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落樱枪（1/1）
“雪雁，那边是.....”
正在逛街的霏雪停住脚步。她看见一群书生模样的学子们从她面前跑过，对着贴在墙上的榜单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朗声大笑。
“啊，那是今年的乡试放榜了。”雪雁回答道，“这些年边戎部落常来进犯大万疆土，本来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也被大大缩短了时间，变成了一年一次，往往考完乡试，就会在一个月后举行会试。不仅如此，一直以来不被重视的武举也被提上了日程，想当官的人比比皆是，都摩拳擦掌想试试自己的本事呢。”
霏雪沉吟片刻。
若是考上状元，便无需对那个皇帝献谄媚之情，也能高人一等了吧。虽然霏雪并不在乎当不当官的虚名，她只想验证自己的实力。
既然在津河没能踢成馆，不如考个科举试试？
“这可使不得啊小姐！”雪雁闻言，赶忙劝阻道：“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考取功名的事迹？虽并无明文规定，但女子从来都是不被允许考科举的，更不必说武举了！”
看来还是需要找人帮忙运作一番。
霏雪带着雪雁又在街上走了一截。她抬头望向身旁的酒肆，却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楼上凝望着她。
“呵。”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还是瞒不过她。”
霏雪对雪雁说道：“你在楼下等我。”说罢便径直走进了酒肆，来到楼上，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汴京了。”霏雪说道。
“永安王萧然已经离开汴京不假。”萧然说道。
“但「金镖士」来到了汴京。”
“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和老百姓不同，未受宫中传唤，擅自进京，便是有了反意。”萧然摇晃着酒杯，“只有以金镖士的身份才能自由在汴京活动。”
“我很想你，霏雪。在那之前我从未察觉，但是直到你真的离开了，我才发觉你对我来说是那样意义非凡。”
萧然不自觉的握住霏雪的手，面具下的眼神少有的溢满真诚。
她没有躲闪。
“我需要你帮忙。”霏雪说道。
“我明白，你要考科举。”萧然说道，“我会支持你。待你拿到了功名，本王便能光明正大的向你提亲了。”
就算你不考取功名又如何....本王何时在意过你的身份？
萧然接着和霏雪说明了情况：“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科举的时间间隔和难度都大大降低，但审核流程还是同样严格。首先，我要给你伪造一个身份，你需要女扮男装，才能进入私塾学习。”
“其次，你还需要在一位业师（导师）席下记名，倘若你当真考取功名，地方官员是需要向业师回访的，尽管只是走个流程，但绝不可大意。”
“一切准备完毕后，我会安排你进行县试；只有考上秀才，你才能接着进行乡试，会试甚至殿试。不过，殿试是需要在皇上跟前进行，皆时你打算怎么办？”
“到那时再做打算。先帮我安排一下身份吧。”
落樱枪，以精准、枪路诡异难测而闻名的枪术，因其创立者可立于樱花树下，将所有飘落的樱花穿刺于枪尖而不使花瓣落地，故得名「落樱枪」。
“小姐，您这身打扮也太....太帅了吧！”雪雁不禁脸红道。
霏雪望着镜中一席男装的自己——身穿银白文生公子氅，腰系飞雪流苏，脚踏高帮云靴，手中小扇子一摇，何尝不是一位貌美清秀的翩翩公子呢？
“雪雁，出门以后记得称呼我为「少爷」。”霏雪切换成度秋的声线说道。
“小姐，您的变声本领也太厉害了吧！”
“少拍马屁。我们出发。”
来到老地方会见萧然。听到度秋的声音萧然先是一愣，看到来人是女扮男装的霏雪，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吓本王一跳，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你就不能换别人的声音吗？”
“您是希望我换成这样？”霏雪切换成燕不归的声音面无表情的问道。
“还是这样？”她又切换成业苍云的声音。
萧然直掐鼻梁骨：“你就非要模仿那些让本王特别不爽的家伙吗？”
“我不能模仿没有听过的声音。”霏雪换上萧然的声线说道。
“谁都好，就是不要模仿那两个家伙。”
霏雪干脆换上了黑云寨三当家的声线。黑云寨三当家本就极少抛头露面，用他的声音自然不会露馅：“身份的事如何？”
“你的身份是墨州严家的庶子，性情冷淡，饱读诗书，会些拳脚功夫。你文举业师是京城儒师孔林，他教授的学生少说也有百人，若只是挂名，基本不会有人回访。”
“最麻烦的是武举业师。许多流派都是一脉单传，并不额外收徒，所以找师父格外困难；可若是自行前去武举，回访就会查到严家头上，有暴露风险。因此，待会儿你还要随本王去拜会你的武举业师。”
“谁？”
“「落樱神枪」熊耀光，无上皇时代的骠骑将军，枪术相当了得，为开辟丝绸之路立下过汗马功劳，先皇时代卸甲归田，在京城附近开了一家武馆，专门教授年轻人枪术，但入门条件非常严苛。即便本王用了金镖令，熊老爷子仍旧坚持要见你一面。”
霏雪点点头：“去看看吧。”
二人来到京城一处比较僻静的胡同口，这就是熊耀光武馆所在，看着挺像是个四合院。
萧然上前扣打门环，开门的门童小心翼翼的朝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莫要出声，老爷子正在给弟子们展示真功夫呢。”
萧然和霏雪对视一眼，无声的走进庭院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盛开的樱花树，花朵饱满，好像只要微风轻抚就能使得樱花纷纷落下。
樱花树下一位虎背熊腰的老者，他目光如炬，手中提着一杆大枪。数十名弟子盘膝规规矩矩的坐在老者附近，一个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老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哈！！”老者突然一声暴喝，头顶的樱花树好似都摇了三摇！大片大片的樱花从天而落。
霎时间就见得老者是枪出如龙！一杆大枪犹如飞星一般接连不断刺向半空飘落的樱花！别看大枪沉重，在那老者手中却轻如鸿毛，那刺出去的哪里是一杆枪？分明是无数把枪同时击出，横扫大片樱花。
随着老者呼出一口气，站了个枪势，只见枪尖已然钉着数十瓣樱花，地面上是干干净净！
学徒们忍不住鼓起掌来，老人家自然是不骄不躁，将大枪一拄：“叫好有什么用？要想练到这个境界，要走的路还远着呐！要不是老头子我时日无多，再不教怕是这门功夫就彻底断了脉，要放过去哪里会给你们看真功夫？你们就偷着乐去吧！”
说罢，老者吩咐学徒们滚去站桩，转身拎起一壶烧刀子咕嘟咕嘟跟灌水似的牛饮起来。
“老人家。”萧然这才领着霏雪走上前来。身为皇亲国戚，即便是永安王，见到熊老将军也是毕恭毕敬：“严公子我给您带到了。”
“哼。”熊耀光瞥了一眼霏雪，发出不屑的冷笑。
“严「公子」？金镖士莫不是当老夫眼睛瞎了，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了？！”
霏雪微微挑眉。老人家果然好眼力。
萧然临危不乱，微微一笑：“这也是事出有因。您知道武举一向不允许女子参报，奈何严姑娘一身武艺无处施展，不能报效家国，只得只得出此下策。”
“基本功倒是扎实。”熊老将军扫了一眼霏雪，“但是一身武艺还有待商榷。金镖士还是请回吧，无论你有何打算，可别忘了她就算过得去乡试和会试，可还有一场殿试再等着，皆时若是被发现是女儿身，老夫可担不起这「欺君之罪」！”
熊老将军放下酒壶，又拿起烟斗吧嗒吧嗒的点起了火苗：“再说了，一介女流之辈，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跑来考什么武举？”
萧然有些愣神。
相夫教子......我，能有这个机会吗？
“老头儿。”霏雪却突然一步上前，语气里满是凶恶狠厉：“只敢在背后议论老娘，你算什么狗东西？信不信老娘打的你满地找牙？”
萧然懵了，他还从没见过霏雪如此恼怒的模样：“严姑娘，不可对熊老将军无理！”
霏雪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起伏，好像她就是故意打算这么说的一样
“不必激老夫。”熊老将军却只是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你想证明自己，老夫就给你个机会。飞龙，给老夫滚过来！”
其中一个站桩的弟子立刻跑到熊老将军跟前。熊老将军连正眼都不多看霏雪一眼：“打败他，老夫就收你为徒。”
萧然脸色并不好看。眼前这个弟子功夫扎实，不是掌门就是内门弟子，身手不凡，熊老将军这分明是故意刁难霏雪！
想到此处，萧然拍了拍霏雪的肩膀。
“下手轻点，别把人给打死了。”
霏雪轻轻点头。眼前的弟子活动起身子，已然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功夫不长眼，姑娘可要小心了，若是招架不住，还望姑娘即刻喊停，免得伤到了姑娘。”
枪，刀，剑，皆是战场上兵刃；在不需要打仗的日子里，人们将兵器的「意」融汇进拳理之中，造就了今日的拳法。
两边拉开架势。飞龙笑道：“姑娘大可全力朝我攻过来，我皮糙肉厚最耐打。姑娘小心了，我要攻过来——”
话音未落，霏雪一拳轰在飞龙的面门！就听得飞龙的头骨发出咔嚓咔嚓的爆裂声，整张脸几乎都陷了进去！刹那间那飞龙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几丈开外！狼狈的摔倒在一众站桩弟子跟前，不是好动静的抽搐起来。
“看什么看！”熊老将军恼怒的吼道，“还不快去带他看大夫！”
一众弟子七手八脚的把大师兄架走了。
熊老将军这才拿正眼看向霏雪：“功夫不错，倒是老夫小瞧了你。明日起你便来武馆吧，从站桩开始练起，把庭院打扫干净，老夫心情好的时候便教你个一招两式。”
“您误会了，老将军。”霏雪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只是在您门下挂一个弟子名号，并没有学枪的意愿。熊老将军谨遵诺言，收我为徒，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罢，霏雪朝熊耀光一抱拳：“老将军，告辞了。”
二人转身就走。
“站住！”霏雪和萧然何等灵敏，一扭头一杆大枪与他们擦肩而过！钉在门板上是入木三分！
只见熊耀光怒气冲冲：“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多少人求着想学老夫的枪术，老夫都还不教！以往只有老夫拒绝别人，何时轮到你来拒绝老夫？！老夫承认你这手欲擒故纵很有效果，但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姑娘可曾想过！”
萧然攥紧拳头：“熊老将军——”
“熊将军误会了。”霏雪冷冷说道，“我确实无意学你的枪术。您这般强人所难，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你先接老夫一枪！”
眼见第二枪直奔霏雪心口而来，萧然大喊一声「小心」！上前就用自己的身体将霏雪护住，却不想下一秒就被霏雪扔到一边，徒手接下了熊耀光的大枪！
“好气势！你再接老夫第....第....”熊耀光涨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要把大枪抽回，但这枪头攥在霏雪手中就像卡进了山川巨石一般，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动！
“我说了，我没有兴趣学枪。”霏雪面无表情，“若是再来纠缠，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霏雪骤然松手，熊耀光被惯性带的退出去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了樱花树。
樱花纷纷落下，却在中途变了下落轨道，纷纷绕开了熊耀光。
萧然大惊失色：“遭了.....是杀意！”
霏雪压根不看他，径直往门口走去。
熊耀光发出一阵怪笑，紧接着一声暴喝！全身肌肉膨胀！披在身上的甲胄骤然脱落！
那哪是什么护身的甲胄，分明是加了实心铁块的负重！这些年来熊耀光一直戴着这些沉重的负重练功起居，压制着自己的真实实力！
落樱神枪，时隔数十年重出江湖！
熊耀光刹那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颗流星笔直的砸向霏雪！手中的长枪化作流星的火焰，空气仿佛都被神枪的杀意灼烧起来！仅仅一人便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霏雪骤然转身，蓄力已久的拳头迎着长枪就砸了过去！
拳头与长枪的碰撞，听着多么难以置信！
伴随着咔吧咔吧的脆响，究竟是熊老将军的冲击力太过凶猛，还是霏雪的拳头力道惊人，那长枪顺着枪尖开始不断断裂开来，直到整杆大枪都在熊耀光手中爆裂，震得他虎口出血！
霏雪的拳头可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老将军不得不架起双臂格挡。即便如此，比霏雪还要庞大几个吨位的熊耀光还是被霏雪一拳打飞出去！又一次重重的砸在了樱花树上，嘴角流出鲜血，飘散的樱花落得他满头都是。
她的战斗力又一次刷新了萧然的认知。霏雪的「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那样的身躯，那样的手臂，真的是能做到一拳打爆长枪的同时打飞熊耀光吗？！
熊老将军倚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不断的咳出鲜血，嘴角却是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痛快....痛快！”
霏雪朝熊耀光深施一礼：“老将军，告辞了。”说罢便推门而出。
萧然紧随其后。两人回到街面上，萧然不由得苦笑：“想不到你的本事大到这般地步。就算本王不帮忙引荐，凭你的本事，也能叫熊老将军心服口服。”
“你的话有分量。我的没有。”霏雪望向自己的拳锋。
“因为我的话语没有力量.....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武艺来向人们揭示我的力量。这也是我决定考取功名的原因之一。”
“你这又是何必呢？”萧然情不自禁的去抚摸霏雪的脸颊，“你无需有力的话语，也无需有力的拳脚。你只需要依赖本王，就可以得到一切，何必劳累自己呢？”
“我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霏雪轻轻挡住了萧然，“你也好，皇上也罢.....对我来说，你们都是过客。”
又是这样.....毫不在意的，把真心对你的人从自己身边推开。
“时候不早，我应该回后宫了。”霏雪说道。
“你自己多加小心。”萧然嘱咐道。
霏雪轻轻嗯了一声，旱地拔葱一个跟头跃上房梁，向着皇宫方向跑去。
为什么他会那么自然的就来摸自己的脸？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
“那个.....公子打扰了。”有一位少妇凑上前来，用袖子遮着红彤彤的面庞：“请问，您身边那位白发公子是何许人也？可否叫小妇人认识呢？”
萧然心底无名火起。燕不归跟我争，皇上跟我争，现在就连女子也来跟我争？！
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