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踏歌女郎:灯下妆成月下歌(1/1)
史载唐人好踏歌之舞。明,日 .闭站 ,., ,.本,文 ,为 番 茄 .小 .说独 ,家,.版,.权,.,.请 ,.下载 ,.番,茄,A ,.p,.P ,免 ,.费 .看 ,正.版 。.下,載 ,.地址 :.https://zlink.fqnovel./oXw4
踏歌舞类似于现在的广场舞、集体舞,联袂而行、踏地为拍、击掌相合,数人、数十人乃至数百人,皆可应声而歌,应歌而舞,随性随兴,从宫廷到民间,处处可见。
刘禹锡被贬夔州
时,政治上的不如意,反倒激发了他的诗兴灵感。
他模仿各地民间歌谣,写《竹枝词》《浪淘沙词》《踏歌词》等。《踏歌词》四首,记录的便是刘禹锡所见的夔州女郎的踏歌情景。
其一: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
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鹧鸪鸣。
春江花月夜,江水与堤平。堤上女郎三五成群,拉着手牵着袖,相伴而行。她们边走边唱,在这春夜里,竞相想出新颖歌词来,唱出自己心中的真情与期待。一曲未尽,一曲又起。然而,眼看那天边朝日初升、红霞映日,堤树上鹧鸪已啼,却还不曾等到自己的情郎,女郎们是多么失望!那些小伙子们,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还是这鹧鸪一声声啼叫将小伙子们拦了回去?
这第一首踏歌词里,踏歌女郎们,挥洒过无限热情之后,带着兴尽后的疲惫,带着不见情郎的失望,在霞光中怅然归去。
其二:
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
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
在第二首踏歌词里,刘禹锡描写了踏歌女郎们的形貌。她们喜欢在开满灿烂桃花的路上行走,喜欢穿过那飘拂的青青柳枝,花红柳绿,春意盎然,映照得她们面若桃花、腰如细柳。每当春夜来临,她们便在灯下细细打扮好了,相约一道,去往那月色里踏歌。夔州是从前楚襄王的宫殿所在之地,一直有传言襄王喜欢细腰,今天的夔州女郎,仍然是细腰者多。
身姿绰约、笑语盈盈的踏歌女郎们,在花下、柳下、灯下、月下,更显得美丽多情。
这样的女郎,宛然是巴山楚水间的精灵。
其三:
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
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
第三首踏歌词,是这一组词的高潮。
又一个春夜来临,踏歌女郎们,联袂而行,你一句我一句,歌喉婉转,连绵不息,歌词新鲜生动,仿佛是女郎们那活泼多变的心思。她们一边唱,一边振袖起舞,摇摆之间,发环已然斜乱。春夜温暖的微风吹拂在脸庞之上,看看夜色已深,夜露已降,情郎也终于来到。两情相悦的欢聚,总是过得太快,转眼间月已西落,晨鸦啼叫。巫山云雨,已然消散,只有女郎遗落在陌上的花钿,留下了昨夜春梦的印迹,被游玩的孩童拾到。
刘禹锡在这里写得很委婉,不过“云雨”二字,在古典文学中,本来就有一层特殊含意,放在楚襄王故地,这含意就更为明确了。
宋玉曾作《高唐赋》云:“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须臾之间,变化无穷。”
对着这倏忽变幻的云气,楚襄王问宋玉,此为何气?宋玉答这是“朝云”。
何谓“朝云”?宋玉便讲了一个故事:“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
后人对此事吟诵者颇多,只是张冠李戴,将这个先王与巫山神女梦中相会欢好的故事,移到了楚襄王头上。如李商隐便有诗云:“非关宋玉有微辞,却是襄王梦觉迟。一自高唐赋成后,楚天云雨尽堪疑。”
由此,巫山云雨,乃至于“云雨”二字,便成了男欢女爱的委婉代称了。
故而,这第三首踏歌词里,刘禹锡写的其实是踏歌女郎与情郎的欢爱。
夔州居于巴蜀深山之中,交通不便,地方偏远,直到唐代,仍旧是贬谪流放官员的地方,当地民风,也因此而受中原礼教影响较浅,保留了诸多自由浪漫之特色,于是当地的女郎们在春夜里踏歌而行,且歌且舞,寻找称心合意的情郎,与情郎自由欢爱,而不是等待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决定她们的婚恋。
这样的风俗,既是巴蜀山民的遗风,也是先秦时代的遗风。
比如说,在《诗经·郑风·溱洧》中,我们便可以看到,青年男女们在三月上巳节踏青游春、寻找合意人的情景。
诗的结尾是:“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从字面看,说的是洧水对岸的地方既热闹又宽敞,男男女女结伴而行,你来我往相互戏谑,互赠芍药,以表切勿相忘之意。
朱熹则直接解释为:“盖洧水之外,其地信宽大而可乐也。于是,士女相与戏谑,且以芍药为赠,而结恩情之厚也。此诗淫奔者自叙之辞。”明,日 .闭站 ,., ,.本,文 ,为 番 茄 .小 .说独 ,家,.版,.权,.,.请 ,.下载 ,.番,茄,A ,.p,.P ,免 ,.费 .看 ,正.版 。.下,載 ,.地址 :.https://zlink.fqnovel./oXw4
也就是说,洧水对岸其实是看对眼的男女们,相约幽会欢爱的地方。
这个解释,历代评家大多还是认同的。
因为原始社会遗风犹在而礼教仅仅初立,也因为人口太少、政府与民间都需要大力鼓励生育,因此,这有利于提高生育水平的春日欢会,在当时是大受欢迎的。
《史记·孔子世家》里说,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这“野合”的解释,或以为应当是指颜氏女无媒无娉便与叔梁纥生活在一起,故曰“野合”;或以为指的就是叔梁纥与颜氏女在当时盛行的春日郊野欢会之中相聚而有了孔子。
孔子的出生并不符合后世的儒家礼法,但在当时却从未有人因此而鄙夷他,足见时代之风气。司马迁直记“野合”之事,虽是史家直笔,另一方面其实也说明,在司马迁的时代,先秦之遗风尚比较浓厚,故直书“野合而生”,不以为这应是孔子避讳之事。
到了唐代,中原文明日益成熟的礼法制度,对于婚姻有了诸多约束与规定。春日的踏青,便不再是光明正大地寻觅意中人、月下幽会的节日了。
但在这偏远的夔州,踏歌女郎们,仍然生活在这约束之外,仿佛是山间自由开放的野花。
其四:
日暮江头闻竹枝,南人行乐北人悲。
自从雪里唱新曲,直到三春花尽时。
第四首并不是直接写踏歌女郎,而是写这踏歌风俗。冬雪初降,漫漫长夜里,夔州人便开始唱起竹枝词,在深夜中唱和问答,传情写怨,并作为冬夜里的娱乐。从窗下一直唱到堤上陌上,从冬天一直唱到春尽花落,夔州人乐此不疲,夔州女郎在歌中联翩起舞,跳与她的情郎。这欢乐也让被贬到此地的刘禹锡更添哀愁。
刘禹锡的哀愁,或许也因为,眼前这踏歌的情景,让他联想到了长安城中的踏歌?
长安城中的踏歌,自然不同于夔州的踏歌,没有那月下的欢爱,而更多了长安特有的盛大喧嚣。
长安城有宵禁,唯一不宵禁的时候,是正月十五上元夜。
初唐诗人沈佺期有《夜游》一诗,记上元夜长安盛景:今夕重门启,游春得夜芳。
月华连昼色,灯影杂星光。明,日 .闭站 ,., ,.本,文 ,为 番 茄 .小 .说独 ,家,.版,.权,.,.请 ,.下载 ,.番,茄,A ,.p,.P ,免 ,.费 .看 ,正.版 。.下,載 ,.地址 :.https://zlink.fqnovel./oXw4
南陌青丝骑,东邻红粉妆。
管弦遥辨曲,罗绮暗闻香。
人拥行歌路,车攒斗舞场。
经过犹未已,钟鼓出长杨。
今夜不再锁门宵禁,长安城中游人如云。明月下灯影绰绰,仿佛点点星光。青年男子骑着骏马,年轻姑娘们精心打扮,纷纷涌上街头。他们在人群中互相顾盼,想要从乐曲声中分辨彼此的心思,擦肩而过时,姑娘们的绮丽裙角隐约飘来缕缕暗香,让策马而行的少年们春心荡漾。
长安大道上,只要有人开始踏歌而行,人流便会越聚越多,有人听歌,有人唱和,也有人自顾高歌;且歌且舞的一群姑娘,遇到另一群踏歌而来的姑娘时,便仿佛两只美丽的鸟儿相遇,棋逢对手,难免要斗上一场,在这赛歌斗舞之中,歌声越发婉转动听,舞姿越发婀娜动人,引得那些乘车观灯的女子,也纷纷驻车观看,或许车中的她们也在羡慕与向往这一份肆意的快乐。
可惜这样的快乐,意犹未尽,晨钟已鸣,上元节已经过去,新的一天来临。只能怀着无限惆怅,期待明年的上元佳节,再踏行歌路,再会斗舞场。
自初唐至中晚唐,虽然经历了安史之乱的重创,文明与生命自有其活力与出路,长安城中,上元夜的踏歌观灯盛景,仿佛仍是当年模样。
先天二年(713 年)正月十五夜,唐玄宗精选了长安、万年两地的少女千余人,在长安城中,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
差不多与白居易、元稹同时期的诗人张祜有《正月十五夜灯》一诗:“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千家万户都打开门锁出来观灯,灯火辉煌,长安城中欢声雷动;众多宫女如同被放出笼的鸟儿一样欢乐地联袂而舞,歌声直上云霄。
这是上元佳节的狂欢之歌、狂欢之舞。
长安城外,也处处可闻踏歌之声,可见踏歌之舞。
与王维同时代的诗人储光羲,记下了他行经长干所见的月夜踏歌、歌声一路不绝的情景:“隔江看树色,沿月听歌声。不是长干住,那从此路行。”储光羲又有《蔷薇篇》,写一个“爱芳菲”的“秦家女儿”,春日里与女伴嬉戏,“连袂踏歌从此去,风吹香气逐人归”。
与白居易同时代的诗人顾况,记下了他在春夜借宿山村时听到的村人踏歌声:“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
大唐是一个酷爱歌舞的时代。
踏歌而舞的女郎,是其中最绚丽的色彩。
夔州的踏歌女郎,又是这其中尤为浓艳的一抹,在刘禹锡的笔下,跃然欲出,于千载之后,仿佛仍可看到她们的活泼热情、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