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医院的急诊科,神奇的事情发生了(1/1)
等儿子睡着后,我陷入了纠结。
胜男潇洒的脸庞浮现我的脑海中,但是痛感扭曲了她的身影。
去,还是不去呢?
当我被疼痛摧残得想自尽时,我准备破罐子破摔,尝试一下。
胜男不是一般人。她的脑子里有新奇的解决办法,心里装着超乎寻常的往事。
胜男或许真的能缓解我的偏头痛。
想到这,扭曲的胜男变得不再陌生,像一尊雕塑一样矗立在我的脑海中。
我穿上棉内衣,套上蓝色的羊羔毛大衣、直筒牛仔裤和卡其色雪地靴,又戴上了手套和围巾,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走出单元门的一瞬间,“砰”的一声,我还是被狂风击中了。
十二月的东北不是最冷的时候,却可能是风最大的时候。我的身体向一边倾斜,简直要歪倒,风像锉子,不断刮擦我的脸。
诡异的是,我的偏头痛由十分减到了九分。
我顶着咆哮的北风,踩着厚实的积雪,走出了小区,坐上了网约车。引擎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载着我驶向了哈州第一医院。
在急诊室的大门口,我果然看到了胜男。
群星下,胜男稳稳地站在门口,头发在她的脑后狂舞。看到我后,她对我浅笑。
我来到她面前,问道:“你一直在等我吗?”
“我知道你会来。”胜男说。
胜男是夜猫子,喜欢上夜班,白天睡觉。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喜欢星星,不喜欢太阳”。
而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医院的急诊科里,大呼小叫的护士们来回跑动,一本正经的医生们淡定地穿插其中,病人们则咿呀乱叫。
我猜测,与其说胜男喜欢星星,不如说她喜欢这种惊慌失措的氛围。
“跟着我。”胜男叮嘱我。
我跟住了她。
我跟随胜男,看她接手、处理了一名又一名的病人。
而我,目睹了一名又一名的病人,目睹他们忍受各种疼痛,甚至死亡。
一名病人从高处摔落,脖子歪向左肩膀,几乎搭在了上面。
三个医生们竭力抢救,但我怀疑那人已经死了。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出了车祸,胳膊与身体分离,骨头都被压碎了,伤口处黑乎乎一片,分不清是血肉还是什么脏东西。伤者连哼唧的力气都没了,脸庞白得像牛奶。他的脖子上长满了红色的痦子,仔细看时,我才发现那是血点。
我吓得魂不附体,体内的情绪在奔涌。
胜男轻车熟路。她与另外两名护士配合,把病人放到推车上,然后打针、打吊瓶,动作行云流水。
当我沉重地呼吸时,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奇怪的是,我的头痛由九分变成了七分。
休息时,胜男的身影压过来。她告诉我:“仔细看,这才是疼!”
以别人的痛苦缓解自己的痛苦?我感觉自己变成了迷途的羔羊。
推车的轮子“咕噜噜”地转动,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当我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头部被挤压成长条状时,我感觉一股热量在体内生成,五脏六腑都要熔化了。
胸口最先承受不住,我“哇”的一声,窝在角落里呕吐不止。
我搜肠刮肚,把胃里的食物和酸水吐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我感觉一切不那么重要了。
我感觉自己伤痕累累,感觉心空得厉害,感觉自己快死了,此刻,我又活了过来。
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我的头痛大为缓解,由七分减到了三分。
之前,模糊的人影在我的视网膜上上下跳动,左右摆舞;此刻,他们无比清晰,平常看不到的抬头纹和眼角纹,我看得分外清楚。
我感觉肾上腺素在飙升,情绪跟着变得激昂。
我目不转睛,紧盯着胜男不放,紧盯着痛苦的病人不放。
我把他们当成了我的药物,当成了摆脱苦难的工具。
同类遭难,我本应痛苦,但内心却在欢呼。
我不该这样。
我迷失在了医院的急救室。
我为自己的恶劣行为而感到羞耻。
所以,当胜男问我的感受时,我装作痛恨地回答:“太惨了!你不该带我来这里!”
胜男大声说:“别虚伪得像个婊子。做你自己!”
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们,而胜男完全不在乎。
我败下阵来,只能任其摆布。
胜男把我带到住院部。在那里,我遇到了陆一。
陆一身材高壮,像威武的天神,我只能抬头仰望他。
他比房门还高,长着一张长脸,脸颊处有一道未痊愈的裂缝,浓眉下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圆眼睛,里面有一股无法调和的怒火。
陆一很少说话。胜男介绍:“这是我男友——陆一。”
我跟陆一打招呼,陆一没说话,目光转向身下的病人,也是他的哥哥。
我循着目光,望向病人。陆一的哥哥快不行了,虽然还在喘气,但迷离的眼睛望向我的身后,好像那里站着死神,随时准备带走他。
胜男告诉我:“陆一跟哥哥相依为命。他们俩说好生死在一起的,结果怎么样?哥哥还不是提前走了。”
我踌躇片刻,说:“他还活着。”
胜男冷笑:“他马上死了。”
陆一冷冷地望着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迎着陆一的目光,我坐在了床头。
陆一的哥哥正步入生命的终点。我好像看到灵魂的光环出现在他的头顶,正变得黯淡。
严重受损的心脏和肾脏再也无力撑起整个身躯,他的气息越来越虚弱,每一口气都可能是最后一口气。
只有亲身经历死神的无情,才能体味到生命的甜美。
这种被死神围堵的感觉真好。
我发现自己的内心无比安宁。我发现自己趴在了床头,睡了过去。
无梦的睡眠。
这是半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真正睡着。
等我醒来后,我发现陆一的哥哥已经死了。陆一把哥哥的尸体抱上了推车,盖上了白布。
“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偏头痛消散了,连恼人的耳鸣都没了!
神奇!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