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岛和彩虹（1/1）

细腻琐碎的青葱流光里，忙碌紧凑的做题考试进行曲持续不断地演奏着。

小插曲也层出不穷。

八卦的气息游走在教室后排和走廊，廖子期在其间充当了介质，高大而壮实硬朗的体格一头扎进了相对娇小的女生群中。校园论坛、贴吧和表白墙在校运会期间经过了一番唇枪舌战、攻防转换，收假回来后仍然硝烟弥漫。

【月华纪丽谱】

1L：边平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脑补出策马风流美少年！！林清奕，好一幅清俊水墨山水画啊啊！！一理一文，谁才是真正的月华首席？

2L：薛绛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啊！！顾芊芊虽然性子差了点，但脸蛋和衣品没得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绝对第一，不接受反驳！！

3L：都别空口白牙，给我放高清生图！！！

……

100L：其实我觉得某班的那个谁，白面怀书，温玉纯良，更好偷走的感觉有木有有木有！！

【笔记杂事录】

1L：隔壁的理科第一真尼玛疯魔，听说一天到晚都在学，觉也不睡，床上全是习题资料……

2L：我去，这万一猝死……真·氪命……

3L：不是咱自家的，也别乱咒人啊，嘴上积点德。

4L：那看起来还是月华松点，虽然现在学隔壁弄得越来越有毛病了！！啊啊啊，每天那么多试卷和练习，还搞什么周考啊，月考的卷子都没讲完！tnn的，还没到高三我就要鼠了……

5L：楼上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鼠（si）吗，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大考，欢迎加入高三人的日常。【微笑】

6L：管理员提示：这里是【笔记杂事录】，学习交流分享、吐槽、宣泄请移往【月斋读书志】、【范进发疯榜】哦，亲。【微笑招手】

7L：是真的，我一个表哥在隔壁，说每天天不亮就看见她抱着单词小本和背诵手册在教室里了，雷打不动……

……

50L：这边听说二年级的某个学生在和1班的语文老师祝懋才学写诗诶！哇靠，瞧瞧人家的假期，再看看我，一整个摆烂！来个人骂醒我！

51L：1班不亏是1班，老师是祝懋才、李徽善……学生有边平江、薛绛，果然不同人、不同命。

52L：现在都能造个主持人播新闻了，写诗算什么，你随便给个字网上就能帮你写出一大堆，哪还用学？再说学了有什么用，读再多背再多比得上机器的储备量？要我说，文科当兴趣还行，最多是生活，作不了生存。

53L：接楼上，就因为如此，所以今年大家都去选理科了？唉，学文没出路，学文救不了中国。一枚纯纯的文科大冤种默默咽下一口气，继续去背政治了……

……

八卦看热闹的圈子从不缺人，一个离开了，又有人进入，源源不断地提供议题。

收假后的小考已经结束了，有学生家长提出周考过于频繁，年级正在商议。

楚璃始终不见温青思。

苏文修近日忙于学诗，也不常见。

似乎突现两条河汉，盈盈水云间，三人渐行渐远。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楚璃略微了然，但没有询问。

为了躲人，躲一个人，躲任何风吹草动，因而连着她一并回避了。

以前总能见到的人，现在见不到便总是见不到了。

世间的一切因缘际会或许皆有人故意为之。在她与温青思的友谊中，温青思总是主动的一方，时不时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拉着她讨论一些其实两人都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趣闻名人，或者随便来送个东西、借个东西，丝丝缕缕的联系编连成一条绳结。

每段关系的保持或多或少需要倾注一些时间和心力。楚璃很感激温青思，对自己以及这段关系的重视和付出，即使很久以后，无数远方故人的音尘渐渐消散，她也会把这条绳结小心翼翼地揣入年少浅浮而又清淳的记忆口袋中，风吹不散，雨打不湿。

但楚璃又很抱歉。她无法让温青思真正靠近自己。

温青思或许会觉得无形中与自己隔着一面剔透又朦胧的玻璃，可以挥手招呼，却始终越不过、抓不住，于是执拗地沿窗边并排而行。

与苏文修，也是如此。

所以温青思会有些迷惘、担忧、害怕、不甘，似乎自己被排离在外，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从来没走近过楚璃。从来，也没走近苏文修。

“你看，你老是这样……”温青思说。在楚璃看来，温青思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闹，从不掩饰，所谓“喜怒形于色”。

楚璃却相反，她总是静水深流、低眉浅笑，即使是笑，也看不出究竟是欢喜还是释然。

不无聊吗？不寂寞吗？不枯燥吗？温青思奇怪。

楚璃只是缓缓抬眸，将嘴角弯出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是说不无聊、不寂寞、不枯燥？

不，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与人之间当然不一样啊！盘古开天，女娲造人，捏人泥土多一点少一点，当然不一样啦！肯定不一样的，我活泼，你安静；我大大咧咧，你心思细密；我成绩不是很好，但数学几何比你学得好，你成绩比我好……温青思举出一大堆无关的例证，稀里糊涂地扯了过去。

在逃避么。楚璃这么想着，能这样一直快乐地回避下去，也不失为一种莫大的幸运。

但现在避无可避了。

温青思终究要明白，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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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放学后，楚璃来到体育馆四楼的排球馆。体育馆周身月白色，涂有几道橙色条纹、一些运动标识，曾翻修过一次，一楼新建了一个游泳馆，可向外校人员开放使用，但必须办理登记和入馆卡。原来的咖啡小面铺新增供应部分甜品和饮料。

排球锦标赛女子组正在进行，月华对市职高，排球拍打在地，整个木板地面都在跟着震动。场边的观赛和加油人员不多，楚璃随手找了个第三排的席位坐下。

自校运会后，宋祁玉对楚璃生出些许好奇和好感，在教室或宿舍间或主动搭话，楚璃仍是照常应着，不冷不淡。宋祁玉主动邀请她去看排球比赛，她寻思周五事情少，便答应了。宋祁玉应该是看到了她，两人互相招手示意。

第二局结束后，场上战成1:1平手。一个身材娇小的圆脸女孩从右边钻入，四下观望，坐在了楚璃的手边，双手还捂着自己的小腹，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时不时又抬头寻找着。

“还好吗？”楚璃突然一问。

女孩惊诧抬头，似乎才发现身边的人，忙不迭回复：“啊，还好，还好……”但仍紧捂自己的肚子，手里还拽着一本英语线圈笔记本，面色略微苍白发颤，身子只沉下弯曲。

楚璃想了想，拍拍她的肩，凑到耳边轻声问：“是那个吗？”

“啊？”女孩不解。

“生理期，就是俗称‘大姨妈’的例假。”楚璃仔细解释。

女孩皱眉思索，半天说不出。

“跟我来。”楚璃扶起女孩，走向卫生间。

“谢谢……”木辞从卫生间出来，白色的校裤上早沾上一块鲜红的血迹，只能用外套围成半裙，又有气无力地吃下一颗布洛芬，缓缓道谢。没想到漫画中的故事情节有一天也会出现在她的身上，不过一般都是男主角对女主角关怀备至。现在虽然有些出入，但此等巧合也让她一颗泛滥的少女心怦然跳动，思绪飞到另一个世界。

“水太烫了？”楚璃帮忙接过水杯，心下疑惑。眼前女孩脸上一阵绯红，不知是何缘故。

“你是第一次吗？好像很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楚璃问。

“哦哦，”木辞回神，略显羞涩，“是的……哦，我是年岁比较小，自己也不注意这方面，所以……”

“你妈妈有告诉过吗？”

“好像，好像没说过……”木辞尴尬地挠挠头。

“哦，我妈也没说，是后来我姐和我说的。”楚璃温柔地笑笑，“所以你是跳过级吗？”

“啊，我刚过14岁的生日，但不是跳级，是上学早，我爸我妈出去工作，没时间带我，所以就早一点把我送到学校里，直接上小学，没上幼儿园。高中之后我爸妈才把我接到身边的。”木辞听着楚璃温和的语气，于是也乖巧地回答。

楚璃听到后只是点点头，末了又笑说：“这也是一种成长了吧，生理结构上。”

木辞略微端详，这位姐姐浑身清水一般的恬澹，眉目似乎总向下低弯，对人说话温温和和，但也不像祁玉那样放得开。

似乎有自己的世界的模样。

“记下日期看持续的天数，也要注意卫生，别吃冷的辣的。”楚璃提醒。

“真谢谢你啊！”木辞又道了一次谢，“不然我今天可能就要倒在这了。”

“不客气。”楚璃淡淡笑道，“不过你都疼成这样，怎么不回去休息，还坚持来看比赛？”

“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说一定来看的，而且我也确实没意识到这种情况，我还以为是我吃饭吃得太急造成的……”木辞转头又看向场地，“对了，你是来看谁的？”

“我们班一个同学，叫宋祁玉，我来看她比赛的。”宋祁玉站在场边，她刚轮换下场，现在2:1，月华落后。

“啊，我也是！”木辞惊喜地叫道，“原来你在13班，我是1班的，之前高一和祁玉是2班的，是同桌。”

“真巧。”楚璃脸上掠过一抹惆怅。

“我本来打算一吃完饭就往体育馆来的，结果被李老师抓去办公室练明天上台演讲的口语了，练了好久，一直不满意，老师看起来也有很多事，不太耐烦，所以我才能走。不然，我今天可能得放祁玉鸽子了……”

“李老师？李徽善老师吗？”

木辞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李徽善是特级教师，享受国家津贴，是省内英语中学教育的领头人，但是岁数大了，事务渐渐移交给下面年青教师。这位老师教学有要求，只教1、2班，且绝不教文科班，内里原因不明。

高一时，楚璃就在1班，每次上李徽善的课也是如履薄冰。李徽善的课被戏谑“只有5分钟”，因为她只用最后5分钟讲授知识点，大多是“这道题懂了吧？过……过……”

其余40分钟，前5分钟课堂英文小演讲，每位同学按照班级学号依次顺位，无缝衔接，最后一名同学今天结束，第二天又重新开始，从看稿到脱稿，从无演示文稿到每个人自制一份ppt，从故事推荐类话题到专业科普类话题。演讲之后，自然要点评、记录，李徽善常常会将话题延伸至很远很远，上至天文地理，下到人间百态，更多的是她自己的人生经历，时常追忆过往月华之独占鳌头、独孤求败的地位。不过大道理一开讲，下面的学生往往化羽梦蝶、昏昏欲睡，不知不觉这堂课便过去了。最后发下英语教研组统一印制的卷子，自写自查自改。

有甚者把她在课堂上的讲授编成《李特语录》，送予作追忆，或调侃一二。

演讲自然是考验口语的环节。每个演讲者都必须提前预约李老师的时间，在前一天将演讲稿给她过目，并在她锐利紧凑的眼神下演示一遍。她的时间规划到每一分钟要做什么，即使不满意，她也会冷漠地告知你，不行，自己练去吧，我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你了。

毫无疑问，不可能谁都能一次令她满意，楚璃就曾是其中一个。

楚璃的口语不好，这一点她一直都清楚。她小学没有学过英语，初中时才开始接触单词、语法，卷面成绩倒是突飞猛进，但口语一直是弱项。

所以当她了解到这位英语老师的教学风格和要求后，瞬间双眼放空。

一个地理还不够，现在又来个英语。

第一次演讲，李徽善眉头紧锁，说，吞音严重，轻重音不分。

第二次，面无表情道，不够流利，断句断得还是不好，连读弱。

第三次，沉吟片刻表示，有进步，继续练。

……始皇帝来救救我吧……

“原来如此。”楚璃对木辞报以十二分的同情。

“我已经练了好多遍，但就是达不到老师的要求，感觉好累，下周就到我了，这个学期还没过半，后面还有好几次演讲……”木辞泄气。

“慢慢来，别急。”楚璃安慰，“我之前口语也很差，主要还是课后得花时间练习，一段话反复跟读，扣不常见的搭配用法、音调语气、连读等。我也花了很久，才慢慢找出窍门和感觉，虽然无法和别人比，但确实流畅舒服多了。”

短期速成和长期摸索，楚璃总是后者。她那么笨拙且细碎，同时与别人的起点相差甚大，但还能如何呢？慢慢来，只能慢慢来。坦然接受自己的有限，寻找合适的方式，是楚璃日益确定并坚信的理念。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

速成并非噱头，只是不属于她，不适合她，或者说，她无法达到。人们总说重复的工作简单无意义，其实有时候，反复是一种捷径，一种能拉近常人与非常人的捷径。

我们都是平常人。

“你选的是故事类还是科普知识类？”楚璃仔细询问。

“是，是一部电影，祁玉推荐给我的，说是里面有很多表达很好的句子。”木辞翻开她的本子：

——You have to look at the whole ndscape.

——What does that mean？

——A painting is more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 A cow by itself is just a cow. A meadow by itself is just grass，flowers. And the sun peeking through the trees is just a beam of light. But you put them all together……and it be magic.

……

——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t，some in satin，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 a while，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t. And when you do，nothing will ever pare.

……

楚璃浅笑，“是这部啊。”

“其实，我都没怎么看过这些电影，而且……”木辞犯难，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小。她至今还没碰过一部像样的电子设备。

“我有部随身听，和我姐姐共用，现在归我了。里面有收录这部电影，我到时拿给你，音质应该还行，就是外表有些老旧。”楚璃明了，半晌后说，“基本都是英文听读，你再看看哪些能听。”

木辞的眼睛闪出破碎的泪光，沉默一会假装挠脸颊，“好……真的太谢谢你了，说来我们也才刚认识不久……”

“有宋祁玉在，抵押够了。”楚璃笑。

“嗯，”木辞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这部电影，说的是什么啊？”

楚璃仰头，抵着下巴想了想，“大概是……遇见了一个彩虹般美丽的人，最后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彩虹般的绚烂。”

希望我们都如彩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