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叛乱(1/1)
梁主萧衍信佛,太子萧纲却信奉道教,曾在玄圃中讲论老庄。学士吴孜总是入圃专心听讲,尚书令何敬容说:“从前西晋之所以丧乱,就是因为他们的国君崇尚玄虚,现在东宫重蹈此辙,恐怕国家离祸乱也不远了。”这话传入太子耳中,太子很不高兴。后来,何敬容姬妾的弟弟费慧明盗取官米,被禁司捉获,交给领军府惩办。何敬容致信领军将军,请他放费慧明一马。领军将军河东王萧誉是太子萧纲的侄儿,他当然将这事上报太子,又听太子的话,将此事上报梁主。梁主大怒,立即将何敬容罢职。何敬容一去,奸人更加专权横行,搅乱朝政。
大同十二年三月,梁主萧衍又去同泰寺讲了一个多月的三慧经,并设法会,大赦天下,改元中大同。当夜,同泰寺竟遭遇火灾,浮屠都被毁去。梁主叹道:“这就是佛经上的魔劫啊!”随即下令重新修造十二层浮屠。梁主萧衍此时年逾八十,虽然精神不错,但终究老态龙钟,不喜欢纷扰的朝事,再加上平时看诵佛经,经常静修,也越发讨厌政治。
当时储君一定,各皇子便愤懑不平。因为梁主不立嫡长孙,却册立庶子为太子,大家资格一样,因此没有一个皇子不觊觎皇位,猜忌东宫。梁主的六皇子邵陵王萧纶性情最为浮躁,喜怒无常,极好出游仪仗出宫游玩。梁主屡次劝诫,他始终不改。梁主只好将他革职削爵,禁锢在狱中。然而没过多久,梁主又恢复他爵位,任命他为扬州刺史,依旧十分纵容他。萧纶派人去买东西,总是不给钱,商民怨声载道,甚至罢市。府丞何智通据实上奏,萧纶竟派人刺杀何智通。梁主忙召回萧纶,将他贬为平民,囚禁起来。可过了几个月,梁主又恢复他的封爵,任命他为丹阳尹。萧纶恃宠生骄,妄想夺取储位。太子萧纲当然嫉视他,上奏恳请调任萧纶为南徐州刺史,萧主允准。还有梁主的五皇子庐陵王萧续出镇荆州,七皇子湘东王萧绎出镇江州,八皇子武陵王萧纪出镇益州,这些皇子都在京外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二皇子豫章王萧综、四皇子南康王萧绩、长孙豫章王萧欢此时都已去世,对东宫没有威胁。但太子萧纲始终不安,常挑选精卒,将他们安插在自己身边。
梁主萧衍没有体察到暗潮,反而因舍嫡立庶而心怀愧疚,所以对昭明太子的儿子格外好。河东王萧誉被封为湘州刺史,岳阳王萧詧被封为雍州刺史。萧詧见梁主年老,朝廷出现很多弊政,便有了继承帝位的雄心。他暗想襄阳是萧梁的基业所在,自己正好将此地作为根基。于是,萧詧一面招揽贤士,招募士兵;一面认真研究政事,收揽人心,他所管辖的地方,实力渐渐上升。不久,庐陵王萧续病故荆州,梁主调任湘东王萧绎为荆州刺史。平白得到一块宝地,萧绎异常欢喜,连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没几天,靴底都磨穿了。
梁主哪里知道皇子皇孙的用意,还以为他们个个都是孝子贤孙,便没有过多的担忧,每天仍是念佛诵经,蹉跎岁月。中大同二年,梁主再次到同泰寺做和尚,群臣又掏钱为他赎身。满希望佛光普照,天子万年,哪知祸为福倚,福为祸伏,平白地得到一个河南,收降了一个东魏叛臣,便闹得南朝翻天覆地,大好江南变成铜驼荆棘。
原来,东魏大丞相高欢自邙山一役后,按兵不动,休养了两三年。东魏主元善见又改元武定。随后听说柔然将与西魏联合入侵东魏,东魏主急忙令高欢做好战备。高欢却打算继续实施与柔然修好的政策,派行台郎中杜弼,去北方的柔然为世子高澄求婚。头兵可汗说:“如果是高王自己娶亲,那我愿意将爱女嫁给他。”高欢得知后,暗想自己已是五十岁的人了,指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归西,还是不要再耽误一个公主的好。因此犹豫不决。娄妃知道这件事后,对他说:“王爷要为大局着想,就答应了吧!”高欢半晌才说:“我如果娶番女为妻,那不是要委屈贤妃了?”娄妃说:“国事为大,家事为轻,您就不要再犹豫了!”高欢一笑而罢。不久,世子高澄与太傅尉景都劝他迎娶柔然公主,高欢于是令慕容俨前去送聘礼,迎接公主。
没几天,柔然公主一行人已到晋阳城外。高欢忙出城迎亲,只见柔然的仆从,无论男女都骑马而来,就连新嫁娘也骑着一匹红鬃马,一身便装,腰佩弓矢,落落大方,毫无羞涩之态。队伍的最后是一位番官,竟也是雄赳赳的少年,而且与新娘的长相相似。高欢又惊又喜,问明慕容俨,才知那名送亲的小官员是公主的弟弟秃突佳。当下彼此相见,殷勤问话,高欢随即带着他们进入晋阳城。高欢的姬妾大尔朱氏等人也出城相迎,众人一拥而归。柔然公主擅长骑射,在途中看到飞翔的小鸟,她便从佩囊中取出弓矢,一发即中,鸟随箭落。大尔朱氏不禁技痒,立即从随从手中取过了弓箭,也斜射飞鸟,飞鸟应弦而落。高欢大喜道:“我得到这么好的两个女人,能够一起杀贼,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到了府邸,高欢与柔然公主行过婚礼,娄妃果然让出正室,请柔然公主居住。高欢异常感激,一找到娄妃,便向妻子拜谢。娄妃慌忙答礼,边笑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向臣妾下跪呢?赶紧回去,别丢下番国的公主,如果让公主察觉,反而不好,你就别顾念臣妾了。”高欢这才起身离开。当晚,一对老夫少妻在新房喜乐融融。只是大尔朱氏的器量狭窄,没有娄妃那么大度,她情愿出家为尼。于是,高欢特意为她建筑一座佛寺,供她静修。
秃突佳对高欢说:“出门时,父亲叮嘱我见到外孙后,才可以回国,所以暂时只能多多搅扰。”试想,高欢年过半百,精力渐衰,况且他好酒又好色,之前那么多的宠姬早耗尽他的精力,现在怎么可能说有个男孩就能有呢?然而柔然公主望儿心急,每天晚上弄得高欢精神疲惫,体力透支,不久便形容憔悴,疾病缠身。有时,高欢专门跑到一处幽僻的住所,想休养一些日子,偏偏秃突佳找过来,硬逼迫他去陪公主。高欢稍稍推诿,秃突佳便说些极为难听的话。可怜高欢无从摆脱,只得去陪公主,尽力从事。但时间一久,实在受不了,高欢想出一个办法,说是要督兵攻打西魏。
先前,西魏并州刺史王思,正镇守恒农和玉璧两地,随后被调任为荆州刺史,走之前他保荐韦孝宽继任。韦孝宽莅任后,一听说高欢率军西来,立即赶到玉璧扼守,竭力阻挡高欢军前进。高欢在城下昼夜猛扑,都不见动摇玉璧城分毫。于是他让参军祖珽去招降韦孝宽,说:“你独守孤城,总有兵尽粮绝的时候,不如早点投降吧!”韦孝宽厉声回应说:“我城池严固,兵多粮足,足以支撑好几年,而且我韦孝宽是堂堂关西伟男子,怎么可能成为你们的降将!”祖珽又对守兵说:“韦城主拥有国君赏给的荣禄,按理应该与城池共存亡,报效国君。可是你们这些军民又没有什么荣禄,何苦跟着他送死呢?”守兵都摇头不答。祖珽又射入一副告示,说是谁能斩杀城主,出城投降,就封谁为太尉、郡公。韦孝宽当即在告示后面也写了几个字,说是谁能斩杀高欢,就会得到同样的封赏,然后又将告示射到城外。高欢苦攻了五十多天,始终没能得手,士卒战死、病死的差不多有七万人。兵将都垂头丧气,高欢也旧病复发。一天晚上,有一颗大星突然坠入高欢的营中,营兵大哗,军心离散,高欢这才撤围退归。
当时,远近讹传,说高欢已被韦孝宽射杀。西魏主又颁布一道诏书说:“劲弩一发,凶身自殒。”高欢也有所耳闻,勉强坐镇厅堂,接见各高官贵戚。大司马斛律金是敕勒部人,高欢让他作《敕勒歌》,歌词是:“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斛律金开头哼唱起来,高欢也依声附和,语带呜咽,甚至落泪。自此,高欢的病势更加沉重,好不容易挨过了残冬。第二年为武定五年,元旦这天刚好发生日食,已无法起床的高欢慨然叹道:“真好,日食这天,恐怕就是我的大限,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随即让二儿子高洋去镇守邺郡,让世子高澄返回晋阳。
高澄进来探望父亲,高欢随即叮嘱他后事。高澄回答说:“黄河南岸最让人放心不下。”高欢笑道:“你是不是担心侯景会叛乱?”高澄连忙应声称是。高欢气息微弱地说:“我早就为你想好了。侯景在黄河南岸十四年,飞扬跋扈,只有我还能驾驭他,你们的确制服不了他。我死后,先秘不发丧。库狄乾、斛律金两人性情耿直,一定不会辜负你;可朱浑道元、刘丰生大老远来投靠我,应该也没有异心;韩轨性情不错,你不要苛求他;彭乐性情比较浮躁,你要多加防备。将来能制服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一人。我一直没有给慕容绍宗高官厚禄,就是特意把他留给你。你要好好待他、重用他,这样一来,侯景虽然狡猾,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说到这里,高欢气喘了好久,稍微缓和下来,又叮嘱高澄说:“段韶忠诚仁厚,智勇双全,如果遇到军机大事,你大可放心与他商议,相信决策不会有误。”当晚,高欢病逝,享年五十二岁。
高澄谨遵父亲的遗命,先不发丧讣,只是伪造高欢的笔迹,令侯景回晋阳。侯景的右脚偏短,所以不擅长骑射技艺,但却足智多谋,高敖曹、彭乐等人都被侯景轻视。他曾向高欢恳请说:“请王爷给我三万人马,让我横行天下,为你捉回萧衍老儿,奉请你做太平寺主!”高欢于是给了他十万人马,让他全力谋图萧梁。侯景一向又很藐视高澄,他曾私下对司马子如说:“高欢王爷在的话,我不敢有异心;一旦王爷过世,我绝对不想再与鲜卑小儿共事。”司马子如忙用手掩住他的嘴,让他不要乱说。后来,侯景又与高欢定约,说:“我离家万里,作战在外,为防止有人从中耍诈,请王爷在以后的书信中加上微点,让我知道是你在召唤我。”高欢依他的意思,每次写信给他时,总是在信中加点作为暗号。高澄却不知道这个约定,因此他在征召侯景回晋阳的书信中没有加微点。侯景于是拒绝回晋阳,并秘密派人去晋阳打探高欢的病情。
不久,接到密报,晋阳大小事务都由高澄主持,侯景猜出高欢已经过世,于是决意叛变。当下,他立即致信西魏,说是愿意将河南作为降礼,归附西魏。西魏主元宝炬任命他为太傅,兼任河南大行台,封为上谷公。侯景随即诱骗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人,将他们一举抓获,并派二百名士兵趁夜偷袭兖州。兖州刺史邢子才得到情报,一举擒获所有偷袭士兵,当即传令东方各州严加防范。高澄立即派司空韩轨督兵讨伐侯景。
侯景担心韩轨斩断关、陕一路,便觉得投靠南方的萧梁比较稳妥一些。当下,他派郎中丁和去萧梁请降,说:“臣侯景与高澄有间隙,所以愿归附梁。那时函谷以东,瑕邱以西,如豫、广、颍、荆、襄等十三州都将内附;其他州只要稍微招抚,便可以使他们臣服。梁主统一天下,在此一举。”
梁主萧衍看完侯景的书信,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尚书仆射谢举说:“近来我朝与东魏通和,边境安宁无事。如果我们招纳东魏叛臣,势必会引发战乱。臣觉得这样不可取!”梁主有些生气地说:“机会难得,怎么能这么瑟缩?”群臣大多赞成谢举的看法,恳请梁主不要接受侯景。但却有一人鼓掌说:“这是上天赐给的绝好机会,我们不接受,反而会忤逆天意。况且前几天,陛下还做了一场吉梦,那时微臣便预知陛下的梦必定是天下一统的预兆。今天梦境成真,我们为什么不接受呢?”梁主也高兴地说:“朕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想招纳侯景。”为梁主释梦,劝纳候景的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