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火洗礼(1/1)
1952年春,“联合国军”方面为扣留朝中战俘,提出所谓的“自愿遣返”的原则,反对中朝方面提出的全部遣返的主张,使停战谈判陷入僵局。此时,“联合国军”接受了发动夏、秋季局部攻势受挫的教训,采取以小规模的进攻行动和空军的破坏活动,维持其防线和配合其谈判。为稳固防守阵地,坚守战线,消耗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及其指挥的韩国国军的有生力量而进行作战。志愿军为坚持持久作战,巩固已有阵地,创造性地建成了以坑道工事为骨干,同野战工事相结合的支撑点式的坚固防御体系。从由带机动性质的积极防御,转为带坚守性质的积极防御;由主要用于坚守战线、消耗敌人的阵地防御,逐渐转向以歼灭敌人为主的阵地进攻。随着阵地的不断巩固,中朝人民军队在打小歼灭战的思想指导下,袭击和伏击“联合国军”,抢占中间地带,夺取其突出的前沿阵地和支撑点,并逐渐扩大作战规模。
1952年2月,黄继光所在的部队奉命驻守五圣山前781高地。终于来到了前沿阵地,还是如此重要的据点,继光高兴极了!自从入朝以来,他无时不盼望着上前线阵地这一天的到来,如今他的夙愿实现了。黄继光想,这下可有仗打了。
站在五圣山上向南看,前面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的两岸有零零星星黑色的废墟,几年以前那儿可是秀美的小村庄,而今却成了无人区。沿河是一条宽阔的防御工事,黄继光明白那就是举世闻名的三八钢铁防线。他曾听连长说过三八防线是我军以巨大而艰辛的劳动所创造出来的,一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攻不破的军事工程。它从东海岸起,直到西海滩止,在横贯朝鲜中部250公里的战线上,这一防御阵地像一条巨大的铁链一样向东西延伸。它绕过高高的大山,跃入深深的山谷,伸向大小的平原,接着又爬上高山,再向海滩走去。敌我相距的距离,有千余公尺的较大缓冲区,也有只隔数百或数十公尺的中间区。在这条战线上,我军构筑了大小坑道总计一千多公里,所有工程挖出的土石体积,如果以一个立方米排成长堤,它可以绕地球一周有余。站在这里,看着朝鲜大地,黄继光心情激动异常:朝鲜,你并不孤单!
可是,越想打仗,越没仗打。求战的欲火在继光心中燃烧着,他时刻准备着,等上级的一声号令,就端着枪喷出正义的火舌扫向敌人。可是,部队并不是全部兵力都放在前面,连队分成了前沿和后方。一方面由于后方还留有大部队,另一方面后方必须有支运输力量支援前沿,于是把连队分作两部分。
上级决定把连里的炊事班、军械员、司务长等人组成连的后勤,由副指导员吴保生带领,迁移到五圣山后面驻扎。继光被分配在后勤跟随副指导员吴保生,担任通讯任务。黄继光终于沉不住气了,找到副指导员说:“我参军快一年了,连一次小仗都没打过,这算什么志愿军战士?我妈妈还等着我的立功喜报呢!让我留在前方吧,我一定努力杀敌,争取戴大红花!”
副指导员挺喜欢黄继光这个小战士的,但是,觉得黄继光还不懂得后勤工作的重要性,就开导他说:“志愿军战士也不是全部要上前线的啊,祖国人民称我们是最可爱的人,也不是光指在前线上的同志啊。”
“可是,在前面能够枪对枪、刀对刀地跟敌人干,这对人民贡献最大呀!”继光立即说。
“不是枪对枪、刀对刀地跟敌人干,对人民的贡献就不大了吗?”吴保生心平气和地指着子弹箱做的桌子上的一个钟表说,“小黄啊!你看看咱这个钟走得准不准啊?”
继光说:“挺准的。”
“为什么那么准呢?”
“里头的机器挺灵呗!”
“机器是由什么组成的?”
“有发条、齿轮,还有表针、表盘。”
“还有什么?”继光眼珠子转了几转,想不起来。
副指导员说:“想想看,齿轮、表针、发条是由什么连起来的?”
“是一颗一颗小螺丝钉。”
“对了,要是没有螺丝钉,机器不就散架了吗?还怎么能转动呢?”副指导员接着说,“那么,打仗的时候没有后勤人员做饭、送弹药,能行吗?”
“不行。”
“对呀,军队就像钟表,要各方面相互配合才能打胜仗。如果没有后勤人员的供应,前线就会缺枪少弹,没有后勤人员为战士们做饭,他们就会饿肚子,那么怎么攻打敌人?”吴保生稍停了一会儿,又进一步讲,“所以,一个真正的志愿军战士,一个名副其实的最可爱的人,就要像钟表上的螺丝钉一样,不论在什么工作岗位上,都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只要做到了这一点,你就对人民有贡献了。”
黄继光挺聪明的,他明白了,副指导员是让他懂得后勤工作的重要性。从此,他不再要求去前方了。
自从那次指导员同他谈过话后,虽然求战的欲火仍在黄继光心中燃烧,可是对后勤工作也很积极,很主动。每天,他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不是去帮伙房,就是跑到军械员和司务长那里帮他们干活。给前沿阵地上的各班分发弹药、灯油和干粮,或者向前线阵地送木料 …… 哪一桩都少不了他的份。虽然他长得比较矮小,可是总不肯落在别人后面。
后勤驻扎点附近是机炮连阵地,这些天来,全连战士正在抓紧修筑工事,继光到连部送信回来路过机炮连,看到机炮连的战友们在寒风中光着膀子大干。他被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所感染,跳进坑道就帮着干起来。他看到那边打钎的战士,把铁锤抡得飞响,锤锤准确地打到铁钎上,一气能打五百多锤。继光也想过去试试,他夺下一位战友的铁锤,使劲抡起来,一锤打下去,不料却打空了,差一点就打到掌钎的战友的手臂上。
“哎,你要看准啊!”掌钎的战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继光一阵脸红,又重新抡起锤来,谨慎地落下去。锤准确地落到铁钎上了,可没有多少重量。看来打锤不能光靠力气,其中还有许多学问哩。他一锤一锤地打下去,渐渐地顺了手。他开始用力抡锤。他岔开双腿,憋足力气,那铁锤撞击钢钎的声音有节奏地在山谷间回响。不一会儿,他觉得脸上流下了汗水,两手虎口间随着铁锤的落下,就会猛然感觉一阵疼痛。
继光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在后勤他什么都做。他暂时克制住战斗的欲望,在后勤这块不是战场的战场上,显示了自己的全部价值和光辉。他的主要任务是担任后勤和前线的联络,每次送信或传达命令回来,他就自己寻找应该做的事情。他发现炊事班每天的烧柴不够用,就漫山遍野地打柴。
一天早晨醒来,外面正纷纷扬扬地飘着大雪。他想,这么大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如果等停了雪再去打柴,行动就会非常不便。他决定趁开饭前这段时间赶紧多打些柴回来。他冒着大雪,钻进小树林里,用斧头砍下一段段树枝。树上的雪落到他的脖子里,冰冷刺骨,他丝毫不理会,只顾一个劲地砍伐。在敌人封锁区的一切时间都是宝贵的,不知什么时候敌人的炮弹就会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果然,当他砍了一大堆木柴,准备背走时,敌人开始向这边炮击。继光迅速背起木柴,向一道沟岔飞奔。沉沉的木柴压在背上,步子怎么也迈不快。炮弹在他的前后左右炸响,无缝的白色大地又被挖掘出了无数的黑色弹坑。他侧耳判断着炮弹的落点,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跑到沟岔旁,连人带柴滚下沟去。他全身是雪,头好像被石头碰了一下,阵阵闷疼。炮弹在树林那边猛烈地炸响起来,继光站起身,扑打着身上的雪,暗自庆幸:“好险啊!”
日子旋风般地过去,不知不觉中,春天已经来到了。四月,继光所在的连,又接到了坚守无名高地的任务。这里是上甘岭一线我军防御阵地的前哨。连的后勤设在无名高地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朝鲜的春天来得迟,也去得快。温暖的春意刚把青绿带给大自然,夏天就来到了。夏天的半岛非常美丽,群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海,所有的树木、青草都在竞相生长。半岛的夏天并没有大陆的北方那样炎热,就是在炙热的天气里,晚上也离不开棉被。一到七月,讨厌的雨季就把灾难带到了坑道,雨季的坑道生活是很难熬的,这是考验战士们忍耐力的时候。连绵数十天的大雨,向群山倾泻,山沟中暴涨出洪水,山洪把许多交通路给切断了,坑内全是稀泥。洞里的石缝往下滴水,有的战士在床铺顶上撑起一块油布,不多一会儿,油布就像猪肚子似的鼓了起来。战士们枪支弹药不能乱放,时刻都得背在身上。晚上,战士们睡不好觉,只能坐在弹药箱上,或者一根木头上,打打盹儿,前线的物资供应开始紧张。在这里,吃饭也成了大问题,过去,还可以在坑道里烤烤馒头吃,现在连木炭都生不着火,战士们只好吃冷饭,有些东西甚至湿得没法吃了。于是连长打电话来,叫后勤想点办法,送点东西去。副指导员吴保生召集后勤全体人员,向大家做动员:“同志们,雨季来了,前线坑道里都灌了水。没法吃热饭了,我们这里只有饼干了,准备送到前沿去。同志们,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前沿同志们吃得饱,有弹药消灭敌人。我们要和前沿同志们同甘苦共患难,我们不能让自己的同志挨饿。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我们也要把饼干送上去。现在是考验我们每个同志的时候。6班在最前沿,离敌人很近,谁愿意跟我 …… ”
“我去!”没等吴保生的话讲完,黄继光站起来坚定地说。
“好,黄继光跟我去6班,其余的由司务长安排。天黑后行动。”
下了一整天的雨,到傍晚还没有停歇的意思。雨声在这个时候好像更加密集,更加响亮。黄继光背了两箱饼干,同副指导员一起钻进了雨夜的昏暗中。
“你的干衣服呢?”吴保生边走边问。刚才出发时,他发现黄继光的衣服湿漉漉的,“你一套干的也没有了?”
“有。”但黄继光不愿说明他为什么没穿。
原来,昨天夜里,他把别人的湿衣服收了,把自己的干衣服放在那里,等人家早晨一起床,一时认错,抓起来就穿。等战友发现了,人家要脱了还他,他却说:“你脱它干什么?穿了就穿着呗。以后我什么时候衣服湿了,穿你的干衣服,你难道不让我穿吗?”
战士不好说什么,也就穿着没脱下来还给他。通往前沿的几条道路,黄继光早已熟悉了每一处的地形。这次,他和吴保生走了一条近路,半夜时分,他们就到达了6班阵地。吴保生听班长邵赞讲阵地上的一些情况,这边,黄继光被吴三羊和战友们围住了。
“路这么难走,你还背来了两箱饼干,真有你的。”吴三羊朝黄继光的肩头轻轻捅了一拳,不无夸奖地说。
“比起你们,我们在后勤真是太享福了。”继光对吴三羊的夸奖感到惭愧。
肖登良拿过一袋饼干,招呼继光:“小黄,你也来吃吧。”
“我有什么资格吃?饼干是支援你们的,你们吃饱了好打敌人。”
“那好,三羊,快吃吧,吃饱了,再打死几个敌人。”肖登良把饼干递给吴三羊。
黄继光听肖登良这么一说,便疑惑地问道:“三羊打死过敌人? ”
“是啊。”肖登良望望吴三羊,神气地说,“我们三羊可勇敢了。上次战斗中,他和咱们班长从侧面进攻,一梭子打过去,嘿,好家伙,敌人被撂倒了一大片。连长已经向团部为他们请功了。”
黄继光用敬佩的眼光望着吴三羊,一种异样的情绪撞击着他的心房,他对吴三羊充满了羡慕。他联想到自己从到前线来一直就在后勤,没能面对面地跟敌人战斗,如果长此下去,永远也不会实现自己消灭敌人的夙愿。
黄继光所在的部队初上阵地时,敌人也刚换防,他们的气势很骄横,在阵地上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无所顾忌。在上级首长的指挥下,我军开展了小部队活动和“冷枪冷炮杀敌”。前沿部队有狙击手打冒出来的单个敌人,炮兵有值班火炮打成群之敌和出入阵地的坦克、汽车。刚到目的地时,继光所在的营部用火炮击毁敌坦克一辆、军车四辆、两个火力点、歼敌30余人。骄横一时之敌,被打得躲在地堡里不敢露头,晚上探照灯、照明弹、机枪声不断,日夜提心吊胆。
七月底的一天早晨,敌人向无名高地发起了进攻。从后勤到连部送信的继光,被连长留下参加战斗。这是黄继光第一次正式参加战斗,连长要求队伍在日出之前赶到五圣山前的某高地,开始战前准备工作。
皎月当空,路两边重峦叠嶂,白雪皑皑。山上的大道,除了脚踩雪地沓乱的脚步以外,就是低沉简洁的口令:“往后传……跟上!跟上!”在南方长大的继光,一到朝鲜就患上了冻疮,手脚肿胀得像馒头,每天从裂开的缝隙里流出脓血。在行进的路上,脚底下又疼又痒。他一声不吭地跟着队伍行进。大家都在和时间赛跑,哪怕是争取到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一天下来,走了60多公里,部队终于在5点前赶到了无名高地。大家顾不得喘口气,一到高地就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大家忙着构筑工事、挖掩体。 指导员给大家提出的口号是“人在阵地在,与阵地共存亡”。
连长把部队分成了两拨,一拨沿着山势构筑野战工事,工事构筑在地势隐蔽、便于伪装的地方,并造一至两个假阵地,迷惑敌人。这样既能观察敌人,又能暗中射击。此时正是三九严寒,地冻三尺,一镐下去一个白点,一锤夯下一个白坑。有时一锤下去,火光四迸。运碴没有车子,就给炮弹箱安几个轮子;洞里没有灯,就点起松树油。战士的手,打起了一个个血泡,再结成一层层老茧。有些战士把手都震裂了,流血化脓。另一拨在指导员的带领下在林子边沿刨挖半开式掩体。
进入朝鲜后,部队加强了训练力度和思想教育力度。在革命的大熔炉里黄继光进步很快,他对武器特别有悟性,部队装备的苏式武器如转盘冲锋枪、爆破筒、莫洛托夫手雷,他一摸就会,成为一名标兵。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战斗经验,越来越勇敢坚毅,在战场上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志愿军战士。黄继光因为在山区长大,对山里的情况很熟,在他的判断下,战士们既缩短了工作时间也保证了工程质量。
当把工事构筑好,差不多到黎明了。人人都头戴树枝野草圈成的伪装,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千钧一发的时刻到来。一天的急行军加上一夜的构筑工事,大家早累得睁不开眼。这时歇息下来,大家抱着枪,有的靠着树、有的坐在壕沟里打着盹。就在刚刚入睡时,天空传来一阵嗡嗡的战斗机声,美军开始了进攻。战士们立即警觉起来,进入战斗状态。
轰!几声闷雷一般的怪音在开阔地上炸响。刹那间,杂草丛生的开阔地上腾起几团火焰,浓黑的烟柱裹着断碎的草桔快速升上天空。轰!轰!又是一排燃烧弹射过来。顿时,掩体外又腾起几团烟柱。
在战斗机和迫击炮的掩护下,一个营的美军正向高地逼近。敌军气势汹汹地沿公路走来,队伍中还夹杂着很多坦克、装甲车、大炮和汽车,队伍大约有1公里长。
志愿军战士的炮弹,顶上了炮膛,机枪射手托起了子弹盘。连长和指导员说:“节约子弹,等他们靠近些再打,敌人的步兵暂时还没发现我们。”
烈火,在开阔地上继续燃烧着。浓烟笼罩着整个潜伏区,熏得战士们两眼淌泪,面颊乌黑。为防止烟熏咳嗽,战士们都把面孔埋进事先挖好的小土坑里。
就在这时,美军步兵一步步逼近高地,继光扑在掩体边,看到叫骂不停的美国鬼子向自己走来,天上的飞机飞到前面的山头轰炸。等敌人大部分进入了伏击圈,连长一声令下:“打!”埋伏在山上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战士们的子弹飞射出去,一颗颗射在敌人的身上,顿时,一片敌军倒下。坦克、汽车也燃起了熊熊大火,发出猛烈的爆炸声。
敌军端起先进的武器进行回击。志愿军战士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把敌军打得晕头转向、哭爹叫娘。不到一个小时,敌军在全连战士的阻击下被迫往山下退。
可是敌军还没退到山下,敌机又飞到高地上空展开轰炸。全连战士立即隐藏在掩体里,敌机在空中扫射一通,有的战士被弹片击中,鲜血淋漓。
美军的步兵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连续5次向无名高地进攻。都被战士们顽强的阻击打退了。趁着敌军还没进攻,连长叫大家清点弹药。经过一天的消耗,大家的弹药所剩无几。每个人手中只有几颗手榴弹和几十发子弹。要想顶住敌军下一轮的攻击估计都很艰难。面对缺少弹药的情况,连长毅然地说:“同志们,我们虽然缺少弹药,但是,我们不能缺失勇气,我们不能丢失阵地,哪怕是肉搏,我们也要坚持到最后。同志们,有没有决心?!”
“有,一定坚持到最后!”战士们响亮地回答。
猛烈炮击过后必然是敌人孤注一掷的强攻。连长这时的面部表情异常严肃,严肃中又透出刚毅。虽然大家信心勇气倍增,但是面对接下来越来越艰苦的战事,连长还是决定请求部队支援,他让话务员接通团部的电话,“ 喂,喂 …… ”话务员怎样也接不通,电话出了故障。连长又急急地摇了摇电话,把耳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然而还是没有回音,话务员报告说是电线断了。连长厉声喊道:“电话员,快把电线接通!”
“是!”电话员飞身跃出掩蔽部。黄继光看到他一手提线,弓着腰,灵巧地消失在硝烟中,连长手握话筒不停地呼喊着“喂,喂…… ”,但是电话里还是听不到回音,一团团硝烟腾空而起,接线员的身影时隐时现。不好,黄继光突然见接线员向后一仰,再也没有站起来。看来只有趁着敌人休整的时机,派人去团部报告了。连长四处看看,寻找合适的人选。
“连长,我去!我是通讯员,对这一带情况比较熟。”继光站在连长面前,等待连长的回答。连长点点头命令着:“通讯员! ”
“到!”黄继光回答。
“命令你立即跑步,穿过封锁线,一个小时内到团部请求增援。”
“保证完成任务!”黄继光敬个军礼后转身朝山下跑去。路上他有些紧张起来,因为这不是平时到哪个班哪个排去发个通知,这是要通过炮火封锁线。怎么走呢?哪里封锁得紧,哪里封锁得松,走哪条路最好呢?他一路思索着。他根据记忆找到最近的一条路线,但是这里也最危险。团部在山的右侧,黄继光要经过一片开阔地,就在敌人的视线范围内。山上几乎没有绿色植被遮掩,炮火把整个山坡炸成了一片焦土。黄继光像只小豹子,佝偻着腰敏捷地穿行在敌人的枪炮弹药中。阵地危在旦夕,全连战士面临着粮尽弹绝的危机,他早一分钟到团部就能争得战士早一分的安全。他决定还是走这一条线路。他脚上的胶鞋被沿路的残火烧融了,黏在脚板底上,脚底烫出了泡泡锥心地疼。他顾不得脱下鞋子,继续前行,嘴唇干裂得像有刀子在割,他也不停止脚步歇歇喝口水。突然,一颗炸弹在他身前落地,继光机敏地倒地一滚,炸弹开花的一瞬间,他已经滚出几米外,一颗流弹击中他的胳膊,鲜血直流,继光忍住痛咬咬牙,撕下已经被炮火炸烂了的衣角,随手一裹,脚下还继续跑步前进。不到40分钟,黄继光气喘吁吁地终于赶到团部,他简短地汇报了前线情况,团长立即命令一营前去支援。团长让卫生院给黄继光处理伤口,卫生员一看,有一小块弹片嵌在黄继光手臂上,黄继光听说要花费很多时间,他说什么也不肯让卫生员处理伤口。他让卫生员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止住血,说等战斗结束后再处理。他立即领着一营往前沿阵地赶去。
继光和增援部队快要到连队所在的高地时,停歇了一阵的敌军的炮火又响起来了。这么一支增援部队出现在山脊上,引起了敌军的恐慌,敌军立即出动飞机大炮,火力封锁前来增援的队伍。部队穿行在敌人的炮火中。
就在黄继光回团部报信时,前沿阵地上,在连长的指挥下,大家趁着敌人还没出动,把阵地上炸飞了的石头都搬到壕沟上,他们决心,当最后一颗子弹打完,他们就是用石头也要砸退敌人的脚步。
敌人第六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敌军出动了十几架飞机和四十多门大炮轰炸。像连长估计的那样,鬼子的步兵在飞机还没离开时,就发起进攻。这一次,他们增加了兵力,连长从望远镜中观测到,敌军少说也有一个团的兵力。
连长说:“在敌人还没靠近时,谁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必须要节约弹药,子弹上膛,瞄准目标,听我命令才开枪。”接着,连长按照敌人的阵形,具体分派每个班的战士射击敌军的每个部位,这样,大家的枪弹不会只往一个地方打,可以使每颗子弹都派上用场,都得击中目标,大家心里有了射击的方向。
敌人一步步逼近,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连长让大家沉住气。这时,敌军的一个指挥官命令队伍停止前进,这名指挥官纳闷了,不知道我方阵地为什么这么安静。他举着望远镜四处观望,藏在掩体里的战士,又被垒起的石头拦着,敌军没发现。他们以为我军战士撤退了,立即兴冲冲地爬上来,他们有的还把枪背在身上,有的还和旁边的人说话,看到他们掉以轻心的样子,距离阵地还有四十米时,连长一声令下:“打。”
话音刚落,战士们朝着早已瞄准好的目标射击,前面的敌人顿时倒下一大片,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弄得措手不及,纷纷后退。连长立即喊:“扔石头。”一块块巨石翻滚着往鬼子劈头盖脸地砸去。美军的队伍乱了阵脚,一片混乱。这些石头充分发挥了优势,它们不仅仅砸中了前面的美军,还连石头带人地又砸到后面的美军。一时间,鬼子兵潮水般往山下滚。等他们退到山下,他们发现志愿军没子弹了,是靠石头作战。他们稳住队伍,稍事停歇,立即往上冲,这次他们聪明些了,专门找有大树的地方走,这样一来,即使有石头滚下来,他们也能暂时躲避在树桩后面。
这时刻,志愿军真的是面临弹尽粮绝的困境。站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站在生与死的边缘,连长大声说:“同志们,祖国考验我们的关键时候到了,我们要勇敢地接受生与死的考验。人在阵地在,我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顽强意志铸就共和国的不朽军魂!”
战场上,敌人进攻的炮火依旧在咆哮着,呼啸的子弹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在战士们耳边嘶鸣。每一道伤痕,每一滴热血,每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都在用自己所剩余的光辉,继续编织着一首壮丽的史诗。
烽火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尘,遮住了大半个天空。昏天黑地的战场上,枪炮弹药发出刺眼的火光,照亮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很多战士倒在阵地上,一具具遍体鳞伤的躯体,身上的衣裤在接受了战争的洗礼后已然破破烂烂了,像碎布一样披在身上。被子弹炸开的裸露的躯体上早已伤痕累累,炙热的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流出,染红了那片褐色的土地。刚才还是生龙活虎的战友,有的已经悄无声息了,有的还奄奄一息,有的生命正还在渐渐流逝……四周的土地上,断脚、残臂、鲜血铺满大地,连长暂时忘却了战争所带来的悲痛与残酷,他握紧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颗手榴弹,面对狰狞着扑来的鬼子,咬紧牙关,上好刺刀,准备最后的肉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后的山脊上出现了一支飞速赶来的队伍,黄继光带着增援部队赶到了。营长一到阵地,换下一批受伤后仍坚守岗位的战士,这些一整天没有补给的战士,他们吃着干粮、喝着水,有这么些雪中送炭的战友,继续坚守阵地的战士信心和勇气倍增,光彩又填满了英气的脸。
敌人又号叫着扑上来,增援部队和连里的战士们一起开始了战斗。一些受伤后包扎好了的伤员,也加入了战斗,他们接过投掷石头的任务,拖着受伤的身体,掀起一块块比身体还重的石块,往山下滚去,有的手臂受伤的战士用肩膀和身子一起奋力推。看着一个个被石块击中的美国鬼子兵,他们为自己献出的力量感到骄傲和自豪!
一颗颗手榴弹、一排排子弹打得敌人血肉翻飞。战斗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残酷,敌人覆盖的炮火在黄继光的身边不停地爆炸,他无力躲避,他也不想躲避,他只有一个信念,打死所有的侵略者。狡猾的敌人在丧心病狂地用炮火覆盖的同时,发疯般地用各种火器进攻。炮火点燃了山头上的一切可燃物,那些高大威武的石林在剧烈的爆炸中崩塌,发出撕心裂肺的暴响,被炮火击中的美军血雨尸块落雹一样掉下来,淹没在我军的炮火中。处在弹雨之下的中国军人更是勇猛凶悍,他们根本无视如此惨烈的伤亡,前面的战友倒下去,后面的勇士又接上来,每一次交锋,每一次碰撞都留下了满地的残尸断肢。面对将生死置之于外的志愿军战士,敌人畏惧了,退缩了。敌人整整一个团的兵力,死伤一大半,最后,他们被迫撤退。面对敌军的溃退,志愿军战士还想乘胜追击,但是,营长给团部汇报后,接到团长的命令,坚守高地,不许下山。这是军令也是策略。志愿军战士以大局为重,暂时降息心中的怒火,守候阵地等待新的战斗的号角吹响。
经过连日的激战,黄继光和战友们一起,顶住了敌人的进攻,敌人再也不敢向高地迈进一步。
在这次战斗中,黄继光出色地完成了通讯员的任务。在朝鲜战场的一年多的日子里,黄继光不怕苦不怕累,积极工作,完成的任务比别人多比别人好,特别是通讯工作从没出过一次差错,深得领导和战友的好评。1952年7月25日,黄继光在前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还荣立了三等功。
1952年秋,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以坑道为骨干的防御体系基本形成,阵地更加巩固。反绞杀战已经取得胜利,前线物资供应得到改善。志愿军炮兵和装甲兵装备加强,作战能力和技术战术水平进一步提高,可同时在若干地段上集中一定数量的炮火支援步兵作战。“联合国军”方面亦构筑起坚固的防御阵地,但兵力不足。其优势火力,在志愿军坑道阵地面前,作用降低。志愿军为歼灭“联合国军”的有生力量,破坏其可能的局部进攻,挤占阵地,改善防御态势,锻炼部队取得经验,令第一线各军按统一计划各自选开始对“联合国军”班排连支撑点及个别营的防御阵地实施进攻,力求达成攻歼目的,在作战指导上,强调准备充分,密切步炮协同,并做好抗击“联合国军”连续反冲击的准备,开展了1952年秋季战术反击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