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秋水乍破流出春（1/1）

9日上午，主题班会在各班班内举行，与此同时，舞台表演最后的彩排也在操场上进行。

宋祁玉拉着木辞从各大楼层闲逛归来，吃了糖葫芦、玉米棒、蝴蝶酥、炸土豆块、炒酸奶、芒果红豆双皮奶，手里拎着几个香囊、祈福葫芦和几串佩穗挂饰，在选票上写下自家班级，投入选票箱内，回到六楼本班，又买了自家贩卖的一份紫菜寿司卷和芋泥芋圆，往手工作品的几张桌子瞧去。

宋祁玉拿起一两把手绘团扇和折扇，又注意到桌上摆放的画框，有用毛笔浸墨勾画的梅兰竹菊，也有彩笔绘制的校园紫荆桃李，还有一些人物简笔画，都是小幅插图，用实木画框装裱。

宋祁玉捧起一个，手突然被轻轻拍打了一下，叶妍妍从她手中抢过画框，仔细擦拭，“碰了这么多吃的，洗手去。”

“哦。”宋祁玉乖乖往卫生间走去。

“你怎么有这么多空闲时间画这些了？”宋祁玉纳闷，又摆弄着一个画框。

“不是我一个人画的。你小心点，这是胡桃木框，我留着这幅让苏文修帮我题字的。”叶妍妍又拍下宋祁玉捣弄的手。

“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宋祁玉凑近端详。

“这个更贵。”叶妍妍说。

“好有私心啊。”宋祁玉撇撇嘴，“趁着有时间，叶妍妍你帮我编个排球的挂饰吧，我周末请你吃大餐，好不好？求你了。”

木辞这周要回家，没人陪她去吃饭，一个人去逛太无聊。

“想得美。”叶妍妍一口拒绝，今天过后，指不定有多少场狂风骤雨等着她。

“你妈不是同意你不报备了吗？”

“你以为我不报，她就不会主动来了吗？”叶妍妍斜睨一眼。校庆，母亲作为校友也受到邀请，就算没有邀请，她也会亲自前来的，反正她整天待在家，时间多得是。

叶妍妍这段时间参与节目排练，戏份不多。大家也体谅她的处境，尽量不给她派活。没事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绘些插画、编个流穗，正好主题班会上可以售卖。

没错，她偏不走，就在一旁看别人排练，哪怕发呆消磨时间也好。

试卷死一边去吧。

这才是鲜活的生命啊！宋祁玉勾着叶妍妍的脖子感慨道。

叶妍妍垂眼嫌弃，却没有推开这只手。

自由的时光，这么快就要到头了吗？

“早晚的事。”叶妍妍耸耸肩，一脸轻松。

母亲上楼的时候，陈绪等人都去操场进行最终的彩排了。这次6班与13班联合的舞台穿越剧顺利被评为A等，可以在舞美效果更好的晚上表演。

14班的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最终也评上了A等。王晴这几天路过13班的时候，睨眼偏头，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一股子神气劲。

叶妍妍见到时，冷巴巴地喊了声“老师好”，转身翻了个白眼。

她母亲和林清奕母亲是同班的，也是王晴带出来的。母亲更赞许王晴的带班风格，对谢飞这种自由散漫的也是颇为不满，打电话并来学校找领导面谈的次数也是越加多了。

留班的几人伸长脖子望向窗外，突然缩回头，一连拉着叶妍妍的衣袖焦急地说：“你妈来了！”

叶妍妍走到后门，悄悄露出头，母亲仍是一身正装，站在11月底月考的红榜前，眼神严肃地扫过一行又一行。

这次考试，她不升不降，原地晃悠，数学也就那样，叶妍妍懒得挣扎了，又在试卷的“非答题区”上画了半幅佛像，不过这次她擦得很干净，一条铅笔灰痕都没留下。

呵。叶妍妍的一身反骨就摊在靠椅上。

谢飞在课上，用了几分钟给这次考试排名有进步的同学奖励小礼物，念到她的名字时，叶妍妍皱眉，不得不站起来，“老师，我没进步。”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能始终保持同一名次的稳定，也是一种能力嘛！所以你看，我每次也都有给林清奕小礼物的。”谢飞笑眯眯地递给她一盒彩铅。

叶妍妍看向林清奕，林清奕点点头，随即把纸装糖果盒放在手心，偷偷递给楚璃。

叶妍妍接过，难得地用认真而感激的语气说，”谢谢老师。”

谢飞笑呵呵的。

唉……叶妍妍叹了口气，看向彩铅盒的目光都带了点同情和歉意。

飞哥啊飞哥，你知不知道这次你不仅可能飞不起来，还可能会被折断翅膀，因为狂风骤雨的漩涡中心，不仅有我，也有你啊。

不知道算不算是我连累你了……

王晴这次的神气，还和11月底的月考有很大关系。月考榜单上，林清奕一如既往地无人可敌，除此，13班的班号就剩楚璃那格，被挤到第5位；前三甲，14班占两；前十名，14班席卷8位；前二十名，14班囊括13位。

没看这次楚璃没有进步奖嘛，不过政治和历史的头功还是她的。

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其他家长都没说什么。但叶妍妍知道，母亲早等着这个机会呢。

用冰冷森严的目光凝视她也好，又给她安排各种补习辅导也行，叶妍妍不在乎。怕就怕，母亲把事情闹大，用这否定谢飞的教学生涯，再把她调到14班去，那才是真的跌落悬崖，一命呜呼了。

数学，这个月我吃定你了，涨一分两分也行啊！

叶妍妍握紧拳头，一股血气冒上头来，回身欲往班里去。

只见一个女生鬼鬼祟祟地在13班的走廊蹿来蹿去，时不时朝班内东张西望。

“喂！”叶妍妍喊了一声，女生惊恐地转过头来，手里拿着一个浅色礼物盒，扎着蝴蝶结。

“找谁？”叶妍妍问。

女生脸上纠结地抽搐着，张着嘴没出声。

宋祁玉走了过来，回想半晌，指着女生，“哎你你你，你不就是运动会一直和楚璃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嘛，好久不见了呀，来找楚璃吗？她现在不在呢，哎楚璃去哪了？”宋祁玉转头问叶妍妍。

“不知道。”叶妍妍摇头。

温青思神色黯淡，挤出一点笑，“不，不是来找她的，路过，路过而已。”又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踌躇不已地走下楼去。

下午舞台表演统一观看，学生各自拎自己的凳子，在耀眼的日头下拖拖拉拉到操场划定的区域摆放整齐，晚上表演完毕还需拿回教室。

“无聊。”叶妍妍用一把扇子挡在头顶，前面有人撑起了伞。

谁说冬日的阳光不刺目的，云啊，该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你怎么又不见了？

座位按照教室座位排列，叶妍妍在最右侧的中列，左边数过去依旧是高岚、林清奕、楚璃、宋祁玉。

本班的节目到晚上才开始准备，几人都在位置上，只不见楚璃。前排的白露转过头来，拿出一副红牌，招呼众人，一把握住陈绪的手摇了摇，“班长拜托了哈。”

陈绪清咳一声，起身走上前：“前面的同学请不要撑伞哈，后面的同学看不见了。”于是便留在前边，十分自然地做起了站哨望风的工作。

玩了几把之后，夏伊然觉得无趣，“不玩了，老是我们三个打。”

楚璃不在，只有宋祁玉和夏伊然参加，林清奕婉拒，高岚跟着也不玩，叶妍妍瞥了一眼不理会。

“那玩什么？狼人杀？”白露问，“那我把班长叫回来，这个不用望风了。”

“把苏文修也叫过来！”夏伊然喊，“林清奕你去把楚璃叫回来，等会飞哥过来看见她老不在座位上会说的。这次大家都得参加！”

“我不。”叶妍妍固执地吐出两个字。

夏伊然玩味地甩了甩身后的长发，眉尖一挑，”我看你是不会玩吧？”

“啊，你这都不会玩啊？”宋祁玉直率地问。

叶妍妍折扇一合，咬牙道：“玩就玩！”

林清奕四下寻望，在操场最后面的一棵茂密悠久的榕树树荫下的一条长椅上看见了熟悉的马尾侧影。

楚璃手里拿着礼物盒，身旁坐着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的温青思。

楚璃从教室搬椅子到操场草坪后，又往传达室跑了一趟，看是否有信件。

“信就是给你的是吧？怎么老写不对名字呢？”传达室的老师埋怨了几句，“月底再来看吧，我认得你了，有的话就给你留着，不会让别人拿走的。”

楚璃谢过，边思考边往操场方向走去，抬眼见温青思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拔腿就跑。

“温青思！”

温青思愧疚又委屈地抿嘴，停在原地。

“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楚璃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温青思嗫嚅着。

到底对不起什么呢？温青思自己都弄不清。她明明知道吴昱的行为与她无关，又无法甩开自己身在其中，不得不负起一些责任的承重感。

温青思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逃避。

明白之后呢？

她无法像之前那样，心情利落地面对苏文修，拍着桌子大声承诺以作弥补，“以后你的数学题我包了，一对一独家培训，绝对让你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她甚至连面对面说句道歉都不敢，就说：“虽然你说我不必有歉意，但本小姐觉得，还是应该道个歉，你给了我这么甜的橘子吃，我却没有给你吃到好吃的。所以，本小姐决定，请你吃一顿大餐！随便点，想去哪吃都行！”

第一次觉得，自己纠结徘徊起来，比楚璃还要糟糕。

从这方面来说，楚璃的内心要比她强大一些，至少总是能通透地面对和接受。

啊啊啊！温青思扯乱自己的头发，就见许嘉铭巡楼而来，一改往日脸色铁青，十分贴心地拍拍她的桌面，“没事哈，不要太有压力。”

“给谁？”楚璃拉着她坐到榕树下的长椅，看了看她手中的礼盒。

“才，才不是！”温青思立即高声道，音量又渐渐下滑，“是给你的。”

国庆假期第五天，温青思出门，第一个原因就是想给楚璃买礼物。

买生日礼物。

楚璃的生日就是这一天。温青思找苏文修，除了自己的小心思，也想让苏文修帮忙参考参考，毕竟她性子跳脱，不太懂她们这些文艺心。

当然，还能有个人帮拎东西，一举三得。

结果，弄成一场事故。一时，挑选礼物的心情都枯萎了。

“本来是想送你一个小挎包的，但选来选去又觉得你不怎么会喜欢。我就订了一手作刺绣还是扎染什么的手账礼盒，里面还有好几种贴纸来着。应该，应该还可以吧？”温青思不自觉地绞着玩手指，开始絮叨起来，“我本来还订了水果蛋糕的，谁知道那个小哥突然打电话来说，蛋糕不小心被撞掉了，叫我别投诉，他马上赔一个。我本来生气的，又觉得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说算了不要他赔了。我那天一定是触了霉运，做什么都不顺，根本就不宜出门！”

“怎么会不要，你那个奶白的挎包我惦记好久了。”楚璃开玩笑地说。

打趣归打趣，给她她也确实不会要的。不得不说，温青思这种把奢侈品当日常用品用习惯了的，在高一初识时，楚璃是有点犹豫的。

虽然楚璃是看不出什么名牌标识的，但周围人的耳风总归会吹到一点。

楚璃终归是楚璃，性子淡，不去理会，按着自己的节奏相处下来，温青思却欣喜若狂。

“我一般不过生日的，不用准备什么。”楚璃说。

温青思也就罢了，林清奕那天突然拿出一个青蓝礼盒，“迟到的礼物，生日快乐。”

少年的心啊，就像天上的月亮，静莹无尘，千里澄辉，清隽的眉宇化作点点星光，一双修长的手齐齐捧给了她。

月亮啊月亮，说好一月只圆一次的呢？

一块长方朱文刻章，天青色透着蓝，握在手中，质感温润。开个手电筒的灯，两人凑近，光点透过表里纹路，染上些许回晕。

“能看出什么？”楚璃问。

“没有裂纹、杂沙。”林清奕回。

“你刻的？”

“嗯，刻得不太好。”

“……刻得很好……很喜欢。”

月儿弯弯，溶在水中，再平静，也有柔晕圈圈。

少女啊，你的心思深深又能深几许呢？

温青思灵光一动，急忙戳戳楚璃的胳膊，“楚璃，你最近要小心了。我刚刚定睛一扫，发现你最近的桃花运数挺旺啊，但你可得注意分别，有好的也有坏的。”

“那你呢？”楚璃斜睨一眼，温青思一下就蔫巴巴地愣住。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爸妈的想法，说是给我选择，但又说留学更好。我本来想一把回绝，但有时想想，我整天自由自在，没什么目标，他们也挺辛苦的，为我规划这规划那的，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唉我不想走啊不想走……”温青思可劲摇着楚璃的上半身。

“终归要离别的。”楚璃看着前方，林清奕朝她招了招手，见温青思在，背过身去等在一旁。

风和阳光同时选中了他。

风起，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随风而动，吹皱的，却是她的一池水。

浑然不知一池秋水渐渐浮动起了春意。

是一池秋水乍破流出春，还是本就是一池春？

“怎么，你这个成绩还怕不能和人家在同一所大学啊？作为你的前同桌兼身不由己的好朋友，我命你不许乱想哈，还没到最后时刻怎么能轻言放弃！我都没放弃你也不许放弃！”

“放弃什么？”楚璃眼风淡淡扫过，“不上清北就叫放弃？”

“文科的录取线近年一直在涨，学校自己都不敢保证上清北的文科名额有多少，我有自己的短板和不稳定性，有自己的考量。”楚璃垂眸，坦诚而平和的脸色配上缓缓道来的语气，不起波澜。

月圆啊，固然好，可做不到拨云见月，就想着，能看几次算几次吧。

寒冽的北风吹动枝叶，光点透过斑驳的树影，在楚璃的眼帘流动，跳到肩上、手指上、膝盖上，渐渐沉到地上。

少女啊，有没有人说，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垂眸淡思，也能叫一个少年恍了心神。温青思敏锐地看向林清奕，正见他侧身偏头，视线集中在自己的身旁，被风吹动的光影，轻轻提起的呼吸，随意地朝自己这边掠过，默默移开。

”也别太早下定论嘛。”温青思无奈，“你呀，就是想得太清楚了。”

两人竟都逃不过分别的命运吗……温青思越发长吁短叹起来，拉着楚璃的胳膊在树下乱喊乱叫。

“喔吼吼！！”坐在操场草坪的人群突然发出起哄的呐喊怪叫，此起彼伏。

“怎么啦怎么啦？？”温青思连忙站起身四处张望，身旁闪过来取外围摄影三脚架的徐不言。

”徐不言，出什么事了？”温青思连忙扯住徐不言。

“平江、边平江反串上了啊哈哈哈哈呼哈哈！！”徐不言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声像得了哮喘一般，“快快快我要拿相机拍，多拍点高清的视频放给他看！！”

徐不言手忙脚乱地扛起三脚架就往人群里冲。

“你去吧，我得回班坐着了。”楚璃看了一眼，温青思的瞳孔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整个人都活血化瘀地蹦跶起来，一脸快和我一起去看热闹的神情，于是摇了摇手。

“行，人家估计也等急了。”温青思朝林清奕的方向努努嘴，撞了撞楚璃的胳膊便离开了。

跑到半道，”噔噔噔”又回来，佯装痛下决心，温青思递给楚璃一长幅字卷盒，“反正都买了就一起送了，拿来拿去太麻烦了。你你你给谁都行随便你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