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列传（1/1）
原文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
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 ②，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③，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说惠王曰：“秦四塞之国④，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⑥，不可以并兼。”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
乃东之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奉阳君弗说⑦之。
注释
逐什二：从事工商业获得十分之二的利润。
②《阴符》：即《阴符经》，古兵书名，已佚。今传本《阴符经》旧题黄帝撰，有太公、范蠡、鬼谷子、张良、诸葛亮、李筌六家注。
③揣摩：此指悉心求其真意，以相比合。
④四塞之国：秦国四面有山关之固，形势险要，可为屏障，所以叫四塞之国。
⑤ 被 山 带 渭 ： 指 秦 国 被 群 山 所 环 抱 ， 中 有 渭 水 流 过 。 被 ， 通“披”。带，带子。流经，穿过的意思。
⑥文理：指国家大政方针策略。文，礼乐制度。理，道理法则。
疾：憎恶、忌恨。辩士：善于游说的人。
⑦说：同“悦”。
译文
苏秦是东周洛阳人。他往东到齐国求师，并向鬼谷子学习。
在外游历了几年，苏秦十分困窘，回到了家里。他的兄长、弟弟、嫂子、妹妹、妻妾私下里都笑话他，说：“周朝人的习俗是经营产业，从事工商业，以谋取十分之二的利益为目标。现在，你放弃本来应该做的事而以口舌为业。遇到困难，这不是应该的吗？”
苏秦听后，感到十分惭愧，暗自伤心。于是，他闭门不出，拿出所藏之书，通览一遍，说：“一个读书人已经埋头苦读，仍不能凭此获取尊荣之位，即使书读多了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找到一本《阴符经》，埋头而读。过了一年，他有了不少心得，说：“用它可以去游说当今世上的国君了。”他向周显王游说。周显王身边的人向来对苏秦很熟悉，都看不起他，不信任他。
苏秦就向西到了秦国。当时，秦孝公已死。苏秦对秦惠王说：“秦国是一个四面天险的国家，背靠华山，渭河绕境，东边有函谷关、黄河，西面有汉中，南面有巴蜀，北面有代郡和马邑，这真是天府之国。凭借秦国士兵和百姓的众多，兵法的普及教化，可以吞并天下，称帝而治理所有土地人民。”秦惠王说：“羽翼还未丰满时，就不可以高飞；国家的大政方针还未清明，就不能去兼并别的国家。”当时刚刚诛杀公孙鞅，秦惠王对论辨之士很痛恨，所以不用苏秦。
苏秦于是向东到了赵国。当时，赵肃侯任命他的弟弟赵成为相，号为奉阳君。奉阳君不喜欢苏秦。
原文
去游燕，岁馀而后得见。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
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②，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③，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渡滹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④，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强赵，南近齐，齐、赵强国也。子必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国从⑤。”
注释
地方：纵横面积。
②不犯寇：不被敌人侵犯。被甲兵：此处指漕受战祸。被，遭、受。甲，铠甲。兵，武器。甲兵，代指战争。
③相毙：相互残杀，彼此灭亡。毙，灭亡。此处指秦赵互相杀伤，互相削弱。
④从亲：指齐国、楚国、燕国、赵国、韩国、魏国等形成南北统一联盟，对抗强秦。从，通“纵”。
⑤国从：倾国相从。从，相从，听从安排。
译文
离开赵国后，苏秦又到了燕国。过了一年多，他才得以见到燕国国君。苏秦对燕文侯说：
“燕国的东面有朝鲜、辽东，北面有林胡、楼烦，西面有云中、九原，南面有滹沱、易水，方圆两千多里土地，几十万战士，六百辆战车，六百匹战马，粮食可支撑好几年。南部有丰饶的碣石、雁门，北部可收获枣和栗，老百姓即使不耕作，光是枣和栗的收入就足够了。这是人们所说的天然府库。
“国内平安无事，看不见覆灭的军队和被杀的将领，这方面没有一个国家比得过燕国的。大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燕国之所以没有战事，是因为有赵国挡在它的南面。秦国和赵国之间打过五次仗，秦国胜了两次，赵国胜了三次，秦国和赵国都受到了损害，而大王却以一个完整的燕国在背后制约着它们。这就是燕国没有遭到别国入侵的原因。况且，秦国要打燕国的话，要逾越云中、九原，要经过代和上谷，里程过几千里，即使得到了燕国的城池，秦国根本就无法守住。秦国不能危害燕国的道理也很明显了。现在，赵国要攻打燕国，发出号令，不到十天而数十万赵军就可以到东垣驻扎。渡过滹沱河，涉过易水，不到四五天就可以到达燕国国都。所以说，假如秦国攻打燕国，是战于千里之外；赵国攻打燕国，是战于百里之内。对百里内的忧患不加考虑而看重千里之外的忧患，没有比这更错误的计谋。所以，我希望大王与赵国亲善。天下各国连为一体，燕国就一定没有忧患了。”
燕文侯说：“你的话是对的。但是，我们的国家很小，西边为强大的赵国胁迫，南边靠近齐国，齐国和赵国都是强国。你如果一定要以合纵之策来使燕国安定，我就可以把国家托付给你。”
原文
于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而奉阳君已死，即因说赵肃侯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皆高贤君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妒而君不任事，是以宾客游士莫敢自尽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②，君乃今复与士民相亲也，臣故敢进其愚虑。
“窃为君计者，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于民也③。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也，愿君慎勿出于口。请别白黑，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旃裘狗马之地，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园，韩、魏、中山皆可使致汤沐之奉④，而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⑤，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⑥。今君高拱而两有之⑦，此臣之所以为君愿也。
“今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计⑧也。
“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危；劫韩包周，则赵氏自操兵；据卫取卷，则齐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东，则必举兵而响赵矣。秦甲渡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赵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⑨国都而止。
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⑩，则祸必中于赵矣。
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臣闻尧无三夫(11)之分，舜无咫尺（12）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士不过三千，车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之强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于胸中矣，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
“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
“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则高台榭，美宫室，听竽瑟之音，前有楼阙（13）轩辕，后有长姣美人，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
是故夫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孰计之也。
“臣闻明主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14），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刳白马而盟（15），要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而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城皋，魏塞其道，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勃海，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清河，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宾秦，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
赵王曰：“寡人年少，立国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也。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饰车百乘，黄金千溢，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注释
布衣之士：此处指尚未做官的读书人。
②捐馆舍：抛弃住所。死亡的委婉说法。
③无庸：不须、不必。
④汤沐：沐浴。此处指汤沐邑，即天子赐给诸侯的一种封邑，邑内收入供诸侯汤沐之用。汤，热水，用以洗身。沐，洗发。奉，供给、供养。
⑤割地包利：获取他国割让的土地和贡品。
⑥放弑：指商汤流放夏桀，周武王伐纣时，商纣王败自杀，周武王又斩其头事。
⑦高拱：高拱两手，安坐时的恣态。此处指安然就座，乐享其成。
⑧孰计：仔细考虑。孰，通“熟”，此处指仔细、周详的意思。
⑨傅：通“附”，此处指逼近的意思。
⑩规：通“窥”，窥测的意思。
(11)夫：古代井田，一夫受田百亩，故称百亩为夫。
（12）咫：周制八寸为一尺。此处以距离短比喻面积小。
（13）阙：古代宫殿、祠庙和陵墓前的高建筑物。通常左右各一，建成高台，台上起楼观。因两阙之间有空缺，故名阙或双阙。轩辕：此处指高敞华丽的车子。
（14）朋党：为私利目的相互勾结的同伙。
（15）刳：宰杀。白马：古代祭祀盟誓用的牺牲。
译文
于是，燕文侯出资给苏秦配置车马金帛，让他去赵国。当时，奉阳君已经死了，苏奉趁机对赵肃侯说：
“天下的卿相臣子以及普通老百姓，都推崇贤明君主，很久以来都愿意恭听您的教诲，在您面前坦陈忠心。虽然如此，但因为奉阳君心怀妒忌而您又不亲自管事，导致宾客和游说之士都不敢在您面前尽情表白。现在，奉阳君已经去世，您再次与士人百姓相亲近，所以我才敢把我愚蠢的考虑说给您听。
“我私下里替您考虑，最好莫若让百姓安宁、国家太平，而且不要让百姓有事。安民的根本，在于选择外交。选择外交得当，则百姓安定；选择外交不得当，则老百姓终身不安。请让我跟您说一下赵国的外患：赵国把齐国和秦国都作为敌人，则老百姓不得安宁；依靠秦国攻打齐国，则老百姓不得安宁；依靠齐国攻打秦国，则老百姓不得安宁。所以，谋算别人的君主，攻打别人的国家，常常苦于说出与别人断绝交往的话。我希望您千万不要把这样的话轻易说出口。请让我为您辨别白与黑，这与分别阴阳的不同是一样的。您如果确实能听我的话，那么燕国必会送上盛产毛毡、皮裘、狗和马的地方，齐国必会送上盛产鱼盐的海域，楚国必会送上盛产橘柚的果园，韩国、魏国、中山国都可以送上可资汤沐的供奉，而您的贵戚父兄都可以封侯。割取别国的土地，垄断所有的利益，这是春秋五霸依靠歼灭别人的军队、擒获别人的将军而追求的；让贵戚封侯，这是商汤和周武王流放甚至杀掉以前君主所争取的。现在您却拱手而这两样都能取得。这是我替您期望的。
“赵国如果与秦国相交，那么秦国必然会乘机削弱韩国、魏国；与齐国相交，那么齐国必然会乘机削弱楚国、魏国。魏国被削弱，就会割让黄河之外的土地，而韩国被削弱，则必定会奉献宜阳。宜阳一旦被割让给秦国，那么通往上郡的道路就断绝了；黄河之外一割让，那么道路就会不通；楚国被削弱了，赵国就没有了外援。这3种策略，您不可不深思熟虑。
“如果秦国攻下轵道，那么南阳就危险了；如果秦国劫取韩国，包围周朝，那么赵国就要亲自拿起武器来战斗；如果秦国占据卫国获取卷城，那么齐国必会向秦国朝贡称臣。如果秦国的欲望已在山东之地取得满足，就一定会发兵攻打赵国。秦国的甲兵渡过黄河越过漳水，占据番吾，那么秦赵两国之兵就一定会在邯郸城下决战。这是我替国君你担心的。
“在当今这个时候，山东之地所建国家没有一个比赵国强大。赵国占地方圆两千余里，数十万甲兵，上千辆战车，上万匹战马，粮食可供维持好几年。西边有常山，南边有黄河、漳水，东边有清河，北边有燕国。燕国本来就是弱国，不值得害怕。在天下各国中，秦国最担心的莫过于赵国，然而秦国却不敢发兵攻打赵国，这是为什么呢？害怕韩国、魏国乘机谋取它的后方。这样，韩国、魏国就是赵国在南边的屏障。秦国攻打韩国、魏国，没有什么名山大川阻挡，可以渐渐蚕食它们，直到逼近它们的国都为止。韩国和魏国不能抵挡秦国，就必会向秦国称臣。秦国如果没有了韩国、魏国的后顾之忧，那么祸患就必会降临到赵国头上。这是我为您所担心的。
“我听说，尧没有什么部属，舜没有咫尺之地，他们却都拥有天下；禹没有百人的聚居地，而在诸侯中称王；商汤、周武王的战士不过三千人，战车不过三百辆，士卒不过三万人，最终却成为天子。这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其中的道。所以，贤明的君主对外能预料敌人的强弱，对内能知道自己的士卒是否贤能，不等两军相对而胜败存亡的玄机早已在心中形成，难道能被众人之言所掩蔽而去糊里糊涂地下决断吗？
“我私下里用天下的地图来衡量局势，诸侯各国的土地多于秦国五倍，料想诸侯各国的士卒会多于秦国十倍。六个国家结成一体，合力向西而攻击秦国，秦国必然失败。可现在却向西服侍秦国，向秦国称臣。打败别人与被别人打败，称别人为臣与向人称臣，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岂可同日而语！
“那些主张连横的人，都想把诸侯国的土地割让给秦国。如果秦国成就了霸业，就会高筑台榭，装饰宫室，听竽瑟音乐，前面楼台、宫阙、高大的车马，后面有苗条姣好的美女，国家遭受了秦国的祸患而不替它们分忧。那些主张连横的人日夜以秦国的权势恐吓各诸侯国，希望各国割地给秦国。所以，我希望您对此一定要深思熟虑。
“我听说贤明的君主善于排除疑难，摒去谗言，使流言蜚语无法传播，堵塞臣下结党营私的门路，让那些尊重明主、为明主谋划扩地强兵之道的谋臣剖露忠心。我私下里替您谋划，不如让韩国、魏国、齐国、楚国、燕国、赵国6国结盟，共同对付秦国。让六国的将领在洹水聚会，交换人质，杀白马而结盟，立盟约说：‘假如秦国攻打楚国，齐国、魏国都要派精锐之师来助战，韩国的军队负责断绝秦军的粮道，赵国的军队渡过黄河、漳水，燕国的军队守住常山的北面；假如秦国攻打韩国、魏国，那么楚国的军队就断秦国的后路，齐国派出精锐之师前去帮助，赵国的军队渡过黄河、漳水，燕国的军队守住云中；假如秦国攻打齐国，那么楚国的军队就断绝秦军的后路，韩国的军队守住城皋，魏国的军队堵住秦军前进的道路，赵国的军队就渡过黄河、漳水及博关，燕国派出精锐之师前去帮助；假如秦国攻打燕国，那么赵国的军队就守住常山，楚国的军队就驻在武关，齐国的军队渡过渤海，韩国和魏国都派出精锐之师前去帮助；假如秦国攻打赵国，那么韩国就在宜阳驻军，楚国在武关驻军，魏国在河外驻军，齐国的军队渡过清河，燕国派出精锐之师前去帮助。诸侯国中，若有哪一国不守盟约，就出动另外5个国家的军队前往讨伐。’六个国家合纵结盟，共同对付秦国，那么秦国的军队就一定不敢出函谷关来侵害山东各国了。这样就可以成就霸王的业绩。”
赵肃侯说：“我年纪轻，继位的时间短，不曾听说过关于国家社稷的长远计划。现在，你有志于保全天下，安定诸侯，我将恭敬地让整个国家听从你。”于是，赵肃侯准备了一百辆装饰豪华的车子，一千镒黄金，一百双白璧，一千束绵绣，让苏秦去邀约各诸侯国。
原文
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于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禽将龙贾，取魏之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于是说韩宣王曰：
“韩北有巩、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谿子、少府、时力、距来者②，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③，百发不暇止，远者括蔽洞胸④，近者镝弇心⑤。韩卒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谿、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革抉瞂芮⑥，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蹠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大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孰计之。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⑦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
于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⑧，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秦。今主君⑨诏以赵王之教，敬奉社稷以从。”
注释
胙：读zuò，祭祀用的肉，祭后，主祭者将它送给参与祭祀的人。
②谿子：谿，读xī，谿子，是“强弓”的名字。当时，南方的少数民族善制柘弩和竹弩。此处指韩国仿造的谿子弩。少府：韩国的造械机构。时力、距来：都是韩国少府所造弩的名称。
③超足：超腾举脚。古代用脚踏、手扳发射强弩。
④括：箭的末端。洞胸：穿透胸部。
⑤镝弇心：箭射穿胸膛，直至心脏。弇，覆盖、遮蔽。
⑥革抉：射箭时，套在左臂上的皮套。瞂芮：瞂，读fá，瞂芮，指系盾丝带。
⑦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处是比拟之辞，是说鸡口虽小是进食的地方，牛后虽大却是排粪的地方。牛后，指牛的肛门。
⑧攘：捋。瞋目：发怒时瞪大眼睛。
⑨主君：对卿大夫的尊称。此处指苏秦。诏：告诉、教诲。
译文
当时，周天子赐给秦惠王祭祀周文王、周武王的祭肉。秦惠王派犀首率军攻打魏国，擒住了魏国将领龙贾，夺取了魏国雕阴，并且准备向东出兵。苏秦害怕秦国加兵于赵国，便激怒张仪，使他投奔秦国。
于是，苏秦又劝说韩宣(惠)王说：“韩国北面有坚固的巩、城皋，西边有要塞宜阳、商阪，东边有宛、穰、洧水，南边有陉山，占地九百余里方圆，几十万军队，天下各国的强弓劲弩都出自韩国。谿子、少府、时力、距来等劲弩，都可以射出六百步之外。韩国的士卒蹬足而射，可以连续不断地发射上百次，远的能射破对方的胸膛，近的能穿透对方的心窝。韩国士兵用的剑和戟都出产于冥山、棠溪、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它们都在陆地上能斩断牛马，在水中能截杀鹄雁，与敌作战时，能击穿坚固的盔甲和铁制的战衣。
另外，皮制的护臂和盾牌，样样都有。凭着韩国士卒的勇敢，披挂上坚固的铠甲，脚蹬劲弩，身带利剑，一个人可以抵挡一百人。这是不言而喻的。韩国有这么强的实力，大王您又很贤明，却去向西服侍秦国，拱手称臣，使国家蒙受羞辱，被天下人所笑。天下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所以，我希望您好好地加以考虑。
“您服侍秦国，秦国一定会索取宜阳、成皋。现在，您把这两地给了它，明年它又会来要求割地。这时候给它吧，已无可给之土地；不给吧，前面的就白给了，而且还会带来祸患。况且，您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贪求无限，以有限之地去迎合无限的贪求，这就是所谓的买来怨仇，结下祸患，未经战争而国土已被削夺。我听俗谚说：‘宁为鸡口，无为牛后。’现在，您向西拱手向秦称臣，与做牛后有什么区别呢？以您的贤明，又拥有强大的韩军，却博得了‘牛后’之名。
我私下里都替您感到害羞。”
于是，韩宣(惠)王勃然变色，挥动手臂，圆睁双目，手按着剑，仰天叹息，说：“我虽然不肖，但一定不会去服侍秦国。现在，你以赵王的教导来启示我。
我恭敬地让我的国家听从你。”
原文
又说魏襄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东有淮、颍、煮枣、无胥，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酸枣，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②。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輷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无过此者。
魏，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③，受冠带④，祠春秋⑤，臣窃为大王耻之。
“臣闻越王句践战敝卒三千人，禽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制纣于牧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⑥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远矣，今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实⑦，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孰察之。
“《周书》曰：‘绵绵不绝，蔓蔓奈何？毫牦不伐，将用斧柯。’ ⑧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壹意，则必无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
魏王曰：“寡人有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注释
庐庑：泛指房屋。庐，村屋或田间小屋。庑，大屋。数：密。
②无所刍牧：因为田地房屋稠密，连放牧牲畜的地方都没有了，形容人口密集。
③筑帝宫：指为秦王建造离宫，以备巡游暂住。
④受冠带：接受秦国的分封，采用秦国的冠服样式和制度。
⑤祠春秋：贡献财物，春秋为秦助祭。
⑥奋击：冲锋陷阵的精锐部队。
⑦效实：以割地之实，表示忠诚。
⑧“绵绵不绝，蔓蔓奈何？毫牦不伐，将用斧柯”：出自《周书·和寤解》。草木滋长出微弱的嫩枝时不去掉它，等长得粗壮后再想去掉它，只好用斧头了。绵绵，微弱。蔓蔓，滋长延伸的样子。
译文
苏秦又去游说魏襄王：
“大王您治下的土地，南边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东边有淮、颍、煮枣、无胥，西边有长城的边界，北边有河外、卷、衍、酸枣，土地一千里方圆。地名虽然小，但田舍房屋极多，以致连放牧的地方都没有。国中人口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运行不断，轰轰隆隆，好像三军之众在行动。我私下里估量您的国家不在楚国之下，然而，那些主张连横的人却想引诱您与强大的如狼似虎的秦国相交，来侵略天下，等到魏国最终遭受秦国的祸患时，他们又不来过问了。依靠强大秦国的势力来对内胁迫自己的国君，天下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魏国是天下的强国；您也是天下的贤明之王。现在，您却有意向西去服侍秦国，称自己为秦国在东方的藩国，为它构筑帝宫，接受秦国的礼仪制度，春秋二季向秦国贡奉祭祀。我私下里替您感到可耻。
“我听说，越王勾践用三千名疲惫的士卒去打仗，却在干遂擒住了吴王夫差；周武王只有三千名士兵，三百辆革车，却在牧野制住了商纣王。难道他们凭借的是士卒众多吗？其实是因为他们能奋发自己的威势。现在，我私下里听说您的军队，有二十万武士，二十万苍头军，二十万冲锋陷阵的精锐部队，十万勤杂兵，六百辆战车，五千匹战马。这些已远远超过了越王勾践和周武王，却反而要听从群臣的劝说去向秦国称臣。服侍秦国就必然要割让自己的土地以示诚意。这样，仗还未打国家就已削弱了。凡是群臣中说要服侍秦国的，都是奸人，而不是忠臣。作为人臣，割让自己君主的土地以求得向外交好，偷偷获得一时之功而不考虑它的后果，让公家受损而私己获利，外面依仗强大秦国的势力而对内胁迫自己的君主，以求得割地给秦国。我希望您好好地考虑一下。
《周书》说：“‘当草木细小时不斩断它，等到它蔓延不断时怎么办？当树木毫厘大小时不砍掉它，等它长大了就得用大刀阔斧。’开始时考虑不周到，以后就会有大的祸患，到那时候又怎么办呢？您如果确实能听从我说的话，让六国合纵结盟，专心合力一意，那么就一定不会有强秦的祸患。所以，赵王派我来献上愚笨的计策，奉上明确的盟约，一切都听从您的诏令。”
魏襄王说：“我这个人没什么才能，不曾听到过明白的教示。现在，你用赵王的诏令前来昭示，我恭敬地让我的国家听从你。”
原文
因东说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②，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③，涉勃海也。临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
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④。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⑤，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出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⑥，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猲⑦，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
“夫不深料秦之无奈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
齐王曰：“寡人不敏，僻远守海，穷道东境之国也，未尝得闻馀教⑧。今足下以赵王诏诏之，敬以国从。”
注释
五家之兵：此处指五国的军队。
②锋矢：极言士兵勇猛凡捷，如锋如矢。
③绝：横渡。
④六博：古代一种博戏。蹋鞠：古代一种习武的游戏。
⑤连衽成帷：把衣襟连在一起形成帐幔。衽，衣襟。帷，帐幔。
⑥狼顾：狼性多疑，唯恐突袭，走路时常回顾。此处比喻秦国有后顾之忧。
⑦恫疑虚猲：猲，通“喝”，虚张声势、恐吓威胁。
⑧余教：剩余的教诲。
译文
于是，苏秦又向东去游说齐宣王：“齐国南边有泰山，东边有琅琊山，西边有清河，北边有渤海，这就是所谓的四面皆有要塞之国。齐国的土地方圆两千余里，数十万军队，堆积的粮食像山丘一样。三军精良，其力量好像五国的军队，进攻时快如弓矢，作战时威如雷霆，撤退时散如风雨。即使有军事行动，亦未曾远离泰山，越过清河，渡过渤海。临菑一地有七万户人家。我私下里估算，每户不少于三个男子，总共就有二十一万男子，不用从偏远的县中征发，临菑一地的士卒就有二十一万。临菑富且殷实，当地百姓都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下棋踢球。在临菑的路上，车轮相碰，人的肩膀互相挨擦，衣襟连在一起，可成帷帐，举起衣袖，可成布幕，众人挥抹汗珠，像下雨一样，家家殷实，人人富足，志气高昂。以您的贤明和齐国的强大，天下没有一个国家可与相比。现在，您却要向西去服侍秦国。
我私下里替您感到羞耻。
“韩国、魏国之所以十分害怕秦国，是因为它们与秦国接壤。一旦出兵攻伐，不用十天，胜败存亡的趋势就定了。假如韩国、魏国战胜了秦国，它们自己也会损兵一半，这样就无法再守住自己的国家；假如韩国、魏国打败了，那么亡国的结果就会紧随而来。这就是为什么韩国、魏国把与秦国打仗看得很重，而把向秦国称臣看得很轻的原因。现在，秦国攻打齐国则不是这样。秦国要背靠韩国和魏国，通过卫国的阳晋之道，穿过亢父的险要，战车不能并驾，战马不能并行，一百个人守住险要，一千个人都闯不过去。秦国即使要深入齐国之地，就要像狼一样回顾，害怕韩国、魏国谋袭它的后边。所以，秦国一定会恐惧疑惑，虚张声势，虽骄横夸矜，但不敢冒进，秦国不能危害齐国就是很明显的。
“不细细地去预料秦国对齐国无可奈何，而想向西去服侍秦国，这是群臣之计的过失之处。现在，没有了向秦国称臣的名而有了强大的齐国这一事实，因此，我希望您对此要稍加留意谋划。”
齐宣王说：“我这个人不聪敏，齐国地处偏远，面临大海，是个交通不便的东方国家，不曾听到过有关的点滴教诲。现在，你以赵王的诏令相昭示。我恭敬地让我的国家听从你。”
原文
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馀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与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
“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
“臣闻治之其未乱也，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已。
故愿大王蚤孰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
大王诚能用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卫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燕、代橐驼良马必实外厩②。故从合则楚王③，衡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衡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
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
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④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不见胜也；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然县旌而无所终薄⑤。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于是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
注释
厉兵：磨砺兵器。厉，通“砺”。兵，兵器。
②橐：骆驼。厩：牲畜栏。
③王：统一天下，成就王业。
④反人：返回秦国并泄露消息的人。反，通“返”。
⑤县旌：悬挂在空中的旗子。县，通“悬”，悬挂。旌，古代用五色羽毛装饰的旗子。终薄：着落，安顿。
译文
苏秦于是往西南去游说楚威王：
“楚国是天下的强国；您是天下的贤明之王。楚国西边有黔中、巫郡，东边有夏州、海阳，南边有洞庭、苍梧，北边有陉塞、郇阳，土地方圆五千里，一百万军队，一千辆战车，一万匹战马，积存的粮食可吃十年。这是成为霸王的资本。凭借楚国的强大与您的贤明，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比得上。现在，您却想向西服侍秦国，那么诸侯国中没有一个国家敢不向西在章台下朝拜秦王了。
“没有比楚国更让秦国担忧的了。楚国强大则秦国削弱，秦国强大则楚国削弱，两国无法同时强大。所以，我替您考虑，不如与别的国家合纵结盟，以孤立秦国。您如果不与别的国家合纵结盟，秦国一定会派出两支军队，一支出武关，一支下黔中，这样，楚国的鄢、郢就震动了。
“我听说，要在事情还没有乱时就开始治理，要在事情还没有时就开始做，等祸患已经来了再去忧愁就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希望您早做谋划。
“您如果能听我的话，我请让山东国家一年四季都向您奉献物品，以接受您的英明诏令，把社稷国家都委托给您，同时训练士兵，听候您的调遣。如果您确实能用我愚笨的计策，那么韩国、魏国、齐国、燕国、赵国的美妙音乐和美女必然会充塞您的后宫，燕国、代国出产的骆驼和良马一定会充实楚国的马厩。所以，合纵成功则楚国称王，连横成功则秦国称帝。现在，您放弃了可称霸王的功业，去受那服侍人的名声，我私下里替您认为不可取。
“秦国是一个像虎狼一样凶狠的国家。它有吞并天下的野心。秦国也是天下各国的仇敌。主张连横的人都想割诸侯各国的土地去服侍秦国。这是一些奉养仇敌的人。作为人臣，割让他君主的土地而对外交结强大的像虎狼一样凶狠的秦国，从而侵害天下，等到自己的国家最终遭受秦国的祸患，他们却又不管不顾。
对外依仗强大秦国的威势来对内胁迫自己的君主，以求得割地给秦国，天下没有比这更大逆不忠的。所以，合纵结盟则诸侯国割让土地以服侍楚国，连横则楚国割地以服侍秦国，这两种方略相距甚远，您准备采纳哪一种呢？所以，赵王派我献出愚笨之计，奉上明确的盟约，听从您的诏令。”
楚威王说：“我的国家西面与秦国接壤，秦国有侵占巴蜀、吞并汉中的野心。秦国是像虎狼一样凶狠的国家，不可与它结盟。而韩国、魏国迫于秦国的威胁，也不可与它们深加谋划，与它们深加谋划，就怕有反逆之人到了秦国，谋划之事还未发动而国家已面临危机。我预料楚国与秦国相抗，没有胜算；在内与群臣相谋，也不一定靠得住。我睡不安，吃不香，心旌摇晃，无所着落。
现在，你想合天下为一，收拢诸侯，保存危亡的国家，我谨以整个国家听从你。”
于是，六国合纵结盟并同心合力。苏秦担任合纵盟约的盟长，同时兼任六国相国。
原文
北报赵王，乃行过雒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②。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 ③”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④，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
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曰：“我非忘子。
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
苏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从约书于秦。
秦兵不敢窥⑤函谷关十五年。
注释
疑：通“拟”，比拟、拟比。
②郊劳：到郊外迎接、慰劳。
③前倨而后恭：前时傲慢，后时恭敬，形容对人态度改变。
④负郭：靠近城郭。负，背倚。郭，外城。
⑤窥：窥探。
译文
苏秦北上向赵王汇报，经过洛阳时，他随行有大量的车骑辎重，诸侯各国派使者送行的很多，以致人们怀疑是王者出行。周显王听说后很害怕，命人清扫道路，并派人到郊外犒劳。苏秦的兄弟、妻子、嫂子都斜着眼，不敢仰视，俯伏在地上侍候他饮食。苏秦笑着对他的嫂嫂说：“你为何以前对我那么倨傲而现在这么恭敬？”他嫂嫂匍匐在地，把脸贴在地上，谢罪说：“因为看到小叔您现在地位高、财富多。”苏秦喟叹道：“同样是一个人，富贵了亲戚就害怕他，贫贱了亲戚就轻视他，何况是一般的人呢！况且，假如当初我在洛阳城边有二顷田，我怎么能像现在这样佩挂六国的相印呢？”于是，苏秦拿出一千金分赏给他的亲戚和朋友。
起初，苏秦到燕国时，向人借了一百钱作路费，等到他富贵了，便以一百金偿还他。苏秦报答了所有曾经对他有恩的人。但是，跟从他的人中有一个人却独独未获报答。于是，那个人就前去跟苏秦说。苏秦说：“我没有忘记你。你与我一起到燕国，在易水边，你多次要离开我。当时，我正困窘，所以深深地怨恨你，所以把你放在最后。不过，你现在可以得赏赐了。”
苏秦让六国合纵结盟，回到赵国后，赵肃侯封他为武安君。于是，苏秦把合纵的盟约书投送给秦国。秦国有15年不敢窥视函谷关外的国家。
编后语
春秋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活跃的时代之一，也是外交辞令能影响和左右社会发展方向最明显的时代。在《史记》的相关记载中，这一时代特征得到了证明。《苏秦列传》就是最有代表性的篇章。本书中选取了《苏秦列传》中苏秦合纵游说东方六国合力抗秦的成功经历，省略了苏秦被反间计处死、苏代继续合纵以及司马迁对其的评论。本篇，我们将会对战国时代影响深远的“合纵”有一个全面而深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