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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大新王莽 上》(14)(1/1)

为专宠废黜许皇后

求自保聪敏班才女

“外侄见过姨妈!”人还没到殿中,就传来淳于长喜气的请安声,紧接着就朝着王太后伏身叩首,行了个大礼。王莽心想,你这表弟也太过分了吧,连“皇太后”都不称呼,就直接叫“姨妈”了。

看着淳于长那张讨人喜欢的俊脸,王太后心中的不快也消失了许多,笑道:“你这古灵精怪的晚辈,好一副巧嘴!还不快向你舅妈请安,向你巨君表哥问候一下。”

“嘿嘿,子鸿向舅妈请安,向表哥问好。”淳于长向李夫人和王莽分别行了个礼。

王莽说道:“子鸿,这段日子跑哪里去了,怎么没见到你人呢?”

“还不是跟着皇帝大哥到处走走……”淳于长感到此话有些不妥,俊眼瞟了王太后一眼,王太后果然脸色一变,说道:“哀家正要问你呢,听说你把皇上带出宫去寻花访柳,到底有无此事?”

淳于长眼珠子转了转,赶紧说道:“哎呀,冤枉呀冤枉,晚辈可不敢呀!是皇上想要寻找合适生子的淑女,要我这表弟出出主意罢了。”

王太后板着脸,说道:“哼!后宫摆着上万的淑女不去光顾,却非要去民间找那些不明不白之人。”

王莽说道:“皇上要是在宫外遇到什么麻烦事,子鸿你的责任就大了。”

王太后说道:“天子乃一国之君主,成天跑出宫去游玩,成何体统!还不是被你们这些风流子弟给带坏了。”

“太后,这事可怪不得我呀,都是富平侯张放出的主意呢。皇上的命令,晚辈不敢不听从呀。”淳于长觉得王太后动了气,连忙把这事推在张放身上。

李夫人见王太后不开心,在旁边插言说道:“子鸿外侄,听说两位婕妤都是绝世美人。”

“是呀是呀,晚辈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姐姐,长得跟天仙一样呢。太后不想见她们吧,其实皇上真是有眼光……”淳于长赞叹着说道。

“呸,就你这巧嘴能说会道。这些出身微贱的女子,哀家暂时还不想见她们。”王太后笑着说道,然后转身指着王莽,对淳于长正色说道:“你要向你巨君表哥学习,他从来不在外面风流放纵,而是洁身自好,勤奋做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千石校尉了。你这校尉诸曹也要好好建功立业,才有封侯赐爵的机会。”

王莽笑道:“太后过奖了,侄儿还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够。”

“表哥,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外家的骄傲!可惜表弟我天生就是个玩家,无缘学到真正的本事。”淳于长笑着说道。

王莽谦虚地笑了笑,说道:“子鸿只要多来陪陪太后她老人家,就够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和淳于长本来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表弟的轻佻和放纵,而淳于长和天子走得越近,越让他觉得不是滋味。

见到两位晚辈前来探视,王太后还是很开心的,她对王莽说道:“咱们王家这么多子弟,就只有你常常来看望哀家!可惜当年你的父亲去世太早,未能赶到封侯。”她又想到了王莽的父亲王曼,心有内疚。

“太后,侄儿只要能报效国家,为咱们王家列祖列宗争光就行了,何必非要封侯赐爵呢?”话是这样说了,但王莽心中对于封侯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凭什么那些对朝政毫无寸功的王氏子弟们也得到了侯位,而自己的命运却如此不济。

听了王莽这话,王太后却有些感动,说道:“就连你大伯生前都说你品行优秀,你好好做出些成绩来,我看咱们皇室外家的将来就要靠你了。”她心里清楚,除了王莽,王氏外家似乎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担当家族的重任。

李夫人说道:“难为姐姐你的关心和呵护,巨君才有了今天的仕途呀。”

淳于长在旁俊眼一翻,嬉笑着说:“姨妈难道只记得王家的人,就记不得我这半个王家人了吗?”

王太后“哼”的一声,笑骂道:“你就会带着你的皇帝哥哥寻花访柳,哪有我这贤侄王莽的真本事。”

淳于长红着脸,争辩着说:“让皇上开心还不好呀!况且两位婕妤就像天上的神仙姐姐下凡一般……”

王太后不禁也笑了起来,说道:“又是神仙姐姐,就你这张巧嘴,黑的也要被你说成白的。”

随后,王莽和淳于长两人离开了长乐宫。李夫人说了几句话,也离开了前殿。王太后正准备休息,宫女又传报说成帝前来请安。“这么晚了,才来看望我。”王政君尽管有些抱怨,但很久没有看到成帝了,也渴望见一见。

母子相见礼毕,王太后神色忧伤地说道:“皇儿,这段时间你忙些什么?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来看望我了。”

“母后,是皇儿不好,这些日子未能向你请安呢。”成帝说。

王太后直接说道:“赵氏姐妹入宫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双双被封为婕妤……”

“是呀,皇儿是真心喜欢,希望母后也能够喜欢。”

“这赵氏姐妹出身微贱,哀家不想召见她们。”

“皇儿是希望她们能够为汉家延续血脉。”成帝说。

王太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真心喜欢,哀家也没有可说的了,希望她们如你所愿,为汉家延续子嗣。”王太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可是有一点我要事先讲清楚。”

“母后有何吩咐,请讲。”

“目前她们姐妹的地位已经十分尊贵了,不能再有非分之念。”

成帝心中明白,母后是不愿意让飞燕姐妹再有升迁,而他还想把二人封为昭仪,眼下只有答应了再说,于是说道:“皇儿听从母后的旨意。”

王太后又说道:“皇儿,你微服出行之事,朝野内外已经传遍了。当年汉武帝微服出行,也没有像你这样长期居住在郊外,听说还购置了田产和房宅,养了一批什么待诏。”成帝听到这话,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太后继续说道:“听说你微服出行,都是富平侯张放怂恿的,不知有无此事?”

成帝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母后,是皇儿自己想要出宫走走。后宫淑女上万,但十多年过去了,皇儿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有一个宫女能够为汉室怀上子嗣,皇儿就是想外出寻找合适生子的女人。”

这话听起来理由充分,王太后竟无可挑剔,于是说道:“皇儿,听说你也喜欢富平侯,有句话其实我不想多问,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爱女人还是……”

成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母后,皇儿天生喜欢世上最美的东西。天下国花不分雄雌,天下绝色不分男女,只要是世上最美的人,皇儿都会喜欢。”

王太后听后一惊,幽幽地说道:“唉,你这话也有些道理,既然你是天子,天下的所有都属于你的,世上最美的更是属于你的。大汉开国君主刘邦以来,历朝国君,几乎没有一个不像你这样的。”

“天下绝色,有识者得之。不过,皇儿是真心喜爱飞燕姐妹,和她们在一起能够感受到无比快乐,无比开心。可是对富平侯的喜欢,和喜欢其他人不一样。和他在一起,能够让我远离朝政的烦嚣,也能使内心归于平静。”

“哀家也没有什么多说的,只是希望你远离富平侯,早些得到子嗣,延续汉室血脉吧。”

两人说了这许多话,气氛变得沉默起来。王太后忽然想起了王曼的事情,说道:“皇室的外家当中,人人都封侯赐土,安居乐业,只有我那兄弟王曼去世太早,没有被封侯。这事我已经提起过多次了。”

“也许天意如此吧。舅父王曼如果活到现在,还不是和其他舅父一样,成为侯爷。”成帝说。

王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但也有不公平的地方呀!你大舅王凤,还有王谭去世后,他们的嫡亲儿子都继承了侯位。而你的舅父中,只有王曼这一支剩下了巨君一根独苗,至今没有得到贵位。巨君这晚辈如此优秀,却不能享受与其他外家子弟一样的待遇,哀家每当想到这事,都觉得对不起他们父子。”

成帝说道:“皇儿已经查得王莽在职上表现十分勤恳,朝中群臣对他的夸赞越来越多,我看为他封侯只是迟早的事。”

王太后连忙又说道:“你的子鸿表弟怎么办?几年前你大舅王凤将他二人交托于我们,总不能不管他吧!”

成帝苦笑道:“王莽的事不难办,他本来就是王氏至亲,而且表现出众。子鸿却是表亲,又没有什么政绩,只怕不好对朝臣交代。”

王太后愠怒地说道:“这有什么难办的,你为他找些事情做做,让他立立功,不就行了。这些时日,你长期不在宫中,听说还是他引着你四处游玩,你说是不是?”

“给他封侯的事,皇儿一直在动脑筋,找机会呢。”

王太后说道:“你和赵氏姐妹的事,只要你好好为汉室延续血脉,哀家也就罢了。但巨君和子鸿两人封侯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成帝答应着说:“皇儿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心里明白,母后在和他进行一场交易,口头上已答应不再为难赵氏姐妹,但要他想办法让两个表弟得到侯位。

转眼到了秋天,飞燕和成帝动了游兴,荡舟于皇苑中的太液池。这太液池位于京城之西、未央宫西南,北岸有三丈长的石鱼,高五尺;西岸有石鳖三枚,长六尺。池中垒起三座小岛,象征着瀛洲、蓬莱、方丈三座仙岛。池中莲叶萋萋,荷花绽放,红绿相映,别有一番情趣。

秋风送爽,成帝和飞燕跃上云舟,采莲于太液湖中。这云舟用沙棠木制成,又用云母装饰舟首,舟侧用桐木雕刻虬龙,夹舟而行。此时,飞燕心情大好,一边摇着紫桂桨舵,一边伸手于池中拾取菱角。微风袭来,云舟一阵荡漾,飞燕细腰如蚁,身轻似燕,一不留神差点落入水中。成帝看得心惊,忙令卫士停止行舟,用金锁固定住云舟,并亲自用绿缨拴在飞燕的裙上。

赵飞燕见成帝情爱甚浓,有些受宠若惊,娇嗔地说道:“臣妾出身微贱,皇上何必预先连接臣妾的衣裙?”自从被册封为婕妤以后,飞燕姐妹已在成帝面前自称为“臣妾”。

成帝笑而不答,只是用手紧紧牵着结裙的绿缨,飞燕已经感受到了绿缨那一端传递过来的浓情爱意,不禁羞涩地一笑。

回到后宫飞翔殿,已经有女官在此迎候。成帝笑道:“赵婕妤在宫中生活得怎样?”

飞燕娇嗔地说道:“臣妾和妹妹蒙受皇恩,得到无数珍宝赏赐,起居有女官服侍,出行有专门的车驾,人间的尊贵都享受到了。”

“你们姐妹二人得到的尊贵,仅次于许皇后,但超过其他嫔妃了。”

“我赵氏双姝能够享受到如此尊贵的待遇,该怎样报答皇上呀?”

“只希望你们姐妹永远守在朕的身边,让朕日日享受开心的时光。”

“咱们两姐妹就是为皇上而降生于世的,也希望皇上永远不再旁骛其他的女人。”飞燕娇艳一笑,说道。正说话间,赵合德已经笑吟吟地迎了出来,笑着对成帝说道:“皇上,姐姐,你们都回来了,臣妾都等候多时了。”

当晚,成帝留宿于飞翔殿中,三人合欢共枕,又是良宵一夜。

次日一早,飞燕姐妹二人共侍成帝起床。在宫女的服侍下用过早膳,成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后宫,他今天要去未央宫前殿坐坐,听听朝政大事。

望着天子离开的身影,飞燕倚着窗棂,对着明亮的铜镜梳妆打扮了一会儿,又发了一会呆。

赵合德笑道:“姐姐长得天香国色,自己都看呆了吧?”

飞燕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姐妹虽然身入皇宫,得到了人间的富贵,但毕竟出身微贱,低人一等呀,就连皇太后都不肯召见我们,唉……”

赵合德娇笑着说道:“姐姐,如今皇上只喜爱咱们姐妹,后宫上万的宫娥都不再瞧一眼呢。”

飞燕摇了摇头,说道:“妹妹,皇上从小就好色,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你想想,后宫美人成千上万,他还不满足,因此才走出宫来遇到了咱们姐妹二人。但以后……”

“以后又怎样?这后宫的良家淑女,咱们也见过了。说相貌,讲身材,论才伎,有谁能够和我们姐妹相比?”赵合德有些骄傲地说道。

“妹妹,宫中许皇后尚在,还有班婕妤、李婕妤等众多的嫔妃。眼下咱们在宫中的地位无忧,可是一旦咱们色衰珠黄,皇帝难免移情别恋,到时候咱们在皇宫中的地位将难以得到保证。”李婕妤就是原先的贵人李平,前不久已被升为婕妤。

赵合德想了想,说道:“姐姐的担忧很有道理,咱们现在就想想办法,让皇上只专情于咱们二人,绝不让他去碰后宫其他的嫔妃。”

“可是,难道也不让皇上去接触许皇后?其他婕妤和我们地位也都相同呀。”

赵合德生性机灵,善于察言观色,说道:“我观察过后宫的嫔妃们,许皇后出身名门,高高在上,对咱们冷若冰霜。班婕妤知书识礼,似乎与世无争,但也和咱们不是一类人物。只有李婕妤和我们稍微亲近一些,她也是侍女出身,理解咱们的苦衷,而且也得皇上的喜欢。因此,咱们姐妹可以对李婕妤示好,让她渐渐和我们同心,这后宫的天下不愁不是我们的。”

飞燕点了点头,说道:“宫中有些事情,姐姐不好出面呀。”

赵合德生性不像飞燕那样温和,而且多疑善猜忌,说道:“姐姐,这个好办,许多事情由妹妹暗中出面就行了。”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担忧,就是王氏外家诸侯,一直对我们十分冷淡,明显瞧不起我们的出身。”

“是呀,皇太后一直不肯召见我们,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唉,其实皇上越是对咱们宠爱,就越是容易引起嫔妃们的嫉妒,咱们在宫中就越没有安全感。”飞燕说。

赵合德恨恨地说道:“哼,只要咱们姐妹在宫中一天,就绝不能让皇上去幸御招揽其他的女人!”

飞燕忧郁地说道:“现在包括许皇后在内,后宫众女妃对咱们都十分冷落,我从她们的脸上就可以看出心中的不快。”

赵合德冷哼一声,说道:“那许皇后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难道还比姐姐美丽不成?”

“我偶然见过一次,确实长得端庄美丽,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姐姐干脆将那皇后的位置取代了算了。”赵合德笑道。

飞燕连忙用手捂住妹妹的嘴,低声说道:“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岂能乱说?”

赵合德将飞燕的手移开,不屑一顾地说道:“姐姐,有些事你不敢去办,妹妹自会帮你去办。”

赵合德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很快和后宫的宦官、贴身侍从、女婢们打成一片,暗中指示他们查寻其他嫔妃的蛛丝马迹。

深秋季节,京城中落叶纷纷,大地一片肃杀。

后宫昭阳殿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眉头紧锁着,坐在珠玉飘垂的窗前,美丽的脸庞上郁结着万般愁绪,这美妇便是成帝的许皇后。许皇后的美透着华贵之气,她毕竟出身于世家,又在宫中过了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皇后生活。刘骜当太子时,就和她生下了皇儿,却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太子即位后,许皇后又生了一位女儿,也早夭了。从那时起,许皇后就没有一天高兴过。天子痛定之后,继续在后宫追花逐蝶,希望能够延续子嗣。后来,天子就移情于班婕妤、李婕妤,渐渐地不再光顾昭阳殿。近些年来,皇上就连人影儿都见不到了。她也风闻皇上喜欢上了富平侯张放,而且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张放。对这些,她都无话可说,作为天子的嫔妃,天子的情感是谁也管不了的,而只要能够保住皇后的位置,她也就知足了。近来宫中传言她也听到了,说淳于长和张放带着天子偷偷溜出宫外,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在一起。许皇后不禁为成帝的安全担心起来。后来又得知成帝带回来两朵漂亮的姊妹花,很快就双双被立为婕妤。许皇后对赵氏婕妤的印象是不好的,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对这么微贱的女人感兴趣。

刚刚,后宫的女官忽然前来传讯,说赵婕妤向天子告发后宫嫔妃。许皇后对告发的内容一无所知,但不知为何,心中预感到了一些不妙。不一会儿,女官来报,说是天子驾到。

成帝带着一些侍从走进了昭阳殿。天子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许皇后正待起身相迎,一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许皇后不禁吃了一惊。

成帝怒气冲冲地对着许皇后,劈头说道:“皇后,你姐姐该当何罪?”

“是哪位姐姐?”许皇后有两位姐姐,一位名叫许谒,一位名叫许孊,都是侯爵夫人。

“许谒。”

“她怎么啦?”

“朕立赵氏姐妹为婕妤,你和你姐姐有什么不高兴的?她为何要暗中诅咒朕!?”成帝长期冷落许皇后,但也从没有对她如此发怒。许皇后被问得措手不及,觉得委屈万分,有口难言,顿时泪如泉涌,哽咽着说道:“皇上,臣妾在宫中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女官和宦官在旁边,他们都可作证,臣妾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朕已经遣人调查清楚。你姐姐许谒,哼,还是位侯爵夫人呢,她已经招了,朝廷还在她家中抄得诅咒用的工具。那刁妇居然还敢辱骂朕,真是胆大包天!”

“原来是这事,皇上,你可能错怪姐姐了。”

“此话怎讲?”

“臣妾知道事情的原委。好几年前,大将军王凤在世的时候,手下幕僚曾经借天灾异常,多次向朝廷奏告后宫,并归咎于臣妾。当时姐姐为臣妾打抱不平,在家中用巫术诅咒过皇室外家的人。”

“当时你可知情?”

“臣妾当时知道此事,并劝阻过姐姐。”

“你身为皇后,当时为何不向朝廷告发此事?”

“当时姐姐听从了臣妾的劝说,未再施巫蛊之术了。”

“哼,朝廷已经查清楚了,许偈当年施用巫术,在家中设了神坛,成天向上天神灵祷告,诅咒王氏外家的人。许谒还竟敢制作了几个小木偶像,把大将军王凤和宫人王美人的人像刻在上面,天天用针和钉子刺在这些小木人身上,用心何其阴毒!怪不得大将军得病薨亡。”

“皇上,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和大将军薨亡的时间对不上呀!”

“可是,皇后你是知道内情,却隐瞒不报,该当何罪?”成帝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事姐姐确实做得不对,但那次巫蛊事件很快就被制止了,那些巫术绝对没有用来诅咒赵氏婕妤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你姐姐自以为行事隐秘,结果还是泄露于世。”

事已至此,许皇后知道再辩解也没有用了,声泪俱下地说道:“皇上,十多年来,臣妾从你当太子时就跟着你,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和你生下了一儿一女,虽然都没有活到现在,但臣妾从来没有抱怨过皇上,只怪自己命当如此。既然皇上相信别人的话,把姐姐七八年前的作为拿来说事,臣妾也就无话可说了。”

成帝本来就有些妇人之仁,听了这悲怆的话,心中也有些不忍,说道:“这事要不是赵婕妤告发,宫中还无人知道。但被告发的人不仅有你,还有班婕妤,是有证据握在别人手中的。”

“皇上,争权夺势之人,要找别人一个纰漏,有何难办?”

“在宫中借用巫术来诅咒他人,这是大逆不道的罪过。汉武帝时,宫中就发生过巫蛊之祸,被处死的人不少。许偈诅咒之事,皇太后也已经知道,十分震怒,朕不能不做出决断。但念及与你十多年的恩情,你还是离开后宫吧。”

许皇后心知自己被逐出后宫,就等于失去了皇后之位,但又不能出宫回到民间,等待她的每天只有向隅而泣,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臣妾问心无愧,陛下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许皇后被废后降为贵人,许氏家族数十人牵连入案,被抓进监狱拷问,许谒等人被诛死。许氏家族中没有涉案的在朝的官员,全都被免去官职,遣归山阳故郡。许皇后的侄儿平恩侯许旦,也被遣归侯国。许皇后立位十四年后,因涉及其姐姐许偈的巫蛊诅咒之罪而被废黜,迁居昭台宫。昭台宫号称“冷宫”,是皇家上林苑中的宫殿,建筑也很宏大,当年汉宣帝的霍皇后被废时,也被迁居于此,曾在这里幽居了十二年后自杀而亡。

永巷是掖庭中一条狭长的小巷,也是一处不起眼但又很神秘的地方。说它神秘,是由于这里流传着许多人世间不知道的宫闱秘密。一些怀上了皇帝血脉的宫女,也要被关在这里,直到生出男女,验明正身,得到天子认可,才能走出永巷。

永巷是宫中的女人都害怕的地方,因为它既是宫中杂役们居住的地方,也是一座监狱。后宫的女人无论贵贱,只要是犯了罪,有了过失,都要被关押进去,接受审讯,有时也被秘密处死于此,永不留名。当年刘邦的爱妃戚夫人貌美如花,能歌善舞,受到吕后迫害,被关押于此,并被残忍地做成“人彘”,砍断手足,挖去双眼,用药使其耳聋口哑,终日不见阳光,最后被凄惨地折磨而死。

许谒案发后,班婕妤也从后宫的增成殿被押送到了永巷。

狱吏对班婕妤还是比较客气的,这宫中的秘密他们见得太多,但他们必须要完成审讯过程。那告发的帖子上,只是说班婕妤和许皇后一起,背地里用巫术辱骂皇上,诅咒赵氏姐妹,但并没有提出证据。自从为成帝生下的皇子失踪后,已经过去了十来年,班婕妤已经看淡了红尘。天子几乎不再临幸,但她也并不怨恨,心中只留下和天子短暂的甜蜜回忆。眼下被审,她十分清楚这一定是赵氏姐妹在背后下的套。但班婕妤的内心是坦然的,怀中只带着一把天子赐予的纨扇,上面题写着她的诗,诗中是她和天子爱情的见证。宫中的狱官要她供认犯下的“罪过”,班婕妤凄然地笑了笑,说道:“妾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妾平时修的是正道,都没有获得上天的福佑,做这些巫诅邪事又有什么指望呢?假使天地间的鬼神有知,就不会接受人间的诅咒;假使鬼神没有知觉,即使有人采用巫术,诅咒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因此妾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说罢,她要狱吏把自己的长诗《自悼赋》一并交给天子。

狱吏的审讯笔录呈了上去,并附上班婕妤长赋一首:

承祖考之遗德兮,何性命之淑灵。登薄躯于宫阙兮,充下陈于后庭。蒙圣皇之渥惠兮,当日月之盛明。扬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宠于增城。既过幸于非位兮,窃庶几乎嘉时,每寤寐而垒息兮,申佩离以自思,陈女图以镜监兮,顾女史而问诗。悲晨妇之作戒兮,哀褒阎之为邮;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历年岁而悼惧兮,闵蕃华之不滋。痛阳禄与柘馆兮,仍襁褓而离灾,岂妾人之殃咎兮,将天命之不可求。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犹被覆载之厚德兮,不废捐于罪邮。奉共养于东宫兮,讬长信之末流。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愿归骨于山在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重曰:潜玄宫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华殿尘兮玉阶苔,中庭萋兮绿草生。广室阴兮帷幄暗,房栊虚兮风冷冷。感帷裳兮发红罗,纷綷縩兮纨素声。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惟人生兮一世,忽一过兮若浮。已独享兮高明,处生民兮极休。勉娱情兮极乐,与福禄兮无期。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

成帝仔细庭审笔录,觉得班婕妤说得有理,又看了《自悼赋》,想起当年王太后说过的那句“古有贤女樊姬,现有淑女班婕妤”的话,感到过意不去,下诏赐给班婕妤黄金百斤,宣布不再追究此事。

“姐姐,妹妹向你请安了。”李婕妤来到增成殿,看望班婕妤。班婕妤是她以前的主人、恩人,并把她推荐给了成帝。

“妹妹,事情已经过去了,姐姐的心中现在很平静呢。”

“唉,这事……”李平欲言又止。

班婕妤本来是位聪慧才女,不让李平再说下去,说道:“妹妹,你不必多言了,我心中什么都清楚。”过了一会,班婕妤问道:“妹妹,你在宫中没有危险吧?”

李婕妤说道:“赵氏姐妹目前对我还好,希望我和她们同一条心。”

“赵氏姐妹出身寒微,怕被人瞧不起,先拿许皇后和我开刀,以保尊贵之位。”

“姐姐,小妹知道宫中险恶,也只能和她们周旋,以求自保呀。”

“你暂时还没有危险,但我这当姐姐的已经感觉到危险来临。”

“那该怎么才好,找皇上讲清楚个中原因吗?”

“唉,没有用的,看来皇上也完全被她们迷住了,不能清醒地分清情况。我虽然现在被免于罪过,但难免以后再遭受冤枉。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请求退出后宫。”

李婕妤惊讶地问道:“退出后宫?姐姐无罪,为何要退出后宫?”

“妹妹,天下之事,退后一步自然宽。为姐的与世无争,希望过宁静和淡泊的生活,也只有退出后宫,才能保得住性命。”

“姐姐,能退到哪里去呢?我们也不能回到民间呀。”

“妹妹,我们当了天子的嫔妃,就再也不能回到民间了。但朝廷中权势最大的,还是王氏外家子弟,他们对赵氏姐妹也很忌惮,但赵氏姐妹只在宫中势大,目前在朝中还没有足够力量。因此,姐姐准备主动请求到长乐宫供奉王太后。”她知道,王太后是一把很好的保护伞。

“姐姐……”李婕妤拉着班婕妤的手,伤心流泪不已。

班婕妤也含着泪,替李平揩干了眼泪,笑道:“妹妹不用担心。姐姐待在后宫增成殿,只是睹物思情,随时能够看得到皇上的影子而已。到了长乐宫,跟在皇太后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要想加害于我,也不大可能了。况且,一旦皇上不在了,咱们当嫔妃的,都要搬出后宫,迁入长乐宫的,姐姐只不过是早些搬进去而已。”

李婕妤点了点头,说道:“姐姐,妹妹早晚也要去陪你的。”

“妹妹,姐姐走后,你自己可要小心呀,不要再接近皇上了,否则性命不保。”

“姐姐,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了。”李平再次流下了眼泪,匆匆离去。

班婕妤很快起草了一份奏书,要求天子准允她到长乐宫陪伴王太后。奏书上达成帝,成帝没有阻拦,班婕妤如愿迁入了长乐宫,时常陪着王太后说说话。王太后一直对班婕妤十分赏识,两人相处也还融洽。但从此以后,班婕妤几乎不再和成帝见面,偶尔萌动对成帝的思恋之情,就将成帝当年亲赠的纨扇取出来把玩一番,吟诗作赋,消遣情怀。

公元前16年的新春,成帝改年号为“永始”。此时离许皇后被废,又过去一年多了,成帝也不再出宫,而是厮守在后宫飞燕姐妹身边。

京城中,王莽的府第又比以前气派了一些,但不失简朴。王莽负手于庭院中,独自吟道: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嫂步不亲授,长幼不比肩。

劳谦得其柄,和光甚独难。

周公下白屋,吐嘀不及餐。

一沐三握发,后世称圣贤。

吟罢,又兀自叹息不已。忽然从门外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人拍手高声称赞说:“好一首《君子行》,我看贤侄便是当朝君子,志在千里,将来必是治国贤才,当得昔日周公的千古美誉呀!”

王莽定睛一看,原来是忘年之交的陈汤和楼护来到宅中,连忙将二人请入中堂。

陈汤原是出征西域的将军,当年在乌孙国征战匈奴,立下汗马功劳,深得王莽的敬佩。陈汤又以撰写奏书闻名于世,当过大将军王凤的幕僚,王凤薨亡后他又转入大司马王音的幕府。这时陈汤已年逾六旬,仍然在朝中十分活跃,名气越来越大,许多人主动找上门来,请陈汤捉刀代笔,为人上奏,或鸣冤翻案,或向朝廷推荐人才。大司马王音对他也十分信任,所上奏书十有九中。几年前,有个叫陈咸的大臣,因受到京兆尹王章一案的牵连,被免去官职。这陈咸在任时又杀伐过重,把地方豪强大姓抓起来折磨,每年都要整死成百上千人,结果被免官后告发他的人多如牛毛,始终不再得到朝廷任用。陈咸听说陈汤的笔头子十分厉害,多次用重金贿赂陈汤,希望能为他写个奏书到朝廷,为自己美言几句。陈汤虽然才高,却也爱财,自然是来者不拒,为陈咸上了一篇漂亮的奏文。结果可想而知,朝廷重新征用陈咸为朝廷的少府官,位列九卿之一,不仅掌管山川、海滨、陂池、湖泽的税收,还兼管宫廷的符节、医疗、膳食、乐府、工匠、宦官等。从那以后,陈汤捉刀代笔的名气更是大振。

陈汤和楼护被请进中堂,宾主礼毕。王莽谦虚地说道:“晚辈刚才随便咏颂一番,请前辈勿得见笑。”

楼护说道:“这首《君子行》用在巨君贤侄身上,是再确切不过了。”

陈汤笑道:“是呀,瓜田李下,是君子就得避免人家的闲话。”

“晚辈最喜欢的是最后几句:周公下白屋,吐嘀不及餐。一沐三握发,后世称圣贤。”王莽说道。

“当年周公礼贤下士,洗一次头要三次握住头发,中止洗头来接待士人;吃一顿饭,要三次把食物吐出来,来回答士人的问题。”楼护说。

“周公是周初圣贤名人,也是我王莽学习的楷模。”王莽说。

“其实,巨君贤侄身体力行,已经做得很好了。论德行,你在外礼贤下士,谦恭为人,在家简朴节俭,抚养寡嫂,孝敬长辈。讲勤奋,你勤奋好学,朝廷中兢兢业业,朝中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你。”陈汤赞许地说。

王莽谦虚地说道:“长辈过誉了。我王莽还差得很远呀。”

陈汤见王莽依然十分谦虚,说道:“贤侄身为皇上外亲,太后亲侄,本可封侯,成为栋梁之材……”

王莽叹道:“前辈真乃知我者啊!无奈先父去世甚早,时运已去……”虽然每当想到这些,他心中都郁郁不乐,但他没有忘记同窗好友甄丰的劝告:凡事忍字当头,方能做得大事。

陈汤抚了抚长须,笑道:“贤侄何必悲观?依愚所见,贤侄欲得之物,如能善动筹策,犹如探囊。”

楼护笑道:“不过,再好的品行,没有被人发现也只能是孤芳自赏。再优秀的人才,也需要合适的机会。而这机会是等不来的,它是寻找出来,创造出来的!”

王莽品味着楼护的话,说道:“机会是创造出来的,前辈的话太有道理了!”

楼护说道:“贤侄,我们今天到你府上,就是来给你说这个道理。”见王莽似有所悟,又道:“你已快到而立之年,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人生进阶的所有条件都已具备,只欠东风了。”

陈汤说道:“我和楼大侠答应过大将军王凤,要为你创造机会。”

王莽明白了两人的意图,感激地说道:“如蒙前辈鼎力相助,我王莽定当倾尽所有,报答重恩!”

陈汤笑道:“贤侄,你这话就是多余的了。老夫我虽然重财,却不轻友。你我忘年之交,何须谈钱!”他沉吟片刻,又道:“贤侄身为外戚,勤学好士,谦虚待人,礼义孝悌,名声响于当朝,又受大将军保荐,已成气候。”

王莽说道:“成也是名,败也是名。晚辈就是顾虑这‘名声’,一直不便声张这事。况且大将军已经薨亡,车骑将军辅政后,又与我生疏了许多。”

陈汤说道:“依老夫愚见,如今天子颇有孝道,皇太后之处,贤侄宜再多去亲近亲近。至于朝廷上,我这就为你捉刀代笔,上一个奏书,先请求爵禄,以后的大道自然光明。”

王莽连忙下拜,说道:“我王莽在此谢过。有朝一日,定当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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