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愚蠢的错误(1/1)
那颗本就悬着的心霎时沉入悬崖底,程雪初摸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拨出了舒伦的号码。
“嘟嘟”声在安静的地方显得分外清楚,五十秒过去,机械的女声说着无人接听。
程雪初敛下眉眼,把手机放回衣兜,吸了吸鼻子,在凉亭里坐下。
如此的“失约”谈不上什么生气恼怒,而是在程雪初刚愿意试着去敞开、接受新的人和事的时候,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抛下”的感觉。
不知呆坐了多久,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她条件反射的迅速拿出一看。
是庄斯然。
她才察觉到脸庞被冷风刮得生疼,指尖也些许麻木,想接通却不小心滑到了挂断。
整个人泄气般的站起来,步履缓慢,走出学校。
就这样,周二,舒伦没来,庄斯然好奇问起,程雪初默默摇头。
周三,不见人影,班上开始有人荒谬猜测他是不是转学了。
周四,座位空荡荡。程雪初再也坐不住,第一节课的课间,她直奔林亦和舒伦的位置,林亦还在低头解着数学题。
程雪初叩响桌面,林亦扬起头,她开门见山,“林亦,你知道舒伦为什么不来上课了吗?”
林亦捏捏鼻骨,和她对视,“我也联系不上他,只听说他也许出了点事,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他爸妈都回来了,却见不着人,我猜叶浩辰估计知道得更多,你可以去问问他?”
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说话间透露出同自己一样的不解和担忧。
程雪初应了一声“好”,快步走向八班,庄斯然和同班的女生在门外数着刚收齐的作业本,远远望见程雪初过来,把作业本一并放给了那女生,向她跑去。
“我的女神朋友,大清早就垮着脸,发生什么了?”
“我想找下叶浩辰。”程雪初嗓音有些沙哑。
庄斯然忽而明白了,声音低下去,“舒伦今天还没来?”
“嗯。”
“好,我去叫他。”
半分钟后,叶浩辰抚着后脑勺晃晃悠悠走出来,眼皮耷拉着,明知是程雪初找他,可眼睛却不往她那瞟一眼。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怎么了?”
“舒伦他……”
“我他妈真是服了。”
叶浩辰猝不及防的一句发泄,让身旁的人全愣住了。
庄斯然听见顿时就炸毛,上前一步护在程雪初前边,“你给我好好说话!什么态度!”
本来脸色巨臭的叶浩辰稍稍缓和了态度,他沉着嗓音,“去楼下吧,别在这说。”
教学楼一楼有个装满运动器材的小隔间,叶浩辰轻车熟路的率先进去,程雪初在他身后轻声锁上了门。
叶浩辰仍然背对着她,她也静静等他开口。
她清楚叶浩辰是知道什么的。
隔间内小窗紧闭,灰尘味道弥漫开,空气仿佛凝固住。
直至叶浩辰转身面对程雪初,他说,“你是不是以为舒伦去首都参加比赛了?”
难道不是?程雪初在心里几乎同时发出疑问,满脸震惊。
叶浩辰接着说道,“他没去,我只知道,他参加的是全国的作文大赛,都已经决赛了,最后一步,妈的这傻逼竟然没去!我也只知道,倘若他这次得奖了,不对,应该说,以他的实力,他百分百能拿奖,这对他高考不仅是加分那么简单,成绩再往上走点儿,要个保送没问题。然而,我昨天才知道,他更傻逼的,是因为你才没去,具体原因你别问我,回家问问你弟弟。行了,就说那么多吧,他人现在还睡医院里,所以没法儿上课。”
“砰!”叶浩辰用力关上门走了,只留喉咙发涩,眼眶发热,鼻头发酸的程雪初站在原地,一切被蒙在鼓里的背弃感,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感,像本就残破的花朵,被吹落了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
第二节课的铃声大作,程雪初踏着刺耳的“叮铃”声出了校门。她走上路边的出租车,报出了“六中”二字,灰暗的十二月天,压得程雪初喘不过气。
出租车司机半开玩笑地打趣道,“姑娘,这还没下课呢,你逃课呀?”
结果后座无声,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一眼,女生皮肤雪白,车内暖气开得大,此时白里透着红,一中校服外套着件驼色大衣,头偏到一边,侧脸清丽动人,眼神却空洞无神。
司机噤了声,程雪初甚至根本没听见这打趣的话语,脑中帧帧往事浮现。
十岁那年,程予恩八岁,正逢暑假,蔡芸给程雪初报了游泳班,每天晚上程予恩在家上一对一奥数辅导课,程雪初则是去学游泳。
某天傍晚,程雪初一如既往收好了东西准备出发去上游泳课,程予恩反常的又哭又闹,说什么也要和程雪初一起去,他在家大哭着说,每天晚上都见不着姐姐,必须要跟着去看看,姐姐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总是不带上他。
蔡芸好声好气劝了半小时,丝毫作用也没有,终是拗不过自己心爱的儿子,拉过程雪初疾言厉色的交代,必须照看好弟弟,否则再也不许回家。
就这样姐弟俩一起去了游泳课,程雪初认真告诉程予恩只能待在浅水区套着游泳圈玩儿,坚决不允许去红线以外的水域,自己乖乖玩半小时,姐姐就来了。
程予恩很听姐姐的话,也始终在浅水区自娱自乐,好奇得盯着泳池里那些游刃有余变换着各个泳姿的人们,尤其深水区几个男孩孜孜不倦轮流着花样跳水,入水时伴随着声声兴奋的尖叫。
这倒完全吸引了程予恩注意,越看越入迷,情绪被带动的激情高昂,身体也跃跃欲试。
可程予恩牢记姐姐叮嘱,不可以越过红线,他慢慢脱下泳圈,走上岸,站到浅水区岸边,随着男孩们再一次的尖叫,他也紧跟着捏紧鼻子毫不犹豫一头扎入水中。
浅水区周围的大人发出“啊”的叫声,程雪初好似感应到什么,从深水区猛地回头,到处搜寻着程予恩身影。
没有。
继而,浅水区处又传来喊叫声,“危险!”那时,岸边的救生员也跳进了水中。
程雪初慌忙游上岸,一路跑着,只见程予恩已不知被谁抱到了岸边,水呛得脸通红,不断咳嗽着,程雪初拉住他,“发生什么了?没事吧?”
程予恩摇摇头,用手指着不远处人群围住的一个男生,“那……那个哥……哥拉住了……我。”
男生捂着左侧腹部位置,身体弯曲坐在地上,表情极其痛苦,身旁一直有人询问他情况,嘴里说着“忍忍,救护车快到了。”
程雪初脸色苍白,她根本不敢想发生了什么,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游泳课教练见状直接给蔡芸打了电话,蔡芸赶到时带着姐弟俩追随救护车一道去了医院。
之后才清楚,那男生是省游泳队的种子队员,当天游泳队借了场子训练,休息间隙不小心看到程予恩从浅水区扎进水里,一个仅水深0.6米的地方,扎进去撞到头的后果无法想象,男生毫不犹豫冲过去跳到水里一胳膊捞住了程予恩,可自己的肋骨重重磕在坚硬的池底。
粉碎性骨折,韧带重度撕裂,医生说,做好今后都无法剧烈运动的心理准备。
男生的家长哭天喊地,扯着蔡芸的衣袖,哭诉他们的孩子才十四岁,明年就快进国家队了,运动生涯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呢,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前途怎么能葬送在两个小孩手里呢。
那个家长在放弃了所有赔款后,说了一句令程雪初至今心有余悸的话,“你们的钱配不上我孩子的好心和善意,他的未来本来一片光明,是你们用最愚蠢的错误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