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们势均力敌（1/1）

连续好几天，一到下午第二节课结束，王谨都会来找杜佳。有些八卦分子，像张哲铭这类，每次躲在一旁偷看。杜佳是班里的学习积极分子，除了学习，就是听老师的话，那种恋爱故事跟她仿佛绝缘了，偶尔有男同学开开玩笑约她出去喝奶茶，就被她怼回去。像这类铁石心肠的女生，男生自然不会亲近，如今每天都有个大几级的师兄来接下课，自然是每个同学心中最大的八卦了。

“小师妹，你将来想考哪所大学？”两个人走在校园路上。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王谨没有像其他高三学长学姐那样，成天埋在习题堆里，也许是已经考过一次，这次显得风轻云淡。顺阳中学每年的高考成绩都在市里的靠前位置，很多家长挤破头都要把孩子送进这里的高中部。虽说没有市中心那几所高中，理科教学水平顶尖，每年考入北大清华的人数自然是最多的，但是顺阳中学传统优秀学科政治、历史的成绩，倒也是整个市最好的。

顺阳是历史老镇，清朝晚期到民国时期，不少有志之士扎堆于此，商讨救国大事，不少历史打卡景点，平日倒也是不少旅行团会来游览。又因为顺阳沿江而建，整个城市的发展充满了商贾之气，讲究实在的买卖交易，本土居民世世代代安土重迁，偶尔外游做生意的后裔最终也回到顺阳养老。

“我还没想到。我现在对化学比较感兴趣，高二可能会选择化学班吧。”顺阳中学从高二开始，便根据学生的兴趣以及成绩水平，分成不同的学科班级，一般而言，政治、物理两科都是最多学生的学科班级的。杜佳从初三暑假开始，就预习高一的课程。一开始没有对哪一科特别感兴趣，后来因为高一的化学老师长得比较帅，自然而然，她上这门课的时候就比较感兴趣。久而久之，化学成绩就一直跑在班前面，还被选中级的化学特训班，每逢周一、周三第二节课下课后，都要继续上化学尖子课程。

“嘻，我也是化学班的。”王谨听到杜佳对化学感兴趣，显得很开心。

“你又为什么选择读化学？”

“因为一个朋友吧。”杜佳听到，望了望王谨。王谨说完“朋友”，抬起头望向前面的路，若有所思，好像有什么想说但是又觉得不应该说的，就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没有继续说话。

现在是下课高峰期，不少同学开始骑着单车回家路上。这条路的尽头，放有一台旧式军用坦克，据说是以前民国时期抗日战争留下来的。

杜佳带着王谨走了围着坦克走了一圈，“因为这个朋友喜欢化学，所以你也选择化学？”杜佳还是忍不住问了。

“对。她告诉我，有一次她去参观一所大学的化学系，上面写着：赚钱的都写在刑法里了，她觉得化学很有意思，是一个特别需要定力的学科。”

“赚钱的都写在刑法里，哈哈，对。”杜佳觉得王谨这个朋友真有意思。

两人在路的尽头返回，准备去饭堂吃晚饭。

杜佳觉得这样两个人走在学校路上，谈天论地的，没有生活压力，没有狗血剧情，是舒服的一种关系。不过等过了几个月，他就要成为大学生了，大家生活的轨迹就要偏移，将来会平行还是交叉，是永远不见到还是交叉后渐行渐远，谁都不知道。

“我在赤加见过你几次。”王谨忽然插了一句，果然他小时候开始是知道杜佳的存在的，而且还是真实存在。杜佳对王谨的认识还仅仅存在于精神层面，说的坦白点，是存在于幻想中。原本他是一个可以替代自家哥哥的兄长形象，但现在仿佛兄长的形象开始模糊，更多是一个男生的形象。杜佳也不知道这种是什么感觉，总之第一次在家看到他，心里就有点乱，还有点紧张。她从小幻想的另一半，大概都是以王谨作为雏形的吧。

“哦？什么时候？”杜佳有点惊喜，刚想继续追问下去，“杜佳！杜佳！”，每次走在校园路上，总会在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杜佳回头一看，原来是沈梦，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看到杜佳回头然后一起小跑着过来找她。

这段时间，这两个好朋友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一方面杜佳每天下课都要去围观班级的篮球比赛，确保班主任不在的时候，她也可以帮忙传达信息；另一方面，沈梦最近跟荟城中学的人来往得很密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认识到的朋友，总之每天下课以及周六日的时候，她就会跟这群外镇的朋友待在一块。

“王谨？”沈梦身边的男生一看到王谨，惊讶地问了一句。

6年前，现场正在进行荟城中学初一（5）班班干部选举……

“班长选举我们采取了无记名投票，现在结果出来了，王谨和方雪刚好票数是29：29。两位同学都是非常优秀的，无论今天谁来做正班长、副班长，老师和同学们都会支持。下面，要不我们邀请这两位同学分别上台发表下感言吧，话题他们自己选择，最后同学们选一个你们最喜欢的，这种形式大家觉得怎么样？”初一（5）班的许老师，刚从荟城师范学院毕业，也才22岁，跟普通老教师不一样，她喜欢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事实上，她也才比这群孩子大8、9岁。

“好啊！”

“这个好，讲下CS吧，说下怎么用刀干掉AK47。”有个男同学提出后，马上哄堂大笑。

“CS不好玩，说下怎么刷到冬泉谷的白豹子吧。”另外一个女生继续抢答。

“你们怎么都在说游戏，能不能认真一点？他们这两个好学生，怎么会去打游戏，还是问你自己好点吧。”说完，大家大声笑起来。

“我先来吧。”方雪自告奋勇地举手。

方雪，披着一头干净顺滑的长发，不用穿校服的那天，她喜欢穿纯色系的连衣裙。父母都是小学的教师，母亲是音乐老师，父亲是美术老师，平时家庭氛围就是现代版的“琴瑟和鸣”。不过，跟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完全相反的是，方雪的性格比较直爽、磊落，为人正义、聪明，但凡事不轻易妥协。

这大概跟养大她的奶奶的性格尤为相似。方雪爷家族长辈都是教师，各类教师。但是奶奶确是完全不是同类人，她讨厌传统、墨守成规和按部就班，所以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周游列国，没多少日子是在家待着的，曾经做过战地记者，也做过少数民族地区的英语翻译。在方雪和弟弟还小的时候，奶奶曾经回来过2年，当时因为在外地跑得多，胃功能出现紊乱，回来休息了一段时间。

“奶奶，我长大想做个居里夫人那样的化学家。”方雪把头挨在奶奶肩膀上，撒着娇。

“哦？为什么是化学家？”

“我想造出新型的材料，帮我洗头发，洗完就可以马上干，再也不用花半小时吹头发。”

“这个听上去有趣啊！”奶奶摸了摸方雪的头发，这孩子又爱长头发又不喜欢洗头发。

“大家好，我是方雪，今天我要分享的是，父母与儿女。”方雪一上台，开始进行个人主题分享。

“父母和儿女，就是一场缘分，既是缘分，肯定也有离开的时候。可是，现在大部分的父母都把儿女当成自己的财产，不肯放手，总觉得可以用自己先走的路来引导下一代，让孩子少走弯路。而大部分的儿女，又把自己的生活活成了父母的负债，总觉得父母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生了自己，以后自己遇到的所有困难，父母都应该为此负责。因此，父女和儿女，在这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自我内耗，进而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内核。今天，我想跟各位同学说，我们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精神，自己喜欢的东西，这种喜欢不被其他人的喜好所影响，也不需要其他人来指点。今天，无论我是否当选班长，我方雪都是这种性格，我会努力做好自己。”方雪说完，弯了弯腰，向台下的同学们致谢。

“好cool啊。”有同学说道。

“应该就是她了吧。那个王谨还要演讲吗？”

“方雪的亲戚都是学校的老师，老师肯定也选她做班长啊，王谨不明白要来凑什么热闹，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台下同学们窃窃私语到，方雪也留意到大家对接下来要演讲的王谨，多少带有点恶意。

“王谨，来啊，上来说说。”方雪热情的邀请道。

王谨笑了笑，两边露出淡淡的酒窝。自从入学以来，王谨在班里的话不多，除了老师还是额外关照一下，他平日就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但还是有不少同学喜欢他，觉得干干净净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

“我个人投方雪一票。”这一说，班里都炸开了。方雪听到后，有些不开心了。这不摆明地胜之不武吗？大家势均力敌，最后可以公平竞争。他现在弃权了是什么意思啊。

班主任也是明白人，这件事再折腾下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直接宣布方雪就是本班的正班长，王谨是副班长，两人接下来要负责班的管理，最重要的一项是学校50周年的运动会了。

“你什么意思啊？！”下课后，方雪找到王谨质问。

王谨没有回答，收拾书包直接走出班门。

“你别走啊，你回答啊。”

见方雪在后面跟着，一直不放过。王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下她。

“没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自愧不如。”王谨真诚地说道。

方雪听完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可以回什么话。

王谨见方雪没有继续抓住他不放，继续往前走了。这一下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50周年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今年最大的亮点就是每个班都要定制自己的入场仪式，获得第一名的班，全部学生都可以获得学校50周年纪念币一枚，班级可以挂一整年的“荟城中学50周年优秀班级”的锦旗。班主任还说争取了班级经费，如果获奖了，全体同学可以一起去KTV团建。

这奖励从头到脚都满足这一群初一生要出去野的心。在两位班长的组织下，同学们分成三组，一组负责班徽设计以及道具呈现，一组负责进场仪式的策划，最后一组负责口号设计以及仪式的执行。

明天就是学校50周年运动会了，今晚忽然刮起了大风，看样子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

“糟了！我把入场仪式的道具放在操场边的榕树下，今天下午我看颜料还没干，想晒一下。”道具组的同学在班里自习时候，忽然惊醒道。

“不会吧！那个亚克力板上的颜料还没干，雨一来不全部化掉吗；况且，亚克力板如果被什么压到，铁定碎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已经开始狂风暴雨了，连班里的窗都被吹得摇摇欲坠了。太可怕了，天也开始雷鸣闪电，如果现在到外面，连伞都一秒被刮飞。

“不行，我去抢救我们的道具。”方雪忽然站起来，拿起雨伞往外跑了。

“别啊，太危险了，外面闪电太恐怖了。”

“是啊，你一女生，走到树下面掉一根树枝，头都铁定流血了。”

“道具没有就没有了，安全最重要啊。”

同学们都在纷纷劝阻着，可惜方雪要做的事情，要拿的第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王谨拿起雨伞，跟着跑了出去。

“你回来吧，我去。”王谨跑上去，拉着方雪的手臂，不给她继续往外走。

“不用你去，我可以搞定。”方雪挣脱了王谨的手，继续往外跑。

刚跑几步，方雪就踩到脚下的树枝，滑了一下，王谨立马向前扶住她，方雪也不再任性，由着王谨扶着自己一起走。

雨越下越大了，从班里到运动场，至少也得走10分钟，最近台风多，很多树都已经有些树枝不太牢固，一刮风下雨，肯定都要被甩出来了。这条路，走得实在胆战心惊。

两人一起小跑走到了运动场，发现道具已经被压坏了，上面的颜料被雨水已经打湿得化为一体。这个道具花了大家整整一周的时间，从设计到去工厂定制磨具，拿到磨具后，同学一起把设计好的带有“50”和“3”字样的云腾形象图画上去，最后涂上非常丰富的颜色，才变成今天的样子。

现在因为一场暴雨，大家所有的心血化为乌有。明天的入场仪式，这个道具除了有展示功能，在变队形的时候，作为一个亮点从0到1逐渐展开。没有了这个道具，这个入场仪式就等于没有了灵魂。

方雪看到地上五颜六色的雨水，一直流，流到自己的脚边，然后变换流向，继续流，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这是她当班长后，第一件负责的班级事务，第一件事就弄砸了。

“这事值得哭吗？”王谨问道。

“这个道具同学们花了很多时间去做，我没有保管好。我对不起他们。”方雪哽咽道。

“你是每件事都这么较真吗？”

“我跟你不一样，我在意的事情，我会尽全力做。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什么的不在意。”方雪边哭边大声责怪王谨，王谨作为副班长，没有帮到忙的同时，还在说风凉话，实在让人受不住。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破坏已经成为事实，我们得想其他办法啊。”

方雪擦了下眼泪，认真想了一下，对，要想补救措施。

“我们先把这个道具拿到干燥的地方，我们想办法修补。”方雪打起精神说道。

王谨抱起道具，方雪打起伞，一起往教学楼方向走回去。

“这个道具，虽然亚克力部分有些压坏了，但是我们可以在压坏的地方做些装饰遮挡一下。颜料的部分没办法，我们得把它重新冲洗一下，重新上色。重新上颜料，需要让它快速干，不然明天出场仪式的时候，颜料还会流下来，质感就会非常差。”王谨跟方雪以及几个跑过来的同学说道。

“我去找水桶和抹布。”

“我去找塑料花的材料。”

“我去拿颜料。”

“我回家那个小型红光烘干机，这个在梅雨天气烘衣服，很快就干了。”

同学们都纷纷主动去找所需的物料和工具，一起开干了。

已经晚上10:45了，教室要关门了，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方雪和王谨两人，跟老师打了个招呼，申请把道具修复好再走。最后他们俩把道具拿回班里，烘干机接了电源，给道具逐个部分烘干，一直忙到快12点。

“差不多了，等它放在班里在晾干吧。走，我骑单车送你回家。”王谨看着一脸疲惫的方雪，他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骑单车回家。

“啊，不用，我经常自己一个人回家。”方雪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拒绝。

“走吧。”王谨拉起了方雪的书包，往外走。

雨已经停了，学校路上满是落叶和树枝，踩在上面的声音让这个宁静又清爽的深夜，显得更加安静。这两个人不久前才一起抢救了班里的道具，现在又一起把它修复好，总有种一起努力干大事，最后大事完成的爽快感。

方雪坐在王谨单车后面，轻轻地抓着他的衣服，一句话没说，但是心里觉得满是暖意。

“王谨原来你转校来到顺阳中学了！”沈梦旁边的这位男生惊讶地问道。

“是啊，你怎么也来了？”在另外一个镇看到自己曾经的同学，王谨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过来送个小妹妹来晚自修呗。”这个男生望了望沈梦，痴痴一笑。

“佳佳，这个就是你一直提到的师兄吗？”沈梦撞了撞杜佳，心照不宣地问道。

“什么叫一直提，我没提过。”杜佳一下子脸红了，望了望男同学，又望了望王谨，连忙解释道。

“可惜啊，最后你跟方雪没有一起上大学啊，多好的佳人才子啊。”男同学还在继续爆大料，引起沈梦更加好奇了。她望了望杜佳，他知道王谨是杜佳从到大的师兄，但是这个师兄似乎有一段传奇的过去。为了避免继续问下去大家都尴尬，沈梦拉起男同学走了。

“我帮你好好打听一下，等我消息。”沈梦在杜佳耳边小声说道，然后三除两下的功夫消失在杜佳和王谨身边了。

杜佳此刻的心情，别想有多复杂了。她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初恋的样子就是王谨的样子，原来他早已经是别人的初恋了，而且他们还有过一段两个小镇、两个学校都知道的过去，可想而知，当年是那么轰轰烈烈。自己如此平凡，又怎么配得上这么优秀的人。

“哦，我先走了。有同学约了我讲习题。”杜佳找了个借口，跑回班里去了。

“我们还没吃晚饭……”王谨小声说道。

他知道，这个过去迟早杜佳也会知道的。他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亲口跟她说，不想杜佳从别人口中认识自己。在赤加的时候，有好几次杜佳都在妈妈的办公室趴着睡觉，他都没有机会亲口叫她一声。如果那时候喊醒她，他们是不是认识得就更早，他是不是就可以在她的童年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