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1/1)
原金宝屯胜利农场天津知青 罗兰
罗兰 女,1951年10月生于天津。1969年6月下乡到内蒙古金宝屯胜利农场。先后在农场冷库和场部机关政治处工作。1973年被选调回天津第三师范学校读书,在学期间入党,毕业后留校工作。1984年考入天津教育学院政史系政治专业,毕业后先后担任天津教育学院宣传科长;地理系党总支书记;教育学院宣传部部长等职。高级政工师职称。1999年开始担任天津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分党委副书记、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副院长。
人们常说往事如烟,我说那不尽然。其实有些事,有些人一旦撞击过你的心灵,特别是在你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曾经给予你无私的帮助,甚至令你绝路逢生,那么这种感动就如同刻在了心里,想忘都忘不掉,不知别人是否如此,反正我是这样。
那一年我十九岁。
到内蒙下乡的第二年我调到了胜利农场场部政治处工作,年根底下知青们开始陆续回家过年。为了做好春节过后春耕前农场表彰大会的准备工作,领导派我和浙江知青褚抗援一起去长春,买回了要用的奖状、奖品。然后我和小褚就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探亲假不足一个月,但到家之后真正在家里待的时间却很少。各奔东西的中、小学同学都相继回家了,盼望很久了都想见见面;下乡在一起的知青们朝夕相处大半年了,还没拜见过伯父、伯母,所以也要相互串串门;女孩子嘛好不容易回了家,哪能不去逛逛商场;再说还要给农场的朋友捎回些天津的土特产……这时才发现,探亲假已经过半了,可我还没能在家里踏实地陪陪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呢!
哪曾想正月初六一大早,邮电局送来了政治处发来的电报。告诉我买回的奖状一拆包装,和实际标着的数少了五十张,要求我正月初九必须返回农场。这下我可傻了眼!尽管我有太多地不舍,但还是立马打点行装,正月初八中午只身一人踏上从天津开往佳木斯的77次列车。一路上虽然没有熟人,但整个车厢大都是天津人,而且知青居多,倒也不觉得寂寞。凌晨一点多钟就到了要转车的吉林省四平火车站。
此时虽是夜间,但车厢里挤满了铁路沿线周围的东北老乡。我背着两个沉甸甸大旅行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车门口,待车门就要打开时,我伸手去掏裤子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往返火车票的钱包时,却突然发现不翼而飞了。顿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不知道是被别人掏了兜儿,还是不小心被挤掉在了地上,我想低头尽快寻找,但脚下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来不及容我多想就硬着头皮被蜂拥着挤下了火车。车门拉开,一股寒风袭来,我打了个寒战,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四平火车站,鹅毛大雪还在下,站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我的脚面,寒风夹着雪花打在脸上就像小刀子一样生疼。我背着旅行包,不知道该怎样去和检票员解释。就在我犹豫不决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从我眼前掠过,啊!难道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我认错了人?这时对方也意外地发现了我,待我俩对视确认彼此后,我真的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
至今我都不清楚他的尊姓大名,只知道他的小名叫小牛,正月初三刚刚认识的。那一天我们在一起下乡的同学马美玲家吃饭,伯母正热情地招待我们时,门开了他走了进来。美玲连忙给我们介绍他就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小牛,也在内蒙古科左后旗插队。一听说是知青战友,我们几个人都站起来会意地和他点头,并热情招呼他落座和我们一起吃饭。可是他非常客气地谢绝后便走出了房门。
就这么一次点头之交,竟然在千里之外白雪皑皑的四平车站深夜相遇了,想必他也不会叫出我的姓名。他问我怎么一个人独行?为什么还不快出站?寒风中听我诉说遭遇后,他和同路的三个小伙子嘀咕了一下,丢下了两个大旅行包匆匆地向站台走去。我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更不明白他们到底要怎样帮我,但放心的是他们把自己的大旅行包信任地交给了我。
雪还在下,我站在寒风刺骨的站台上瑟瑟发抖,这时下车的旅客都出了站台,只有我一个人守着雪地上的四个大旅行包。检票员大声叫喊着:“走不走哇?不走关门啦!”我摊开双手,向她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看来检票员冻得实在难耐了,“咚”的一声关上了铁栅栏,向办公室走去。就在检票员进屋的片刻,两个知青过来了,只见小牛纵身一跃,跨过了铁栅栏,踏着积雪飞快地奔向我,不动声色地塞给我一张火车票,然后抢过我已经背上了肩膀的旅行包交给在外边接应的小伙子,带着我若无其事地通过了检票口。可紧张的我不敢抬头看检票员,直到在候车室好一阵子工夫我那一直跳到嗓子眼的心都不能平静下来。从四平前往金宝屯还要一块四毛钱的路费,早上七点钟发车。候车室里,同行的四个知青小伙抢着要给我路费,感动得我热泪盈眶。难为情中,我竟然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不知什么时候放的五元钱,这才谢绝了他们。
美玲探亲结束回农场后我和她谈起了这有惊无险的一幕,并邀她陪我去趟集体户好好谢谢他们,却被美玲拦下了。她说用不着,小牛从小就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可我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从金宝屯火车站分手到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看见过小牛,然而检票口小牛那“纵身一跃”却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他们那种机智、义气、善良与热情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或许有人会说,这种做法不可取,不值得宣扬。然而你哪里会知道,又怎么能理解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一帮本该在学校读书却踏上上山下乡之路的“知识青年”的情感呢?
前不久知青聚会,大家回忆起当年下乡情景,场面异常火爆。不知为什么,看见美玲突然想起他的邻居小牛,便向她打听知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原来天津城市平房改造,他们的大院早已拆迁,几十年都断了来往。但不久前从邻居那得知,几年前小牛好像患了高血压,后来又得了脑栓塞,不过经过治疗和锻炼,现在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听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我拜托美玲好好打听打听,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去看望他,了却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她答应了。
想来我们都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我由衷地祝愿小牛,不!是老牛,吉祥如意,幸福安康!
2013年5月,写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