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1）
夜半，莫小古躺在床上，盖着柔软舒适的被子，空气中弥散着熏衣草助眠的气息，但她依旧睡不着。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冲陆离发火，为什么要讲出那么伤人的话。她原以为陆离真的会让她走，不再管她的闲事，让她自生自灭。却没想到，在自己说出那番话以后，他依旧守在她的身边。
她隐约听见了一阵通话的声音，是陆离的，他讲话的声音很轻，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那么单薄。莫小古起身走出卧室，看见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她知道，他应该跟她一样，也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吧。
她轻轻地朝着书房走去，在那盏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陆离刚接完电话，正在翻阅一堆厚厚的资料。她不敢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远远望着。
陆离意识到她就站在那，他并没有抬头，只是专注着忙碌自己的事。不过他知道她近来失眠得厉害，主动对她说道：“餐桌上有杯牛奶，喝完有助于睡眠。”
莫小古回头望了一眼，餐桌上果然有一杯牛奶。她内心有些惊喜。虽说刚吵了一架，但是听他的语气明显是缓和下来。她又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默默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我看灯还亮着……”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抱歉，吵着你了。”陆离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得尽快查清真相，必须还徐图之一个公道。”他停顿了一下，“这是我欠他的。”
莫小古沉默了。
一种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此时却成了咫尺天涯。
徐图之是陆离的线人，也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替他作证的人，可是这个人却死了，陆离自然是要去查个水落石出。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却开始退缩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林戚真的撒谎了吗？还是害怕父母又一次卷入其中？
以前，她是不知者无畏，可随着真相一点点逼近，令她恐惧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根源还是十年前那起车祸，我得再去一趟西州了。”陆离对她说道。
一提到西州，她更惴惴不安，上次陆离差点死在那，她几乎请求道：“能不去吗？我的意思是，上次不是没有查到线索吗？”
“现在线索出现了。”陆离淡淡道：“当年的幸存者，可不是只有林戚一个。”
莫小古听出了陆离弦外之音，“你还是不相信她？”莫小古问道。
“我只相信证据。”陆离回道。
“可另一个幸存者不是找不到吗？”她记得，那个叫何卿的幸存者，陆离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找到任何记录。
陆离却一脸坚定道：“想找就一定能找到，明天我就出发。”他突然有些不放心，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叮嘱她：“为了安全起见，你暂时就呆在这，在我回来以前，哪里都不要去。你父母那边我已经做了安排，你尽可以放心。”
说完，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翌日一大早，陆离正在收拾行装，莫小古也没有闲着，她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她被烫得手忙脚乱，把面好不容易端在餐桌上，赶忙把烫得通红的手指放在耳朵上。
“要不吃完再走吧？”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陆离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样子，突然有些心软了。他坐到餐桌前，拿起了筷子。
莫小古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面，试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好吃吗？小时候我妈就经常煮给我们吃，要是再配上她亲手做的红烧肉，那就更香了。”
陆离知道，莫小古是在向他表达歉意，这才努力献殷勤。他其实并没有生她的气，确切来说，他是生自己的气。如果当年自己多一点防备，蓝莓也就不会死了。
初识莫小古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和蓝莓的性子很像。他原本还想告诉她，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只会带来两种结果，要么这个人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要么这个人成为生命中最惨痛的一课。可这些话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教过她很多道理，但是他知道，在林戚的问题上，他教不了她。
他只是希望，林戚不会成为她生命中最惨痛的一课才好。
莫小古迟迟没有等到陆离的回应，她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是不是我煮的面不好吃？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其实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之所以相信林戚，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而你怀疑林戚，是出于职业判断。站在我们彼此的立场上，谁都没有错。我记得有个哲学家说过——如果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真理寻求者，要对一切事物都尽量怀疑。我或许做不到怀疑一切，但我会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性，不让感情左右了自己的判断。”她一脸认真地望着陆离，“我想和你一起去。因为我也想弄清楚，爸爸的死和那起车祸的真相……”
陆离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一脸慎重道：“你确定吗？有时候，真相远比谎言残酷得多。”
“昨天你问我，是不是只相信林戚，不相信你。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不只是你们，还有我爸、我妈，继父，都对我很重要。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也不该退缩。”
陆离听完，依旧摇了摇头，“我不能带你去。”
莫小古不解道：“为什么不能？”
陆离回道：“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等我查清楚后，自然会告诉你，不一定非去不可。”
莫小古低声道：“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陆离原本是有些感动的，但是莫小古又在那里接着絮叨，“你在警队的名声那么臭，真要有个紧急情况，他们没准又把你列为头号嫌疑犯……”
陆离一听她又在揭自己的短，赶忙打断她的话，没好气道：“小古板，虽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想说，不管发生什么，你至少还有我！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说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我还能给你当司机。”
陆离又打断她，“谁说你一无是处了？”他看着愣在一旁的她，笑道：“速度点，我们一会就出发。”
“我们？”莫小古高兴得几乎快要跳起来了，“太好了，那我准备一下。碗筷你别动，一会我来收拾。”
莫小古终于如愿，陆离驾着车，两人朝着西州岛的方向驶去。
刚驶出没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不一会，雨越下越大，路边的落叶很快变得湿漉漉的，路上的行人或打着伞，或带起帽子，或躲在屋檐底下避雨。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越下越大，仿佛要荡涤世间所有的污浊。
莫小古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风景。这条路她并不陌生，上次就是她开着车回来的，只不过这次换了个方向，风景却截然不同。
两人都没有说话，莫小古也不像以前一样好奇的东问西问。她看了眼陆离，看他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视线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莫小古终于打破了车里的沉默，说道：“对不起啊。”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车子已然过了跨海大桥，他们算是到了西州的地界，虽说雨已经停了，但是陆离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车速减了下来。
“对不起，我说谎了。”她喃喃着。
“有吗？”他脚放在刹车上，“什么时候？”
“就昨天晚上……”她缓缓道，“我说我后悔遇见你，是后悔在机场的时候，我非拉着你不放，才害你没能抓住凶手。我一直很内疚，如果在曼谷你没有遇见我，该有多好。”
陆离微微一笑道：“还真是个小笨蛋。你琢磨了这一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啊？”
“是啊。”
见她一直不能释怀，他只好问她：“还记得张驰吗？”
“张驰？我记得，他不是西州的警察吗？上次在东州刑警支队门口我也看见他了。”
“他也在调查凌天宇，而且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凌天宇这次跑不了。”
“所以，昨天晚上，你是在跟他打电话？”
“是他打电话给我。”陆离纠正着，又说道：“张驰是个老刑警了，破案率很高。要不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被调到西州来。这次凌小刀能抓捕归案，也多亏有他。”他清了清嗓子，替自己辩白道，“虽然我声名狼藉，但人缘也不算太差。”
莫小古嘟囔着：“那你不早点说，害我一晚上没睡。”
“你昨天在气头上，我是想等你冷静以后，再告诉你。”陆离看了她一眼，关心道：“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有没有减轻一点？”
莫小古笑着，嗯了一声。
此时车子刚过了桥头岱，她又想起了那个死去很久的人——徐图之。
待车子渐渐驶入平坦地段以后，她讶然问他：“陆离，我一直想问你，你说要给徐图之一个公道，可谁又来还你的公道？”她的鼻子一阵泛酸，抽泣着：“好好的一个警察，被人冤枉成了凶手，还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一个人背井离乡，找了这个凶手三年，我想这三年来，你一定过得很煎熬。”
“小古，别哭。你每次一哭，就喜欢把鼻涕眼泪全蹭我身上，我们这次带的衣服可不多。”他跟她开起了玩笑。
“可我一想起这些，就是觉得很难过。”她呜咽着。
陆离伸手紧紧握住了她，说道：“你知道我在警局门口看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你应该再也不会相信我了。但我很高兴，你渐渐学会倾听自己的内心。”
陆离驾着车，他们朝着另一座小岛驶去。一排排刷得雪白的建筑映入眼帘，此时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陆离看了她一眼，问道：“准备好了吗？也许你会听到截然不同的答案。不过你也说了，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