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大新王莽 上》(15)(1/1)
外家纨绔游戏朝政
赵氏双姝争得贵位
不久,成帝的几案上,摆着一份奏章,这奏章是大司马王音送进宫中的。成帝对于公务文件,已经像玩游戏一般,大都由王音提出处理意见,他再依样画葫芦就是了,但封侯赐爵之类的事,非得由他御批不可,其他朝臣不能做主。成帝看了看奏章的署名,见是陈汤写的。陈汤是名臣,他印象很深刻,就仔细看了下去。那奏文写道:
王莽父亲早死,身为皇帝外亲,在王氏中唯独未被封侯,似有不公;王莽之母又在东宫供养皇太后,尤其劳苦。臣认为宜当封王莽为侯。
这陈汤确实厉害,奏书中仅寥寥数语,不仅抬出了王莽的出身,而且把皇太后的背景搬了出来,又提到王莽的母亲李夫人与皇太后的特殊关系,理由十分充足。成帝看完奏文,心想:这事母后唠叨了很多次了,王莽在朝中的口碑确实太好了,群臣朝议时不会有麻烦。他想顺水推舟地处理此事,但又想到母后还想让淳于长得到侯位,而淳于长在朝中确实没有什么实绩。既然是皇太后想让两人得到侯位,何不乘此机会,让赵氏姐妹更进一步得到尊位,将飞燕立为皇后,合德立为昭仪,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的交换,母后还不至于阻挠吧。一念至此,成帝把淳于长召来,说道:“子鸿,想不想得到侯位?”
淳于长那张俊脸已经眉开眼笑,说道:“皇上,得到侯位是无比尊荣的事情呀,还可以世代承袭,这是世人做梦都在想的事?那些巨富人家,有钱却得不到侯爵之位,一样被人瞧不起。”
成帝笑道:“朕就是想给你一个封侯的机会,但要看你能否把握得住。”
“感谢皇上,表弟一定全力以赴!但皇上为一国之君,有什么事还办不成呢?”淳于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他又想,皇上交办的事,一定也是挺难办的事。
“你想想,皇后的位置已经空了一两年了。国家不能一日无君主,也不能一日无国母呀。”
淳于长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一听就明白了成帝的心思,立即说道:“皇上,是让漂亮姐姐当皇后吗?嘿嘿,要是让飞燕姐姐当了皇后,和皇上您一起坐在前殿上,接受群臣朝拜,那真是风光无限呀!”
“哼,你以为这事很容易吗?朕想立赵婕妤为皇后,赵合德为这事也纠缠很久了,谁知皇太后不同意,你说怎生是好?”
淳于长俊眼转了转,笑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赵氏姐妹又是表弟荐给陛下的,这事自然包在表弟的身上。只要皇太后不阻挠,朝中的群臣要听大司马的,大司马也还不是听你的。嘿嘿。”
“只怕太后这一关就不好过。”
淳于长拍了拍胸口,笑道:“皇上,为了漂亮姐姐,我这当表弟的就豁出去了。”
成帝笑道:“你这不思长进的表弟,成天就‘漂亮姐姐’挂在口中,我看你是不是也被迷住了。”他也对这位风流表弟开起了玩笑。
“哎呀,皇上冤枉呀,漂亮姐姐国色天香,只有皇上才配呢。表弟我心中另有所喜……”淳于长忽然欲言又止,收住了话,因为最让他朝思暮想的是许皇后,但这话怎能在皇上面前提起。
成帝也没有想那么多,说道:“那就好,你明天就去宫中觐见母后。你如为朕办成这事,朕千方百计也要为你封侯赐爵,而且黄金珠宝重重有赏!”飞燕性格温和,对得到尊位的事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合德的个性十分泼辣,常将这事提在口中,让他左右为难。他知道母后是不可能答应的,但自己心中又爱极了飞燕,对合德的媚术也依依不舍。只有让表弟淳于长去试试了。
其实,淳于长的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但他生性贪婪,既想要爵位,也想得重赏,于是鼓足了勇气,驾车来到长乐宫,看望姨妈王太后。王太后正在为飞燕的事愁眉不展,因为她已经听到风声,说成帝想另立皇后。看到淳于长微笑的俊脸,太后烦愁消去了不少,笑着说道:“子鸿,最近没有带你那皇帝大哥出宫去了吧。”
淳于长说道:“哎呀,没有太后的懿旨,外侄以后绝不敢再跟着皇上出宫了。”他察言观色,知道太后现在心情不好,说道:“太后,皇上现在老老实实待在宫中,再没有外出了。太后不是想让皇上得到子嗣吗?”
王太后噘着嘴,说道:“哀家何尝不想早些有皇孙!皇上长期无子,我外家终归没有依托。但那赵氏姐妹出身微贱,怎配得皇上至尊之体?唉,那姊妹花入宫也有一两年了,却只开花不结果,丝毫没有为皇上怀上子嗣的迹象。”
“太后,皇上天天都很开心呢,两位漂亮姐姐貌若天仙,在宫中越来越有贵人相,如果能为太后生得皇孙,一定英俊帅气,尊贵万分。太后先不要着急,这子嗣是早晚的事。”
一句话把王太后逗得“扑哧”一笑,说道:“如果没有生得子嗣,怎么能给予皇后和昭仪的尊位呢?”
“太后,你有所不知,我那皇上哥哥,不知看上了多少后宫美女,幸御了无数嫔妃,都未见孕结龙子,白白耗费了陛下的精气。自从遇到赵婕妤以后,陛下就专情于姐妹二人,将许皇后也废了,后宫的女妾都不想见了。你如不让他与赵婕妤相好,比登天还难。侄儿听说出身微贱的女子,生育力旺盛,最好是让陛下专情于赵婕妤,不再到处留情,或许能上感天心,幸得龙子呢。”
王太后笑道:“你这贫嘴巧舌如簧,反而来劝说哀家,一定是皇上的旨意吧。既然皇上是为着子嗣,不如干脆让赵婕妤有了身孕,再立为皇后也不迟。”
淳于长故作沉吟了一阵,说道:“太后啊,皇后之位,已经空了许久,一国岂能无母?再说早立飞燕姐姐为后,皇上必会早早收心,不再旁骛其他诸女,这样才可后继有望啊。”
王太后听罢,叹了口气,终于松了松口风,说道:“子鸿外侄,你去告知皇上,要他专心子嗣,其他的事哀家不想多问了。”她想了想,又说道:“另外,你还要告诉皇上,富平侯张放一定不能留在宫中,否则又不知道要带着皇上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呢。”
淳于长心中一方面暗喜,一方面有些心虚,喜的是成帝的交代有了着落,心虚的是他把成帝微服出行的事已经推在了富平侯身上。淳于长连忙离开了长乐宫,乘上车马直奔未央宫,把消息告之成帝。
公元前16年夏历四月,赵飞燕的父亲赵临被封为成阳侯,群臣心中都知道,这是赵飞燕即将登上皇后位的前兆。王太后也在静静地等待着消息,她心中挂念的是两个外家的晚辈——王莽和淳于长,看成帝什么时候把侯位赐予他们。
五月的长安,骄阳似火,成帝从飞燕的温柔乡中爬起来,来到未央宫。他似乎还没有睡够,慵懒地坐在前殿的御座上。文武百官已经到齐,大司马王音正主持召开朝会。几年来,天子亲自上朝是少有的事,意味着今天一定有大事要宣布。
尚书捧着一份奏书高声宣读,这奏书正是陈汤所撰,请求为王莽封侯。成帝说道:“奏书所述内容,众公卿大臣议论一下吧。”王莽的口碑实在太好了,几乎人人都对他的操行赞不绝口,纷纷表示赞同。
群臣议论完毕,成帝说道:“王莽是皇室的外家,朕本来不便封他为侯,但他的德操众人皆知。既然诸位公卿都有了共同的意见,朕也只好顺从众议吧。”他看群臣的意见非常一致,又乘机说道:“淳于长担任校尉诸曹,官职不高,但又兼了侍中,为朝廷办了不少的事。朕看他也应该和王莽一并封侯,这也是皇太后的意思。”
群臣中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赞同,有的反对,双方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成帝见此事一时难以服众,只好说道:“淳于长也是朕的外家,朕无意过于褒扬外家子弟。既然有不同意见,就让他为朝廷建立了功德,再议不迟。”
当晚,成帝将淳于长召入宫中,对他说道:“你和王莽封侯的事,朕已经在朝臣中正式提出来了。”见淳于长喜形于色,成帝又说道,“不过,你的表兄弟王莽在朝中声誉极高,群臣均无异议,即将被封侯。朕很想让你和他一起,一并受封,但群臣对此意见未合,许多人认为你没有为朝廷建功立业。”
淳于长的脸红了红,说道:“但凭陛下做主。”
成帝说道:“朕为这事考虑了许久,今天也是先让朝臣知道朕的意思,以观后效。这样吧,朕给你一次机会:下次朝会上,群臣要讨论修建昌陵的问题。这昌陵修了多年了,耗费甚大,眼下皇宫府库空虚,朕的意思不如罢修算了,但要由大臣提出建议才行。你就在朝会上带头提议,到时候由朕做主,就算成是你的功劳一桩。”成帝即位以后,最早的陵寝是位于咸阳原上的延陵,修建了十年都没有建成,成帝听取大臣意见,在长安郊区的临潼另外建造一座昌陵。当时将作大匠解万年等人保证三年可成,可是修了五年都没有竣工,陵墓还不断浸水,成帝觉得风水不好,心中很是生气,对淳于长说道:“这昌陵修建了整整五年,工程耗资浩大,动用了数万人力,甚至昼夜加班加点,还死了不少工匠,始终解决不了浸水问题。难道要朕百年之后睡在水中不成?”
“微臣听从皇上旨意。”淳于长满口应承着。
“近年旱灾水灾不断,国库紧张,百姓不安,只有另外选址,重修陵墓。”其实,当时已有不少大臣上谏请求罢修,光禄大夫刘向就上了一份《谏营昌陵疏》,说昌陵“增埤为高,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数,营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费大万百余。死者恨于下,生者愁于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成帝读后也认为情况极为糟糕。
“皇上只要定了新的陵地,臣就上奏吧。”
“就定在原来的延陵吧。不过,你先去准备一下奏稿,免得群臣往下追问详情时,你答不上来。”
淳于长大喜,躬身下拜,说道:“皇上的大恩,臣铭记心中!”
成帝将淳于长扶起来,笑道:“子鸿,你这侯禄的福分,要记在赵婕妤身上呢。”
“皇上为何这样说?”
“谁让朕爱上了飞燕呢?”
淳于长恍然大悟,笑道:“皇上,漂亮姐姐是臣为你引荐的,这功劳当然应当有小臣的一份呀。”
半个月后,还是在未央宫前殿,朝会照例举行。群臣已经到齐,成帝首先将昌陵的问题提了出来,让群臣商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走出来,拱手说道:“陛下,昌陵已经建造多年,耗费了大量的民力财力,不如让它继续修建完工。”成帝定睛一看,这位大臣名叫平当,字子思,经学博士出身,曾当过丞相司直、朔方刺史、太中大夫给事中、长信少府,刚刚任大鸿胪,负责朝廷礼仪事务,也算是两朝老臣了。一些大臣见他说得有理,纷纷表示赞同。
这时,淳于长从群臣中走了出来,建议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昌陵耗工巨大,修造多年仍未完工,如果再修下去,不知还将耗费多少财力。况且朝廷要把许多人户迁往陵邑附近,更是劳民伤财,因此臣认为不可再建。”
群臣议论纷纷,相持不下,有的对淳于长的建议表示赞成,有的觉得平当的话有理。平当固执己见,说道:“陛下,之前的延陵修了十年就中途而弃。如今昌陵修了五年又要放弃,还要另外择地再修,这样会花更多的钱财,得不偿失。”
淳于长说道:“微臣以为昌陵必须罢废。这是因为原先计划三年修成,结果五年都完不了工,地下不断涌出水来,显然是择地有问题。风水不合,怎能让皇上放心。”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众臣也加入了争论。成帝见群臣争论不休,于是拍板说道:“朕认为侍中淳于长的建议有道理。近来全国收成欠佳,国库开支不断加重,还是以节俭为上,应罢修昌陵。”
平当是个经学大师,哪里知道皇宫背后的帷幄私情,加上自己满腹经纶,平时性格耿直,凡是自己认为有理的,非要争个高下不可,再次叩首说道:“陛下,臣认为修建昌陵已经花费了几万万钱,如果中途罢修,岂不是前功尽弃。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成帝大怒,从御座上倏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淳于长提出罢修昌陵,甚合朕意。朕已经把道理说得很清楚了,不得再有异议。”群臣见天子发怒,有不同意见的都不敢再多说了,罢修昌陵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接着,成帝说道:“罢修昌陵不是小事,将为朝廷节省数以万万计的费用,故此被朕采纳。刚才朝议时,淳于长首建忠策,为朝廷建立了大功,朕认为他已经够封侯的资格了。众公卿大臣认为如何?”
成帝说罢,环视大殿,群臣面面相觑,朝会上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御史大夫翟方进等大臣平时和淳于长交谊甚好,知道这是天子的意愿,纷纷出来表示赞同。可是平当仍不识趣,抖着花白的胡须,叩首说道:“陛下,淳于校尉罢修昌陵的建议虽然被采纳,但臣认为他官职甚低,资历浅薄,还不宜封侯赐爵。”
平当一再固执己见,成帝心中极为不快,铁青着脸。大殿中气氛尴尬,此时朝臣中早有一人察言观色,走了出来,朝着天子行了个大礼,脸上堆着惯有的微笑,大声说道:“陛下,臣认为罢修昌陵之事极为重大,淳于侍中首倡此功,为朝廷节约了一大笔开支,功劳莫大,封侯是绰绰有余了。既然朝廷已经议定给射声校尉王莽封侯,校尉诸曹淳于长和他同日并封,正可谓‘双喜临朝’呀!”
成帝听这声音十分悦耳,抬头望去,只见这人虽长相龌龊,但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无比的忠顺。尚书仆射连忙走上前去,悄悄告诉天子说道:“此人是太中大夫张匡。”张匡当年投靠大司马王凤,暗中使计打击丞相王商出过大力。王凤薨亡后,张匡想转倚大司马辅政王音,一直未能成功,在朝中坐了多年的冷板凳。今天他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机会,岂肯轻易放过,观察了半晌后便站出来为淳于长说话。成帝回想起当年丞相王商被弹劾时,张匡曾参与朝廷的问对,不禁皱了皱眉头,但转念一想,这关键时刻,有人出来说说话,也还忠心可嘉,于是说道:“太中大夫张匡所言甚是。这昌陵是以前的将作大匠解万年奏请修建的,已经使海内百姓疲惫不堪,淳于长曾多次向朕建议,请求下诏罢修,并让已经迁去的百姓回归故里。淳于长首建良策,使百姓得以安康,朕决定下诏,赐给淳于长关内侯的爵位。”
几天以后,未央宫前殿,王莽和淳于长双双匍匐于地,接受了侯位印绶。王莽被封为新都侯,父亲王曼被追封为新都哀侯;淳于长被赐予关内侯爵位。王莽从射声校尉提拔为骑都尉、光禄大夫兼侍中衔。骑都尉和光禄大夫都隶属光禄勋,官秩为比二千石,骑都尉掌监羽林骑兵,为皇帝的武装骑兵侍从,而光禄大夫参与朝廷大臣的顾问应对议论之事,依皇帝诏命行事,侍中的身份就不一般了,可以出入宫中,接近天子。
从宫出来,王莽坐在车驾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侯印,心情激动地回到府第。夫人王氏带着四个孩子全都出来迎接,寡嫂和侄儿王光也跟着出来了。全家一片喜气洋洋,王氏接过沉甸甸的侯印,仔细看了又看,抚摸了又抚摸,对王莽说道:“巨君,以后前往你叔伯父府上,也一样是侯爷了!为了这东西,你含辛茹苦了多少年啊!”
王莽泪流满面,喃喃地说道:“我王莽终于也有了今天!”又叹了口气,对王氏说道:“可是,现在得到这侯位,我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呀。”他想起其他王氏外家很早就封了侯,心中仍有不快。
王氏劝慰说:“比起王氏外家的叔伯父子弟,你当然有所不幸,但你这侯爷的命不一样,它不是老天爷赐给的,完全是靠巨君你自己的勤奋得来的,显得弥足珍贵。有些大臣到年老才封侯,你还不到三十岁就封了侯,虽然比上不足,可是比下有余了。”
王莽说道:“这骑都尉和光禄大夫,还只是朝廷里的比二千石官职。”
“夫君,妾身已经很知足了。如果希望像你叔伯那样成为朝廷的辅政,还得继续努力。”
“夫人所言甚是,我王莽还得继续努力。”
夫人把嫂子和几个儿女叫了过来,让他们一起分享喜悦。王莽此时已经有了四子,大的十多岁,小的才几岁。大公子叫王宇,二公子叫王获,三公子叫王安,最小的一个儿子叫王临。长子王宇长得虎头虎脑,颇有父相,最受王莽的喜爱。次子王获已经十岁出头,性格活泼,却有些不太安分,常常玩出些新花样来,让家里人放心不下。三公子王安则是聪明过人,有时说话十分清醒,有时爱胡言乱语,甚至有些神经兮兮,神色痴迷,就像中了邪魔一样,王莽总觉得他有些自命不凡,不太让人喜欢。少子王临年仅五岁,聪明好学,顽皮可爱,深得王夫人喜爱。
王宇等几个儿子和侄儿王光也十分兴奋,争着把侯印传递着,看了又看。
王莽平时在家都很严肃,今天却显得格外慈爱。他抚着王宇的头,对众子女说道:“你们几个孩子虽然还年少,但将来一定要为家族争气。”他又指着侯印说道,“你们要看清楚这颗侯印,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它呀。”
次子王获插嘴说道:“父亲,当个侯爷有什么稀罕,咱们王氏家族的亲戚们,个个都是侯爷,而且早就封了侯呢。”
王莽有些愠怒,王夫人在旁边说道:“你们的叔伯父,靠的是皇室外戚的身份,靠的是你们的姑祖皇太后的恩赐。只有你们父亲受赐的这颗印,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你们几个长大后,也要像你们的父亲一样,好好读书,成为朝廷的人才。”
长子王宇听得连连点头。小公子王临稚气未脱,说道:“姑祖母为什么不早一点把侯印给咱家呢?”
王莽笑了笑,说道:“今天让你们好好看清楚这侯印,是想让你们懂得做人的道理,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东西。人们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是讲再富贵的人家,过了几代就会变成布衣白丁。你们那么多堂兄堂弟,个个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成天只是贪图享乐。你们千万不要学他们的样子,否则将来咱们王氏家族就没有指望了。”
几个孩子听得似懂非懂。二儿子王获却有些不以为然,小声说道:“当侯爷还不是为了穿得好,吃得好,过得比别人风光。”他不敢让王莽听到这些话,否则又要惹父亲生气了。
长乐宫前殿,王太后已知道王莽和淳于长被赐予侯位的事了,心情大好,和王莽的母亲李夫人在一起唠着家常话,说道:“弟妹,吾弟王曼如果在天有灵,听到巨君贤侄得到了侯位的消息,该有多高兴呀!”
李夫人也很兴奋,说道:“全靠姐姐悉心关照,才让咱家有了希望,巨君这孩子也有了前程。”
说话间,宦官来报,说是苟氏母子求见太后。“宣他们进殿。”王太后的亲母李氏曾改嫁魏郡苟氏,生子苟参,十年前已经得到了水衡都尉加侍中衔的官位,此后苟氏家人经常入宫看望太后,感情甚好。但此时苟参已经去世,儿子苟伋年已二十余岁,在宫中任侍中,得知王莽和淳于长双双封侯,连忙回家告诉了母亲张氏,母子俩急匆匆赶到长乐宫拜见王太后。
王太后念及血缘亲情,对苟氏家人一直十分关照,见到苟伋母子到来,也很高兴。苟伋的母亲张氏四十余岁,为人十分精明,进殿后对太后说道:“恭喜太后,咱们皇帝外家喜上加喜,都封了侯了!”说罢,又对李夫人说道:“恭喜恭喜!咱们外家出了巨君这样的贤侄,听说朝廷中人人称道,真是家族有幸呀!”
受到恭维总是让人开心的,李夫人笑道:“要不是太后姐姐的呵护,我那犬子哪里有这份福气呀!”
苟伋称太后为“姑妈”,说道:“姑妈,朝廷中议论纷纷,说是王氏十侯受封,是大汉前所未有的事呢。”
张氏笑道:“太后姐姐,岂止是朝廷中,京城里都已经传遍了,百姓们津津乐道呢。”
李氏扳着指头,数起皇帝外家十位侯爷的名字:第一辈是皇太后的父亲王禁,被封为阳平顷侯;和王太后同辈的有兄弟王凤为敬成侯,王谭为平阿侯,王崇为安成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另有太后的表兄弟王音被封为安阳侯。现在王莽的父亲王曼被封为新都哀侯。
张氏插话道:“大姐的孩子淳于长也封了关内侯,算起来应是十一个人呀!”
李夫人说道:“关内侯还只是第十九等的爵位,不算列侯。”
苟伋对王太后说道:“姑妈,关内侯也算是进入了侯爵。已经去世的王氏诸侯,侯位由下一辈继承,我已经有五个兄弟继承了侯位呢。”王凤薨亡后,其子王襄继承了侯位;王谭薨亡后,其子王仁继承了侯位;王崇薨亡后,其子王奉世继承了侯位,还有受封的新都侯王莽,再加上前述十一位,皇室外家竟有十六人得到了侯位。
王太后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她知道苟氏母子入宫的原因,转而叹了口气对苟伋说道:“当年你父亲苟参在世时,也有这个愿望,可是皇上秉公办事,哀家未能让他如愿就去世了。现在王莽和淳于长二人都是为朝廷建立了功绩,才得到侯位的。”
张氏拉着王太后的手,动情地说道:“太后姐姐,咱苟家虽然和王家没有同一个姓氏,可是苟伋的身上也流淌着李氏的血脉,苟伋的祖母把我们两家紧紧连接在一起了。”一番话说得王太后情绪激动,张氏又道:“苟参中年去世,扔下了我们母子俩,希望也能得到太后的垂爱呀。”
王太后明白张氏是想让她出面说说话,让苟伋也得到侯位,于是说道:“苟伋还这么年轻,没有做出什么政绩来,况且皇上刚刚封了两位外家的晚辈为侯,哀家现在不便再主动提起这事。”她见张氏有些失望,又道:“如果朝中有大臣出面替你们上个奏,皇上征求哀家的意见,那时哀家才好为你们说话。”
苟伋说道:“姑妈,小侄记得好像是谏大夫陈汤为王莽上的奏。”
王太后说:“你们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
得到了太后的旨意,苟伋母子千恩万谢,离开了长乐宫。
回到府中,苟伋和母亲张氏商量了一阵,张氏说道:“幸好咱家平时和王莽的夫人王氏有些来往,干脆到他府上走上一遭。”于是挑选了一个吉日,张氏打扮得十分整齐,叫家中的仆人带着一个重重的盒箧,来到了王莽府上。
王莽的府第又有了变化,不再显得寒碜,此时王莽在朝中未归,妻子王氏依然穿戴得如同常人,笑吟吟地将张氏接入府中。
张氏笑道:“哟,你现在已是君侯夫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朴素?”
“以前家境不好,上有老母,下有儿女,跟着巨君已经过惯了朴素人家的生活。”王氏笑道。
“这是你们家教有方呀!听说巨君侄儿封得了侯位,咱苟家的人特来祝贺,献上薄礼一份。”说罢,叫仆人取出一个金灿灿的盒箧。
王莽的妻子生活俭朴,也不贪钱财,况且张氏和她又是亲戚,平时经常走动着,于是推辞不受,说道:“长辈多礼了,晚辈不敢受用。”
张氏有些急了,娇嗔地说道:“侄媳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朴素,可是现在身份不同了,巨君在外是侯爷身份,在朝廷中出头露面,你也不能过于简朴,以免被人家瞧不起。这礼物是你们苟伋兄弟专门送给巨君的,还说只有侯爷才配得上戴这东西。”
王氏听她说得珍奇,便听凭仆人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盛着一把珠光宝气的短剑,一看就不同凡响。抽出剑身,上面镶着七颗金星,耀眼夺目,王氏不觉也动了心,心想:名剑配英杰,如今夫君封了侯,正好佩带这把名剑,于是说道:“这名剑不是凡品,价值连城,苟伋兄弟如此破费,令我们不敢接受呀。”
张氏笑道:“侄媳有所不知,这七星宝剑虽然名贵得很,但不瞒你说,苟伋的父亲生前当了个水衡都尉,每年得到的稀奇东西真是不少,就连皇宫中的贡品都有呢。这些宝物什么的,咱家多的是。”张氏见王氏不再推辞,又道:“侄媳你就收下吧。今天一来为君侯道贺,二来还有一事相询。”王氏问是什么事。张氏说道:“侄媳知道陈汤的情况吗?”
王氏明白了张氏的真意,说道:“陈汤和巨君是忘年之交,原先是大司马王凤的幕僚,现在又在王音的幕府当幕僚。”
“听说陈汤在朝中上的奏很管用,不知是否如此?”
王氏的脸红了,笑道:“这事,我这当晚辈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陈汤是个奇才,当年西域告急,还是陈汤为天子解的急呢。但他在京城的名气出自他的笔头,奏文写得极佳,言简意赅,常常妙笔生花。”她知道自己夫君封侯一事,就是陈汤亲自代笔写成的,但王莽没有给过他分文贿赂。
“他怎样才肯为人写奏呢?”张氏见王氏没有吱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王氏叩拜不已。王氏大惊,连忙将张氏扶了起来,说道:“你是长辈,小辈不敢受礼。”
张氏流泪说道:“侄媳呀,说起来咱家苟参和皇太后同母异父,也有血缘牵连,却因一姓之差,就没了封侯的命。眼见得大姐的儿子淳于长也封了侯,皇室外家总共有十多人都成了侯爷,而只有我们家苟伋仍然没有得到尊荣。”王氏把张氏扶了起来,张氏又道:“如今苟家虽然富了,但未能达贵,出入侯门府第时,常常被人家瞧不起呀……”
这话也触动了王氏的伤心之处,眼眶也湿润了,说道:“你家的苦处咱家也领受了多年,晚辈是深有体会的。”
“实不相瞒,这事皇太后也知道了,但太后姐姐说刚刚给巨君和淳于长封了侯,她不便参言,只是要我们找一位大臣代笔上奏。”
王氏想了想,将嘴附在张氏的耳边,压着嗓子说道:“陈汤这人确实文笔极好,他这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极为爱财。这事你知我知,不得外传。”张氏听罢大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府第。
张氏回家后,和儿子苟伋商量了一下,准备给陈汤送上一笔重重的厚礼。
京城中,陈汤的府第比较普通,墙上挂着一些戎装和兵器,有些是他征战西域时带回来的纪念物。府第中,陈汤正在和客人谈事,仆人来报,说是有皇室外家亲戚求见。陈汤听说是皇室外家的亲戚,起身将苟伋母子迎入正堂。厅室中,还坐着一位官宦士人,瘦瘦的脸上留着一绺羊腮胡,陈汤向苟伋介绍说:“这位官人是弘农太守张匡。”
苟伋拱手施礼,说道:“张太守不是在朝中任太中大夫吗?”这张匡正是当年投靠大将军大司马王凤的那人,在朝中当了好几年的太中大夫。太中大夫可以上谏,张匡利用谏官的身份代人上奏,得到了不少的钱财。他担心有人告发,见淳于长成了天子的大红人,便在朝中为淳于长封侯之事说了好话。事后,他果然被提升为弘农郡太守。上任不久,就因为以前求财的事被人告上了朝廷,此时也来求陈汤出主意。
苟伋在宫中任侍中,张匡也认得,笑道:“我已经到地方任职去了。你们有事和陈将军商量,我就先告辞了。”说罢,他对陈汤说道:“这苟侍中是皇太后的骨肉至亲呢……”
“哦,是衡水都尉苟参的后人吧,老夫也听说过。”陈汤笑着请苟氏母子坐下,然后送张匡离开。张匡把陈汤叫到僻静处,小声说道:“这事就烦陈将军费心了,明日我就差人送上两百万钱的辛苦费。”
听说有两百万钱的酬劳,陈汤欣然说道:“你我以前都是大将军王凤府中的座上客,你的麻烦事我当然会去想想办法。”
“早闻将军侠义大名,我张匡感激涕零!”张匡带着那惯有的微笑离开了陈府。
陈汤回到室内,拱手对苟伋说道:“早就听巨君贤侄说起过有一门苟氏的亲人,原来就是苟侍中。”
苟伋母子起身施礼,苟伋说道:“久仰陈将军大名,果然是急人所难的侠义之士。”刚才张匡和陈汤的密语,他虽然没有听到内容,但也猜知大概。
陈汤面有得色,说道:“老夫我纵横疆场多少年了,最喜欢拔刀相助。巨君贤侄如此优秀的皇室外家,却迟迟未能封侯,老夫也看不下去了,故此为他代笔上奏,这奏书在朝中也是公开的事了。”
张氏赶紧让苟伋跪拜于地,说道:“陈将军,我们知道你和巨君贤侄是忘年之交。天子即位以来,已经有十多位皇室外家封了侯,就只剩下我苟氏一家无缘尊位。看在皇太后和我苟氏血脉相连的分上,你就帮帮我家苟伋一下吧。”
陈汤沉吟了一下,说道:“苟伋请起来吧。你们封侯的事,连皇太后都帮不了忙,确实很有难度。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将军如能拔刀相助,我苟家倾家荡产,也要重酬将军!”张氏说。
“我们已经为将军准备了黄金百斤,请将军拿去打点关节。”苟伋说。
陈汤说道:“看在皇太后至亲骨肉的分上,老夫先把张太守的事情处理了,再办你们的事不迟。”
张氏和苟伋大喜,立即吩咐仆从准备黄金。
陈汤说道:“依照以往的办法,老夫亲自拟一份奏书,为苟伋请求侯位,然后找人在朝中呼应,再加上皇太后暗中使劲,此事还是大有希望的。”
张氏和苟伋千恩万谢,告辞离去。
后宫增成殿,淳于长通报宦官,求见赵氏姐妹。自从许皇后被废、班婕妤自愿离宫后,赵氏姐妹二人双双升为婕妤,很快搬入班婕妤原先住的增成殿。这增成殿名列后宫八殿第二,殿中装饰虽然不是最为华贵,但也极尽工匠之巧,还体现了班婕妤的素雅风格。平时珠帘垂下,一般人见不到室内的情景。黄铜制成的宫灯照得殿堂通明,几案旁置着一尊铸工精致的香炉,这是皇宫的巧匠专门制作的,一丝淡雅的香气从炉中轻轻地冒出。
淳于长被赐予关内侯位后,深得成帝信任,十分开心,暗自庆幸几年前为成帝引见了飞燕。淳于长身兼侍中,出入后宫很是方便,他想起此次得以封侯,赵氏姐妹为自己出力不少,于是欢天喜地地来到了后宫。进入增成殿,刚刚掀开珠玉垂饰的门帘,但闻一阵名贵的香气袭来,精神为之一爽,于是朗声唱了个大诺。
赵氏姐妹对淳于长一直心存感激,未入宫时,淳于长已垂涎于飞燕姐妹的美貌,但当时只想把飞燕推荐给天子,以此邀赏。谁知赵氏姐妹入宫后,一同受到天子宠幸。飞燕妹赵合德和淳于长一样,本来生性轻佻,入宫后成天伴着成帝,享尽了荣华富贵,故此对淳于长更存有感激之情。后宫是人世间的另外一个世界,生活虽然尊贵,可是并不自由,孤寂也是难免的,幸好姐妹二人相依相伴,但赵合德时常想起淳于长那张俊脸,那张巧嘴,有时还盼着淳于长出现。此时听到淳于长求见,飞燕姐妹双双从内室走出,淳于长一抬头,见飞燕又比以前美艳了许多,赵合德之美不在姐姐之下,那份风流更是胜过飞燕几分。淳于长看得呆了,一时竟忘了向两位婕妤请安,直到赵合德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才如梦初醒,连忙行了个礼,说道:“感谢两位姐姐暗中出力,小弟才有了今天!”
赵合德娇笑道:“哼,咱们姐妹在天子面前不知为你说了多少好话。”
淳于长连忙说道:“两位姐姐如有用得着小弟的,只管吩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飞燕微微一笑,没有多说,赵合德却说道:“你这情种,不知又看上了哪家小姐,还记得我们姐妹?皇上原来答应过,只要为你们两位外家封了侯,就要考虑咱们姐妹的事。哼,你得了侯位已经一个月了,咱们后宫的事怎么仍然没有动静?”
淳于长笑着对飞燕说道:“这事姐姐不必担忧,皇上已为姐姐的父亲封了成阳侯,天下国母的位置已非姐姐莫属。”
“哼,如果再无动静,咱们姐妹就要拿你是问!”赵合德狠狠地拧了淳于长一把。
“哎哟,两位姐姐都是神仙下凡。其实小弟早就和皇上一起觐见了皇太后。你们知道太后一直不肯答应此事,后来说是要你们怀上皇上的龙子,才能立为皇后。”他见赵合德一脸的不高兴,眼珠子转了一转,又道:“小弟为此专门找了个理由去说服太后呢。”
“你想出什么鬼点子了?”赵合德问道。
“我对太后说呀,自从姐姐们进了宫,皇上喜欢得不得了,不再亲近后宫的其他嫔妃,更是对上万的宫娥看不上眼。因此只有把姐姐的尊位定了,才能让皇上安心于子嗣的事呢。”
飞燕听得脸都羞红了,赵合德却笑道:“皇上的子嗣有这么重要?咱们姐妹又不是专门为生龙子才进宫的。”
“总之,小弟不断给太后讲道理,还告诉她说:国家不能无国母,皇后的位置不能永远空着。”
“太后听进去了吗?”赵合德问道。
“太后当然听进去了,答应不再阻拦此事。因此小弟今天专门前来向两位姐姐报喜呢!”
赵合德兴奋地向淳于长抛了一个媚眼,把淳于长迷得魂不守舍。飞燕叹了口气,说道:“唉,并不是咱们姐妹执着地想要皇后、昭仪的贵位,而是由于咱们出身寒微,在宫中被人瞧不起,没有安全感,因此才去争这个位置的。”
“小弟知道姐姐们的苦衷,一定再去催催皇上,让他选个吉庆的日子,来个皆大欢喜!”
几天以后,未央宫前殿,群臣齐集,赵飞燕姐妹接受了成帝颁下的诏书,赵飞燕被册立为皇后,赵合德被升为昭仪,同时大赦天下。淳于长被提升为卫尉,官至九卿加侍中衔,位在王莽之上。
淳于长封侯得位,加上又是外戚身份,从此更受成帝信任,让其参与朝政机密大事。淳于长喜欢结交权贵,这时更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结交四方诸侯和地方官员,名声红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