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国王回銮（1/1）

1946年9月27日，当希腊国王乔治二世结束流亡生涯回国时，发现雅典郊外塔托伊的皇家别墅竟然惨遭洗劫。园林中的树木被砍了当柴烧，还有数十具尸体被草草掩埋于各处。这是乔治二世第二次复辟；他的父亲在“一战”后也曾流亡海外。他回国后不久，有人问他一位好国王需要什么，他回答：“一个行李箱。所有的希腊国王都需要一个质量好的行李箱。”

9月初，英国组织希腊公民进行了投票，有三分之二的人支持君主复辟。但乔治二世的回归已经算不得是“凯旋”，56岁的他患有严重的动脉硬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多岁。虽然选民们希望通过恢复君主制来统一因内战而四分五裂的国家，但他们中也有人对国王本人心存疑虑。众所周知，乔治二世魅力非凡、聪明绝顶，却不怎么受人爱戴，并被认为在战前表现得像是一个独裁者。尽管他最终没有承认梅塔克萨斯政权，但为时已晚—那时的梅塔克萨斯已经日薄西山，而且还因杀害了数百名反对者而被贴上了残暴荒唐的标签。在梅塔克萨斯的统治下，柏拉图和色诺芬的著作被列为禁书，修昔底德记录的伯里克利在阵亡将士葬礼上的演说内容也不得出版。

当时的希腊国内一片混乱。大部分地区被共产主义反对派安达提斯控制；其他部分则掌握在极右翼的“安全营”和“敢死队”手中。这个脆弱的政府是靠英国军队和越来越多来自美国的顾问和援助资金维持的。贝文在乔治二世返回雅典前不久会见了他。这位外交大臣恳求他回去，就像他的堂兄乔治六世那样做一个立宪君主。贝文还提醒他：“毕竟现在的国王都不太值钱。”不过乔治二世很快就参与了政治。回国后不到1个月，美国驻希腊大使林肯·麦克维就向华盛顿方面汇报：“国王回归应该是为了解决政客们无法解决的问题，但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头脑混乱，优柔寡断。”

政府的政策只能在半个希腊推行，比如雅典和多数大城市，但在多数党及其支持者中却存在一些不同的声音。当时政府中一些领导人是著名的前纳粹同伙，比如公共秩序部长拿破仑·齐伐斯。根据麦克维的说法，他残酷地管理着一个安全机构，“制造的共产主义者比他消灭的还要多”。

南斯拉夫为反对派提供了大部分资助，共产主义游击队也是由铁托手下的前游击队员训练的。不过队伍中也有分歧，有时候会因为观念不同而发生暴力冲突。他们中的一些人希望在雅典和其他城市中领导城市起义；另一些人则想在农村发动农民战争。在共产党控制的一些村庄和城镇，有时候中产阶级也会受到迫害。

1946年深秋，美国大通银行在中东的代表苏比·萨迪前往希腊就贷款事宜进行谈判。作为非左翼人士，他对希腊进行过全面考察。他向纽约总部报告：“这个国家目前完全处于混乱之中，城市以外的地方都处于无政府状态。事实上，希腊如今已经分成两个部分。像雅典、比雷埃夫斯和萨洛尼卡这样的城市由政府控制，而其他地方就另当别论了。”

彼时，希腊政府的大部分行政部门都是由美国掌管的。起初，美国人对希腊政府的无能和腐败感到震惊。保罗·波特是美国战时价格管理办公室的负责人，也是美国驻希腊使团的经济顾问。他告诉美国大使：“希腊实际上已经破产。政府将国民收入的一半用于非生产性用途……腐败严重，公务员制度成了一场闹剧……富人逃税、首相无能。在西方的概念中，这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只不过有一些名义上的政治人物，而他们只关心权力斗争以及如何中饱私囊。”他还说：“除非美国能够24小时提供指导，否则希腊在经济和政治上已经没救了。”

腐败导致军方在打击游击队方面表现得软弱无力。1946年初，美国只在希腊驻扎有少量军队，后来却逐渐开始增加。到了秋天，美国代表团在“希腊最高国防委员会”中的两名代表—戴特·格里斯沃尔德和詹姆斯·范·福利特将军向华盛顿方面报告：“希腊国民经济部的官员不仅要亲自签署该部发出的所有文件的原件，还要在复印件上签名—他们担心其他人会在传达原始文件时更改文件内容。”

英国人希望美国人能够接手希腊，自己好从那里撤军。当时他们手上已经有巴勒斯坦这个难题，并且已经决定从印度撤离，根本无力指挥军队继续留在希腊跟反对派打游击。维护大国地位对英国资源的消耗实在太大了。贝文非常讨厌示弱，但又别无选择。英国开始恳求美国带头帮助希腊对抗共产主义。英国财政大臣休·道尔顿在1946年11月表示： “就算我们有钱……也不能花在这上面。”他还对内阁说：“就算有了美国的援助，恐怕希腊这种地中海东边的弱小国家也无法对抗苏联。我担心如果继续下去，我们只是随波逐流，徒然浪费精力而已。”后来，包括贝文在内的英国政府中的其他人也都承认了这个事实。道尔顿说：“是时候停止把英国纳税人的钱浪费在美国人身上了。要想办法把这件事交给美国政府，并刺激他们承担起这份责任。”

其实杜鲁门政府并不需要太多的外界刺激。国务卿艾奇逊多次表示：“倘若希腊走向共产主义，中东、非洲就像是跟希腊装在一个桶里的苹果，迟早要被它‘传染’……这个世界正面临着自雅典和斯巴达斗争以来最严重的两极分化。”不过要说服美国民众承担这种代价和后果，杜鲁门要做的还有很多。11月的时候，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这是近20年来他们首次控制了国会两院，一时之间杜鲁门就像一个光杆司令。然而3个月后，总统发表了一生中最著名的演讲，推广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杜鲁门主义”。他说：“从今以后，美国的政策将是支持那些抵抗少数武装分子或面对外部征服压力的自由人民。”美国国会批准向希腊提供4亿美元的军事和经济援助。

美国推行“杜鲁门主义”后，斯大林加大了对希腊共产党的援助，虽然没有派遣军队，却慷慨地为他们送去武器和金钱。不过这一切都为时已晚。援助到达的时候，形势已经对反对派十分不利，他们最终在两年后彻底溃败。在战争中，超过10.8万名希腊人死亡， 80多万人沦为难民。

希腊内战最终的结果可能正如乔治·奥威尔在初次提及西方和苏联“冷战”问题时所说的那样：“我们可能不会走向全面崩溃，但很可能走向一个像古代奴隶帝国那样可怕的稳定时代。苏联是一个与邻国一直处于冷战状态的、不可征服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