“迟了。”霏雪却泼了她一盆冷水。“地道被毁，她一定早有准备。就算回去审问，我们也无法举证。”
“这样啊.....早知道就不弄那么大动静了。”
老方丈盯着霏雪看了许久，忽然对怀远公主说道：“公主殿下，老僧有些话要对霏雪施主单独一叙，不知？”
怀远公主着急回宫，便对二人道：“那你们快点啊。”
石桌只剩下霏雪和老方丈两人。霏雪面无表情的看着老方丈，等待着他先开口。
“霏雪施主。”老方丈缓缓开口。
“若老僧没有看错.....你与我们「不一样」。”
霏雪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施主莫要紧张。”老方丈安抚道，“虽然老僧并不清楚在你们的皮囊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但老僧是可以发觉出你们与常人之间的不同之处的，纵然这只是一种「直觉」。”
“你说「你们」？”霏雪坐直了身子。
“你见过我的「同类」？”
老方丈点点头：“那依旧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甚至要追溯到普海寺刚建立的时候。”
那时候的方丈还很年轻，作为新一代的佛法传承人，方丈与其它几位有名的僧人受先皇所托，前往西域天竺，学习真正的「大乘佛法」。
那是一条遥远的艰苦行程。寒冷，疲劳，酷暑，饥渴接踵而至，但在僧人们坚强的意念之下被克服过去。
直到有一天早晨，方丈醒来时发现负责保护他们的兵卒全都不见了踪影，直到看见不远处策马扬鞭朝他们奔袭过来的马贼才明白过来，那些兵卒受不了西域的苦累，干脆将他们出卖给了马贼。
与僧人们随行的还有大量丝绸和珠宝，这些都是前往天竺时表达敬意的礼物。僧人们逃不快，很快便被马贼们追上，方丈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同伴被马贼斩杀，他自己也被踹翻在地，马贼的大刀已经高高举起。
就在方丈以为自己即将命陨沙漠之时，突然间一个大块头从沙尘里冲了出来，只一拳就将马贼的脑壳打的脑浆迸裂，紧接着又有许多西亚面孔，全副武装的兵士加入战场，将马贼全部击杀，尤其是那个救了方丈的大块头，作战格外勇猛。
他用头巾蒙着脸，手持两把波斯弯刀，在马贼之间杀了个七进七出，马贼们用枪刺他，用刀砍他，他却像巨石般不为所动，眨眼间整队马贼便被他们消灭殆尽。
这些军士称他们是西域佣兵，主要工作就是保护丝绸之路一带的来往商队，在打听到他们要前往天竺后，便担任起了护卫的工作，一直将他们安全护送到天竺。
在这期间，方丈尤为感激这位救了自己的大块头。他注意观察过大块头，他吃东西很少，甚至几乎不吃东西，也不爱说话，连续几天几夜的奔走他都没有显出疲态。他的同伴一直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称呼他，方丈听不懂，一直到了天竺遇到了会波斯语的人，方丈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大块头的名字，叫做「八佰」。
霏雪听到这里明显有些触动。
「八佰」，那不就是T-800的简称吗？
除了我之外，居然也有其它终结者来到了这个世界？
“霏雪施主的气场和那位救命恩人何其相似。”老方丈说道，“直到看到霏雪施主，老僧今日才敢断定，你和他，与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霏雪站起身，抓起龙吟急匆匆的离开。
“霏雪姐姐，那老和尚跟你说了啥？”怀远公主追问道。
霏雪不答。
这个世界有除了我以外的终结者.....他所执行的命令是什么？他还受天网控制吗？如果我与他见面，就必须要抹杀其中一方吗？
除了我和他.....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终结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