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从红狼开始(1/1)
解放路音乐厅是一间中型音乐厅。
和大型的楼阁包房形态不同,还有着很浓烈的小音乐厅感觉。
硬要说差别,倒是其中的“大厅”区,最有特色。
尽管包间很多,很私密。
但因为大厅足够宽阔,内里又有几十间“酒台”,围绕住的那个“小小”的演绎舞台,在基本上“乌漆墨黑”的环境里,感觉起来,很像是录像带里那些明星歌友会的小型音乐会现场的感觉。
最忙碌的永远是夜场时光。
下午场就还好,客人除了特别找小姐来闲聊的老主顾,几乎没什么新客。
而对于初初学着做服务员的我而言,感触最深的则是外面抽烟时明晃晃的日头,和回到大厅里仿佛伸手不见了五指的“眼盲”。
天啊!原来这地方这么“黑”啊!--那时候社会环境就是一切都草木皆兵的样子,只要外界环境稍微有点如此的感觉,心里就会产生如此扭曲奇怪的阴影。
这阴影感很真实,坦白说,要不是胆子大、勇于面对危险、敢于面对危险性子的人,还真就做不下来这活计,早早就给吓跑了。
--我从小“疯玩”长大的经历帮到我,在一片黑暗里,我不惊慌,反而感觉有些舒服。
怎么说呢?
感觉有时间可以悄悄放空,做一会儿我自己。
终日虚伪虽然早已是常态,和戴面具久了似的,并不觉得怎样辛苦。
可终究能摘下来一会儿,轻松一下,把脑子放空,发会儿呆,也很不错。
当然,这样的时间就算隐藏在一片黑暗里也不会多,大约几秒钟罢了。
张斌这个师傅见我不怕黑暗的样子,笑了,俏声问我:“怎么样?这工作环境容易偷懒,不像那些明亮的工作地方,需要站姿板板的,可以歇个腿儿,靠墙上依靠会儿,不会被领班说。”
“嗯,真挺好。”我由衷且含蓄的回答。
这会儿的我还是很拘谨的,不像后来时候。眼下还只是实习学习阶段里的我,面对师傅,就像学生面对老师,是很认真、尊重、且严谨的态度。
“你首先在把点餐单上的酒水果盘干果都有什么记住,不然客人问你这里都有什么你答不上来,影响赚提成;再最好把价格也都能记熟,记不下来的,可以后面找没客人的桌上点餐单瞧一眼补上去,以后工作久了自然就都记住了。给你一下午时间,先把这个给背熟记牢。”
我自然马上开始学习背牢,这可是真正的“职场工作内容”,不学习不死记硬背是根本不行的。
我上学时本来就算是个爱学习的性子,这会儿躲在小包间或走廊里,守着小灯去看,背的也很是认真。
师傅和其他一同的服务生们也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给我找活干。
我大约用了半个小时,至多一两个钟头,把那些餐单上的东西都基本背了下来,除价格还会偶尔卡壳,其他基本上没问题了。
傍晚工作餐时,虽然都是很简朴的饭菜,但大家的家庭环境其实也都差不离,真环境好,也不会来做服务员。
吃饭、抽烟,其间我找个合适的聊天时机把“我已经背好餐单”这件事告诉给师傅张斌。
师傅笑了,夜场来临时,师傅也是胆子大的,直接让我上手,去招呼客人并给点单。
与客人打招呼时一定要笑!我们服务行业是微笑服务,千万不能不笑,扑克脸是不行的;另外,不要管客人身边的女人是不是小姐,又是不是我们这里的小姐,你也记不住这么多人,且记住不记住都好,切记,都要把她们当客人一样,见面要微笑要热络要客气的招呼喊:哥来啦!姐来啦!--要亲切,要让人感觉,你就像自己家弟弟一样。但你不是真弟弟,所以你要伺候人,就是那种虚头巴脑的感觉,也就是捧,要捧着聊。
心里谨记着师傅的教诲。我走上去,热络的朝男客人与小姐招呼说:“哥,晚上好!姐,晚上好!祝你们在这里玩的愉快,您看看,要点些什么?”
其后客人瞧了我一眼,笑了,问:“哟?眼生,新来的?”
“是!哥,这是我徒弟!”师傅见到客人问我,在旁边主动开口接茬。
“呦!小张斌都有徒弟啦?可以啊!在这里做了多久了?”
“也有三四个月,小半年啦!”师傅嘿嘿笑着和客人聊天,紧接着看起来既高兴又骄傲的指上我说:“我这徒弟怎么样?是不是挺好!”
客人再瞧我一眼,点点头说:“还行,算机灵,至少敢开口说话点单。”
“是!不开口那叫什么服务员!机灵,我这徒弟机灵!就是人有点憨厚,偶尔瞧着有点老实。”师傅张斌在那夸我。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只感觉师傅真了不起,和客人有说有笑的,处的跟好朋友似的。
……一单下来。
师傅拍拍我肩膀,还算满意的神情,说:“行!那边有空包间,你找一个歇一会儿,第一次点单,还是第一天来,肯定累,心都在提嗓子去了。”
“没事儿!师傅,我没问题。等会儿有什么脏活累活,师傅言语一声,我都能做。”我不觉得辛苦,何况第一天来就偷懒?那可绝对不行。
偷懒的人是不可能有好工作的。
“那行吧!哈哈。”师傅笑的很开心,望着我有几分骄傲在眼神里,说:“以你学习的速度,估计也就两三天就能独立值台。这速度算快。到时候你也别担心,有事情不明白,一些意外你没见过,不知道怎么解决,就来找师傅,师傅带你去解决。”
我没口子的感谢着师傅。
其间,其他区域的服务员也知道了我这个新生,路过时与我谈话。
“去去去!这我徒弟,你们离远点,别给我徒弟带坏了!”都被师傅张斌给哄走了。
其间彼此聊天也有点不客气的枪药味道,我呢,许是技校时对这类对立都看麻了,也就听之任之的卖呆。
必定师傅和前辈在说话,无论怎么样,也没有我插口放肆的余地。
--当然,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冲突。
只是师傅要我小心点他,说他和领班走得近,是那种准备“未来领班”的人,和我们这种纯粹认真做服务员的不一样。
师傅说:长得太帅的男生,在这行里,往往会变成这样。
在瞧瞧我:你就还好,黑,长得还凑合,但这黑就不算帅了。所以还能放心,可以走“好服务员”路子。
那种领班型路线,都是给“很帅”的人走的。
咱们在躲远点,防备些。
我亦步亦趋的听从着,学习着,牢记着。
--后来许多年后,才明白师傅隐晦的意思,那些名义上的“领班”,实际上就是“鸡头”。
鸡头是土话,文词一点去解释就是:作陪小姐管理者。工作主要内容是:管理和发展作陪小姐团队,包括人数,还有工作具体内容,店内的工作怎么样做,以及店外的……
--这种领班是很赚钱的。但是即便在服务行业里,地位也不高,或者准确说,很低。
属于下九流中的下九流。
我们这种服务员主要是机灵点和受气活儿居多。
他们则被人形容为“推屁股”。
这么不客气的污秽特征形容词,显而易见的轻视。我若干年的服务行业职场生涯里,对他们,一向是尊敬、但敬而远之。
好服务员的潜规则,是绝对不能和这类同事做朋友的。
不然别人会以为你也是个赚女人皮肉钱抽佣金的、或者更干脆点,出来卖的。
古语管这种人称呼为:龟公。
一般龟公也是不需要兄弟的,和“老鸨”一起,共同维护青楼的生意。
--服务员还要具备的一点素质是能够和“小姐”低头。
倒不是说没有作陪工作时的小姐,主要是工作状态下的她们。
如果因为人家是“三陪小姐”就轻视怠慢,那也绝对做不了服务员。
好服务员对待小姐其实和对待鸡头几乎一模一样,鸡头是领班,就是领班级尊重;鸡头是经理,就是经理级尊重。
说起来,何为小姐何为鸡头?你要说下班后去谈论形容的话,我们几乎都区分不开。
因此,有关鸡头的话题,就算下班后同事一起喝酒相处,也都算禁忌话题,不能谈论。
当然,也没必要担心鸡头会同桌喝酒。
他们赚钱特别多,必定有小姐可以抽佣,皮肉钱虽然难听,估摸回家也难以对女性亲人交代,处处被掣肘。
但单纯论收入,绝非我这种普通服务员可比。
这吃酒的价钱当然会不一样,档次区分朋友圈,也自然不必担心那么多,会混熟的尴尬。
永远都混不熟的两种人。
--我在次日下午,临近傍晚时,被师傅特别安排给一位我们这里最老的小姐坐台的那一桌点单。
小姐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在这行业里,其实是很鲜少见到的现象。
除非家庭实在太落魄,不然通常二十八岁就是小姐的可工作最大年龄,其后通常会改行,找个老实男人和普通工作,就那样普普通通的告别繁华,简单质朴的生活下去。
通常也就是年轻时,靠青春赚点快钱儿。
可终究还是有不得不在此道工作一辈子的老女人老男人,这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老鸨与龟公。
这位大姐,显然就是个必须参与管理其他更年轻小姐,安抚加受气的老鸨型小姐。
我点单的时候,心里感受得到压力,眼睛也看得见,大姐眼角余光里对我的审视。
因为我的点单内容还有一个隐藏要求:我必须在得到男客人给予我的小费。
若是小姐认可我是做服务员的料子,那么这个老主顾是那种爱给小费的个性。尽管不是那种豪爽型,几百块钱小费的那一种。但却也是每次都几乎给十块钱二十块钱,最多还有四十块钱小费的那种服务行业里标准的“好金主好主顾”。
我一定会收到小费的。只要大姐这一关能认可我。
这是我到音乐厅工作的第二天。
师傅尽管拍胸脯保证我学的快,一定能做好服务员这份工作。
但在年长者和管理者眼中,我这么点年纪,又第一次工作,实在有点太快太早太不靠谱。
所以可能才有这一场测试。
也就是“考试”。
“哥,今儿有个牌子的啤酒打折,半价!您看是不是改口喝一次,尝一尝?”我这也是第一次学习和使用,点单推销。
好服务员自然不能只由着顾客来自顾自点单,店内任务通常出现的“特别商品”限时销售,也是必须引起重视,尽量推销出售的。
提成赚的多寡,往往也和这些特别商品有着直接的关系。
“去给我买包烟……”大姐从男客手上接来一张二十元票子,递给我。
我忙一路小跑着出去给买了烟回来,剩下一块钱还是两块钱零头,也一同老老实实的拿回来。
男客笑着从我手上拿走烟,那一两块钱纸币却是没有拿。
大姐脸上有了点笑意,说:“那几块钱就算做小费好了。”
“行。酒拿来给我尝尝。”男客答应我的推荐。
我喜悦的看着他,再看一眼大姐,略显激动的说:“谢谢哥!谢谢姐!”
--师傅张斌拍拍我肩膀,笑容有些勉强的在其后安慰我说:行,还凑合。值台没问题。就是小费……他可能是没钱了,一般他都至少给个十块二十块的……
我闷着不说话,心里倒是觉得“一两块钱小费”就不少了,挺好。
因为人大哥还很照顾我的点了我推荐的酒水,瓶盖还有不少钱呢。虽然这是师傅的台面,提成是师傅的。但我觉得,我一点也没有委屈感。
是师傅对我太好啦。
--令人惊喜的,那一晚,我得到了男客人结单时的真正小费,四十块钱!
这是他给的最高小费啊!
我师傅张斌简直乐疯了!看着我,脸上不再是勉强的笑容,而是哈哈大笑。
那一晚,我第一次自己买烟,递烟给师傅,请抽烟。
我买的,正是新出的,一看红色仿佛烫金盒子,装满喜庆一样的,十七块钱一盒的--红色七匹狼。
直到离开音乐厅这种服务型行业,我抽的烟,都没有降低过水准。
除了极偶尔会想起小学时候……买一盒价钱略低的十五块钱三五烟,绝大多数时候我抽的都是红狼,还有一包便宜一块钱,十六块钱的软包“恭喜发财”。
有小费的日子,这烟名字看着就喜庆。
--正式值台啦!
这一切成功与早熟,本质上,都是归功于,我遇见一个“好师傅”,张斌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