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废相制3(1/1)
在中华帝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周而复始地上演着皇帝杀功臣这出闹剧,整个帝王的历史,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一个怪圈,“飞鸟尽,良弓藏”只是原因之一,根本原因还是帝王将心比心后的那份诚惶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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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0年6月七日,火红的太阳早早的便挂在京城的上空,把它那炙热的气息弥漫在京城的闹市中。一辆马车在狂奔,沿途无论是做生意的人,还是过路的,大家都恐慌万状,争相躲避。驾车的章生见了,心中有些不忍,扭头问身边的胡文胜:“公子,街上人多,是不是慢些。”
胡文胜正是胡惟庸的儿子,平日里依仗他父亲的权势,骄横惯了,如今因事憋闷得慌,要狂奔一阵泄泄气。听了章生的话,胡文胜顺手就给章生一鞭子,口中骂道:“狗奴才,本公子要你快,你反而说要慢一些,误了本公子的事,砍下你脑袋来。” 胡文胜说着,亲自挥鞭猛抽辕马。
那辕马受痛,更加拼命地狂奔。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妇人,抱了生病的小孩,来不及躲避,被马车撞倒在地上。妇人倒没有什么大碍,手中的小孩却被撞到了地上,就这么活生生地给撞死了。妇子抱起孩子,爬起来发狂似的冲着车子追去,一边追、一边撕心裂肺地哭骂道: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恶有恶报,你们必招报应!”
没想到还真给这妇人骂着了,没过多久,那狂奔的马车撞在一家饭馆门前,车子毁了胡文胜也当场撞死,还伤及十余百姓。胡文胜只是因为失恋,为吐胸中闷气,他便逼着章生驾马车在闹市中狂奔,没想到竟丢了自己的性命。赶车的章生,满身是伤地活了下来。胡惟庸知道后,恼怒万分,要将章生处死。知情人替章生求情,说他曾苦劝胡文胜不听,最后还是胡文胜亲自挥鞭猛抽辕马,这才出了狂奔事故。胡惟庸终不作半点理会,还是杀了章生。
朱元璋知道此事,稍稍考虑,便有了主意。胡惟庸你让朕等的太久了,现在让朕来先敲打敲打你。朱元璋在心里想到。他之所以忍耐胡惟庸半年多,目的是在实施他的一个谋略。朱元璋就是要大臣们鹬蚌相争,弄得一塌糊涂,最后要让大家看了都来说:“设立丞相不好,弄得朝庭乌烟瘴气。”等到大家都反感丞相的时候,朕再来动手,这不就可以“顺应民心”了么?朱元璋想到这里,心中窃笑。
“市井之上,驾车狂奔,撞死小孩,又杀车夫,实在可恨!”当着满朝官员,朱元璋瞪着胡惟庸,一字一句地说。
胡惟庸听了,大惊失色,慌忙跪下,说:“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赐罪!”
“两条人命,全是你儿所为,如今他已经死了,你教子无方,该当何罪?自己说说!”
胡惟庸听了,无言以对。朱元璋将胡惟庸父子收押死牢,有臣子来为胡惟庸求情,朱元璋冷冷地对他们说:“皇子犯法,与遮民同罪。胡惟庸的公子撞死小孩,枉杀挽车者。胡惟庸身为宰相,纵容儿子枉死无辜,焉能无罪?”
听了朱元璋的这些话,再无大臣敢替胡惟庸求情。胡惟庸原本以为,朱元璋当朝斥责他,后来又关了他,不过是对大臣们做做样子。关了几日后,还不能够出来,又听说了朱元璋对为他说情大臣的话,心里一时惊恐万分,被逼无奈,花了大量金银帛缎,这才被放了出来。刚进家门,还没坐稳,就有总管来报,说:“占城有使来访。”
胡惟庸刚死了儿子,自己又被关了十多天才放出来,心情很是不好,根本没听清楚是谁来访,便挥挥手说:
“你没见我还没坐稳吗?”
总管深知占城使者事关重大,于是建议说:“是不是让他们稍等一等。”
胡惟庸一听恼了,大声说:“无论是谁,今天都不见。”
总管听了,心中万分着急,却又毫无办法。原来,明初统治了越南,当时越南分三个小国,即安南、占城和越北。占城居三国的中南部,美丽富遮,军事力量相对却较弱,于是便只有向大明皇朝上贡以求得保护。朱元璋见其府首称臣,也就恩威并施。朱元璋在建立大明王朝后先后封了十五个不征之国,占城就是其中之一,目的是利用占城来牵制其他南亚国家。既如此,每当占城有使来金陵,自然格外礼遇,都受到很好的接待。可这一回,占城贡使见胡惟庸不理不采的,因有急事,就托人去找朱元璋。
对朱元璋来说,边关无小事,自己费尽心机笼络了一批占城这样的小国,胡惟庸竟敢如此怠慢,不由得龙颜大怒。上次胡惟庸就只有教子无方的罪过,就是严格治罪,也不能将他彻底打垮,这一次,差不多是可以了。胡惟庸啊!朕早就想拔掉丞相这一分朕权力机构,现在只能借助于你了!再狠狠地敲你一下,看能不能改变人们对丞相的看法。朱元璋这么想着,一下子就抓了许多人,胡惟庸首当其冲。这一次,尽管还是有不少大臣求情,胡惟庸一关就被关了几十天。放回来以后,胡惟庸这才感到很不对劲。
以前,别说自己怠慢了什么人,就是枉杀了人,就是唆使朱元璋的布衣兄弟徐达家人状告徐达的事,也不见皇上问一声,可现在……胡惟庸想到杨宪,想到汪广洋,不由得头上冒出冷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他已经分明地感觉到:朱元璋恐怕是要向自己动手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更何况胡惟庸是看着朱元璋这穷小子凭了武力,攻城掠地、击败群雄打出天下来的。你能夺别人的天下,为什么我就不能夺你的?
胡惟庸思前想后,决定要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他贵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手下本来就有不少亲信,为了胜算更多一点,他又不惜低声下气,千方百计地收买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这俩侯爷。他们,都因犯受贿罪受朱元璋罚办过。俩人受了胡惟庸的收买,忙着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胡惟庸在匆忙而小心地准备着,朱元璋也在从容而大胆地准备着。人类社会就是这样,当那些聪明而强大的统治者消灭了外面的竞争对手之后,他的内部就会产生新的竞争,又一轮的内部残杀已经在开始安排。
胡惟庸与朱元璋,究竟鹿死谁手,全凭他们个人的智慧和所拥有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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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有多少圣贤之士,都在劝说帝王实行王道,以德服人。实际上,在中国几千年的帝制中,行王道的皇帝有之,但真正能以德服人的皇帝,却从未有过。这并不是说,所有的皇帝人品都极差,只不过帝制本身就不是因德而来的,皇帝更不是因德而产生的,要让一个个靠霸道得天下的人行王道,显然只能是天方夜谭。对于皇帝的霸道,感受最深的是他的重臣、勋臣、近臣,学习得最快的自然也是这种人。伴君如伴虎,伴得久了,无论是重臣、勋臣还是近臣,便渐渐地滋长出一些虎气或者竟也变成了虎。这时的胡惟庸,或许还没有变成一只虎,而只是一只沾上了些虎气的狼。然而,当虎要吞食狼的时候,浪总会拼死一搏,已求自己能够活下去。
在胡惟庸的丞相府中,有一株大榆树,离树不远处有一口井。此井水质甚好,清凉甘甜,非常可口。平时里,井水涓涓细流,每到冬时,反倒有大股泉水涌出。胡惟庸深知此泉的习性,早已想好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单等到这泉水大股涌出的时候,诱杀朱元璋。
1380年的冬月说来就来,胡惟庸望着井中那大股涌出的泉水,稍一犹豫,便换了朝服,乘车前去皇宫。见了朱元璋,跪伏在地,奏说:“启禀皇上,府中井里涌出了醴泉,请皇上前去观赏。”
宅井出醴泉,自是大明的祥瑞。朱元璋听了,龙颜大开,问道:“真有此事?”
胡惟庸点点头,回答说:“这种事情,臣怎敢隐瞒?皇上去了,一看便知。”
“果真如此,可是朕大明王朝的祥瑞。丞相快回去,朕即刻就来。”
胡惟庸听了,暗自高兴,拜谢回府。胡惟庸走后,朱元璋稍作安排,便带了几个近臣,高高兴兴地前去宰相府。走出皇宫时,朱元璋对身边的老太监挤挤眼,说:
“这是大祥瑞呀!”
杨公公点点头,他心里清楚:朱元璋的意思是,终于有了个好机会,杀死胡惟庸,彻底解决丞相的事情。胡惟庸也同样的高兴,他在自家的墙道里藏了许多兵勇,只等朱元璋前来,他们就会冲出来杀了这位皇帝。这时候,等候在城外的吉安侯与平凉侯,就会带领他们的军队冲进皇宫,待一切朱元璋的死党清除干净后,他胡惟庸就成了当今的皇帝。这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天衣无缝,尽在掌控之中,胡惟庸越想越兴奋,忍不住爬上楼顶,他希望快一点见到朱元璋的金龙轿顶。就在这时候,他安插在朱元璋身边的一个暗探赶回来给他报信:
“大事不好,皇上的銮驾后面,还有一支异常悍勇的卫队。”
胡惟庸听了,大惊失色,他这才知道,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这若大的天下,实在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于是,胡惟庸赶忙吩咐刘杰,将墙道里的兵勇疏散出去。待朱元璋到来时,胡惟庸热情迎接。朱元璋的卫队,查遍宅子内外,也找不到半个兵丁。回去之后,朱元璋很快就清楚,是因为有人给胡惟庸通风报信,由不得他更加恼怒,立即颁旨:必须马上查出这个人来。圣旨之下,这个人很快便查到了,不过已成了一具死尸。这报信的人,为了保全他的主子,能够果断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朱元璋在佩服胡惟庸的同时也下定了办他的决心。可是,现在说胡惟庸谋反,还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胡惟庸,算你狠!朱元璋在心里骂道。难道这一次朕还是治不了你,不行,绝对不行!朱元璋皱紧眉头,咬牙切齿。一旁的杨公公见了,凑近朱元璋轻声说:“要杀胡惟庸,非常容易。”
朱元璋狠狠地瞪着他,催问道:“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奴才知道,汪广洋原来有个美艳的小妾,被赐死时,胡惟庸占用了这个小妾。”
朱元璋听了,非常高兴。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一切尽在朱元璋的手中。这一回,朱元璋决定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他立即唤来宗人府的人,说:
“没官女人只可以给有功的武臣,他胡惟庸一个文臣,怎么能够如此。胆大妄为地乱了朝廷的规矩,这怎么能行?你们一定要好好追查此事,定个罪来告诉我。”
经过宗人府彻查,此事属实,按严办之例,宗人府给判胡惟庸罢官回乡的处罚意见。朱元璋看了,也不肯声,只在判决书上打了个大叉,然后写下五个字:
“腰斩,灭九族。”
就这么,因占了汪广洋的一个小妾,胡惟庸人成两截,九族遭灾。同时获罪的,还有六部堂属各官,有的罢官,有的关押,有的流放,有的斩首。然而,谁又曾料到,这仅仅只是更大更长久的杀戮的开始。
中书省的主持人胡惟庸被杀后,朱元璋例数中书省存在的罪名,一鼓作气罢中书省,废除了丞相制,同时升六部尚书,将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让他们统统直接对皇帝负责。在光辉宏大的金峦殿上,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今后,有敢奏请说要设立丞相制的,杀无赦!”
到此为止,朱元璋借胡惟庸的一条命,终于取消了秦汉以后沿用了千余年的宰相制度,由皇帝直接掌管六部政务,仅设大学士数人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此外,朱元璋又设立监察御史,到各地“代天子巡狩”,以加强对地方政权的监督。
不仅如此,在军事上,朱元璋建立卫所编制,中央设大都督府,不久又取消大都督府,改立五军都督府,统率全国卫所。军队由皇帝亲自命将授印调遣,战事结束,将印归还,军队回到原来的卫所,从而使兵权集于朱元璋一人之手。朱元璋还设立“东厂”特务机构,由亲信太监掌管,刺探大臣,清除异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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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以胡惟庸的人头,再次建立起高度的中央集权统治。然而,这种高度集中的权力机构,还需要大量的鲜血来维持和巩固。一是因为权力越集中,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也就越担心下面的反对;二是在集权的下面,必然会生出许多利用集权来相互攻击的派系来。
胡惟庸虽然已死,他的“价值”却并没有消逝。皇权的至高无上,使得皇帝能够随心所欲。一切似乎应该理直气壮,属于理的东西,在皇权的面前,都变得那么可笑而不值一提。皇权的自我维护,皇帝的随心所欲,都成了名言至理。在以后十多年的日子里,开始走向老迈的朱元璋,在对极权的追求上越来越变得穷凶恶极,在对自己权威的维护上越来越变得歇斯底里。从治理一个国家而言,朱元璋知之甚少,开始还能依靠他人,随时请教不耻下问。当他一知半解时,就开始一意孤行起来。在许多事情上,他不断失误甚至犯罪,这之后他面对一切已是很分明的错,要么不去承认,要么推给他人。聪明的朱元璋,在胡惟庸死了很久以后,还一直抓住胡惟庸谋反“罪状”。只要是与他的集权有一丝儿悖逆的人与事,朱元璋就都把他放进胡惟庸案中,给他订一个万劫不复的死罪。于是,胡惟庸谋反的死党陆续被揭发出来,随着年岁的推移,胡惟庸增殖不少。
朝中的许多人,包括一些地方的官吏,认识与不认识胡惟庸的人,都因为胡惟庸的案子,牵连进来了。繁华的帝都金陵城,常年累月的,似乎天天都在杀人。一时间,弄得金陵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当官的上朝之前,甚至要与亲人惜别,不知今日上朝,有什么人参自己一本,或者就不能回家也说不定。
朱元璋自己也没有想到,肃清胡惟庸“逆党”一案,竟然前后延续长达十多年,直接受到株连杀戮的人高达三万多,间接受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受株连至死或已死而追夺爵除的开国功臣就有:
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永嘉侯朱亮祖、靖宁侯叶等一公、二十一侯,最后连皇上自己的亲家,一直感情颇深的李善长,他也没有放过。为了表示自己的这种屠杀是正确的,朱元璋还特别亲自做《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数说胡惟庸罪该万死,必须杀戮。
明代以前的君主制,有一个特点,就是宰相协助皇帝处置国事。各个时期,宰相的名称或不相同,人数或不固定,职权也有变化。然而,作为官僚集团的领袖,作为对君权的制衡力量,宰相制无疑是传统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在开国初期,残破之余,万事待理,宰相的作用更不可忽视。朱元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早在1364年,他刚称号为“吴王”的时候,便设立了左、右相国。此后,直到1380年,李善长、徐达、汪广洋和胡惟庸四人先后拜相。这时,朱元璋对宰相制度还是能够接受的。
可是,随着宰相制度的实践,朱元璋感到有人在分他的权。他过于地认为天下就是他朱家的,是他朱元璋一手打下来的,他不能容忍有人来分他的权。多年的胜利,使他只相信他自己是天下第一,再不愿有任何削弱他个人权力的力量存在。因为宰相制毕竟分了他的权,他的四个丞相,李善长、徐达、汪广洋、胡惟庸,最后都在某种程度上妨碍了他绝对的个人意志的为所欲为,所以,朱元璋决心要铲除这个制度,就只得让他的宰相们都不得善终了。不然,胡惟庸的“生杀黜陟”,有时“不奏径行”,这实际上是宰相份内的事,朱元璋却认为他们是专擅行政、司法之权,是罪不容赦,这不能不是朱元璋这个放牛娃皇帝心胸太过狭窄,或说太过自私所至。
世事本来就是这样,大凡能做到皇帝的人,似乎都将自己包装得非常大公无私,似乎他们就是民众的代表。从表面看来,好象也是这样,这些皇帝老儿们,他们什么都能舍弃,甚至是自己的至亲,包括老婆、孩子。然而有一点很能戳穿他们的假面貌,这就是他们不能舍弃自己丝毫,包括他们拥有的极大权力中的一点点权利。他们的成功使他们变得过份自信,总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别人办不好事情。
强者的意志强加于民众,这是历史的幸事,也是历史的哀事。公允地说:朱元璋的集权统治,在推动全国统一,整顿吏治,抑制豪强,发展经济等方面都起了些积极的作用,但从另方面说也起着更大的消极作用乃至对社会进步的破坏作用。
集权制禁固了人的创造力,厄杀了人的精神活力,泯灭了人的生存乐趣,对社会的文明发展,是极其有害的。
明朝中期以后出现的宦官擅权乱政廷臣倾轧争夺的现象,应该说是极端专制主义体制的必然产物。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