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敛财散财释恩怨 境内境外起风云(1/1)
夜渐渐深了,不知是否是露水的缘故,空气里湿漉漉的。
俄国驻重庆领事署里烛火通明,火光里弥漫着袅袅烟雾,使得室内的氛围亦变得谲诡不已。
王炽静静地坐在叶夫根尼的对面,看着他叼着雪茄吞云吐雾。有时候大生意人之间的谈话,无异于两国使节间的谈判,是否自信,可决定谈判的结果,这便是所谓的气场。
“先生可知道那个叫马嘉理的人?”王炽拿食指轻敲着面前的咖啡杯,淡淡地问道。
叶夫根尼轻轻地哼了一声,“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纨绔子弟。”
“哦?”王炽眼里一亮,嘴角泛出抹笑意,“不学无术,目中无人吗?”
“此人有些真才实学,目中无人倒是真的。”叶夫根尼吐出一口烟,“王大掌柜对他有兴趣?”
“马嘉理的强势,不就是代表了当下英国的态度吗?先生是聪明人,相信看得出来,他们的强势到如今不过只是露出冰山一角罢了。他们兼并了印度,兼并了缅甸,现在还想要兼并中国,来势汹汹,气吞山河,大有当今天下,舍我其谁之势。先生觉得,他们的东南亚商贸圈一旦实现,还有俄国人的立足之地吗?”王炽端起桌上的那杯咖啡,拿到鼻端闻了一闻,“艾布特在重庆大肆买入地皮,修建仓库、工厂,并购商号,在下不相信先生真的没有一点儿担心。”
叶夫根尼黄色的眉毛一动,禁不住抬起手吸了两口雪茄。他自然是担心的,世界各国侵略中国,所图的无非是利益,看似一心,实则各怀心思,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会很快拿出办法应对,叶夫根尼并非没有想过应对之策,只是可惜俄国的势力在东北,南方相对较弱,对艾布特的这一系列动作,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炽的到来,叶夫根尼在内心是高兴的,但是合作这件事情,特别是洋人与中国人合作,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洋人都占有优势,所以他想在王炽面前摆摆谱,做出一副不屑的神色,往烟缸里弹了弹灰,淡淡地道:“我凭什么要与你合作,去对付英国人?莫非你在买卖城害得我还不够深吗?”
听到此话,王炽不由得笑了:“生意场上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您是俄国驻重庆的使节,也是知名的商人,无论从国家的层面,还是生意的角度来看,在英国人步步紧逼的情况下,我们之间的合作,对您都有益无害。”
叶夫根尼摁灭了烟,走到王炽面前的椅子坐下,问道:“与你合作了,我益于何处?”
“第一,今后祥和号、山西会馆不会来抢您的茶叶业务,您完全可以在重庆把茶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第二,在下保证当英国人通往云南的贸易受阻时,您南下云南之路会更加顺畅。”王炽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动心了,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咖啡,咂咂嘴道,“这东西先苦后甜,满口余香,在下希望今后能经常到先生这里来喝杯咖啡。”
叶夫根尼调整了下坐姿,眼里精光一闪:“你要阻止英国人,必会助我销往云南的生意,这我相信。可是我并不太相信,你如何左右祥和号、山西会馆两家商号?”
王炽道:“您还别不信。英国人今日之举,令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您想想哪个为商者希望看到他们一家独大,把川、滇的生意都拢了去?此外,在下不妨与先生交个底,祥和号绝不会落在艾布特手里,在下要定了。”
叶夫根尼闻言,饶有兴致地道:“我听说马嘉理从北京下来了,那家伙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没把谁放在眼里,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把祥和号从他手里抢过来?”
“如果在下没有把握,便不会在先生面前露出口风了。”王炽道,“您也说了,那家伙趾高气扬,目空一切,那么您认为,当地的官员是否会吃他这一套?”
叶夫根尼闻言,顿时释然了。中国人对洋人的态度好比是面对狼,又敬又畏,但绝对不会与狼共舞,他们能拖则拖,能忽悠便忽悠,没有哪个中国人愿意真正和洋人为伍。而且人都有逆反心理,本来那些当官的未必会把王炽的意见放在眼里,可被马嘉理如此一闹,反而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想到此处,叶夫根尼拍一下桌子,大声道:“这桩生意我做了!”
王炽起身与其握手,笑道:“多谢先生,愿我们合作愉快!”
几乎与此同时,于怀清、席茂之与百里遥之间也达成了合作意向。
百里遥与叶夫根尼的心思另有不同,事到如今他非常清楚,王炽已然崛起,势不可当,并非是你给他丢了两块绊脚石就能阻碍他发展的。在英国人张开大嘴欲吞噬川、滇的市场之时,唯有联合起来,抱团取暖,方是生存之道,既如此,何不放下成见和恩怨,为了共同的利益,去跟洋人拼一拼呢?
王炽回到祥和号的时候,已过了亥时,冬天的深夜冷得让人手脚发麻。
于怀清和席茂之已经回来了,等着向王炽汇报情况。王炽走进去时,发现客厅里居然还坐着付少华,不由得露出了笑脸。他能猜到付少华遇到了什么事,深夜来此,是找他来要对策的。
见王炽走进来,付少华连忙起身:“王兄弟,你可终于回来了!”
王炽故作惊讶地道:“原来付大人也在寒舍,在下迟归,让大人久等了,恕罪恕罪!”
付少华皱着眉头道:“王兄弟,这些客气的话就别说了,若非是急事,我也不会在此等你。”
王炽边请他落座,边问道:“是何事让大人急成这样?”
付少华紧攥着拳头,愤然道:“那马嘉理端是可恨至极,把咱们的衙门当成他家后院了,让我明天就放人,以便促成艾布特收购祥和号一事。那态度你是没看见,语气强硬,不容商量,堂堂大清朝的朝廷命官,活像他们家的护院。宋大人、唐大人先后气呼呼地走了,把这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我,让我看着办。你说我能怎么办?把人放了吧,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崇洋媚外;不放吧,那龟儿子哪个得罪得起?”
“明天就放人?”于怀清吃了一惊。
“不错。”付少华道,“艾布特明天就会和郑氏签转让协议。”
王炽闻言,也是暗吃了一惊,如果明天艾布特真把协议签了下来,那么他今晚的努力岂非就白费了?
“付大人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吗?”话音落时,门口人影一闪,唐炯、杜元珪两人先后走了进来。
王炽等人见状,连忙起身相迎。杜元珪道:“唐大人可不会像宋大人那样,拍拍屁股不管事了。”
付少华奇怪地看着唐炯道:“唐大人走了之后,去做了什么?”
唐炯看了眼王炽,道:“我听杜元珪说王兄弟去找叶夫根尼和百里遥之后,便知道是要联合起来对付英国人,所以就去把魏坤从狱中提了出来,转移到了一处秘密所在。只要明日我们统一口径,说是魏坤越狱跑了,正在全力抓捕,英国人也不能奈我们何,如此就可以给王兄弟腾出时间来做准备。”
付少华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唐大人高明!”
席茂之问道:“此事宋大人是什么态度?”
付少华道:“宋大人在席上都摔杯子了,要是能动他们,估计早动手了。”
王炽听着此话,看着付少华和唐炯,他知道时机到了,这个马嘉理的出现,恰如一阵狂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把所有人的心都凝聚到了一处,不管是顽固派还是洋务派,破天荒地走到了同一条线上,如今上下团结一心,还怕对付不了区区几个英国人吗?
王炽只觉体内的热血在沸腾,寒冷的冬夜亦不再觉得寒冷,他的眼里发着光,扫了在场的人一圈后,沉声道:“所谓众志成城,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没有打不垮的对手!”当下,如此这般,把计策说了一遍,唐炯闻罢,击掌道:“不泄了这口恶气,难消我心头之恨,就依王兄弟说的办!”
付少华显得有些激动,点头道:“只要大家一致对外,我自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大干他一场吧!”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街道的石板路被露水浸得湿漉漉的,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香火气息,估计是快过年了,有些人家起了个早在请菩萨,以祈求来年的平安。
清晨的风有点冷,微风吹在脸上,有些难受。郑氏几乎一夜不曾入眠,眼睛布满了血丝,头上的银丝在风中颤动着,使她看上去越发苍老。昨晚她也想明白了,她老头子留下来的产业左右保不住,那就随它去吧,哪个能救得了魏坤,她就把祥和号拱手让给哪个,什么国家民族她无暇顾及了,保住魏家最后的一缕香火,才是当务之急。
一阵敲门声传来,郑氏眼波一转,示意下人去开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登门的应该是英国人才是,然而,门启处,却是三名衙差。这让郑氏吃惊不已,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事情又有了什么变化?
衙差走进来,对着郑氏大声道:“魏坤昨夜越狱跑了,奉付大人之令,请夫人去衙门走一趟。”
郑氏周身一震,不知是喜是忧,心想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一切皆非我所能左右,都由他去吧!瞟了眼面前的衙差,示意他们带路,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了大门,走入了寒风凛冽的冬日的清晨里。
付少华听说郑氏已押入牢房看管后,白皙的脸上浮出一抹紧张之色,朝旁边坐着的唐炯看了一眼道:“宋大人去了何处?”
唐炯冷冷一笑:“走了。”
“走了!”付少华脸上的肥肉一颤,“什么时候走的?”
唐炯哼的一声:“据公馆的差役说,天尚没亮就走了,留了一句话,让我们看着办,他们不会干涉。”
付少华心想,对付同僚你倒是中气十足,吹胡子瞪眼的,遇上了洋人便溜之大吉,唯恐惹祸上身!但这种话他也只是想想罢了,不敢公然说出来,朝唐炯道:“唐大人可会与我共同应对?”
“付大人放心吧,唐某是武将出身,没有知难而退的习惯。”唐炯道,“大人若是放心的话,可将乡勇交予杜将军负责,以应不测。”
付少华要的就是这句话,忙道:“自是信得过,可交由杜将军全权指挥。”
唐炯朝杜元珪使了个眼色,杜元珪会意,提了九环刀疾步往外而去。
“付大人。”唐炯转首看着付少华道,“洋人也是人,只要我们同心同德,风雨共济,就没什么可怕的,一会儿英国人来的时候,只管沉着应对便是。”
付少华看着杜元珪大步而出,心里略微放心了些,但他毕竟是文官出身,依然难免紧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我理会得。”
旭日从东方升起,渐渐地洒在知府衙门的院子里,付少华看了眼院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在衙门外停下,紧接着便是一阵吵闹声。
“走!”唐炯霍地起身,率先往外走了出去。付少华情知该来的终归要来,咬了咬牙跟了出去。
衙门外站了一支洋枪队,个个荷枪实弹,杀气凛然。不远处已围了一些百姓,望着这边说着话。
付少华猜到了洋人可能会来闹事,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把洋枪队拉了来,到衙门示威!
“放肆!”唐炯果然不愧是从战场上出来的,面对洋枪,面不改色,朝着马嘉理、艾布特两人叱喝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衙门,是朝廷官员办公所在,岂容得你等放肆!”
“放肆?”马嘉理的脸微微昂起,晨光熹微,他的脸上闪动着一抹恃强凌弱、不可一世的光芒,“究竟是你在放肆还是我放肆?”
唐炯浓眉一蹙,眼里分明露出抹凶光,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请问马嘉理先生,本官何时踩了你的尾巴?”
马嘉理是中国通,他当然听得出唐炯话里把他比作了畜生,咬了咬牙道:“昨晚我与郑氏谈好了,今日办理祥和号的收购手续,恰恰在这个时候,你们说魏坤越狱了,郑氏让你们抓了。莫非你们的牢狱是纸糊的,能让人说走就走吗?这种骗人的把戏,太过低级,想跟我玩,怎么也不想个高明点的法子?”
“你误会了。”付少华连忙道,“魏坤此人,年少气盛,行事也颇为刁钻,估计是他早就想要越狱,只不过凑巧正好昨晚行动罢了。”
“把郑氏交出来。”马嘉理皱了皱眉头,似乎并没有心思跟他们拌嘴,“如果他真是越狱了,我想他一定会顾及他母亲的性命,会回来找她的。”
付少华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也不由动了火气,“你以为这衙门是你家后院吗,想要谁便要谁?”
“看来这衙门是你家的后院了?”艾布特冷冷地道,“你想让谁越狱就让谁越狱?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天你要么交郑氏,要么交魏坤,不然的话,我们就在你家的后院住下不走了。”
正说话间,突听得一阵哭声传来,众人转首一看,只见一队人往这边徐徐走来,最前面的是两具棺材,分别由六名大汉抬着,扶棺而行的,正是牛二的父母及其亲眷。及至衙门时,那些人把棺材放在门口的台阶下,牛二父母则跪在付少华等官员面前,哭喊着道:“我家儿子儿媳无端被杀,请求大人抓回凶犯,给我们做主啊!”
马嘉理一看这阵仗,委实是吃了一惊。他相信魏坤一定让官府藏了起来,目的是要阻止让外人收购了祥和号。可是眼前的这些人,是真的得知消息了来哭诉,还是事先安排好了,只是这场戏里的一部分?
如果确定的话,那么那个王炽委实不简单。此前他曾在北京城听说过王炽此人,昨晚也听艾布特说了天顺祥与祥和号的恩怨,一对死了儿子儿媳的老夫妇,居然能听从王炽,放下杀子之仇,此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令这些官员和百姓,毫无怨言地统统服从他的调遣?
马嘉理突然对王炽有了兴趣,既然这场好戏开场了,那索性与他来一场对手戏!
此时,在衙门斜对面的一家酒楼上,两人正倚窗而立,其中一位是人高马大的叶夫根尼,另一位正是王炽。
叶夫根尼回头看了眼王炽,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两具棺材也是你安排的?”
王炽叹息一声:“此乃无奈之举也。那马嘉理性子暴戾,真要闹将起来,场面不堪收拾。”
“我知道中国人讲究人死为大。”叶夫根尼摸了摸嘴上的胡子,笑道,“可你却低估了马嘉理,那厮仗着父亲是少将,从小就胡作非为,放纵惯了的,岂会因为你抬出死人来而收敛?”
王炽惊愕地看了眼叶夫根尼,然后把头转向衙门,他看到马嘉理拔出了手枪,脸上带着抹狰狞的笑。王炽心头大震,他要做什么?
“砰”的一声响,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哭声、嘈杂声立止。自洋人入侵中国之后,也许很多人都摸过枪,都知道那玩意儿厉害得紧,能隔空杀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马嘉理的目的是想要把王炽逼出来,他徐徐地收回手枪,在周围环视了一圈,大声道:“要玩咱们就玩大的,我数三下就杀一个人,直至我见到郑氏或魏坤为止。”
“一!”马嘉理冷笑着喊了一声,同时洋枪队都举起了枪,随时准备动手。
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是为之一紧,这马嘉理目空一切,无法无天,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付少华更是吃惊,真要动起手来,即便是一时依仗人多,把洋人制服或打死了,但事后一旦追究起来,朝廷始终是处于弱势的,当事者革职偿命不说,只怕朝廷还得割地赔款,说到底吃亏的还是自己。但如果真把人交出去了,岂非就是认怂了,昨晚与王炽商量的计策亦付诸东流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杜元珪手擎九环刀,带着上百乡勇跑过来,把洋枪队围在了中间。唐炯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这个不知死活、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天理不容。关键是你是否下得了决心,去跟洋人当面锣、对面鼓地干一场。
唐炯扫了眼远处围观的百姓,胸口倏地剧烈地起伏起来,眼里慢慢地涌上红丝,如果在洋人面前真的服了软,如何向百姓交代?莫非大清朝的官员都是些只会欺负百姓的孬种吗?
不远处酒楼上的王炽看得出来,按照唐炯的性格,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动起手来,场面可能会不可收拾,他脚步一动,想要现身出去。却在这时,蹄声骤起,从街道一端奔来一支骑队,几乎同时,但听得“当当当”锣声一连敲了十三下,王炽闻声,身子微微一颤。鸣锣开道是清朝官员出行时独有的仪仗,一般的县令鸣七声,道、府则鸣九响,节制武官为十一响,只有总督级别的才有十三声锣,很明显来者是四川总督。自骆秉章故去后,四川总督一职未有人选,莫非新的总督已经上任了?
如此思忖间,王炽急又走到窗口,打眼望去,只见在队伍当中,有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骑着匹高头大马,纵马而来。此人身形高大,却瘦得只余皮包骨头,脸上两边的颧骨高高耸起,眉毛如刀,而眼神却未见神采,脸上更是显得灰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王炽见到此人,不由得心头一酸。这是曾与骆秉章一道出生入死的大将萧启江,一生奔波于沙场,留下许多病痛,临老了依然还不让他安享晚年,朝廷端的是丝毫不体恤臣子的身体!
“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衙门口动手!”萧启江虽道是疾病缠身,可余威犹在,这一声喝后,连马嘉理亦停止了动作,目中寒光一闪,望向萧启江,问道:“你是谁?”
萧启江在衙门前下了马来:“四川总督萧启江便是。”
“没想到收购区区商号之小事,竟连总督大人也惊动了。”马嘉理“嘿嘿”怪笑一声,“莫非总督大人也想来横插一脚吗?”
“收购商号是你们的事,本官管不着。可你闹到衙门来了,便是官府的事了,涉及衙门的脸面,本官岂能坐视不理?”萧启江走到马嘉理面前,瞟了他一眼,命令道,“这件事姑且放着,容后再议。”
“总督大人,这件事我今日定要一个结果。”马嘉理沉声道。
“走!”萧启江却未去理会马嘉理,朝唐炯、付少华喊了一声,径往衙门里走,“哪个要是敢放肆,只管出手,格杀勿论,出了事本官担着!”
唐炯见萧启江连正眼都没瞧马嘉理一眼,一边径直往里走,一边却已下了死命令,暗赞好大的气势!当下朝付少华使了个眼色,转身入内。所谓一物降一物,萧启江下了格杀令后,径直往衙门里去了,也就意味着,他不会考虑后果,只要有人敢有异动,这里的洋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洋枪队不过几十人,真要是动了手,决计不是官兵的敌手。这世上没有人不想要性命,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再胆大的人也会考虑后果,马嘉理红着脸看着萧启江的身影渐行渐远,咬牙切齿地往地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怒喝了一声,“走!”
见洋人悻然离开,王炽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舒了口气道:“今日多亏了萧总督,不然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这姓萧的是个硬茬子。”叶夫根尼冷笑一声,“马嘉理算是遇上对手了。”
“萧总督身经百战,区区马嘉理他岂会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叶夫根尼看向王炽,笑吟吟地道,“如今有萧大人镇着,接下来该是王大掌柜出手了吧?”
王炽微微一笑,“接下来该是先生出手了。”说话间,凑近叶夫根尼,朝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叶夫根尼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要是让他识破了,如何是好?”
“无妨。”王炽道,“若是叫他识破了,你只说是在下的货,事前你全然不知,也是让在下诓了。如此一来,出了事您不但不用担什么干系,还能赚一笔不小的银子。”
叶夫根尼哈哈一笑:“王大掌柜果然是聪明人,这事我今天就去办!”
下了楼后,王炽与叶夫根尼道别,到了衙门口,叫牛二父母等人先行回去,说是明日厚葬牛二夫妇,好教他们入土为安。待一行人走后,这才与杜元珪见了礼,两人一同往里走去。
萧启江正沉着脸听付少华报告,见王炽入内,干瘦的脸上露出了抹笑意,起身道:“王大掌柜,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王炽见他起身相迎,颇是意外,但随即想到他是战场上出来的,不讲究官场上的那一套,也就释然了。要跪拜时,萧启江又把他拦了下来,说是无须多礼,坐下说话。王炽知晓他的性格,也就没有拘泥于俗礼,落座后道:“请总督大人放心,今日那马嘉理蛮横无理,在下定叫他加倍偿还。”
萧启江也算是见识过王炽的手段了,也不惊讶,只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王炽便将昨晚安排好的计策说了,萧启江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异彩:“当初我那老哥哥(骆秉章)果然没有看错你,对待敌人就是要狠,一击出去,不给他翻身的机会。我最近就在重庆住着,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便是。”
王炽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有一省之总督做后台,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中午时分,太阳已有了些暖意,马嘉理坐在院子里喝着闷酒。这件事本来与他没有干系,只不过出于打造东南亚贸易圈的国策,恰巧让他遇上了,便想帮艾布特一把。在他的设想当中,中国人是怕洋人的,上到朝廷下至百姓,无不畏惧,所以洋人在大清朝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令他没想到的是,此番却碰上了硬主儿,区区一个重庆,从官员到商人居然暗中联手,与他作对,而且手段之狠,连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这件事既然已经接手了,总不能半途放手吧?若是不放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马嘉理倒不怕把事情闹大,因为事情越大,洋人就越有优势,到最后清政府只有赔款赔礼的份儿。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摸清楚那个王炽的底儿,他虽没有见过此人,但从他耳闻的情况来看,那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艾布特坐在马嘉理的对面,陪他喝着酒,脸上颇有些内疚之色,虽说这件事涉及打造东南亚商贸圈的大事,可说到底是自己的生意,况且从级别上来讲,他也不及人家之万一,此事让他分担着,心中委实过意不去,便殷勤地劝酒。
两人正喝着酒,突有门卫来报说山西会馆百里遥求见。马嘉理眼里精光一闪,“这又是哪方的神圣?”
艾布特道:“晋商重庆分部的大掌柜,心机极重,曾在买卖城联合王炽,把前大掌柜刘劲升给除了。不过由于王炽的迅速崛起,他一直与王炽过不去,我觉得他在这时候来见我们,可能是想趁此机会,打压王炽。”
马嘉理冷笑一声:“你不要把事情想得过于美好,万一他是暗中联合了王炽,来打压我们呢?”
艾布特一怔,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便问道:“那么我们见是不见?”
“见!”马嘉理道,“不妨看看他有何话要说。”
艾布特称是,让门卫出去迎接。须臾,百里遥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马嘉理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只觉阳光的暖意立时被其身上那孤冷的气息所驱散,不由得心底一颤,心想重庆果然是卧虎藏龙之所,区区晋商分部的掌柜,竟有这等气势!
“百里大掌柜!”艾布特起身,脸上掠上一抹惯有的优雅的笑意,伸出手去握手。百里遥边与艾布特握手,边瞟了眼马嘉理,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见了礼了,道:“这位敢情就是从京城来的马嘉理先生吧?”
马嘉理也没起身,只冷冷地道:“正是。”
艾布特道:“请百里大掌柜坐下说话。”
百里遥却没落座,道:“我今日此行,乃是想邀二位一聚,今已在万福楼订下一桌酒席,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艾布特闻言,心下讶异不已,微哂道:“中国人有句话说,宴无好宴,不知道百里大掌柜设下此宴,有什么用意?”
“合作。”百里遥道,“今天早上知府衙门前发生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王四联合官府所致。两位都是异国人,再如何强势,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要是跟他们硬碰硬,难免是要吃暗亏的。”
“你的意思是说,要想斗垮那些地头蛇,须与重庆当地人合作,可是?”马嘉理一听这话,顿时对他有了些兴趣,“那么我们又该如何相信你呢?”
百里遥嘴角一撇:“生意人之间的合作,讲究个诚意,我送你们一条计策,换来你我之间的合作,不知可否?”
马嘉理眼睛一亮,道:“你先说来听听。”
“针对艾布特先生的部署,通过收购祥和号,打通由四川至云南的业务线,王四也如法炮制,制订了相应的一套对策,收购祥和号,并联合云南那边的一家商号,干扰你们的生意。”百里遥眼中寒光一闪,冷冷地道,“他在云南联手的那家商号叫作荣茂公号,乃其生死兄弟李耀庭经营。”
马嘉理道:“那又如何?”
百里遥道:“我的意思是与其在重庆跟他们对着干,不如转移目标,从李耀庭身上下手,荣茂公号设于曲靖府,如果能在曲靖府做些手脚,使李耀庭受制于你们,到时候再来与王四谈判,就方便多了。”
马嘉理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倒了一杯酒递给百里遥,哈哈笑道:“能让我佩服的人不多,你算是一个!”
“荣幸之至!”百里遥也不客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请两位移步万福楼,咱们边吃边聊,可好?”
艾布特应道:“如此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刚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一人,长得人高马大,黄色的络腮胡几乎遮掩了嘴巴,正是俄国人叶夫根尼,见三人出来,讶然道:“三位这是要去哪里?”
百里遥道:“我在万福楼设了桌酒席,叶夫根尼先生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叶夫根尼看了眼艾布特、马嘉理两人,道:“两位欢迎吗?”
艾布特笑道:“先生说笑了,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岂有不欢迎之理,请吧。”
一行人坐了马车,行至万福楼的雅间,分宾主落座了,艾布特问道:“先生来访,可有事商议?”
叶夫根尼瞟了眼百里遥,道:“今日的东道主是百里大掌柜,我怎么喧宾夺主呢,不如你们先谈。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可先行回避。”
百里遥道:“先生说这话见外了,咱们今天既然坐到了一起,我就说句实话,我们之间的利益是相同的,如果王四坐大,对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好处,既如此,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说话间,店伙计陆续上了菜来,百里遥举杯敬了众人一杯。热酒下肚,氛围也活跃了许多,马嘉理道:“叶夫根尼先生,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就是了。”
叶夫根尼放下酒杯,把眼睛一瞪,大声道:“我是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后,才找上来的,重庆官府端的是欺人太甚,明摆着是窝藏罪犯,要与艾布特先生过不去。这是赤裸裸的地方保护主义,这事不能善罢甘休,得给他们些颜色看看才是!”
“哦。”马嘉理看了眼叶夫根尼,“看来先生也是看不下去了?”
“可不是吗?”叶夫根尼愤然道,“他们可如此对付你们,来日也照样能来摆布于我,中国人所谓的唇亡齿寒,就是这个道理。”
艾布特是相信叶夫根尼的,他往马嘉理那里瞟了一眼,见其没反对,就把百里遥所说的办法说了一遍。叶夫根尼闻言,不由得对百里遥另眼相看,举杯道:“百里大掌柜此计实在高明,我敬你一杯!”
双方干了一杯后,叶夫根尼又道:“既如此的话,我们之间不妨做桩生意,也算是我支持艾布特先生了。”
艾布特高兴地道:“先生有生意相送,自是求之不得。”
叶夫根尼道:“往年的这个时候,你们都要大批进购皮毛,运往英国,今年的货可备足了?”
艾布特摇头叹息一声:“不瞒先生,您也知道,近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忙于购买地皮,扩建仓库和工厂,再加上收购祥和号这些琐事,今年的货尚未备足。”
王炽早就摸清楚了艾布特的底,对于这个回答,叶夫根尼早就了然于胸,“中国的东北盛产皮毛,我倒是有一批货,先生可有兴趣?至于价钱,咱们算是生意场上的老伙伴了,权当是我支援你了,只要不让我亏本,一切好商量。”
艾布特闻言,击掌称好。皮毛在清朝属于贵重物品,上到皇帝,下至官员,人人都穿裘衣,只不过等级不同,所穿的裘皮亦有不同罢了。英国人也好皮草,然而要从中国收购,并不容易。俄国人恰好控制了东北,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手里自是囤积了不少好裘皮,见叶夫根尼主动要把裘皮转手与他,艾布特自然大是高兴。
叶夫根尼端着杯子边与艾布特相互敬酒,边在心里寻思,这个王四果然是个厉害的生意人,觑准时机,投人所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果然一击得中。艾布特遇上王四这样的对手,岂有不输之理?
百里遥并不清楚王炽的具体计策,只是当晚听于怀清透露说,会有洋人参与,估摸着就是叶夫根尼,那么这笔所谓的支援艾布特的生意,当中肯定存在猫腻儿。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猫腻儿他一时还摸不透,可以肯定的是,艾布特定然会吃不了兜着走。痛打落水狗,再趁机捞一笔,这样的好事没人不愿意干,更何况打的是趾高气扬、人人痛恨的洋人呢?
百里遥低头喝了口酒,道:“两位的生意谈妥了,艾布特先生,不妨来谈谈我们的合作吧。”
艾布特虽在早上让官府着实气了一把,但随之而来的一连串的好事,令他心情大好,“百里大掌柜请说。”
百里遥道:“先生在生意上往来的银子,可否从我的票号上走?”
“原来你所说的合作是这意思。”艾布特想了一想,道,“反正我生意往来,都需要从票号走账,从山西票号走也无妨。不过,百里大掌柜须答应我一件事。”
百里遥道:“但说无妨。”
“我听说那李耀庭心思细腻,行事大胆,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艾布特道,“请百里大掌柜跟我们一起去云南,协助我们一起对付李耀庭,可好?”
“好!”百里遥起身端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次日,在王炽的主持下,将牛二、许春花夫妇安葬了。丧礼是大事,且王炽承诺了要厚葬他们,因此里里外外琐事较多,李晓茹挺着大肚子不便张罗,亏的是姚大寡妇能做事,把大小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王炽看在眼里,心想这倒是个能持家的,只是脾气急了些,但要于先生好这一口,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办完丧事后,王炽兑现承诺,把牛二父母接过来奉养,不使他们老来无依吃苦。牛二父母都是老实人,见王炽果然要替牛二尽孝,很是欣慰。只不过二老劳作惯了,闲不下来,到了王炽的商号里后,成天也是忙里忙外,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李晓茹见了,叫他们不用做这些粗话,二老却笑道:“平时在地里干惯了活,真要是闲着没事干,反而不习惯。再者大掌柜好心收留我们,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该的。”李晓茹拗不过他们,也只得随他们去了。
很快年关就到了,商铺里忙着收账结账,忙完之后,也就开始过年了。孔孝纲也从云南赶了来,说是那边已经请了掌柜、襄理等人员,可放心由他们管理。另说请的那掌柜唤作俞献廷,是岑毓英介绍的,乃是个读书人,最让他高兴的是此人的名字跟他二哥只一字之差,端是有缘分。王炽听昆明分号已然办妥,也就放心了,趁着大伙儿都聚在一起,就撺掇于怀清娶了姚大寡妇,众人跟着起哄。
于怀清却是叹道:“你们也是知道她脾气的,泼辣得紧,再加上此前嫁过一次,戒备心重,我倒是提过成婚之事,被她打了出来。”
孔孝纲哈哈笑道:“于先生,这种女人你得跟她来硬的,逼着她成婚,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怀清瞪着他讶异地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如此做,她非把我拆了不可。”
李晓茹笑盈盈地道:“这一回孔三哥怕是说对了,再强势的女人,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她内心希望有一个比她更强势的男人去征服她,让她乖乖地听话。”
孔孝纲见李晓茹附和他的话,更是高兴,“李大小姐是用自己的经验告诉你,她曾经更强势,结果被一个比她会玩命的给收了。”
李晓茹俏脸一红,“孔三哥的嘴越来越碎了!”
席茂之道:“既如此的话,大伙儿与你一起去,也好壮个胆,今日就把这事定了吧!”
于怀清想想还是有些害怕,只是经不起大家的催促,结果在王炽、席茂之和孔孝纲三人的陪同下,硬着头皮去了姚大寡妇家。
叩响了门,姚大寡妇开门出来,见到王炽等人,颇是诧异,“大过年的王大掌柜怎么来了?若是给我拜年,可是要折煞我的!”
王炽笑道:“一来确实是给你拜个年;二来我等前来,乃是有事与你商量。”
姚大寡妇瞟了眼于怀清,似已猜到了三分,心想好你个瓜娃子,瓜眉瓜眼的,自己的事怎么撺掇别人来?但姚大寡妇很会做人,这些心事丝毫没露出来,高高兴兴地把王炽等人请了进去,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忙着给他们泡茶。于怀清进入里屋想要帮她倒茶,却让她踹了一脚,跌跌撞撞地从里屋被踹了出来。王炽等人装作没看见,只顾聊天儿。
待姚大寡妇端了茶出来,王炽朝于怀清使了个眼色,于怀清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怕一不小心就演变成了一场闹剧,话到嘴边,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孔孝纲急了,道:“于先生,你平时也是能说会道之人,我们这一路走过来,若非你这张嘴,得吃多少亏?怎么到了女人面前,你就哑了呢?看得我心里直着急,罢了,还是我替你说了吧。姚大嫂子,于先生看上您了,想和您成个家,生两个娃,今天我们来,便是来跟嫂子您商量这事的,您答不答应痛快些给个话。”
“你是土匪吗?”姚大寡妇见他满嘴粗话,且大有你今日不同意也得同意的意味,一边还在征求人家的意见,一边却连嫂子都叫上了,天下哪有这般没脸没皮之人!
孔孝纲哈哈笑道:“大嫂子您真是说对了,在遇到王兄弟之前,我还真是个山寇!”
姚大寡妇也非普通的妇人,脸上虽笑意盈然,嘴上却不饶人:“好个山寇,要是我不答应呢,莫非你还能把我绑了去不成?”
席茂之怕姚大寡妇真的恼羞成怒,忙道:“我这兄弟不会说话,望嫂子您多包涵,男女之事愿不愿意,还得看两个人的意思。于先生,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你发句话吧。”
于怀清生生被架了上去,没奈何只得鼓起勇气道:“翠翠……不才是真心喜欢你,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坦白,但……又怕你大打出手,把不才一顿好揍……今日邀这些兄弟一道而来,便是想要壮个胆,反正……反正今生不才要定你了!”
“哎哟!”姚大寡妇虽说是过来人,可当着众人的面被人如此表白,还是不免有些羞涩,心头怦怦直跳,“你这穷酸,白读了许多圣贤书,成天打的是什么歪心思!”
于怀清支吾了几声,道:“食、色,性也,读书人也罢,白丁也好,总是需要找个心仪之人过日子的。”
孔孝纲一拍大腿道:“这话说对了,读书人也是人,如何能少了女人!”
王炽瞟了眼姚大寡妇,见她两颊绯红,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难免出格,弄巧成拙,便发话道:“姚姑娘,于先生的为人在下最是清楚,为人坦荡,有胆识魄力,胸藏丘壑,若非生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先生必是出将入相之人。今在商号里任职,实在屈才了。今日我等前来,就是想给他说个媒,您要是同意,便点个头,要是不同意,我等也绝不勉强于你,起身便走。”
王炽此话,乃是把姚大寡妇逼到了墙角,她自然知道于怀清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更加清楚以她的身份以及有过一次姻缘的经历,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只不过世道乱,祸福难测,她前一个男人就是让地霸打杀的,她有些怕了,若是再有什么不测,她是否能承受得起那痛彻心扉的打击?
于怀清看着姚大寡妇,心头乱跳,见她螓首低垂,蛾眉微蹙,却是始终不曾表态。看到她如此为难的样子,于怀清的心一下子就冷了,既然喜欢她,又何必如此为难她呢?当下叹息一声,抬头看向姚大寡妇道:“翠翠,不才本是落魄书生,无家无业,若非蒙王兄弟看得起,收留了不才,只怕如今还流浪在重庆的街头,食难果腹,今日此举,是不才唐突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来痴缠于你,告辞!”向姚大寡妇作了个揖,果然转身往外走去。
谁知刚刚转身,身后便转来“呜”的一声哭泣,于怀清心头一震,急忙回身过去看,只见姚大寡妇的脸上挂着两行热泪,一副十分委屈之状,直把于怀清吓了一跳,“翠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才的话说得重了吗?”
话音甫落,姚大寡妇扑将上来,伸出双手在于怀清的身上又捶又打,“你这没脸没皮、瓜眉瓜眼的穷酸,非是要这般逼我,说到底我不过一寡妇罢了,如何敢奢想今生还能遇上真心真意之人,我怕被你骗,怕你出事,怕成了婚后又会有什么变故……你何苦如此来为难于我!”
于怀清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酸,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原来你所有的泼辣都是伪装,原来你是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于怀清紧紧地搂着她,努力地从哽咽的喉咙里发出艰涩的却又掷地有声的承诺,“不才此生绝不负你,定会好好待你,把你前半生的幸福统统补偿回来!”
王炽见到这等情景,既是欢喜,又是感慨,男人闯荡四海,在外打拼,女人却在家担惊受怕,也是十分不易。从今往后,做事确实得稳当一些了,不能再带着他们去刀尖上舔血,令家人跟着忧心忡忡。思忖间,看了眼席茂之、孔孝纲两人,又想,也得给他们找个归宿了,跟着我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到了家如何能没个人陪?
过完年后,王炽把重庆这边的事安排毕了,召集商号骨干开了个会,交代今年的重中之重是扩大同庆丰的业务范围,去各地实地勘察,继续开设分号,在今年一年之内要实现异地存兑业务;其次是拓展同庆丰的借贷、投资等业务,既然银子握在手里,就不能让它闲着,必须使其作用最大化。并且把这些业务细分到了每人身上,要求他们层层分配下去,每一项业务都涉及个人顶身股的权重和分配。
由于这时候各分号已然聘用了掌柜、襄理以及各个位置的伙计管理,此令一发布,人心振奋,上上下下,奋发图进,不出三年,同庆丰的分号几乎开遍了南方的主要城市,并且在北京、天津等重要的长江以北区域亦有分号,房产投资、放借贷等业务也齐头并进,生意越做越大。而王炽也言出必行,三年前的那些伙计随着顶身股比例的不断累积增加,很多也进了管理高层。不过此乃后话,姑且按下不表。
却说王炽安排好了指标后,又差人去知会唐炯,叫他先去盐场督导开工事宜,待他从云南回来后,自会去与他会合。安排完毕,便带着李晓茹去了云南,据消息称,叶夫根尼已与艾布特完成了多达二十万两银子的皮毛交易,过完年后,马嘉理、艾布特、百里遥已经去了云南,这个时候,他需要和李耀庭并肩作战,一起打赢这一场与洋人之间的硬仗。
李耀庭是在年前收到王炽来函的,看完信中的内容后,他体内的热血不由得沸腾了起来。当年辞官从商时的豪言尚在耳际,爱这个国家并不一定要为官,任何一个从业者,都可以在国家危难之际尽己所能。
这些年来,为了生意,为了家人,他似乎忘记了当年的诺言,这封信里的语言,犹如当头棒喝,提醒他这个国家正在遭遇磨难,要他出力的时候到了!
一阵孩童银铃般的笑声自外面的院里飘来,落入他的耳朵里,随即是那拉青桐低低的温柔的提醒声,让孩子小心一些……在孩子和妻子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和冬日里落叶的沙沙声,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和谐、安宁。然而,没有一片安宁不是用险恶的斗争换来的,一如眼前的这幸福,乃是经历了天津沦陷、那拉府惨遭屠杀等惨案后沉淀的结果。
李耀庭捏着手里的这封信,细长的眉头一扬,我绝不能因眼前的安逸而苟且偷生,一旦云南沦陷,眼前的安宁便会化为乌有,到那时,再回首一切都会恍如昙花一现。书生的意气,报国的情怀,再一次被激发了起来。他把信藏好,出来开了门,把妻子叫过来,将信里的内容大致说了一下。
那拉青桐虽是出身贵族世家,可她与一般的千金小姐迥然不同,在其娇柔的外表下,有一颗十分执着、顽强的心,再加上曾经被英国人伤害过,那段经历是她永远都无法洗刷干净的污点,成了她一生的痛。因此当丈夫说起要会同王炽,一起对付英国人时,她在内心上是认同的。洋人不走,家国难安,在强大的洋人面前,不就是要靠国人一点一滴的拼搏,才能最终实现强国的梦吗?
“放心吧,家里有我。”那拉青桐望着丈夫,眼神里发着光。这若秋水般的眼眸里散发出来的光芒,让李耀庭的内心瞬间便充满了暖意,握住妻子的手道:“王兄弟善于谋事布局,我与他曾有数次合作,不会有事的。”
那拉青桐点了点头,她相信丈夫,但她同时也明白,这世上之事,没有哪件会顺着安排的路线发展,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终结果如何,那就要看造化了。
过了年后,李耀庭收到消息,英国人已经到了曲靖府,且与知府鞠善水接了头,看样子是想先声夺人,要给他的荣茂公号来一记重拳。
鞠善水的为人李耀庭多少有些了解,此人四十余岁,为人和善,不管对谁,都端着副笑脸,成天犹若笑面佛一般,没有什么信仰或主见,遇强则弱,遇弱则强,说白了就是棵墙头草,混迹于这乱世的糊涂官。这样的一个人,当他面对洋人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需揣测便能料到。现在李耀庭最为担心的是,王炽以一介布衣之身,能得到鞠善水的帮助吗?
是日晚上,王炽差人送来一张便条,说是已经到了曲靖,为不使洋人起疑,他只能躲在暗处。此外,洋人可能会联合官府对荣茂公号使诈,让李耀庭只管装作不知,由着洋人在暗中作祟便是,他自有办法应对。
李耀庭看完后一头雾水,洋人和官府联合在了一起,你却叫我视而不见,由着他们胡来,却是何道理?不论是官府还是洋人,都不好对付,到时候你要如何收场?不过他心下虽疑,对王炽却还是放心的,他说有办法应对,那便决计不会有错。
三日后,荣茂公号下面的马锅头阎奉天来报说,冯郁有已把开春的货备齐了,叫他们随时去取。
云南自古便是多民族融合的一个区域,李耀庭所做的生意,乃是利用民族的差异性,深入各地区买卖不同的货物。在每年的开春,他都会备一些如马龙白灵菇、红托竹荪、文山三七、百宝丹[1]等食材及基础药材,销往腾越、丽江、镇边等少数民族集中的地区。眼下年已过完,正是走开年第一趟生意的时候,李耀庭便叫阎奉天唤了十几个马帮工人,一起去冯郁有处提货。
冯郁有是一家商号的大掌柜,掌握着这一片地方的货物原产地,生意做得很大。李耀庭与他合作也有些年头了,相互间都比较信任。到了地头后,冯郁有亲自迎将出来:“李大掌柜过年好啊!”
李耀庭也向他问了好,便说要去看看货。冯郁有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瞬间即没,笑道:“李大掌柜请随我去仓库看货便是。”
李耀庭心细如发,冯郁有脸上那不经意间的异色,他已有所察觉,因是老主顾,只道是他有什么心事,也没多问,便随了他去仓库。
阎奉天干马锅头已有二三十年了,对各种货物的品性都了若指掌,与李耀庭一同查验时,他便发现不对劲儿,走到李耀庭身边,悄声道:“大掌柜,今年的货好像有问题。”说话间抓起一把百宝丹,拿给李耀庭。
李耀庭随手拿了一粒往鼻端闻了闻,不由得心头一震,以他这些年来的经验判断,手上的百宝丹必是假药无疑,令他奇怪的是,冯郁有并非奸邪耍滑之人,合作的这些年来,也从来没出过问题,为何此番用假货来诓他?
“三七也是劣质的。”阎奉天的脸上明显露出愤然之色,目光时不时地往冯郁有身上飘去。
李耀庭拿着百宝丹,心头思绪翻涌,莫非他的背后有人指使……猛然想起王炽给他送来的那张便条,洋人会联合官府在暗中使诈,难道说他们利用了他最信任的合作伙伴,来给他下套了?
李耀庭放下手里的百宝丹,脸上挤出抹笑容来,朝冯郁有道:“冯大掌柜的货一如既往的好,多谢了!”
冯郁有闻言,似乎心里松了口气,冁然笑道:“李大掌柜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阎奉天却被李耀庭的举止搞得如置云里雾中,他明明已然察觉是假货,何以还要如此说?李耀庭知道他不解,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作声,只管收货。
阎奉天心说真是见了鬼了,明知是假货还照收不误!奈何大掌柜有令,只得吩咐马帮工人装货。
从冯郁有处出来,阎奉天终于忍不住道:“大掌柜,那姓冯的是我们的老主顾没错,可你也没必要如此忍气吞声啊!”
李耀庭自己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他是相信王炽,依言照做罢了,因此皱着眉头道:“此事应与冯大掌柜无关,乃洋人给我们设的圈套,暂时只当作不知便是,到时候自有办法应对。”
阎奉天闻言,咧嘴一笑:“原来大掌柜早有成竹在胸,也不早些与我说一声,刚才险些就露了馅儿!”李耀庭苦笑一声,并没搭腔。
阎奉天见他说话的兴致不高,也就没再说话,吩咐马帮工人快些赶路。不一会儿,发觉背后似乎有人跟着,偷偷地撇过头去一瞧,果然有个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便朝李耀庭使了个眼色:“后面有人跟着。”
李耀庭回头一看,暗暗地舒了口气。冯郁有提供假货一事,他还不敢十分肯定地说此事一定与王炽所说的那件事有关。因此这一路上走来,他心里难免七上八下,万一弄错了,这一趟生意就亏大了。现如今见有人在暗中跟踪,他反倒是放心了,冯郁有做了亏心事,决计不会再派人跟踪,那么此事就是洋人所为无疑了。这件事有王炽在暗中相助,他的心里顿时就踏实了许多。
马嘉理接到跟踪之人来报说,李耀庭已经运了假货回去,大是高兴:“这一次我倒要看看王炽如何应对!”
艾布特为人较为细心,沉吟会儿,道:“那李耀庭经商多年,且为人行事十分仔细,他会发现不了是假货吗?”
百里遥冷哼一声,反问道:“行商做事最怕什么?”
艾布特一愣,“请百里大掌柜指教。”
“熟人。”百里遥道,“一般我们最信任的是熟人,而最该防备的也是熟人。李耀庭处事确实细心,但他也很讲义气,讲义气固然是优点,却也可以成为被他人利用的最大的缺点,他发现不了冯郁有的假货是正常的。”
艾布特闻言,这才放下心,差人去通知曲靖知府鞠善水动手。
鞠善水最擅长干的事是落井下石,接到洋人的通知后,他并没有犹豫,带了一队衙役就往荣茂公号赶。这些年来,那李耀庭在当地经商,从没有来孝敬过他,一次都没有,这叫他十分生气,这一次他想让那个不长眼的东西长点记性!
走到荣茂公号门口时,李耀庭的货已然入库,门口的小厮认得是知府大人,便问他有何贵干,鞠善水也不说话,阴沉着脸带着众衙役径直往里走。小厮不知出了何事,抢先一步去禀报李耀庭了。
李耀庭闻言,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想原来又是官商勾结的老把戏!边想边往外走,在院子里与鞠善水遇上了,眼神一瞟,瞥了眼其后面的一队衙役,拱手道:“原来是鞠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鞠善水眼里寒光一闪,道:“本府接到举报,说你贩卖假货,扰乱市场,本府来看看到底是否确有其事。”
李耀庭微哂道:“我向来诚信经营,从没做过以次充好之不齿之事,这定然是有人陷害于我,不可尽信。”
“是非黑白,一查便知。”鞠善水道,“李大掌柜若是真没做亏心事,不妨带本府去仓库查验一番。”
“自然可以。”李耀庭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了鞠善水去仓库。穿过走廊时,恰好见那拉青桐闻风而来,见到这等阵仗,不由得俏脸微微一变。李耀庭走到妻子身边,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摇头示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会有事的。
那拉青桐看着丈夫那自信的脸,便放心了下来,同时也明白了今日之事,可能与此前所说的斗洋人一事有关,当下朝鞠善水敛衽为礼,径走了开去。
及至仓库,鞠善水便迫不及待地查验货物,阎奉天正在里面点货,突见一队衙役闯将进来,吃了一惊,刚要说话,便看到李耀庭投来的眼神,矍然一省,忙退到一边去。
鞠善水很快就找到了今天刚入库的那批假货,骂道:“李耀庭,你好大的胆子啊,这些是食材,也是药材,万一吃出人命来,如何是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耀庭有些蒙了,自接到上次的那张便条后,他再没接到王炽的任何信息,那么接下去应该如何应对?心想王兄弟说只管由着洋人使诈,莫非我现在就认罪,让官府逮了去?一时间心中思绪翻飞,不知所措,若非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定然会认为这是他人给他设下的陷阱。
鞠善水见李耀庭无话可说,大喝一声:“把这些货全部没收,择日销毁,带李耀庭回衙门,容本府进一步审问!”众衙役应和一声,上来就要抓人。
却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一声喝:“云南提督马将军到!”
喝声未了,人影迭闪,一支二十几人的劲装兵卒跑将过来,把鞠善水的衙役围在了中间,随后见马如龙腰佩大刀,身着一袭提督的官服,威风凛凛地走来。鞠善水一看这架势,周身一震,脸色顿时就变了!
李耀庭看到马如龙,悬在胸口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原来王炽果然安排妥当,把马如龙叫了来!因有外人在场,李耀庭上前就要行礼,却不想马如龙一把将他拦下,道:“你我兄弟若是行这一套俗礼,未免见外了。”
李耀庭见他如此说,也就不再拘泥于俗礼,拍着马如龙的肩膀笑道:“马兄弟如何突然到了曲靖?”
马如龙道:“出公差至此,本是想到李兄弟这儿来喝杯茶,刚进门就听嫂子说有衙差在仓库检查。我心想这还了得,李兄弟乃顶天立地的好汉,在云南时抵抗匪军,以身报国,在天津时,随红帮兄弟一道参加了保卫大沽口之战,保家卫国,一身正气,如何会做这般的下作之事?便想来看个究竟。”
鞠善水走上前来,拂袖跪地,口称:“卑职鞠善水叩见提督大人!”
马如龙瞄了他一眼,问道:“可有查出异常?”
鞠善水愣了一下,以他的为人,一般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也算是官场的老套路了,换在平时,他自然能应对自如。可查验荣茂公号之事是洋人吩咐的,他十分清楚朝廷官员的品级再大,也大不过洋人的蛮横,便硬着头皮道:“启禀提督大人,查出来了。”
马如龙眼里精芒一闪:“查出了什么?”
鞠善水道:“荣茂公号新进的这批货都是假货。”
“都是假货?”马如龙一声冷笑,“你且与本督说说,这批货是真是假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鞠善水身体微微一震,说穿了他是朝廷任命的文官,读的是四书五经、孔孟之学,何时对生意货物的交易有过研究?所以一般在查案之时,什么样的案子就需要请什么样的专业之才来鉴定,鞠善水到仓库随便一看,就看出了假货,这恰恰就说明了问题所在。
马如龙冷笑道:“鞠大人,咱们这些人往高了说,是给皇上当差的,往低了说就是给百姓分忧的,若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哪个有势力就替哪个办事,本督倒是想问问大人,你究竟是在给哪个当差?”
鞠善水听得冷汗直冒,可是转念又想,你的品级虽高于我,可你是武官,并没有治理民事的权力,换句话说,我并没有直接听命于你的义务;再者连皇上都对洋人敬畏三分,我听命于洋人,又哪里有错了?如此一想,又有了些底气,抬头道:“提督大人若是对卑职所查之事有异议,只管可以再去复查,但是今日荣茂公号的这批货,卑职却是要姑且查封了,万请提督大人多担待些。”
“是吗?”马如龙眉头一扬,从怀里取出张纸,微微俯下身,给鞠善水看了一眼,沉声道,“如果你还想要保住身上的顶戴花翎,最好不要犯傻使性子。跟我来!”
马如龙朝李耀庭看了一眼,李耀庭会意,连忙带了两人走入一间厢房里面,回身把门关紧了。马如龙朝鞠善水看了一眼,郑重地道:“下面我要说的话,涉及朝廷机密,不得透露,若是让洋人得知,格杀勿论。”
鞠善水瞟了眼马如龙身上的那张纸,虽然没有完全看完,但也知道了个大概,情知事态严重,立马应道:“绝不敢透露半分,请提督大人放心就是!”
李耀庭道:“两位慢慢谈,我先行回避。”
“此事也涉及李兄弟,无须回避。”马如龙语气微微一顿,继道,“英国人野心极大,想要像侵略印度、缅甸一样,入侵我朝。他们的第一步就是打经济战,建立一个东南亚商贸圈,慢慢地吞噬我们。此番他们恶意陷害荣茂公号,就是想通过李耀庭控制王炽,按照他们的原计划收购祥和号,从而打通从重庆到云南的通商之路。从表面上看,这是生意场上的事,但仔细一想,这是国事,它涉及一个国家的荣誉和尊严。因此,四川总督萧启江大人亲笔致函云贵总督桑春荣大人,希望四川和云南两地官员,严防英国人,阻止他们做出有损我朝利益的行为。”
李耀庭闻言,心下暗暗一怔,看来此事要比他预想中的严重许多。鞠善水听得两省总督都下了指令,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道:“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事?”
马如龙脸色一沉:“你会如实按照本督吩咐的去做吗?”
马如龙天生就有一股威严,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鞠善水,直把他看得脊梁发冷,忙道:“只要提督大人发号施令,卑职莫敢不从!”
[1]百宝丹:云南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