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当年，过往（1/1）

临下车的时候，云贞晼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匣子交给了商时序。如今这形势，唯有在商时序的手里她才能真的安心。

“这个东西我自己收着不方便，放你那儿吧。”

“好。”商时序二话没说便收了下来。

回到府里的云贞晼魂不守舍的，坐下发呆了半晌也不说话，香荀看着几次想开口但看到自己小姐那样还是忍住了。

终于，云贞晼拉着香荀一起坐了下来。

“香荀，你知道今日商时序带我去谢那对救我的老夫妻，他们是谁吗？”

“老夫妻？莫非是小姐熟稔之人？但小姐这么多年从未结识过任何年长之人啊。”

“你还记得当年被爹爹赶出府的摩达和淑云吗？”

“是他们？他们不是当初因为犯下大过，被老爷驱打赶出府的吗？”

“当年就因为他们走得不光彩所以所有人都信了他们做下的事情，无人去质疑。现下想想，摩达、淑云还有你，父亲是早就知道穆家会难逃一劫，所以早早就安排好了你们。”

想到这儿的云贞晼心里更是绞痛得厉害，这眼泪也不自觉地往下流，她想他们了，她曾经的家人。

十六年前的那一晚，她至死都不敢忘，午夜梦回，也总会看到仿佛一群人站在她的床头提醒她他们的仇恨和她肩上的责任。

十六年前。

元宵灯会，万家灯火，一派祥和。

城西一角的穆家一片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惨烈的叫喊声被礼炮的轰鸣声生生地盖住了。

温热的鲜血一片片溅在厚厚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还未流淌开来便凝固了。

半年前，一直痴迷于秘术的当朝宰相云洪就来穆家求取过秘籍，只可惜他所求的是穆家已封存起来近百年的克心觉，这是穆家百年的禁忌。

克心诀是百年前穆家家主穆为齐为救一城百姓而创立的独门秘术，虽能短时间内使修炼者功力增长十数倍，但终究昙花一现，走火入魔，不得善终是修习此秘术者的下场。

故当年家主临终前就嘱咐过，此秘术不得再现于世，术在人在，术现人亡。

可云洪哪管这些，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望着愤怒到甩袖转身离开的的云洪，穆春燎自知穆家就要走到尽头了。

接下来的这半年里，穆春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练功室里一关就是一天，只做一件事，就是将克心觉以内力炼化为浮字再打入周身魂脉，这样一来克心觉的实本就会在世间彻底消失，这也是唯一一个既能将它保留不被外人夺走又不用真的修炼它的办法。只是克心觉本就具有强大的隐力，要靠内力炼化全部需耗费数十年的纯正秘术内功，放眼整个秘术师界，能做成此事的寥寥无几。

等克心诀炼化完毕之时，穆春燎的头发也瞬间满头银丝了。

他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云洪就此放过穆家，那浮字克心觉他会在他即将羽化的时候传入下一任家主的魂脉，若是因此遭祸，他会在死之前完成嘱托。但这不管是什么时候传授这浮字克心诀，穆春燎心中的唯一人选是家里的幺女穆花烟。

这穆花烟虽年纪尚小，但两岁开蒙，聪慧过人，且展现出来的秘术天赋百年一遇。

穆家虽是百年秘术世家，但像这样的奇才也很是少见。除了穆花烟，就是当年靠一人之力守住望川都城的穆为齐了。如今的穆家也早已已不复往日的风光了，烟儿的几个哥哥一个比一个不胜武力，也对秘术全然不感兴趣。

只是当年都城那一战很是蹊跷，当年援军到达打开城门的时候遍地鲜血却无一具尸首，而真相也像风一样飘散了除了当年城内的人无一人知晓，而当年城内所有经历过那一战的人都像说好了一样对此事三缄其口。

杀戮比穆春燎预料的更早，而且果然不出所料，云洪没有露面，而是来了一帮杀手，全身铠甲，连脸都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生怕别人认出来一样，还特地选在了都城最热闹的元宵节来动手，既想强夺克心觉又想来个死无对证，毕竟穆家因为当年都城一战一直深受当今陛下的礼待。

云洪虽能在陛下面前糊弄过去，却也不想因此生出猜忌。

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手脚麻利，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如今的穆春燎内力低微到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他现在已经顾及不到其他妻儿了，一心只想在死之前将浮字克心诀交出去。

站在廊下的穆花烟，亲眼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刀砍向花园中庭里站着的二哥，母亲顿时撒开了烟儿的手朝着二哥奔去；“海儿...”

本来是刺向二哥的那一剑却也重重地从母亲背上刺过去，再穿过二哥的身体，两人都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就相拥着倒在了血泊中。

“娘亲...”那一声呼喊几乎要盖过热闹的烟花声去。

穆春燎赶紧用手捂住烟儿的嘴，一把抱起穆花烟便靠着清风步赶快躲进了练功室。穆花烟的脑袋一直转向母亲倒地的方向，被捂着的嘴任凭她怎么喊都好似发不出声音了，手拼命的往外伸，瞪大的眼睛里眼泪噗嗤噗嗤地不断往下流。

“爹，是谁这么狠心要杀我们，爹不是从来都是以礼待人的吗？连娘亲也被他们杀害了。”穆花烟用力拉扯着云洪的衣袖，珍珠般大小的泪珠拼命地往下掉，滴落在裙褂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可云洪却是异常镇定，“烟儿，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接下来爹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穆春燎一边开始运功将浮字克心觉从魂脉中引出一边叮嘱烟儿。

“烟儿，来者是为了穆家秘术克心觉来的”

“克心觉？”这是传说百年前穆家家主所创能在短时间之内迅速提升秘术修为，但是没有人真的见过。

“这是穆家的禁忌，因为此术过于霸道，修炼者会不得善终，所以除了往后每一任穆家家主接管穆家时会受托保管之外就再无他人见过了。”

穆春燎此时已将浮字克心觉汇聚在头顶之上，那东西泛着刺眼的红光，看上去让人着迷又让人敬畏。

穆春燎一边将内力汇聚起来的克心觉引渡进烟儿的魂脉，一边告诉她关于克心觉的真相。

世人只知道克心觉可以强大自身却不知它还能令人起死回生，这便是当年家主能以一人之力挡下敌军来袭的秘密，因为过于招摇，故战争之后所有将士都愿意守口如瓶，至死不言。

兴许是这短短的时间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穆花烟有点愣住了。

“烟儿，这是护魂丹，你服下之后就算今日命丧于此也可保你魂脉不散。爹自知这个家主没有用，没能护住你们，现在爹将这个家主之位传给你，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爹跟你说的话”

穆春燎话音刚落，杀手便已经发现了练功室，大门被火药瞬间炸的粉碎。

“穆春燎，你要是现在交出克心觉，或许我可以饶你和你宝贝女儿一命。”

穆春燎冷笑了一声，“做梦去吧，克心觉早就被我毁了，没有人能得到它。”

“找死！”

运完功的穆春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算以身挡在烟儿面前又有何用。

黑衣人的剑毫不留情地朝父亲刺去。“爹爹...”穆花烟几乎是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地根根分明。她不敢相信就在今日，她失去了母亲父亲，失去了所有她爱的和爱她的家人。

而随后她的胸口也一阵剧烈的刺痛，布满血丝的眼睛望了望自己的胸口，刚刚还在眼眶里打转的那一滴泪水落了下来，眼睛一闭倒在了父亲了怀里，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那几个黑衣人靴子上的图案，那是个六边齿轮。

好在这帮人只会杀人全然没有脑子，杀完人在整个穆家和穆春燎身上都搜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就离开了。

服过护魂丹的穆花烟，魂脉会在死后一个时辰才从身体中再次出现并重聚。

花烟在穆春燎给她的秘术典籍上见过护魂丹这个东西，上面记载的是此丹可重聚死人的魂脉，只是不能再重回自己的肉身了，重聚的魂脉会感应周遭的生命力，选择最有生机的那个依附下。

这护魂丹说白了只是帮人把魂保住了可能不能让魂脉在新的肉身上顺利站稳脚跟这就要看魂脉主人的造化了。

此时城东的戚家也就是当朝宰相的府邸婢女们正在忙里忙外地端水送药送毛巾，这是云洪最宠爱的夫人要生了。这城西云洪在暗地里大肆烧杀，城东张灯结彩地准备庆贺自己的第三个孩儿降生，这一生一死，云洪也不怕自己的孩子遭了报应。

到底不是头胎了，秋容前几年刚给云洪生了两个个儿子，现下这胎倒是生得极快。

“生啦生啦，是个千金！”

这稳婆欣喜的叫喊声瞬间穿透了大半个宅院，这下三太太秋容也是儿女双全之人了。也就在此时，穆花烟的魂脉感应到了这强大的新生力量，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

所以说世间之事往往就是那么的凑巧，秋容这胎本来产期是下月初六，怎知今儿夜里在花园里散步消食的时候正巧被房檐上跳下来的野狸吓了个大跳，这才惊动了胎气早产了。而就在秋容刚刚产下婴孩之时，穆花烟的魂脉恰好重聚完毕。

这转眼十六年，穆花烟已经成为云贞晼十六年了。

有时候她真的已经快要忘记那些家人的面孔了，但次次噩梦惊醒她都能清楚地听见仿佛周遭都是在催她报仇雪恨的声音。

她很想大声哭出来，但她只能可怜地抱住香荀，头埋在她的肩上尽力去掩盖她的呜咽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能在秘术修为上有任何进步，这让克心觉一直在她体内无法觉醒。本来之前得到的消息叶木珠可破除此身禁锢，让修为突飞猛进。

但云贞晼从一开始的怕商家打草惊蛇到现在的不想欠下商时序的人情，毕竟商时序对她的心意她都一清二楚。

而她对于沈舒梨的情感就像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一般，执着于当初那个吻。但细细想来，六年前她和沈舒梨初次相遇的时候，他的血救活了那株玲珑草，再加上之前山崖下被救回之后明显感觉自己身体虽受了伤但元气亏空之相已无，她能猜测到沈舒梨用血救了她。这沈舒梨应当就是当年灭朝的永安王朝的后人。因为他们俩如出一辙的血，同样有救命之效的神奇血液。

云贞晼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猜出沈舒梨的真实身份，是因为这珍贵如凤毛的护魂丹其实是早在百年前就是穆家家主给后世留下的一剂保命方。

在前永安王朝老永安王还在世时，穆家曾因为当年都城一战多次收到永安王邀请入朝为官的帖子，可穆为齐深知朝廷向来波云诡谲，一旦入朝为官，那就势必会将穆家卷入一场场不可避免的纷争之中。但皇命难违，无奈之下的穆为齐只能献出穆家的传家宝护魂丹，收到这独一无二珍宝的永安王也就此打消了让穆为齐入仕途的念头，也答应了他从此穆家绝不受朝廷纷扰。

而护魂丹并不如外界所传世间仅此一颗，穆为齐的父亲穆强当年去西南探秘的时候，在卓子峰的山顶墓穴中找到了这两颗护魂丹。关于护魂丹在墓室中的记载只有八个字“出双入对，生死相随”，当时进入墓穴的穆家人都以为是那对墓主人的誓言，只有聪慧过人的穆为齐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护魂丹是在女尸手中捧着的汉白玉匣椟里找到的，而刚刚护魂丹被抽离手中的那一瞬间，尸体就化为齑粉四散于空气中了，但另外一具男尸依旧完好，那若是按照那八个字的意思，那必然在男尸的身上也藏有一颗保尸身不腐才对。

趁着众人在墓室四周查看的时候，穆为齐找准了时机悄悄地翻开了男尸的背部，果不其然，背后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里面也有一颗护魂丹。原来护魂丹有一对。但毕竟护魂丹乃是天下之珍奇，难免会有人对此起歹心，所以这第二颗就偷偷地被穆为齐收了起来，而这件事也只有接下来的每一任穆家家主知道。所以当是男尸灰飞烟灭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叹是这八个字的力量。

而对于这护魂丹的故事，还是小时候父亲无意之间给她讲起的。

或许她可以以真心之实去试探沈舒梨，也可趁此机会让商时序对自己彻底死心，这样她才能抓紧推进自己的计划，否则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