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1/1）

第十一回

北邙山李世民遇险老君堂程咬金劈蛇

徐茂公来到黎阳，见粮草已经运往金墉城，才稍稍放心。他怕出意外，便打算到金墉城去，一则看个究竟，二则当面向魏公李密禀明情况。

李密在金墉城，接到了黎阳的粮草，命人查点，结果一点也没有错。只是不明白徐茂公为什么不亲自押运粮草前来金墉？莫非与自己生分了，生了异心？

李密把徐茂公放在黎阳，却不失联络，经常派人看看他。有时亲自到黎阳走走，和茂公叙一叙，表面上还是很亲近的样子。他恐怕逼走茂公于他不利。

李密狐疑了几天，茂公来到金墉城。李密见了高兴地说：“我说军师一定来吧，果然来了。来人说你有点私事处理，不知是何事啊！”

茂公说：“只因家父因事外出，误入夏王营中，着人带信令我去见。家父已返故里，我就飞马而回，报知魏公。”

李密听说茂公曾到夏王营中去过，不禁有些不悦，心想：夏王窦建德势力很大，而且都说他仁义待人，对部下宽厚，这次约茂公前去，莫非有什么企图。茂公变心没变心呢？李密对茂公产生了怀疑。

茂公以实相告，只是将父亲被凌敬骗去的事隐去，说是误入夏营。他不愿毁坏夏王的名声。

茂公见李密说话断断续续，知他心中有些疑问，就说：“魏公，茂公待你是一片诚心，请莫多想。大丈夫行天地间，做事光明磊落，青天可鉴。我随魏公多年，魏公曾为我吸脓于黎阳，使我铭刻于心。至于魏公行事，我虽或有保留，但却完全为魏公着想。”

茂公一番话，说得李密有些尴尬，李密忙解释：“我怎能有疑心呢？我只是想，你何不把老伯父接到金墉城，共同欢快几天，总比在夏王那里强得多吧！”

李密这人很机灵，能言善辩。他这么说，一是表示亲近，二是批评了茂公。并且言外有言，话外有话，意思是说，你是魏公之人，反而到夏王那里父子相见，这是很不应该的事情嘛！

茂公说：“家父年迈，行动不便，故而叫我过去一见。多年没见家父，思念之至，慌乱中未加慎思，望魏公海涵。如果茂公心有他图，何来见魏公以实相告？”

茂公这句话很有分量，也是实情。如果别有他图，他完全可以随便编个理由，不提此事不是完全可以吗？

二人一来一往，近乎唇枪舌剑，说到这个程度，也就不了了之了。

茂公问：“不知魏公近来有什么新谋？”

李密说：“东、西二都，皆落别人之手，我心中甚为不服。凭我们的势力，怎能让王世充、李渊父子占去便宜。所以，我的目标仍在夺取东、西二都。我已派雄信去西都长安，打听消息，摸清李家父子实情，然后再做定夺。不知军师有何见教？”

徐茂公想了想，说：“纵观天下大势，力量最雄者，乃李家兵马。他手下猛将如雨、谋士如云。那李世民雄心勃勃，他的姐姐平阳公主自立娘子军，威风大震。依我看来，夺取西都，乃是下策。王世充虽然有勇无谋，但虎踞东都，气势正旺，眼下取他，也不到时机，但比取西都，又要容易些，这是中策。北边的刘黑闼，气焰嚣张，早晚是祸，而且易取，以我之势，消灭刘黑闼，这是上策。如果联合李家父子，合战王世充，这是上上之策。这是茂公一孔之见，望魏公参酌。”

茂公的分析，使李密从心里佩服，便点点头说：“好，等雄信回来，权衡利弊，审时度势，再做决定吧！”

二人谈了许久，李密让茂公在此住几天，茂公也想见见秦琼、咬金等弟兄，便留下了。

且说秦琼和咬金在营中待着没意思，常常出去打猎游玩。一日，二人来到一片山林之中，半晌寻不见猎物，就在林中躺下，望着蓝天白云出神。

突然一只梅花鹿匆匆从身边跑过去，秦琼看见，对咬金说：“兄弟，有一猎物跑过去了。”

咬金站起来问：“在哪里？”

秦琼说：“向东跑了！追不上了。”

咬金埋怨他说：“你怎么不早说！”

二人又躺下了。正在此时，从西边过来两个人。这两个人都骑着马。前边的人手提宝刀，腰挂七星宝剑，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眉宇轩昂。后边的一个人手提银枪，腰中佩剑，黑瘦面堂，倒也精神。

来到近前，后边的人跑到前边问：“喂，两位壮士可看见一只梅花鹿从此跑过去吗？”

程咬金说：“山林中猎物甚多，爷爷难道给你看着不成。你花了多少银两雇的爷爷呀！”

黑瘦人说：“你这个人，好生无礼。平白无故当谁的爷爷？”

程咬金不怕打架，这些天他情绪不好，更加蛮横无理。他站起身来：“怎么，你要问，我就是你爷爷！”

黑瘦人也急了，跳下马来说：“要打架吗？你爷爷也不惧怕。”

二人就要打起来，秦琼拉住程咬金说：“兄弟，消消火气吧！”

后边的白脸汉子也跳下马走过来，呵斥住黑瘦人。

程咬金和秦琼的马，拴在一棵树上，兵器放在马的一旁。程咬金的黑马下，放着一把板斧；秦琼的黄骠马下，放着两柄光闪闪的金装锏。

白脸汉子瞅见这黄骠马和金装锏后，顾不上刚才的争吵，走过去问：“这马和锏是哪位壮士的？”

秦琼说：“是在下所有。”

白脸汉子喜形于色，问：“你姓琼名五，对吧？”

秦琼笑而不答，程咬金大叫道：“什么姓琼名五，他叫秦琼，字叔宝，是我的哥哥。”

白脸汉子又仔细地端详着秦琼的相貌：黄白脸膛，宽肩粗臂，左眼角有一黑痣。便说：“原来是恩公在此，世民有礼了！”

秦琼问：“你是何人，误认恩公？”

李世民便说：“恩公还曾记得，两年前在临潼山救过一人，那便是我父王李渊。”

秦琼一听便明白了，说：“过去的一桩小事，还提它做什么！”

原来，李渊自那次被秦琼救了之后，铭刻于怀，就在各处寻找“琼五”的下落。可是人海茫茫，真比捞针还难。他向儿子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都讲了“琼五”的长相及所乘之马、所使之兵器。

李世民在此偶然遇见秦琼，真是天大幸事。

李世民今日为什么来到此地呢？内中情由是：李世民自那次见到茂公之后，回到晋阳，说服了父亲李渊，进兵西都，一举而得。接着招兵买马，广集人才，势力立刻壮大起来。曾几番出击刘武周、梁师都、高开道等诸路反王，虽取得了胜利，却未能将之全歼。

一日，李世民向父亲李渊说：“刘武周居于西北，王世充居于东都，势力最大，我想，先联合王世充，一齐对付诸路反王，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渊说：“如果那王世充不愿跟我们合作呢？”

李世民说：“那也不怕，起码可以先稳住他，使其不与我们作战，我们就减少了后顾之忧。”

李渊同意了李世民的主意，立即修书一封，派两个使臣送往东都洛阳。

王世充见了信，不禁大怒：“小小李渊，也来糊弄于我！”说罢，将信撕成碎片，将两个使臣，一个斩首于阶下，一个削双耳放回。

使臣回长安向李渊哭诉，李渊听了十分震怒，想亲领大兵征讨王世充。李世民劝父亲少安毋躁，接着便回到西府，与众谋士商量。

李渊的大儿子李建成和三儿子李元吉住在东府，二儿子李世民住在西府。世民胸怀坦荡，眼光深远，为成就大业，遍访人才，所以西府人才济济，有杜如晦、房玄龄、袁天罡、李淳风、侯君集、长孙无忌、李靖，等等。

经过诸人计议，定下行动方案。第二天，李世民向父王李渊奏明：派大将李靖，领兵十万去扼住刘武周，不使南犯。由世民本人，领兵十万，分水旱两路进兵东都洛阳。殷开山为先锋，史岳、王常为左右护卫，刘弘基为中军正使，段志玄、白显道为后军。长孙无忌与马三保从水路挺进。

李渊准了李世民的安排，即日起兵。

王世充闻报，领兵十万屯于睢水。两军交锋，王世充失利，领兵败回洛阳城，坚守不出。

唐军大胜，犒赏三军。喝完酒后，李世民在营外闲走，问当地百姓：“这里有什么好风景，可以看看去？”

当地百姓告诉他：“这里城北二十里外，有一座北邙山，是一个好大的古陵园，古时帝王、名臣的坟墓，星罗棋布。那儿苍松翠柏，风景别致。还有珍禽异兽，可以猎取。”

李世民听了很高兴，想去逛逛。众人都劝他不要去，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好。李世民说：“我整日驰骋弓马之间，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还是不放心，要派兵跟随。李世民一概不要。马三保说：“我跟殿下一同走走。”于是就一同来了。

这马三保是驸马柴绍的家将，因为有些武艺，人也精明，就做了大将。

李世民和马三保一路驰骋来到北邙山。这里的古墓果然不少，埋葬的全是前朝帝王和大臣。世民看着这些坟墓，心潮起伏，颇多伤感，心里想：这些人生前拥兵百万，演出过许多悲壮豪迈的活剧，如今埋在这里，荒草丛生，荆棘满地，以狐兔为侣、石人石马相陪，实在可叹。如今，我辈苦苦相争，只为了一个王位，死后不也是如同古人一样，掩埋于草丛之间吗？！

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种苍凉之感。猛然从古墓后边蹿出一只梅花鹿，世民心不在焉取弓射了一箭，没有射着，这才一路追过来，正遇上了丧魂落魄的秦琼和咬金。

程咬金听说，此人叫李世民，便大声叫起来：“好一个李世民，你们父子夺取西都，也不告诉我家主公一声，自己独吞了。今日正好拿住你！”说罢跑到树前，解开马，抓起板斧，就向世民奔来。

李世民和马三保急忙上马，转头就跑。秦琼也上马，大喊：“兄弟，且莫胡来！”

程咬金不听这一套，穷追不舍。马三保在程咬金身后，手持银枪，直刺程咬金后背。秦琼怕程咬金吃亏，也拍马追上来，大吼：“莫伤我弟！”

马三保被秦琼追着，跑向另一条路，秦琼追了一程，见树木遮眼，就停住马，回来寻程咬金。

李世民来到一座庙前，庙后是高山险岭，不能跑了，便扭头向程咬金射了一箭，咬金一低头，被射掉头盔上的一颗绒缨子。程咬金大怒，抡斧杀过来。

李世民见前无进路，就跳下马，跑入庙中。程咬金也下了马，追进庙里。

这是一座很古很破的庙。庙门已经倒塌，大殿的木柱也斑剥腐朽，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行字：花暖青牛卧，山空碧水流。

这是崇尚道教的老子庙。可是许久没人来过，殿堂里蛛网密布，壁虎满墙，尘土很厚。李世民跑进来，就钻到香案的下边，里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程咬金追进来，先被蜘蛛网罩了满脸，用手扒拉开了，才勉强睁开眼睛，仔细寻找李世民。他走过香案，来到老子的神像前，也不知是什么物件，探头细看，有一条闪亮的东西，似乎还在动，咬金一手提着板斧，另一只手猛抓过去，嘴里大喊：“你往哪里跑？”

咬金觉得手中冰凉，软软乎乎，不像是人的胳膊。再细一看，那闪亮的物件走了，一闪一亮，一弯一直，向香案下爬去。

程咬金疑惑不解，他刚才抓到的是什么物件？眨巴眨巴眼睛细看，原来是一条很粗很长的黄白色大蛇。

程咬金胆子大，举起板斧照着大蛇，劈了下去：“看斧子！”

他的斧子劈在香案之上，看见没动静，又举斧连劈两下。香案坚硬，竟没被劈开。

李世民在案下，被巨响震得直哆嗦，身子一闪，把大蛇挤在案脚上。李世民看见大蛇，慌忙蹿出来，跑出大殿。

大蛇受了惊，一下蹿上案面，伸头吐信，扑向程咬金。咬金害了怕，胡乱抡了两斧子，也跑出大殿。

从黑暗中猛然来到亮处，煞是眼花，看不见物件。

此时，秦琼已经赶到，见庙门前有两匹马，知是程咬金和李世民进了破庙，刚要进去，只见李世民跑了出来，便一把抱住他。

李世民说：“恩公在此，可否放世民一条生路？”

秦琼正在犹豫。程咬金跑出来，听见李世民求饶，猛跑过来，举斧要劈，被秦琼架住。

“兄弟，莫伤他命！”秦琼说。

程咬金说：“也好，拿回营去，交魏公发落，也算立了头功。”

秦琼有心将李世民放掉，他知道程咬金一定不干。如果让魏公知道，他平白无故放掉李渊的儿子李世民，魏公一定生疑。想了想便说：“好，那就带他回营吧！”

秦琼在心里暗暗打算：如果魏公能放李世民回去，这是明智之举；如果魏公心胸狭小，想加害于李世民，他就告诉徐茂公，设法将李世民放回去。

回来的路上，李世民骑马在前走，思谋着面临的险境。他没有跟李密见过面，不知道他的为人。

程咬金和秦琼在后边走着。程咬金说：“大哥，你不知道，那庙里有一条大蛇，我连劈三斧，就爬到这小子的身上去了。我又连劈两斧，斧子劈在香案上，那大蛇蹿出来探头吐信要咬我。多亏我跑得快，才没有被咬伤！”

秦琼听了，也很吃惊，便说：“都说皇帝是紫微星下凡，乃是真龙。莫非那就是一条龙？李世民是真命天子，被你吓得真龙出窍了？”

那时候的人信这个。被秦琼这么一说，程咬金真害了怕：“啊呀，他要是真命天子，将来做了皇帝，哪有我的好啊！”

秦琼说：“我随便说说，逗你玩呢！不过，不能杀害于他。天下纷争，谁也得留条后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