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分天下（1/1）

在铁木真雄心勃勃的征讨塔塔儿人时，其他人怎么样了？

上次阔亦田之战结束后，十二部各自溃败，分崩离析，森林狩猎部落又回到了森林；

蔑儿乞部的脱黑脱阿和两个儿子忽都、赤剌温逃到了西部的乃蛮部申请政治避难；

札木合带着少数的随从跑到了克鲁伦河一带过起了流浪生活，在这里，他又碰到了脱离铁木真分裂出走的答里台、忽察儿和阿勒坛，尽管他们此前一直是敌人，共同的对手让他们再次走到了一起。草原上就是如此：昨天还称兄道弟歃血为盟，今天可能就拿着刀子互砍，后天可能又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毫无规则可言。

但至少现在，他们暂时走在一起了。

他们试图东山再起，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铁木真抗衡，他们只能蛰伏着，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等待的滋味是很痛苦的。

铁木真对塔塔儿部的胜利可以说确立了他在蒙古东部的霸权。现在，在整个蒙古草原，能够与之匹敌的只有称雄蒙古中部的克烈部和西部阿尔泰山的乃蛮部了，铁木真以后作战就有了充分的回旋余地，蒙古地面原有的格局随着塔塔儿部被消灭发生了重大变化，使得形势非常有利于铁木真。

铁木真不失时机的想实施下一个作战计划。

对于其他两个大兀鲁思，克烈部一向是自己的盟友，铁木真对王汗也一直行父亲之礼，消灭塔塔儿部后铁木真还向脱斡邻勒送去了一半的战利品以示尊崇，王汗也依然称呼我儿铁木真，但在铁木真的迅速崛起过程中，双方的关系似乎在起着微妙的变化，王汗和桑昆还有铁木真也隐约感到了这种变化，但至少，现在的盟友关系还没有破裂。

铁木真想要开始一次大规模的行动：远征乃蛮部。

他派出了使者请求王汗一同行动。克烈部内部对此次行动有些争议：儿子桑昆是个妒忌心很强的人，他对铁木真的日益壮大很是不满，反对出兵或者暂缓出兵，而王汗的弟弟扎合敢不则赞成出兵。优柔寡断的王汗权衡了一下，认为铁木真依然是可信赖的义子，决定一同出兵。

但很显然，在如何处理与蒙古部关系的问题上，克烈部内部也存在分歧。

1203年（南宋宁宗嘉泰3年，金章宗泰和3年），克烈部和蒙古部终于再次联手，向西攻打乃蛮部。

以前提到过，乃蛮部在阿尔泰山一带，西部与花剌子模（这个中亚大国以后会着重提到）接壤，北部到额尔齐斯河，南部与西辽、畏兀儿（回鹘部）接壤，东部毗邻克烈部。本来乃蛮部地域广大，但由于太阳汗和不亦鲁黑汗兄弟闹分裂，实际上成了两个势力范围，而且互相仇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铁木真和王汗决定先攻打在阿尔泰山脚下的不亦鲁黑汗。

进军十分顺利，两军迅速翻越了杭爱山（今天的蒙古人民共和国西部大山），进入科布多湖泊地区，这里潮湿多雨绿草茵茵，很适合马匹的吃喝与休整。不亦鲁黑在阔亦田之战中曾经与铁木真交过手，深知自己不是铁木真的对手，就咋咋呼呼冲杀一阵，让一个将领殿后，自己往阿尔泰山深处逃跑了。这位倒霉的将领才几个回合就被抓住杀死，哲别率军翻越阿尔泰山继续追击不亦鲁黑。不亦鲁黑慌不择路逃到了叶尼塞河上游的唐奴乌梁海地区了（大概相当于今天蒙古国西北部与俄罗斯的交界处）。

取得了对不亦鲁黑的胜利后，铁木真和王汗率部前往哈拉和林方向，企图一举歼灭乃蛮部另外一个政权：太阳汗。但他们在这里却遇到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撒卜拉黑，这位老将一向忠于职守，在老可汗去世时有托孤之任，要他尽力辅佐太阳汗。

撒卜拉黑果然不负重望，他将营盘扎的异常牢固，而且身先士卒，带领士兵趁联军驻扎未稳之时发起冲锋，联军的前锋屡屡受挫，铁木真意识到这是一个难以对付的人。当时天色已晚，于是两军暂时罢兵，待来日再战。

然而来日起来，却没有再战，为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铁木真发现了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无异于迎头一棒，险些晕过去。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可汗大惊失色？

克烈部消失了！

请注意，不是被消灭了，而是偷偷撤走了。

因为在头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昨晚深夜，当双方扎营准备再战时，王汗的儿子桑昆在大帐刚要准备休息，侍卫进来禀报，有人求见。桑昆说不见，刚说完，这个人已经进来了。看到这个人，桑昆不禁也吃了一惊：“札木合，你怎么来了！”。

自从与铁木真分开后，札木合和答里台、阿勒坛、忽察儿一直在苦等着机会，现在他们认为机会来了，突破口就在桑昆这里。所以他们也率部尾随而来。

札木合非常了解桑昆是个心胸狭窄而又嫉贤妒能的家伙，这个家伙对铁木真实力的不断壮大可以用三个词来形容：羡慕、妒忌、恨。

札木合首先问了桑昆一个问题。“你自以为你和铁木真谁的能力和号召力更大？”

“当然是铁木真”，桑昆很有自知之明。

“好，既然这样，王汗就你这样一个儿子，而王汗现在却把铁木真当成他的第二个儿子，以后克烈部的主导权落入谁的手中很难说啊，你觉得能争得过铁木真吗？”。

他极力游说桑昆，铁木真现在是借克烈部的牧场养肥自己的牛羊啊，以后他迟早会另树一帜的。

桑昆本来对此次军事行动就有异议，札木合的话轻易就说动了他。于是札木合连夜带着札木合赶到王汗的大帐，力劝王汗赶紧离开铁木真。

其实王汗对札木合的人品和性格是很清楚的，“心说这个小人，你为什么谗佞你的安答呢？”。王汗并不信任札木合这个反复无常的人，但王汗同样对铁木真实力的不断壮大深感不安，而且这种不安被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儿子一再力劝的时候，就很可能产生行动。

谎言重复一百遍成了真理，前提是听者是愚蠢的人。

谎言重复一百遍还是谎言，前提是听者是有主见的人。

所以谎言能否成为真理，关键在于听者是谁。

很显然，这个王汗是个胸无定见的人。

“父汗，你千万不能再糊涂了，他绝非久居人下之人，迟早会吞并了我们，而且根据我掌握的情报，他已经单独与乃蛮部媾和了，否则今天白天与乃蛮部作战时，铁木真手下那么多将领，以前每战必胜，现在为什么打不过撒卜拉黑这样一个老将。哼，他肯定是与乃蛮部达成了某种默契，至少，他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而让我们克烈部当炮灰”。

桑昆的话刺痛了王汗，这两点是他所忌讳的：一、铁木真想独霸草原，二、铁木真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而让克烈部处于危险之中。优柔寡断的王汗问桑昆该如何是好，桑昆说自己单独撤走，回到黑林，先保存自己的实力再说，这样既不会受损失，也不会有道义上的负担。王汗沉默了一会同意了。

就这样，克烈部连夜开拔，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撤走了，为了制造假象，王汗还命令在营地里点起一堆堆篝火。在临行前王汗也没有通知铁木真，这让单独留在这里的铁木真处于危险的境地。

但铁木真丝毫没有预料到出现的情况，他仍然被蒙在鼓里，按照原计划扎营过夜，并准备翌日再战。

到了天亮时铁木真发现王汗已经连夜撤走时，马上意识到现在处境的危险性。他立即下令迅速拔营，以最快的速度向东北方向撤退到安全的地方——驼背草原。

而两部的突然消失和撤走也让另一个人无从下手，谁呢？撒卜拉黑。

乃蛮部老将撒卜拉黑也懵了，他次日起来，顶盔挂甲准备再次战斗，却发现敌人不见了，而且似乎朝两个方向撤走了。

基于谨慎，他没有立即追赶，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铁木真和王汗以退为进，搞的诱敌深入之计，所以依然保持防守队形，静观其变。快到中午时，撒卜拉黑得到确切消息，他们确实撤退了，从迹象上看，似乎铁木真和王汗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

真是好机会！撒卜拉黑决定追赶，可追赶哪一个呢？他分析了一下，自感铁木真难以对付，手下的将领几乎个个勇敢善战。

柿子先捡软的捏，他挥师追击克烈部。

王汗和桑昆这次尝到了背信弃义给自己带来的恶果，由于仓皇撤退，并没有在沿途布置警戒线或者做反击的准备。当克烈部撤退到土拉河附近时，撒卜拉黑就挥师追了上来，杀伤了很多克烈部人，俘获了桑昆的妻子和两个孩子，还掳走了大量的车帐牲畜，克烈部连连败退。

面对残局，王汗对自己的愚蠢行为懊悔莫及，他将桑昆和札木合等人斥骂了一顿，无奈之下再次向几天前被他背弃的铁木真求援。

接到王汗的救援请求后，察合台和者勒蔑等人都骂王汗这个人咎由自取，不应该再发兵去救他，让他自食其果。但铁木真此时表现出令人敬佩的宽宏大量，他当即派木华黎、博尔术和忽必来三人率部前去驰援王汗。

这三人真是猛将，当时乃蛮部与克烈部的激战处于胶着状态，而且王汗和桑昆明显处于下风。木华黎、忽必来分两路向乃蛮部的侧翼发起攻击，博尔术向撒卜拉黑的中间地区直插进去，一下子就击溃了乃蛮部，而克烈部见援军到了，士气顿时大振，向乃蛮人发起反扑。撒卜拉黑反而由胜转败，这时博尔术冲过来连劈杀了三四个侍卫，直奔撒卜拉黑，双方近距离展开格斗。毕竟撒卜拉黑年龄老了，很快身上被砍伤两处，幸亏护卫拼力死战才将这位老将救了出去。

这次博尔术等人大获全胜，并救出了桑昆的妻子和孩子及部民，原来被乃蛮人缴获的车帐牲畜又悉数被夺了回来。

桑昆羞愧难当，王汗也对铁木真感激涕零，他对前来的博尔术、木华黎和忽必来说“以前也速该勇士就无微不至的帮助我，现在他的儿子铁木真又不计前嫌，帮助我救出了被掳走的家人和财产。下来我要在黑林举行正式的典礼，认铁木真做我的儿子，请你们一定要转告我的孩子铁木真”。

王汗还犒劳了博尔术，对这位忠诚的战将予以高度赞赏。他将10个黄金做的杯子和一件蒙古袍奖励给博尔术，博尔术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可当他回去后，就立即将这些奖品献给了铁木真，并表示自己是铁木真汗的臣子，却离开了岗位收受了别人的礼物，心中惭愧。铁木真笑了，说这是你当然应得的，再次将这些礼物赏赐给了博尔术。

要知道收受主人以外的人赏赐的礼物是很敏感的事情，为这个栽了跟头的也有：汉代的飞将军李广就是一个。他年轻时，平定七国之乱有功，梁王刘武欣赏他的战功，就封赏了他，李广推辞不过收下了。但此事却让汉景帝大为不悦，本来准备给他封侯，听到这个消息后撤回了成命。命运不济的李广一直到死也终未封侯。

王汗对铁木真的救援行动感激涕零，他将铁木真邀请至黑林再次重申父子之盟。

铁木真赶到黑林，王汗望着这个义子，又谈到了昔日也速该，不禁潸然泪下。哭完了，他又带着铁木真吃了一顿多事的筵席。

这次筵席不但没有增进友谊，反而一定程度上恶化了铁木真的处境。

入席后，铁木真瞟了一下接风宴，看到扎合敢不、桑昆以及跟随桑昆的札木合、忽察儿和阿勒坛也都出席在酒宴上，答里台没有露面，大概自己觉得别扭，索性回避了。

场面有些尴尬，为了缓和一下氛围，王汗说今日酒宴，只论亲情，不谈政事。铁木真遂拿起酒杯，逐个敬酒。当走到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处，表示你们跟从王汗父亲与跟从我一样，希望他们尽心辅佐王汗。

看到打架剑拔弩张的劲头过去了，表面上一团和气了，王汗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加上酒劲，他却做出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他当场宣布：亲生儿子桑昆不再作为克烈部的继承人，铁木真才是未来自己的继承人！

“等我死后，谁来做我的继承人呢？我的弟弟扎合敢不，也许他是个好人，但却没有能力治理好国家。我仅有的独子桑昆，他心胸狭窄，才能平庸，就算有他也象没有一样，现在我要让铁木真做我的长子，桑昆为次子，我宣布我死后让我的长子铁木真继承汗位，这样我的心就可以平安的到我主耶稣那里去了”。

王汗的这个决定让在座的人都大吃一惊，即便是铁木真也觉得极为不妥。他当即表示，自己无意觊觎克烈部的汗位，还是由桑昆做继承人，自己会象兄长一样尽力辅佐他。

应该说铁木真的话还是很得体而且有分寸的。笔者推测王汗这样说无外乎两种可能：

1、如果他无意传为于铁木真，只是借此来试探铁木真的态度，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铁木真先后数次不计前嫌的救他，其忠心已经得到了验证。

2、而如果他真心传位于铁木真，他不必当众说出来，而且贬损自己的弟弟扎合敢不和儿子桑昆，这样会白白增加桑昆对铁木真的嫉恨。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王汗的话都是很幼稚的。

果然，桑昆听完王汗的话，当时脸就耷拉下来了，愤然离席，拂袖而去。

王汗又接着说“上次共同征讨乃蛮部的时候，就是有人在我们中间搬弄是非，制造隔阂和分裂。从今以后，如果再有居心叵测之人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一定要当面验证对质后才能相信。我不会再上当了”。

很显然，王汗的话是针对札木合等人说的，札木合等人的脸也耷拉下来了，刚刚缓和的场面再度紧张。

王汗这种不太成熟的表现让宴席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