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励精图治的完颜守绪（1/1）

1223年底，宣宗完颜珣病逝，他有三个儿子：完颜守忠、完颜守纯、完颜守绪（女真名字叫宁甲速）。本来完颜守忠是太子，当年完颜珣迁都开封的时候让他留守中都北京。

在1215年中都陷落的前夕，完颜守忠仓皇逃到了开封，把中都给放弃了。大概是被蒙古人吓出病来了，这位太子没过几个月就死了。于是金宣宗就把守忠的儿子完颜铿立为皇太孙，可是完颜铿在被立为皇太孙一年后也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景重复性的发生在金宣宗身上，让他悲痛异常。没有办法，宣宗只好立完颜守绪为太子，完颜守纯为英王。

就在金宣宗病逝的当天，完颜守纯率先进宫，想抢先一步登基。本来守纯先采取的行动，在夺取皇位的时候会更主动些，可是一个小人物的出现却让他对完颜守绪的优势地位发生了逆转。

这个小人物姓郑，是皇帝的近侍宫女，史书上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但却在此时起到了关键作用。

金宣宗在晏驾前告诉身边侍奉的郑氏，速速通知太子守绪进宫继位，言毕气绝。此时完颜守纯和母亲庞贵妃前来探视，闻声先至，守在宣宗的灵前哀哭不已。郑氏无法脱身，遂灵机一动，假装劝慰守纯母子，说夫人和王爷节哀之类的话，然后把他们扶到正殿旁边的一个屋子歇息。在她转身出来的时候，这位郑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动作：把守纯母子所在的房屋从外面反锁上，钥匙拿走了！

接下来，她迅速行动，让太监连夜通知了其他大臣和太子守绪，即刻进宫商议继位事宜。

我相信这一夜，郑氏是最难熬的。一旦发生意外，完颜守纯破门而出或者他的亲信率军前来救驾，她自己想留个全尸都难。可结果是有惊无险，被反锁在偏殿中的庞贵妃和完颜守纯母子没有任何出格举动。次日早晨，完颜守绪带领4万东宫卫士进京，宣布开封城戒严，并派四名心腹卫士看住守纯。当天，在群臣的拥立下，完颜守绪在金宣宗的灵柩前继位，次年（1224年）将年号改为正大。

完颜守绪就是著名的金哀宗。

至于那位最大的功臣郑氏的结果，后来再也没有人知道，和许多人一样，她只是漫漫历史长河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知道。也许历史就是在某个时间的节点安排某个小人物出现一下，随之即逝，他（她）的一生似乎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这件事完成了，他（她）也就如夜空的流星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完颜守绪是个比较有作为的皇帝，他面对危局，力图重振国威。他继位的时候正好是木华黎刚刚去世，成吉思汗西征未归的间隙，蒙古人对金国的进攻暂时缓和下来，他利用这难得的喘息机会励精图治，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让金朝的国祚得以延续。

首先外交上他主动向南宋求和。国家最忌讳的就是腹背受敌，这些年来金朝同时对付南边的宋朝和北部的蒙古，国力日蹙。必须把南边那个拳头收回，集中力量对付蒙古人。

完颜守绪继位后即向宋朝派出使臣，主动议和，表示今后金朝不再与宋朝为敌，他还让人在淮河流域宋金边境地区张贴告示，告诫宋朝居民，今后不再征讨南宋了。这样一来，给自己营造一个相对安定的南部边界。

与此同时，他派使者到西夏，尽力修复卫绍王时期已经恶化的两国关系。他让人给西夏送去大量的军用物资，并约定金夏两国以兄弟相称，完颜守绪把夏主李德旺认做弟弟，不再以君臣相称，西夏不用再向金国进贡，还可以使用自己的年号。此时的德旺也面临着蒙古的压力，对订立金夏同盟表现积极，他还开通了互市，金夏的贸易出现了短暂繁荣。

对内完颜守绪整顿吏治，他惩治了一批民愤较大的贪官酷吏，有一次，他的一个近亲族人酒后杀人。他立即批示处死这位皇亲国戚。当时有很多人包括皇后都来求情，但完颜守绪慷慨的说“我身为一国之君，都事事谨慎，从不敢擅杀一人，现在国家正当危难之时，他却无故杀人，目无王法，天下人在看着我，此人决不能轻饶”，终于处死了这个皇亲国戚。

消息传出，士人百姓无不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此外，他从国库中拨专款从商人手中购买种子发给贫苦的农民，让他们耕种，增加粮食产量，国库日渐充盈。

他还广开言路，让天下百姓畅所欲言振兴之计。完颜守绪即位的第三天，一个疯疯癫癫的叫花子在宫门外又唱又哭，说“我笑，笑朝中将相无人；我哭，哭大金国行将灭亡”。在当时，这种话实属大逆不道，卫士们将其立即抓起来投入监狱，并将此事上报到朝廷。

群臣一听，都非常气愤，纷纷主张将这个口出狂言的人处死，以安人心。当时金哀宗也很气愤，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说我刚刚说过允许士人和百姓上书言事，即便是癫痫狂悖之语，也绝不加罪，这个狂士虽是妄语，只能激励我们更加爱家护国，怎么能处死他呢。于是吩咐刑部的人只是教育了这个人一通，就把他释放了。

自从蒙金开战以来，金军士气低落，在战场上略显自信心不足。面对这种状况，为了鼓舞士气，一扫军中颓丧之气，完颜守绪卓拔了一些年轻的官员和将领，包括两个叫完颜合达和完颜陈和尚的将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完颜守绪的努力下，金国的抗蒙形势一度有所好转，在局部的战斗中还取得了胜利，典型的是大昌原之战。

1228年（正大5年）正月，当时正值拖雷暂行监国时期，四杰之一的赤剌温率8000名蒙军南下进攻金国，很快到了宁州府的大昌原（今甘肃省宁县东南）。金国朝野震动，镇守西北的总帅、平章政事完颜合达召集诸将商讨对策，时任忠孝军提控的完颜陈和尚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前去与蒙古军决一死战。

在这里，需要简单介绍一下忠孝军。这是一支典型的“多国联军”，成员由投附金朝的回鹘、羌族、乃蛮部、克烈人，及少部分女真人和汉人组成，虽然成分复杂，但战斗力很强，因为这些战士大都是在草原争霸的时候逃避蒙古人追杀而逃亡到的金国边境，个个与蒙古人有国恨家仇，在战场上往往能够殊死拼杀，成为金朝末年的一支劲旅。一开始这支部队的提控（统领）是一个叫石抹燕山奴的人，后来这个人战死了，完颜陈和尚成了新的提控。

史传完颜陈和尚出身将门，从小能文能武，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带着小伙伴们玩打仗的游戏，成为那个小群体的领袖。长大成人后，他曾经和哥哥一起到蒙古草原熟悉蒙古人的生活方式和战法。别看他虽为武将，还通晓史书，谙熟五经六艺，曾经拜历史上有名的文学家元好问为师，与当时的文人们也打成一片。

这个完颜陈和尚有个怪癖：战前洗澡。大概洗个澡能让身轻体健，头脑清醒，收拾利索点去打仗总比邋里邋遢的要好些。

就在完颜陈和尚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个偶然事件却意外给他带来了一场牢狱之灾：在他担任总领的时候，有一次因为杖责了一个属下，结果这名属下回家后没多久抑郁而死了。这一下，人家亲属不干了，到处喊冤告状，声称是陈和尚故意公报私仇打死了这个下属。结果完颜陈和尚被关进监狱。

一般人到了监狱，要么寻死觅活，要么喊冤诉苦，要么萎靡不振，但这位完颜陈和尚则不同，他在狱中每天捧书而读，坦然自若。被关了一年多后，因为证据不足被完颜守绪赦免，并逐步担任了忠孝军提控。接管这支部队后，陈和尚与战士们同吃同住，所有资财悉数分与部下，赏罚分明，将这支部队智治理的井井有条。

事后证明：完颜守绪赦免陈和尚是完全正确的。

一般来说，赦免或宽恕一个人比惩罚一个人更能得到回报。

现在他主动请缨，决定在战场上与蒙古人一见高低。

这将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杀，因为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只有400人，与赤剌温的蒙古兵比例是1∶20。

当天晚上，完颜陈和尚沐浴更衣，披挂整齐，带着这400人的忠孝军悄悄接近蒙古人的大营。为了造成夜袭的突然性，他命令士兵给战马的蹄子上裹上棉布，将士衔枚而行，免得发出声响。当接近到敌营时，完颜陈和尚身先士卒，大吼一声，纵马冲入厮杀起来，忠孝军将士们也紧随其后，奋勇杀入。顿时蒙古大营中杀声震天。

赤剌温没有想到金军还能主动攻打自己，毫无防备，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蒙古人顿时阵脚大乱，出现了溃逃的情形。由于是晚上，赤剌温无法判断来袭的金军的规模，仓皇下令撤退，结果在撤退过程中又自相践踏死了不少人。战斗结果：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伤亡20余人，而蒙军则伤亡1000余人，而且被迫从宁州后退数百里，暂时解除了蒙古人对这个方向的威胁。

以四百人打败了八千人，大昌原之战打破了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在金朝末年金军一片溃败的灰色战局中无疑是一抹难得的亮色，也是历史上典型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尽管这次战役在我们的历史书上很少记载，几乎不为人所知）。完颜守绪听说后，龙颜大悦，下诏升完颜陈和尚为定远将军、平凉府判官。

大昌原之战极大的激励了金军将士，在此号召之下，金兵甚至开始了局部的反攻，在一些新的战场取得了胜利，原来的几个战场双方陷入拉锯战的僵局。而蒙古由于当时汗位还未确定，不能集中力量南下，所以当时金朝抗蒙形势一度有所好转。金哀宗迎来了一个极为短暂的春天。

在这种形势下，一些金军将领有些盲目乐观了，错误的以为大反攻的时候来了，开始游说完颜守绪倾全国之力，直捣哈剌和林。

此时金哀宗表现出他成熟而思虑长远的一面，他并非是一个对自己缺乏客观认识、只知进不知退、只知经而不知权的短视之君，他非常清楚金国现在的处境和金蒙两国的实力对比和发展趋势：他不失时机的提出：求和。胜而后求和，也许更主动一些。这时他已经得知了成吉思汗去世和窝阔台汗继位的消息，所以他向蒙古派出了一个使者队伍，一是向成吉思汗表示哀悼，二是对窝阔台继位表示祝贺，三是借此机会修复一下已经破损的两国关系，至少，为自己赢得一个相对宽松的机会。

其实在古代，即便是双方互为敌国，对方皇帝去世或者新君即位，向对方表示哀悼或者祝贺也是常见之礼。

于是使者团携带者賵仪到了哈剌和林。这个賵仪（音fengyi）是古代对死者家属表示慰问的礼品或财物，就如同现代广东人送的“白包”。

名义上虽然处于战争状态，但一方遇到红白喜事，另一方表示一下祝贺或慰问，送点红包或白包还是常见的。

然而，窝阔台却不想要金国的白包，他告诉使者“你们金主迟迟不归降，先可汗就是为这个死的。现在我正要向金国兴师问罪，你送个賵仪算怎么回事？”。就把使者打发走了。

使者回来后将窝阔台的话转告给完颜守绪，完颜守绪又派使者带着金帛到蒙古庆贺窝阔台继任新君，结果窝阔台又拒绝了。这其实等于给完颜守绪发出了一个强硬的信号：蒙古既不接受金朝的慰问，也不接受金朝的祝贺，双方无和可谈！

打发走了金国使者，窝阔台和拖雷等人商议，决定攻打金国。

灭金是先祖成吉思汗时期定下来的既定方针，也是蒙古帝国的主要使命。当年要不是愚蠢而高傲的苏丹摩诃末杀害蒙古商人导致蒙古将视线转移到了西方，恐怕蒙古早就将金国给灭了。这些年，在木华黎的辛苦经营之下，金朝的势力被大大压缩。可随着木华黎的去世和蒙古汗位的虚悬，金国在完颜守绪的努力下又开始了复苏，双方在多地处于胶着状态。

现在汗位继承人已经确定下来了，是该向金国彻底摊牌的时候了。

按照既定战略，1230年秋，窝阔台率领大军向金国发动一次试探性进攻，进攻山西。在讲到木华黎一章的时候曾经提到，木华黎经过长年的经营，已经控制了山西大部，所以蒙古人从这里进攻河南开封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同时窝阔台命令汉人万户史天泽从河北南下，进攻卫州（今河南省汲县）。卫州与开封隔黄河相望，是金国的北大门，卫州能否守住直接关系到金朝的存亡。

果然，卫州的被围引起了金国高层的强烈反应。完颜守绪命令完颜合达及副枢密使移剌蒲阿率领十万兵马星夜驰援卫州，其中完颜陈和尚依然为先锋。到了卫州后，完颜陈和尚依然沿袭大昌原战役的打法，率领3000名忠孝军扑向史天泽的蒙、汉联军，结果一下把史军给冲散了，完颜合达乘机率军跟进，扩大战果，将史天泽军打退了，解除了对卫州的包围，开封的压力暂时得到缓解。

但无论是窝阔台还是完颜守绪都非常清楚：更大的交锋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