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鼠洞倾沙（1/1）

1946年，在当时的中国台湾省，人们正在准备迎接一位贵宾的到来。10月21日是一个星期一，当天下午，中华民国的总统蒋介石第一次踏上了台湾岛。据说他在过生日时不仅要在官方渠道进行宣传，还要在家中举办私人庆祝活动。虽然六十大寿近在眼前，蒋介石却离开了国民党的大本营首都南京，与夫人宋美龄飞往台湾。不过此行也算不得低调。当总统与随行人员驱车前往即将入住的新居时，街道两侧挤满了欢迎的人群。新居是台湾人送给蒋介石的生日礼物，以感谢他把他们从日本人手中解放出来，回归祖国怀抱。

在此前的50年特别是过去10年的亚洲战争中，台湾人在日本的占领下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该岛盛产稻米和蔬菜，但由于大量食物被运到日本，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当地人被饿死。日本人在街上可以任意掳走年轻女孩，把她们送到日本本土或日军基地充当“慰安妇”。那时候，日本的殖民地官员和商人的生活十分奢侈，而台湾人则是被恶意剥削的对象。蒋介石入住的那所富丽堂皇的别墅原本就是为日本总督建造的。别墅始建于1912年，花费了当时整个台湾地区年度预算的近10%，耗时6年才竣工。

蒋介石去台湾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想低调地庆祝生日。他带着一群亲信和高级军官在那里逗留了一周时间，并进行了实地考察。尽管那时候蒋介石仍然相信自己能在内战中打败共产党，但还是准备了一条撤退路线，将台湾作为东山再起的战略基地，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他需要确认台湾人的忠诚，并检查军事阵地的可靠性。他对这个地方并不完全满意—毕竟还有一小部分人希望把台湾从大陆独立出来。蒋介石命令台湾省行政长官陈仪严厉打击那些企图分裂国家的人。那些搞台湾独立运动的主要头目很快就被逮捕了。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又有数百人因此受到处罚。蒋介石过完生日后回到了南京，继续与共产党搞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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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特使的乐观态度正在渐渐消失。1946年初，马歇尔抵达中国后不久便促成了停火协议，然而这项协议与当年其他类似协议一样，仅有几周的“有效期”。马歇尔明白自己在中国的任务失败了。

起初，马歇尔试图通过劝导和冷处理等外交手段来缓和国共关系，这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他提议建立一个联合政府，让共产党和无党派人士在该政府中担任要职。但是蒋介石拒绝了。1946年春，国共双方又在东北地区打起来了。为了帮助蒋介石，美国人用飞机把数以万计的国民党军队从南方运到北方。这样一来，国民党又从共产党手中夺取了一些地盘，并占领了共产党在长江沿岸的一些重要根据地。

这个时候，马歇尔再次提出停火要求。用他的话说，是“用大棒”实现了停火。他不相信国民党能够真正战胜共产党，他告诉蒋介石，美国不会继续为他提供资金和装备，同时还要停止运送国民党军队。

5月31日，他写信给蒋介石：“国民党军队目前在东北地区不断发起进攻……我必须重申—从我的立场来说，这个问题很严重……因此，我再次请求你立即发布命令，停止对共产党发动进一步袭击。”

蒋介石别无选择。因为美国给了他3亿美元，外加价值8.5亿美元的武器、战斗机和舰船，他只能接受停火协议。不过他心里是不情愿的，称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对陈立夫说：“如果想和共产党做斗争，就要坚持到底……这样动不动就停火，只会让人白费力气。”从那时候起，蒋介石就开始讨厌马歇尔，当然，马歇尔也不喜欢他。

蒋介石写信给杜鲁门，希望他能授权自己自由行动，但美国总统选择支持马歇尔。当年夏末，美国进行了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虽然国民党的游说团队在美国国会和媒体上费尽口舌，但只有15%的人支持蒋介石，而50%的美国人则希望不要“干涉中国事务”。杜鲁门告诉蒋介石，美国人民“以厌恶的眼光看待中国发生的事……如果无法和平解决，（我们）可能不得不重新审视美国在中国的立场”。为了给蒋介石争取支持，宋美龄又开始了一次演讲之旅。她的确成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杜鲁门却没有准许她进入白宫。他告诉助手，自己不想继续“往国民党这个老鼠洞里倒沙子”。

蒋介石认为马歇尔太天真。“马歇尔太不了解共产主义，他的双眼被蒙蔽了。美国人常常轻信别人，即使像马歇尔这样经验丰富的政坛老手也是如此。”

同意停火协议，则是一个让蒋介石后悔莫及的决定，此后国民党便开始节节败退。在当时，国民党唯一获胜的办法就是让大批美军加入中国内战，可这在政治上和外交上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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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歇尔也没有完全信任毛泽东，他认为对方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与苏联是一个阵营的。毛泽东身边的同志努力向美国宣传社会主义的本质，希望美国明白共产党是真心实意地要进行改革，把中国建立成一个民主的社会主义国家。风度翩翩的周恩来在会见马歇尔时表示，中国共产党的价值观与美国的价值观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都渴望民主。同时，他还转达了毛主席对美国人民的敬意。但马歇尔并不完全相信，他觉得共产党的领导人这么说不过是想利用美国来反对蒋介石。

无论毛泽东和斯大林关系怎样，苏联都会支持共产党。这不仅是出于意识形态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是，苏联更愿意支持胜算更大的一方。

内战是残酷的。国民党军队里不乏被抓来的壮丁，叛变事件也时有发生。国民党使用的镇压手段越来越残酷，与此同时内部腐败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士兵劫走了从美国运来的医疗用品，把偷来的血浆拿到上海的黑市上以25美元1品脱（约合半升）的价格出售。饥荒还笼罩着河南省。1946年，有4万多人死于饥饿。而国民党士兵却偷了西方国家援助给中国孤儿的粮食，转手在黑市上卖掉。

所有反抗国民党的组织都遭到了残酷镇压。一名警察收到上级的指示：“只要我们觉得一个人有嫌疑就可以直接逮捕。至于到底是不是共产党，这就得让他自己证明了。老百姓早就习惯了……残忍。他们很识相，他们一直都识相。”在北京，军队向支持自由主义的示威人群开枪，导致数十名学生死亡。

杜鲁门收到了一份调查报告，里面尽是关于国民党官员特别是蒋介石身边亲信挪用美国援助资金的情报。美国国务院告诉总统，在过去的10年里，国民党政府里的“贪污犯和骗子们”从美国窃取了10亿美元的贷款。在日记中，杜鲁门埋怨国民党官员，说“他们都是小偷，每个人都该死”。当然，杜鲁门所说的那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蒋介石的亲戚。虽然蒋介石曾经下令对宋美龄家族约3亿美元的外汇诈骗案进行调查，但最终却没有进行实质性的处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那份报告是严格保密的，但是一家中国报纸却得知了其中的内容并公之于众。这使国民党陷入巨大的丑闻中，蒋介石只好暂时把他的大舅子也就是外交部长宋子文降职，不过几个月后又让他重掌大权。宋美龄愤怒地给发布消息的报社打了许多电话。最终在报道刊登两天之后，该报迫于压力发表了一份“澄清声明”，称自己把小数点的位置给点错了。宋氏拿走的金额不是3亿美元，而是“区区”300万美元。

1946年底，马歇尔终于放弃在国共两党之间斡旋，承认自己在中国的任务失败了，他对双方都没什么好话。1947年1月7日，在返回华盛顿之前与蒋介石的最后一次会面上，他直言国民党会输掉内战。蒋介石对此毫不在意，并说马歇尔判断失误，自己会在“10个月内”宣布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