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恨离乱(1/1)
“快,把毛巾递给我!”
“给!”
“业大夫,麻烦你给那位病人施针,可以有效缓解菌丝噬脉带来的疼痛!”
业苍云和罗米男女搭配,虽然忙碌,但压力着实是小了不少。
雷策肘了肘身边的童德:“你看出来没有?”
童德大大咧咧:“有屁快放,欺负俺没读过书?”
“你没看见罗米看似忙碌,那眼神儿却总是往业大哥身上瞟吗?”
“嗨,俺哥哥怎么说也是美男,被姑娘惦记不奇怪吧?”
“去。你当谁都跟你寨子里的女土匪一样?见着男人就想办了?白龙王可说了,罗米不可信。只是我有点奇怪,按照白龙王阿姊的脾气,她要觉得哪里不对早就一刀过去了,绝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想法。为何偏偏留着这个罗米?”
童德挠挠头:“唔.....嫂嫂只说罗米不可信,应该是自有安排?”
业苍云一边给病人施针,一边对罗米说道:“每天都要照顾这么多病人,真是辛苦你了。”
罗米只是叹了口气:“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愿看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南滇对中原的敌意不在一两天了,说起来,我曾听闻大万曾出兵荡平南滇,那时候我还小,你知道大万为何会出兵吗?”
业苍云想了想,如实答道:“具体大概就是后宫那点事。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根据坊间传闻,先皇的后宫之中有一位地位很高的妃子,此人拥有南滇血统,亦会些基础蛊术,为了在宫中争宠夺势,这位贵妃不惜用蛊术害死无数后宫嫔妃,甚至想用蛊术勾引先皇,幸而被国师识破阴谋才没得逞。”
“先皇为之龙颜大怒,以鸩酒赐死贵妃,彻查贵妃祖上三代,断定南滇有入侵中原之意,遂发兵南滇,在付出超上千人的伤亡后踏平了南滇。也因此事,先皇遭到百姓诟病,臣子非议,因而退位让贤于当今圣上,并于次年病逝。”
“这样啊.....”罗米若有所思,手里的活计也慢慢缓了下来,“可是,明明只是一人的错,为何要迁怒整个南滇?”
业苍云耸耸肩:“在大万玩弄巫蛊邪术,本就是死罪,更何况还带入朝堂,勾引皇上?大万条律明明白白的写着的诛九族之罪,想必也是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
“那.....这次瘟疫结束以后,当今大万皇帝,还会迁怒于南滇吗?”
“没有动作是不可能的,但应该也不会迁怒整个南滇了。”
雷策再旁边插嘴道:“我要是皇上我就再踏平一次南滇!开什么玩笑,东洲死了那么多百姓!被变成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比宫斗罪过可大呢!”
罗米没有应答,却暗暗咬牙。
.....
霏雪迎面斩杀了几个借着孢子雾朝她扑过来的疫人,终于来到了铁山县的疫情中心。
她的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疫人。他们聚集在那里,抬头仰望着——无数根菌丝扭曲交融形成的参天菌柱,从数以千计的尸山上绽放开来,厚重的孢子雾便是来自这根巨型菌柱。
菌柱前有数十个戴着傩面的黑衣人双手合十,不断吟唱着什么。随着霏雪的靠近,那几十个黑衣人也缓缓看向她。
其中一人用南滇方言喊了句什么,那几百号疫人全部机械的转过头来,贪婪嗜血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霏雪身上,如潮水般朝她蜂拥而来!
霏雪紧握龙吟刀,一跺脚飞身而起,凭借轻功踩着一众疫人的脑袋直奔菌柱而去。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疫人身上。
眨眼之间,霏雪已经越过一众疫人来到那群黑衣人跟前。黑衣人也挺痛快,不跟她废话,拔刀就朝霏雪砍过来。
这些黑衣人哪里是霏雪的对手,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这些黑衣人便尽数死于霏雪刀下。
霏雪一面擦刀,一面向那个体态臃肿的黑衣人走去。
那臃肿的黑衣人冷冷的开口,声音是个老太太:“你是什么人,为何坏我复仇大事?”
“「白龙王」。”霏雪淡淡报上自己的江湖赫号。她喜欢这个赫号,挺好听的。
“中原人屠杀我南滇部族,我为我的孙儿们复仇,何错之有?!”那老太太厉声质问。
“所以你就拿东洲百姓开刀。”霏雪面无表情的说道,“无论前因后果,在我眼里,你们人类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多说无益!”老太太怒喝道。
“我等菌王即将降世!踏平中原!凭你区区一条小白龙,如何挡我南滇菌王?!”
“很简单。”霏雪亮出龙吟。
“只要把你们都杀了就行了。”
“哼,好大的口气!只怕你没那个本事!”老太太拐仗往地上一杵,霏雪的左眼球突然嘣的一下爆开!就像被枪打了一样。
霏雪只是歪了歪头,露出眼球下那猩红的机械眼。
老妇吃了一惊:“原来你不是人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死人没必要知道太多东西。”霏雪猛的前冲,几个黑衣人当即架着老妇人后撤,霏雪的龙吟刀身长,眼看就要劈中老妇人,其中一个黑衣人当即自愿冲出来,替老妇人挡下一刀,旋即血洒当场。
“儿啊儿!我的儿啊!”老妇人失声痛呼,“管你是什么东西,老身定要你生不如死!”话音刚落,大批疫人再次朝霏雪涌来。
霏雪深谙擒贼先擒王之理,又是一刀朝老妇斩去。老妇一伙被逼急了,竟直接顺着菌柱往上跳,霏雪也跟着追过去,岂料想她刚一腾空,这些菌丝就跟有了意识一般朝她抽打过来。
霏雪伸手不凡,两三刀就将菌丝尽数斩断,迅速追击过去。
“阴魂不散的东西!”老妇伸手一指,霏雪当即检测到有无数细微生命体朝自己飞来!霏雪干脆再用大氅一甩,抖掉所有飞过来的蛊虫。
双方你追我赶,追击之间竟然已经攀到了五十米高的地方,也正是菌柱的顶端。
黑衣人架着老妇跃上菌顶,霏雪紧随其后。只见那菌柱中间有个人形物体,下半截身子与菌柱融为一体,只剩上半截身体初具人形。
老妇人当即下令:“唤醒菌王!”
黑衣人急道:“可是菌王尚未成型!养分根本不够!贸然唤醒菌王太过鲁莽!”
老妇人一掌打在黑衣人胸口,黑衣人控制不住径直向那半截人形摔去,才踏入半米范围,那菌人突然暴起,一把抓住黑衣人,无数菌丝顺着黑衣人的耳鼻喉就钻了进去,霎时间就将黑衣人吸成一具干尸。
霏雪只觉得越来越玄幻了。药王谷的黑蛇,铁山县的菌王,真不知道以后还能看到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
那菌王的面目好像更清晰了一些。老妇人当即对黑衣人骂道:“还不快去唤醒菌王!”
霏雪不给她这个机会,再次提刀砍去,老妇人这次没有躲,反而迎着霏雪的刀刃撞了过去,被一刀刺穿胸口:“绝对不会让你.....坏了我族的复仇大计!”
霏雪一甩刀将老妇一刀两断,却见那几个黑衣人已经心甘情愿的扑向菌王,很快就被吸成了干尸!
再看菌王,不仅面目清晰,甚至还长出了头发!俨然已经快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霏雪上前一刀突刺,直挺挺击穿了菌王的心脏。菌王猛然抬头,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狂暴,霎时间无数菌丝将霏雪紧紧缠住!
“你.....”菌王艰难的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人。”
霏雪冷哼一声,龙吟在他心脏里一搅,一刀上劈径直将菌王的脑袋劈成两半!
菌丝迅速抽回,霏雪连退两步,就见被菌丝包裹的外皮之中居然有骨骼和肌肉的存在。
这个「人」不是从菌丝中诞生的物种,而是这些菌丝在「养」他!
霏雪再次扑向菌王,抓住他的两半脑袋用力撕扯,势必要将他撕成两半。伴随着震天的怒火,菌丝顺着霏雪的耳道钻入她的机体之中。
「Error/系统报错」
「Error/检测到不明生命体/入侵消杀协议启动」
「消杀启动/强制离线/机体将在120秒后重启」
在霏雪断电的一刹那,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和语音涌入脑海。
“我本是南滇的王。多年来,我南滇臣民生活艰苦,却因修习巫蛊之术而不被大万朝廷所重视,被汉人所唾弃。为了南滇的未来,我不得不派遣一位南滇青年与汉人通婚,诞下的女子入宫为嫔,取得大万皇帝的信任,重振我南滇。”
“却不料想事情败露,皇帝勃然大怒,率兵扫荡南滇,虽我族勇敢抵抗,仍不敌大万铁骑,含恨而终。我恨啊,恨大万的皇帝,恨这世间偏见,恨他们不顾死活,恨他们屠我族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若你没来,若你不曾存在,那该有多好.....”
「系统重启」
霏雪睁开眼睛。天空中仍然飘着一层孢子雾,但是已经稀薄许多。
她爬起来,菌柱已经彻底崩塌,那些疫人有些已经彻底变成了死尸,有的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霏雪掏了掏耳朵,拽出来一大截被烤焦的菌丝。似乎是因为菌王死亡的缘故,这些孢子也在快速凋零,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散去,变得彻底无害了。
黑夜星空闪耀。霏雪却觉得星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才想起来自己的左眼已经没了,要重新长出来确实得等些日子。
她拿纱布随便缠了缠,遮住左眼,便向平山县走去。
......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疫人全都躁动起来了?!”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原本安静的疫人突然间尽数躁动起来,疯狂冲击着被堵死的楼梯。
雷策急中生智,将通往二楼的楼梯彻底砸断,不料想这些疫人竟然开始搭起了人梯,就连通向外界的木板桥也开始频繁被疫人光顾,魏强带着手下连射数箭将疫人击落。
“我们快没箭矢了!接下来怎么办?!”
“把病人全部转移到三楼!快!”罗米扶起病殃殃的病人往三楼扛去。
“我来帮你!”业苍云赶紧过去架起病人另一条胳膊,合力将病人抬到楼上。
童德一脚将搭人体上来的疫人踹回一楼,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洒家要一把火烧了这些鬼东西!”
“不可!这座酒楼是木质结构,一放火我们全得死!”
雷策拔剑斩杀两个疫人:“阿姊怎么还不回来!这疫人暴动难道和她有关?!”
“我怎么知道?疫人不被打扰从来不会动弹!八成和你们那白发姑娘有关!”
业苍云帮着罗米扛上来最后一个病人,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正要靠在楼梯上休息一会儿,罗米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业公子.....我们南滇人,当真死有余辜吗?”
业苍云累的没心情细细思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自古以来皆时如此。”
“那南滇百姓又犯了什么错,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百姓自然无错....只是打仗,打仗这种事情,哪里分什么百姓和士兵?”
业苍云只觉后颈一凉,顿觉大事不妙,取出医针就要刺穴,却还是晚了一步,被罗米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缓缓转到业苍云跟前,脸上满是泪痕。
“我也不愿伤害东洲百姓。”罗米泪如泉涌,“但我仍想为死去的族人讨回公道!”
“你....对我下蛊?!”业苍云心中暗骂,自己脱离江湖太久,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了!
“我不要你说什么公道话!”罗米含泪怒吼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南滇族人是否有错?!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活下去,他们做错了吗?!”
“该死的!大哥!!”童德见业苍云遇险,当即暴怒,冲上去就要弄死罗米。
“别过来!”罗米当即勒住业苍云的脖子,“敢过来我就扭断他的脖子!我只要问他几个问题!”
雷策架住扑上来的疫人:“童德!!快他妈来帮忙!!”
业苍云咬着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罗米哭喊道。
“我就是东洲瘟疫的始作俑者之一!你们猜的一点不错!我想为我的族人复仇!可是铁山县尸横遍野的百姓,我不知道,我不想伤害他们!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站在哪一边!”
“你想要听的无非就是一句同情。”业苍云咬着牙说道,“或是是一句绝情的话。你想要从我嘴里听到南滇死去的那些人是活该去死,亦或是同情他们的遭遇!可我也做不到!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都无法以任何一方的立场来评判对错!曾经南滇错在先,遭殃的是百姓;如今南滇复仇,遭殃的还是百姓!”
“你们根本没什么不一样!大万皇室也好,南滇复仇也罢!复仇不过是掩盖入侵的借口!若是想复仇,你们早该用别的办法,将如此之多的百姓卷入其中,你们有何颜面提起复仇二字?!你不想伤害百姓,那就来帮我,阻止你们的计划!别让更多无辜者受伤了!”
罗米痛哭失声。她趴在业苍云的肩膀上哭了许久,一擦眼泪:“这躁动,想必是菌王受伤。奶奶他们恐怕已经葬身刀下,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她拍了下业苍云的肩膀,业苍云赶紧医针刺穴解蛊。
罗米拿出一个香囊,将粉末倒在自己身上,纵身跳进疫人之中,眨眼间被疫人扑倒,一时间血肉撕裂之声不绝于耳。
“这丫头疯了。”雷策胆寒起来,“居然把自己喂了疫人.....”
业苍云望着被啃食的罗米,心中五味杂陈。
这傻丫头,世上那么多事,其实善恶对错可以衡量的?
铁山县的方向传来一声短暂的尖啸。狂躁的疫人顿时纷纷倒下,已经被啃成人彘的罗米奄奄一息的望着业苍云。
业苍云从二楼跳下,半蹲在罗米跟前,是一声无奈的长叹:“你这又是何必呢,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善恶对错,很多人也不过是借着善恶的由头,为了一己私利罢了。你仍旧心存良善,记挂着百姓,这很好,只是.....太不值了。”
随着霏雪踏着黎明的曙光回到平山县,东洲瘟疫彻底告一段落。
在听闻了前因后果之后,霏雪只是淡淡的说道:“人类就是想的太多,才会一步步将自己逼入绝境。身处一个复杂的时代,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则立场往往比个人的善恶更加重要。”
业苍云叹息道:“你说,滇王真的会希望自己的族人把他复活成怪物吗?到头来,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却只有老百姓深受其害。”
雷策抱着胳膊:“他怎会不渴望为自己死去的族人复仇?只是是否要通过这种方式,兴许不是滇王想看到的。”
童德挠挠脑袋:“不管怎么说,滇王和菌丝这回彻底死透了,那帮南滇人也死绝了,咱们在东洲的任务算是彻底了结了吧?”
“不着急。”业苍云说道,“如果让当今圣上知道此事为南滇人所为,难免又要发兵南滇。南滇人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次绝不能再拿百姓当牺牲品了。所以这次奏折,要写的聪明一些。”
正在商议着,突然间有个头破血流的土匪跌跌撞撞跑到几人跟前:“童德大哥!不好了!宁化镇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金龙甲士,弟兄们死伤无数!快撑不住了!”
业苍云大惊:“这个镇远王有完没完?!”
“显然是没完。”霏雪提起龙吟刀,“我们去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