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拉面馆的小月（1/1）

这是16岁的小月第一次戴上近视眼镜，原来月亮上真的有影影绰绰的桂树，原来树叶这么绿花儿那样艳。原来竟然有那么多皮肤粗糙的人，迎面走来过来的男人女人，脸上或多或少地长着痘痘痘印，黑痣雀斑，毛孔黑头……偶尔出现几个打扮精致的漂亮女人，厚重的妆容都经不起近距离直视。

小月看向路边汽车的玻璃，打量了一下自己，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除了右眼角下方有颗小小的红痣之外，找不到任何瑕疵。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皮肤感到庆幸和满意。

小月打开“大娘牛肉面”的卷帘门，弯腰钻了进去。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也是她的住处。四平米的楼梯间，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别无他物，但小月却很满意，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

小月把帆布包拿出来，又数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和昨天一样，563元。小月今天的家当多了一副近视眼镜，但她的钱并没有因此减少。因为今天有个戴墨镜的顾客买单时付了200元，小月把96元找零给他时，他摆了摆手说，小姑娘，这就当给你的小费了，说完就走了。小月偷偷环顾四周，老板和老板娘，花叔花婶，一个在后厨，一个在给顾客端面，都没留意到这边，她便放心地把96元钱揣到了自己口袋里。晚上等店里没什么顾客的时候，她立刻去附近的眼镜店，配了一副最便宜的眼镜，90元钱。剩下的6块钱，她在路边摊买了10双袜子，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躺在床上，小月因为新眼镜兴奋地睡不着觉。初二时，她就知道自己近视了，鼓足勇气和母亲说，母亲听了很不满：“近视又死不了人，这里那里都要花钱，还要给志强买什么P3，哪有闲钱给你配眼镜，不是大学生还想戴个眼镜装斯文，想的美……”志强是她的弟弟，也是父母的命根子。用来听歌的MP3当然比她的眼镜重要。

初三一年，黑板上的字小月一个都看不清，学习一落千丈。中考最后一天，志强发高烧，小月因为送他去医院，晚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考场，错过了最后一场英语考试。母亲骂她没考上高中，不争气，转头又说读书无用，不如早点儿出去挣钱，为家里做贡献。于是小月就跟着村里的花婶来到了城里，在她的面馆里打工。

面馆位于郊区偏僻的街道，以前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最近附近几百米开了一家课外辅导机构，进出的学生和家长很多，把面馆的生意也带的好了起来，导致人手不太够，花婶便把家乡的小月带了过来。

小月来了一个星期了，已经熟悉了店里的各项工作，不再像起初那么惶恐不安。这两天，她开始眺望远方的高楼，开始好奇那些矗立在云端的高楼里都有什么人，都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偶尔不那么忙的时候，小月也会观察过往的人群，她不羡慕那些打扮时髦的女郎，只羡慕上学回来的高中生，他们稚气未脱，没有压力，朝气蓬勃。更关键的是充满希望，与那些厂里上班的打工妹气质很不一样。有时候，她会想象自己在校园里的模样，但更多的是想着怎么攒钱给自己买套新衣服，买床新的四件套，当然，还要买个手机。读书，目前来看似乎遥不可及，小月不敢想。

当下，智能手机正流行，没有按键，全部是屏幕，手指可以灵活操作，还能视频通话，听音乐，上网。小月做梦都想要这样一部手机。

这天，花小贤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他是花婶的独子，去年考到了本地的一所二本大学。

晚上，花婶早早关门，指使花叔炒了几个菜，一家人围坐一旁，有说有笑。

“大学生看起来就是有气质，看和我们小贤多般配啊！”花婶说着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花叔。老实的花叔扯动着脸上的皱纹，只是附和地笑。

“妈，为什么不在家里吃？”花小贤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留在店里吃饭，旁边多个小月，让人不是很自在。

“这里有小月帮忙，方便！”雇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饭前可以切菜端饭，饭后可以刷锅洗碗。

花小贤的女朋友丁怡靠在椅子上小口喝着饮料。她看着小月秀气的脸庞和忙碌的苗条身影，不自觉地理了理刚烫的头发，挺起了胸脯。哼，也就脸耐看了些，小身板干瘦干瘦的，哪里有我的风姿卓越！她时刻注意着花小贤，要是他敢多看那个小绿茶一眼，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

“阿姨，这个妹妹是您招来的服务员啊？看起来年纪真小，怎么这么早就辍学啊？”

“农村的女孩子，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不能像你那么优秀考上大学。念太久的书浪费钱，早点出来做事还能补贴家里。”在花婶眼里，大学生丁怡和初中文化的小月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月等花婶说完，才收拾好笑容，端着最后一碗汤走出厨房，轻轻地把碗放在丁怡面前，她一边解围裙一边柔声说：“姐姐，你真是又美又有气质，和小贤哥真般配，花婶真是有福气！”

丁怡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单回了句：“是吗”

小月走向门口：“我出去有点事，你们好好吃，碗筷放着就行，我回来再收拾。”

回应她的只有“嗯，知道了”，连一句做做样子的挽留也没有。

小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时不时揉一揉咕咕叫的肚子，她口袋里有10元钱，但她并舍得买吃的，等着回去吃些剩菜剩饭。路过一个高档小区的篮球场，她坐在台阶上饶有兴趣地观看比赛。一群充满活力的少年灵活地跑来跳去，围追堵截，一次又一次把篮球送去球框。尤其那个身姿矫健的蓝衣男生引人注意。不管是自家进球还是对方进球，他总是夸一句“好球”，即使进球最多的是他自己。每次同伴因失球而丧气时，他都会安慰道“没事没事，下次再来！”

突然，篮球因传球失利飞出了小区栅栏，正好落在了小月身旁。

“同学，可以帮忙捡一下吗？”篮衣少年隔着栅栏，笑着望向小月。路灯下的脸庞英俊帅气，牙齿洁白，声音动听。

小月腼腆地“嗯”了一声，捡起那个看起来很贵的篮球，踮起脚尖，从栅栏上方递了过去，生怕把篮球弄坏了似的。

“多谢！可以再麻烦你到对面便利店帮我买一个德芙巧克力和七瓶脉动饮料吗？”少年说着递过来一张百元纸币，一脸的温和与自信，好像世界上谁也不会拒绝他一样。

小月心里确实是乐意的。她喜欢他喊她同学，喜欢被他这样自信的眼睛认真看着，好像自己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高中生。她不觉得被麻烦，心里反而有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温暖，就像闻着花香在吃棉花糖一样甜蜜。

“脉动只有五瓶了。另外两瓶换尖叫可以吗？”便利店里看店的也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面无表情，似乎对店里的生意也漠不关心。

小月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去远一些的店买。如果不是七瓶脉动，那个男生会不会失望啊…

好像看透了女孩的心思，少年店员一边往袋子里装饮料一边说“尖叫一样的，别的便利店都比较远，等你买了七瓶脉动回来，那些人早就渴死在球场了。”

小月觉得两颊发烫，一定是红了。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是帮那些男生买水的？是因为刚才就看到我了吗？她接过零钱，小声说了谢谢，往门外走时，正好有个一瘸一拐的男生走进来。他打量了小月两眼，冲柜台的少年竖起大拇指“还是凤凰哥厉害，你一看店，就来了那么多好看的女顾客”。

此时店里除了小月并没有其他人，小月当做没听见他的玩笑话，径直走了出去。这种看到漂亮女孩就喜欢打趣的男生，她见得太多了。你越是表现出对他的注意力，他越兴奋，得寸进尺，你越是置之不理，他便觉得没趣，就守住了分寸。更何况，他这更多的是想打趣“凤凰男”吧？这外号，还挺别致的。

小月把脉动从栅栏的缝隙里递给篮衣少年，解释便利店里只有五瓶脉动了，怕他们口渴等不及，就把剩下的两瓶换成了“尖叫”。

“没关系，一样的。”蓝衣少年拎着六瓶饮料往后退了几步，爽朗地笑着说：“剩下那瓶尖叫，还有巧克力送你了，今天多谢！”

小月张口想说什么，又噎住了，只好用只有自己能听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这个男生真好，身高有180以上，身材健硕，英俊潇洒，家世良好，乐观开朗，学习成绩也一定很好……小月觉得自己有点花痴了，羞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柳招弟！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好久没有人叫过自己这个名字了。小月回头，看到了一向面和心不和的初中同学——梁子娴。听说她考到了本市最好的中学复光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