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蓄势结交蒋介石(1/1)
威名四起的杜月笙一方面仗义行事,扶弱压强,另一方面大肆笼络军阀、政客以及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人,并且还成功结交了蒋介石。
就这样,杜月笙或使用手腕,或通过无偿帮助他人,结交了很多各方面的大人物,他所掌握的黑社会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的触须已延伸或正计划延伸至各个领域,随着杜月笙威名四起,他已经成为上海滩头号人物了,在整个帮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此时的上海滩,人人都把杜月笙看做是万能的领袖,各行各业的人们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杜先生帮忙。
这是1924年年初,浙江突发水灾,无数百姓无家可归。居住在上海滩法租界养老的孙宝琦等人看不下去,便成立了一个“救助乡亲赈灾会”,为逃难到上海的浙江乡亲募捐钱粮。
这个孙宝琦祖籍浙江,是前大清朝的旧臣。在军阀混战年代,曾经担任过驻外公使、总长、国务总理,也算是上海滩的一介名人。也许是没人把这个早已经闲居在家的官员放在眼里,总之,“救助乡亲赈灾会”自成立后,却几乎没人响应。孙宝琦上蹿下跳,甚至到报纸上做宣传,收到的捐赠款少得可怜,只够施舍几顿粥饭的,解决不了大问题。
“赈灾会”热热闹闹地开场,难道要冷冷清清地结束?孙宝琦的脸上可就有点挂不住了。
这时,有人在路上遇到孙宝琦,看到他长吁短叹,无限同情地说:“要不,你去找杜先生试试吧,也许他有办法能帮你。”
“杜先生?你是说杜月笙?”
“正是杜月笙。此人一向急公好义,常救人于危难之中。如果您亲自出马,杜先生一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万儿八千的不在话下。”
“杜先生真有这么大方?”孙宝琦有点不敢置信。
“孙先生消息怎么如此不灵?如今在上海滩,不仅达官贵人、社会名流遇到难事去找杜先生,就连普通百姓家里丢了衣服都去找杜先生帮忙。”
孙宝琦想了想,便准备了三个印度大土,坐上汽车来到了杜公馆。
杜月笙听说孙宝琦亲自登门,很是纳闷。因为杜月笙虽然广交朋友,但与这些前清遗留下来的旧臣素没有来往,不知道这位孙老先生来访,意欲何为?
杜月笙热情地把孙宝琦迎进了客厅。
孙宝琦落座后,故意向杜月笙请教:“按现在的市场,不知道印度大土一只价值几何?”
杜月笙说:“孙先生何出此言?目前禁烟,大土早已经绝迹,谈不上什么行情了。”
孙宝琦立即说:“不可能,我这里就存着三只大土。”说着,他挥手让手下到外面的汽车里取来三只大土,摆到桌子上,对杜月笙说:“这玩意以前听说要200大洋一只,现在估计涨了不止几倍,差不多千元一只了吧。”
杜月笙接口说:“这可是上等佳品,怕是千元一只都不止,估计得有2000大洋吧。”
孙宝琦听了就有些得意,他摇头晃脑地说:“早就闻听杜先生有此爱好,有道是:‘宝剑赠烈士,红粉献佳人’,我愿将这三只大土赠送给杜先生。”
杜月笙一听,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杜月笙心里已经猜出了孙宝琦的来意,连忙说:“承蒙先生看得起,我愿意照价付款,用来接济穷苦百姓,也算孙先生大功一件。”
孙宝琦闻言大喜,当即也不再客气,立即说:“那就算杜先生捐给善会吧!”他立即让手下取出捐款簿,打开后放在了桌子上。
杜月笙喊过管家万墨林,吩咐道:“给孙先生开张一万元的支票。”
孙宝琦激动地接过支票,便告辞出来。待他回到汽车上,司机却告诉他,那三只大土,早已有人送回车上,此刻正在后座上放着。
孙宝琦不由暗暗伸出了大拇指,“杜先生,果真是急公好义之人,佩服,佩服!”
杜月笙居住的法租界中,有不少外国人建立的公司,但是大多数员工却是中国人,但他们每月的工资却少得可怜,只有十几块大洋。当时在水电公司上班的法国籍员工,每月工资却高达200多块大洋,相差接近20倍。中国的工人们已经连续几次要求公司改善华人的工资待遇,但每次公司都把他们应付过去了事,从没有真正兑现过。
这年的3月中旬,中国工人忍无可忍,他们组织起来进行了全公司总罢工,要求公司履行改善待遇、提高工资的承诺。公司方面的法国代表不但不予以理会,还在第二天将公司大门紧闭,禁止中国工人去上班。
法商水电工会十分愤怒,决定全面实行罢工,并向法商提出以提高工资待遇和废除罚款制度为内容的复工条件,但是法商方面坚持己见,拒不同意。
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曾几次出面,邀请工人代表和法商双方参加以便进行调解,不料法方拒不参加,而且态度蛮横。更有甚者,几天后法商居然宣布,凡是参与罢工的工人一律开除,重新雇用了一批俄国工人和新的中国工人接替他们的工作,双方剑拔弩张,充满了火药味。
眼看罢工就要功亏一篑,有个工会领袖是杜月笙的徒弟,他给大家出谋划策说:“不如我们去找杜先生吧,杜先生办法多,说不定会帮着我们赢得罢工的最后胜利。”
不出所料,杜月笙果然爽快,接到中国工人的求助信后,立刻指示万墨林:“这是两万块钱,你立即送到法商工会去,从物资上支持他们。转告我的话,如不答应加工资,绝不复工。”
万墨林前脚离开,法商代理人、水电公司沈买办后脚就来到了杜公馆,他无奈地对杜月笙说:“这罢工简直越闹越大了,请杜先生想想办法制止吧。”
杜月笙笑了笑,说:“请先生放心,我会过问此事的。请沈先生回去转告总领事和总监,就说我说的,工人工人,本来就是做工的,总是闹罢工绝对不行。”
法国资本家为了杀一儆百,暗中指使巡捕开枪打死一名领导罢工的工人代表后,罢工闹得越来越大了,起初还只有机务部门工人参加,后来连车务部门的工人也参与了进来,结果整个法租界内水、电全停,严重影响了法国人的日常生活。
7月份的一天,水电工会的工人代表聚集在俱乐部开会,法国巡捕得知消息,包围了俱乐部并枪击开会的工人,当场打死打伤20多人。惨案发生后,整个上海滩的工人愤怒了,其他的工会也都参与到了罢工的浪潮中来了。
整个上海滩的罢工形势日益严峻,害怕局面无法收拾,于是法国总领事和巡捕总监再一次求到了杜月笙门上,请他出面阻止罢工的势头,但是这些法国人又不肯松口接受工人提出的条件。杜月笙也生气了,他把在水电工会的门徒陆京士叫来,指使他说:“你赶紧组织一个‘罢工后援会’,做好工人们的后援,既要保证让法国人答应涨工资,也要迅速让工人复工。”
此时法商的态度异常蛮横,对工人代表提出的要求压根不理睬,更变本加厉地镇压起罢工来,不但对法租界实行戒严,还又抓了几十个组织罢工的工人代表,但依然没有动摇工人罢工的决心。
罢工一直持续到8月份,法租界内水电一直断供,法国人喝不上水,出门无法坐电车,居住区内垃圾成山,蚊蝇飞舞,法国人终于坚持不住了,主动去找陆京士,答应给工人加工资,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把组织罢工和带头闹事的45个工人代表全部开除。
陆京士将法国方面的意思汇报给杜月笙,杜月笙点点头,说:“好,这些法国佬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拿中国人当软柿子捏。你去告诉那些工头,马上复工。”
陆京士答应一声,又问:“那领头的45个人真要开除吗?”
杜月笙点点头:“那是当然,不然这帮工头以后就无法无天了,以为在上海滩他们才是老大。”
陆京士有些着急:“杜先生,这样恐怕不行,这些人都是工人中间的领导和代表,他们要是被开除,肯定不会叫工人复工,那些工人更不会同意复工的。”
杜月笙沉思一会儿,说:“那这样吧,你转告这些工头,让他们务必同意复工。他们的工作由我来安排,至于工资我来发放好了。”
在陆京士的劝说下,工人们终于同意复工。但是签字前,工人代表要求先释放被抓捕的那些工人。
法国方面态度强硬,回复说:“这些人全是捣乱分子,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放他们出来,你们先复工,这事以后再说。”
工人们和法国方面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结果字未签成。
杜月笙只好亲自出面,找到工会的头头,问:“不是都同意了吗?为什么还不签字?”
“我们有40多名工人还被法国人关押着,我们要求先放人再签字,但法国人不肯,说复工以后再做决定。”
“那就先复工再说嘛。”
“那可不行,法国佬言而无信,有这些人做人质,我们复工后,他们会以此要挟我们,说不定哪天就翻脸!再说,这些兄弟是为了我们大家才被抓的,如果我们加了工资,他们却在里面受苦,我们怎么看得下去呢?”
杜月笙点点头:“说得好,我马上去找法国总领事和总监,要求他们必须放人。”
来到法租界的总领事馆,见到总领事和总监,杜月笙说:“我今天来,是要求你们释放关押的工人的。”
总领事说:“放了这些人,他们出去再闹事怎么办?”
总监也说:“就是,这些人关在这里,也吃了不少苦头,若放出去,他们肯定会煽动工人继续闹事报复我们。”
杜月笙胸有成竹地说:“你们放心吧,绝大部分都同意复工了,他们区区几个人也没有办法,我可以保证,如果他们放出来后继续闹事,由我赔偿你们双倍损失。”
有杜月笙这句话,法国人终于同意放人,工人们也全部复工了。
只不过,法国人要开除的那40多个人,杜月笙只给他们发了2个月的工资,就再也不管了。
这些人气不过,就一起去找杜月笙,管家万墨林毫不客气地挡驾:“杜先生已经发给你们2个月工资了,可他没说要一直给你们发下去,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不用上工,还白拿工钱,哪有这样的好事?”
工人们哑口无言。他们没费吹灰之力就从杜公馆领了2个月的工资,也确实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离去。反正法国人是不再要他们了,大不了再找其他活干。
经过这件事情,杜月笙在工人中间和法租界那里,都有了一定的声望和地位,上海滩其他的青帮人物也都开始巴结杜月笙。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使杜月笙的声望在法国人眼里更加高涨。
由于工人罢工事件,法租界的原总督被撤了职,来接替他职务的是法伯逊中校。这个人性情耿直,清正廉洁,但同时也很傲慢,他从骨子里看不起杜月笙这样的人,更不屑与他交往。
但杜月笙却不管那一套。
这天,万墨林领着两位手下,来到了法租界法伯逊中校居住的洋房里,在客厅的桌子上摆上了一只托盘,在托盘里,他们又摆上了精致的金碗、金碟、金勺和两双金筷子。
“法伯逊中校,这是杜先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万墨林说。
法伯逊看到这些贵重礼物,却面无表情,良久,他才开口说:“请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回去请转告你们的杜先生,要他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然后登报声明,不要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不然的话,我将把你们逐出法租界!”
万墨林一行回到杜公馆,向杜月笙作了汇报。杜月笙还没说话,正在一旁的高鑫宝发火了:“这洋毛子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干脆我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杜月笙拦住他,淡淡地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随他去吧。”
这事过去了三天,法商电车公司的工人又一次举行罢工。要求改善待遇,反抗压迫。
这次罢工的声势浩大,几乎每一个工人都参与了进来,法租界内,电车全部停止运行,交通处于瘫痪状态。
法伯逊中校面对这事十分头痛,他担心自己重蹈前任的覆辙,想尽快平息此事。可是他多次与工人们交涉,仍然无济于事。
罢工持续了2个多月,法伯逊中校简直焦头烂额了,这时候有人告诉他,这次带头罢工的两个工头都是杜月笙的徒弟。法伯逊中校回想起自己上次对杜月笙的手下大为不敬,不敢直接去找杜月笙。但箭在弦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万墨林,对他说:“上次让杜先生登报声明的事就算了,只要先生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就行了。”
万墨林毫不客气地说:“没问题,尊敬的法伯逊中校。不过呢,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中校先生既然来到我们中国,理应按照我们中国的习俗办事,这点小意思还是请中校先生笑纳。”
法伯逊中校无奈,只得违心地将原先退给杜月笙的金碗、金筷等金器全部收下。
第二天,罢工的工人们全部复工。法伯逊中校从此再不敢得罪杜月笙。
杜月笙在上海滩威名四起,他似乎每做一件事都出手不凡,都令人刮目相看。其中,杜月笙还帮助顾竹轩与洋人打赢了一场官司。
顾竹轩是天蟾舞台的老板,人称“江北大亨”,也是上海大亨中的后起之秀。顾竹轩祖籍江苏盐城,幼时逃荒到上海,靠拉黄包车开起了车行,并拜青帮“大”字辈曹幼珊为师。后来他也开香堂收起了徒弟,人称“顾四爷”,在上海滩一带也有一番名气。
顾竹轩开车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王月花的小寡妇,这女人江苏扬州人氏,讲一口地道的方言,加上颇有一番姿色,顾竹轩便和她认了老乡,没事就去找她,两人眉来眼去,就成了相好。
说来也怪,自从顾竹轩认识了小寡妇,他的车行生意日渐兴隆,他认为是小寡妇给他带来了财运,而小寡妇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老板娘,顾竹轩对她也是服服帖帖的,没事就陪着她一起到丹桂戏院看戏。
看戏的次数多了,尤其看到戏院天天客满,生意兴隆,心里就寻思开了:开车行虽然赚钱,可天天和车夫们打交道,进不了上流社会,要是开个戏院就好了。
恰好这天顾竹轩遇到了他一个旧日好友马小六子,顾竹轩请他吃饭。两人边吃边聊,顾竹轩他这才知道小六子已经升职了,负责管理这一带的茶楼、戏馆等。
小六子说:“老四,开戏院可赚钱了,你要有这个本钱,也可以开个戏院!”
顾竹轩笑着说:“我也正有此意,可现在上海地皮太贵,要是连地皮带房子,加起来还不得上万元。我去哪抢钱去?”
小六子已经有几分醉意,他大着舌头说:“这事你听我的准没错。我告诉你,丹桂戏院的斜对面那里有块空地,位置相当好。据我所知,工部局想把这块地卖掉,几千块钱就能买下来,开戏院正好!”
顾竹轩摇摇头:“听起来是不错,可我去哪弄几千块钱?”
小六子让顾竹轩附耳过来,神秘地说:“钱不够,可以找你的相好王月花啊。”
顾竹轩脸上一红,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于是当晚他和王月花温存过后,便和她商量开戏院的事,王月花当即就同意了,把前夫留给自己的大笔银钱都拿了出来。
钱的问题解决了,顾竹轩立即找到小六子,请他出面帮忙,买下工部局的那块地皮。在小六子的指点下,顾竹轩又买通了这片地盘的地头蛇,上下一番打点,轻轻松松就把地皮买到了手。不久,上海滩的地面就多了一家崭新的大戏院,为图个吉利,顾竹轩给戏院取名“天蟾舞台”。
开张那天,顾竹轩重金聘请当时上海滩有名的文武老生、花旦、丑角连台演出精彩好戏,精彩连连,场场客满,顾竹轩的投资当天就见到了可观的回报。
正当顾竹轩踌踌满志,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杜月笙派人告诉他,他那个天蟾舞台很快就保不住了。
顾竹轩听了如雷轰顶,他连忙去找杜月笙,问究竟怎么回事。
杜月笙叹了口气,对他说:“你那舞台旁边不是有个永安公司吗?那个公司是英国人投资的,他们看中了你这块地皮,准备开旅馆,工部局不敢惹他们,准备从你手里收回那块地皮。”
“那我该怎么办?杜先生,你可一定要帮我啊!”顾竹轩早已经没了主意。
杜月笙来回在屋子里踱着方步,沉思者说:“竹轩,你这事我和黄老板恐怕都帮不了你,毕竟在法租界是洋人当家,但我给你出个法子,你可以自己拼一拼!”
“什么法子?”顾竹轩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杜月笙一字一顿地说:“和洋人打官司。这样你赢官司的胜算很大。”
“和洋人打官司?要是赢不了怎么办?”顾竹轩又害怕起来。
“不打官司难道要拱手相让?别怕,打官司,有我呢!”杜月笙给他鼓劲。
眼看赖以发财致富的戏院就要保不住了,顾竹轩心急如焚,虽然杜月笙让他打官司,可他根本就没信心能赢。
顾竹轩从杜公馆出来,一路心情烦躁,不小心绊了一跤,一屁股跌倒在地,这一跌倒把顾竹轩的狠劲跌了出来,他恶狠狠地说:“大不了官司输了,我再去拉黄包车,是死是活总得拼一下,不能就这样便宜了洋毛子!”
果然,工部局派人来找顾竹轩了,让他一个月内把戏院拆迁完毕,说是补偿,只是象征性地给几百块钱而已。
顾竹轩一口回绝,告诉来人,说:“我要和永安公司打官司,要是官司输了,我顾竹轩从此滚出上海滩!”
此时的顾竹轩知道永安公司有英国领事馆撑腰,但他反倒不怕了。
原来,几天前顾竹轩再次去找杜月笙,杜月笙明确表示要支持他与英国人打官司。因为英国人今天能欺负他这个“江北大亨”,保不准哪一天就会去欺负他这个青帮老大。
而且杜月笙还带顾竹轩去找了“三北大亨”,也就是道胜银行的买办虞洽卿。
虞洽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说:“竹轩,其实你不用怕打官司,洋人和咱们中国人不一样,咱们的法院判案子认人不认理,洋人判案子却很讲道理,只要你有理,你就不用怕。不过打官司很耗时耗力,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思想准备,舍不舍得花这么多钱?”
“请先生放心,钱不是问题,还有我呢。”杜月笙豪爽地说。
顾竹轩受到了感染,顿时豪气万丈,他严肃地说:“虞先生,我顾竹轩大不了倾家荡产,但绝不在洋人面前退让,为的就是给咱中国人争一口气!”
虞洽卿双手鼓掌,连声说:“好,既然两位都发话了,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这个忙。我先去帮你请两位知名的外国律师,好好打这场官司!”
于是,一场中外官司拉开了序幕,这场官司一开始便引人注目,因为原告只是天蟾舞台的老板,他状告的却是堂堂工部局,指责工部局违反合同,强迫迁让。
诉状递进了英国驻上海的总领事馆,总领事看罢顿时愣住了:中国人竟敢上告工部局,这事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他立即找来工部局的人,了解了这事的前因后果,顿时沉默了。明摆着,这事是原告有理。
总领事生气地说:“你们是猪吗?这块地皮怎么能轻易卖给中国人?这下产权归他所有,事情就麻烦了。不过,说什么也不能让那戏院的老板赢了这场官司。否则,以后我们还怎么管理租界里的中国人?”
拖延了半个多月,顾竹轩接到了英国总领事馆的批文。批文全是英文,顾竹轩不认识,连忙拿着去找他请的那个外国律师。律师把批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这批文说得模棱两可,说该地皮原属工部局所有,虽已卖给你使用,但可以收回,可按双方商议的价格赎回。这么说吧,顾先生,如果此事你愿意就此打住,工部局会赔偿你的地皮款。不过此款按照惯例只限地皮款,不包括上面盖的房子。”
顾竹轩一听,立时火冒三丈,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只管地皮款,那我盖的房子岂不都打水漂了?反正我不能就这样算了,不打赢官司我绝不善罢甘休。”
外国律师一听顾竹轩的口气,知道他态度坚决。反正这官司继续打下去,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的酬劳,于是他也来了精神。
他告诉顾竹轩,按照法律规定,如果没有公使或大使一级外交官的指示,总领事的裁决不发生任何效力。
顾竹轩连忙问:“如果我们告到公使那里,公使做了裁决,是不是就能发生效力了?”
律师摇摇头,说:“还不行,根据我们英国的法律,只有伦敦大理院的裁决才能发生效力。不过我实话实说,如果只上诉到北京公使,花费还能接受,但如果上诉到伦敦,那就要用外币付款了,当然我可以帮忙,但我不敢肯定裁决一定对你有利。为慎重起见,我给顾先生两天时间拿主意,如果想继续上诉,我乐意奉陪到底。”
顾竹轩告别律师,忐忑不安地往回走。这时天色已黑,正是华灯初上,他走到天蟾舞台门口,只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他望着这繁华热闹的场面叹了口气,这繁华热闹的场面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明知道这个官司是个无底洞,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咬牙、一跺脚:“打,哪怕打到国外去,就算官司输了,我顾竹轩也能名垂千古了。”
一阵风吹过,顾竹轩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又犹豫起来,心想还是听听杜月笙的意见吧,就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杜公馆。
杜月笙听他说完,说:“官司肯定要打下去,具体怎么做我们还是听虞先生的。”
两人又去了虞洽卿家。顾竹轩把前前后后跟他说了一遍,然后问:“虞先生,官司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骑虎难下了,准备和工部局官司打到底。您的意见呢?”
虞洽卿一伸大拇指,说:“好样的!这官司非打下去不可,要是你现在服输,怕是连那地皮钱都拿不到了。只要你坚持到底,这官司一定能赢。你若敢把官司打到伦敦大理院,已经涉及国际诉讼了,英国人不能不考虑国际影响,肯定会依法裁决。再说这事工部局明显是理亏的,但是你还得按程序打这个官司,先诉北京的英国公使,再诉伦敦大理院,当然我也会尽力,可以在舆论上帮助你。”
杜月笙也灵机一动:“我也可以安排徒弟们四处放风,宣扬工部局的人受贿。”
在杜月笙和虞洽卿的支持下,第三天,顾竹轩和外国律师签订了委托书,正式向英国驻北京的公使提起上诉,理由为总领事裁判不公。
公使接到这份诉状,感到十分为难,这个官司明显是工部局理亏,这块地皮他卖给顾竹轩在先,已经属于顾竹轩的个人私产,但是又在未经顾竹轩同意的情况下,就答应将这块地皮卖给了永安公司,而且还签订了合同。公使考虑再三,只好让总领事和顾竹轩协商,尽量多给点补偿,让他出让这块地皮。
这天,顾竹轩正在家中休息,正思忖着诉状递上去一周多了,怎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听佣人来报,说门外有自称工部局的洋人来见。
顾竹轩马上想到,这一定是状子生效了,他吩咐佣人立即请客人进来。
一个洋毛子笑眯眯地进来了,寒暄几句,很快就转入了正题:“顾先生,关于天蟾舞台一事,公使已通知我总领事妥善解决此事。我是工部局的英籍董事史密斯,代表工部局来和您磋商。”
顾竹轩平日对外国人都有些惧怕,但自从打官司以来,发现这些洋毛子也不过如此,于是他也敢大声对洋人说话了:“史密斯先生,我的要求总共有两条,其一,保留我的天蟾舞台;其二,如果一定要我的天蟾舞台拆迁,也可以,但我要求你们在市中心给我新盖一座三层楼的大戏园。否则,这个官司我奉陪到底!”
史密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悻悻地说:“我很遗憾,顾先生的要求我可做不了主。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如果将来的解决办法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不要后悔!”
顾竹轩一听,这洋毛子居然敢要挟他,他的火气也上来了,一字一句地说:“我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官司打到底,大不了弄个倾家荡产。我顾某绝不会退让半步。”
史密斯只好灰心丧气地走了。
北京公使回文给顾竹轩,说这事公使馆解决不了,请他上诉到伦敦大理院作最后裁决。
当外国律师征求顾竹轩的意见时,顾竹轩毫不犹豫地说:“继续上诉,就这么办!”
谁知诉状递到伦敦后,一连两三个月都没有回音。
不时有人劝顾竹轩,还是算了吧,洋人总归向着自己人,别指望着胳膊肘往外拐了,干脆撤诉吧,省得到时候得不偿失。
顾竹轩等不到下文,也禁不住后悔起来:我顾四这么多年算是在上海滩白混了,最后还不是两手空空。可惜的是,这戏院一大半的资本都是王月花的,我过苦日子没什么,可把她也拖下了水,就太对不起她了。他越想越难过,想到正是中秋节,就买了点肉食和一瓶酒去了王月花家。
自从打官司,顾竹轩心烦意乱的,已经很长时间没和王月花见面了。王月花看到他瘦了不少,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顾竹轩叹了口气,把王月花抱进了怀里,悲戚地说:“月花,我对不起你,你的钱都被我打水漂了,我只有来世做牛做马给你还债了。”
王月花也动了情,她深情地说:“别说这种丧气话。别说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就算官司输了,钱也没了,我也会一辈子跟着你,绝不离开你!”
两人正泪眼相对,情意绵绵,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月花赶快去开门。
原来是顾竹轩的一个心腹,他气喘吁吁地说:“四爷,快,杜先生在戏院等你!说是伦敦的判决下来了,你的官司赢了!”
顾竹轩闻言喜极而泣,竟然忘情地把王月花抱了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一大圈,然后放下王月花,说:“月花,你等我,我先去问问情况。”
顾竹轩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天蟾戏台,杜月笙和律师见到顾竹轩,连忙把一份文件递给顾竹轩。
顾竹轩打开一看,是伦敦大理院判决书的中文副本。上面写着:“顾竹轩先生,你的上诉经本院终审裁定,工部局违约拆迁不合法,应赔偿损失费10万元,由你选择新址,重新修建天蟾舞台。”
当时的上海滩,一栋楼房的价格不过数千元,10万元的赔偿相当可观了。
顾竹轩一夜之间名扬四海,而站在背后为他撑腰谋策的杜月笙,身上的光环更加光彩夺目,声望日隆。
杜月笙在上海滩崛起之时,正是直系、皖系、奉系各系军阀混战的时候。总统、内阁如走马灯般地换。由于上海是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身不由己地被置于动荡不安的政治局势中。无数军阀政客、仁人志士,都在上海滩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面对复杂多变的局面,杜月笙表现得更加灵活善变,不管后台如何更换,他不但毫发未伤,还总是能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和势力,但杜月笙的影响主要存在于黑社会中。那些自恃清高的社会名流、文人墨客虽然也与他有所往来,但都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流氓混混,一个个都敬而远之。杜月笙心里明白,他要想在上海滩大展宏图,光靠手下的流氓打手不行,还必须拉拢一批知识分子,必要时为他所用。
为了和文人墨客打成一片,杜月笙开始转变自己,从各个方面向知识阶层靠拢。为了让人们改变对他这个青帮头子的印象,他首先改变了以往的穿着习惯。
当时上海滩的流氓,从打扮上一看便知,他们一律都是黑拷绸短打扮,对襟中分,一个个挽着袖子,敞着怀,手臂上多有“刺青”,一个个凶相恶煞般招摇过市,普通市民见了纷纷躲避,唯恐惹祸上身。
杜月笙不但以身作则,还让手下的徒子徒孙们也改换打扮,任何季节都不得赤身露体。因为杜月笙胳膊上有刺青,从此他便一年到头都身穿长马褂。
杜月笙不仅从穿戴上向知识分子靠拢,就连说话也开始学着文人的腔调,接待客人他总是雍容和蔼,谦虚有礼,一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样子。
当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杜月笙发现了社会舆论的重要性,他因此决定向新闻界进军,把势力渗透到新闻界。当自己需要时,可以有备无患。
有个叫邹韬奋的左派人士在上海创办了一份《生活》周刊。这份周刊代表的是进步势力,看不惯黑帮出身的杜月笙,因此周刊经常刊出贬低杜月笙的文章,让杜月笙很没面子。
杜月笙私下找人去疏通,可邹韬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
这下杜月笙的徒弟们都气坏了,都去找杜月笙,要求去把这家不知好歹的报社砸了。
杜月笙明白,砸了这家报社容易,可要是真这样做了,只会让自己的名声更臭,只会给更多的报社提供负面新闻,对待这样的人绝不能硬来,而应该智取,因此他淡淡一笑,说:“没关系,人家有骂的自由,随他们骂好了。”
由于《生活》周刊的言辞越来越激烈,矛头直指法租界,租界当局决定封杀这家报社,并捉拿邹韬奋等负责人。
执行这个逮捕任务的探长与杜月笙素有来往,因此他接到命令就讨好地把这消息透露给了杜月笙。
不料,杜月笙听到后并没有意料中的高兴,反而劝说这位探长:“这些人靠办刊物谋生也很不容易,你们就别真抓了,到时吆喝几声,把他们吓跑算了。”
探长疑惑地问:“难道他们屡次辱骂于你,杜先生都忘了?”
杜月笙笑笑说:“上海滩骂我的大有人在,我根本不在乎。”
探长只好照杜月笙的意思,只是带着人走了走过场,在报社前门大呼小叫的,等他们打开门,人早就从后门跑光了,探长领着人把报馆封了,回去交差了。
这件事的内幕逐渐被许多从事报业工作的人得知,邹韬奋后来也知晓了内情,感激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过去做得有些过分了。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其他从事报业的人员,竟然不约而同地不再刊发批判杜月笙的新闻了。应该说,杜月笙这件事做得非常漂亮。但他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要是每次都这样解决事情,那自己岂不处处陷于被动。为了能够掌握主动,左右社会舆论,杜月笙决定在新闻界广收徒弟,逐渐培植自己的势力。
杜月笙很快就找好了第一个徒弟的人选,这个徒弟叫唐世昌,是上海《新闻报》的一名资深编辑,从事了多年的新闻工作,在新闻界比较有名气。
为了与唐世昌搭上关系,杜月笙托人给他捎去请柬,请唐世昌到杜公馆做客。
在当时的上海滩,如果有人被请到杜公馆做客,就会感觉很有面子。但唐世昌可没这么想,因为他对杜月笙一向抱有成见,已经认定了他是不干不净的黑帮头子。送请帖的朋友再三劝说,唐世昌才勉强同意去见一见这个闻名上海滩的大人物。
见到杜月笙后,却出乎唐世昌的意料之外。只见杜月笙身穿一袭绸布长衫,脚蹬一双布鞋,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活脱脱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唐世昌和杜月笙一交谈,发现这位传说中的黑帮老大知书达理,对人对物颇有一番见识。
唐世昌从此便改变了对杜月笙的成见,相反还非常钦佩他,与杜月笙的交往也多了起来,后来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杜月笙第一个从事新闻业的徒弟。
有了唐世昌这个关系,杜月笙自然而然就认识了更多的编辑和记者。
为了把他们都纳到自己门下,并为自己所用,杜月笙迎合文人的心理,特意将青帮开香堂的程序进行了简化。如将开香堂简化为点香烛,将磕头跪拜简化成鞠躬,原本写有祖先三代的“拜师帖”也简化成了“门生帖”,拜师帖上沿用的十六字套语,简化成了“永遵训诲”四个字,甚至将徒弟的称呼改成“学生子”,“老头子”则改为“先生”或“老夫子”。
简化之后收徒的方式就显得文明多了,再加上有唐世昌这个资深编辑的引荐,不久就有大批的文人拜到了杜月笙的门下。杜月笙的势力终于慢慢渗透进了新闻界,并且掌控了社会舆论的导向。
打这以后,杜月笙靠着自己这些徒弟,帮着不少上层人物摆平了很多不宜刊发的丑闻,保全了他们的面子。这些人自然对杜月笙感激不尽,若杜月笙需要他们帮忙,一个个定是全力以赴当作回报。
杜月笙借这种方式,大大发展了他的关系网,使他在各个阶层各个领域都顺风顺水。
当然,杜月笙也不会亏待自己那些徒弟们。新闻业人员的工资低,待遇少,杜月笙每月都按时向他们发放津贴,帮助他们缓解了生活上的困难。这样一来,他们无不对杜月笙俯首帖耳。
杜月笙还不满足,为了进一步抬高自己的身价,他还想结识更多的文人墨客。
章太炎是我国有名的国学大师,在国人心目中声望极高。杜月笙做梦都想与这样的人物结交,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就在他发愁的时候,章太炎竟然因为一件事求助到了他的头上。
原来,章太炎的侄子租住在法租界,因为房租问题与房东发生了矛盾,房东有黑道背景,章太炎的侄子对其无可奈何,只好去找章太炎帮忙。可章太炎做学问一把好手,处理这种事情却两眼摸黑。苦恼之际,章太炎想到杜月笙是法租界两手通天的人物,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他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杜月笙接到章太炎的信,不由大喜,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立即帮助章太炎的侄子解决了纠纷,还借这个机会,专门跑到苏州章太炎的家中拜访他。杜月笙见章太炎家的境况并不好,临走时将两千块钱的银票悄悄压到了茶杯下面。
后来杜月笙每个月都派人送钱接济章太炎。而且稍有空闲,杜月笙便到章太炎的府上听他讲国学。后来,杜月笙在为家族修订族谱时,章太炎放下一代国学大师的身份主动帮杜月笙的忙。
杜月笙与闻名上海滩的著名律师秦联奎结交,可谓以“赌”为媒,在当时被传为佳话。
自从杜月笙将家搬到华格臬路后,因为房子比较宽敞,就在家里大摆赌局。由于能进公馆赌博的人,非富即贵,有的是钱,因此他们赌博出手大方,赌资大得惊人,普通百姓肯本承受不起这样的赌博。
上海滩有一位比较有名的律师,叫秦联奎,这个秦律师不仅有真才实学,而且辩护经验丰富,有较高的法学造诣。他初执业时,由于年轻好奇心强,听说杜公馆常设赌局,且场面豪华,便跟着朋友去玩。秦联奎一时没忍住也小小地玩了几把,不料竟然连输4000大洋。这个数字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屑一顾,可对于刚开始赚钱的秦联奎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他非常懊丧,万分心疼地付了赌账,悻悻然离开了杜公馆。
杜月笙正在招呼朋友,恰好看到秦联奎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问和秦联奎一起的人:“刚才这位朋友怎么没见过?”
那人就向杜月笙介绍了秦联奎的身份,杜月笙听后,立即命人取出4000大洋,托那人还给秦联奎,并通情达理地说:“当律师很辛苦,还赚不了多少钱,我怎么好意思赢他的钱呢,请你把这些钱如数还给秦律师吧。”
秦联奎收到朋友捎回的钱,非常感激,以后便常常为杜月笙效力,为杜月笙处理各种法律事务。
到了后来,就连上海滩的“才子律师”江一平,后来担任国民党上海地方法院院长的留法博士郑毓秀等,都成为杜月笙的好友。有了这些文化人装点门面,杜月笙在知识界的名气可谓水涨船高。
在这些文化名流的衬托下,杜月笙俨然已非昔日的黑帮老大,而是蜕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绅士”。这是杜月笙成功跻身上流社会,跟那些社会名流平起平坐的重要开端。不仅如此,杜月笙还在法租界投资创立了一所正始中学,还在老家浦东投资10万元,建起了“浦东杜氏藏书楼”,并附设私塾。
杜月笙除了结交新闻界和文化界的名人,他还和很多来上海滩开唱的名伶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上海滩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来上海演出的名伶,若要自己演出时不受到当地流氓混混的刁难,就要照老规矩拜见本地有头有脸的大亨,为自己找一把保护伞,如黄金荣、杜月笙,然后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唱戏了,杜月笙因此结识了许多名伶,如梅兰芳。
杜月笙第一次见到梅兰芳,是在黄公馆。那是1913年,梅兰芳第一次到上海演出,去黄公馆拜见黄金荣。当时杜月笙并没有机会和梅兰芳交谈,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彼此之间有印象而已。
等梅兰芳第二次到上海演出,杜月笙早已名声大噪,梅兰芳自然要专程到杜公馆拜见他。
二人这次见面相谈甚欢。以后,只要梅兰芳来上海滩,无论日程有多紧,事务有多忙,一定要抽出时间去找杜月笙一叙。后梅兰芳离开北京,定居于上海,二人更是经常见面。
杜月笙从小就对戏剧感兴趣,再加上经常接触一些伶人朋友,他也学了几出戏,后来居然派上了用场——在多场募捐义演中,杜月笙都亲自登台演出,成了著名的戏剧票友。
1924年,直系军阀齐燮元和孙传芳,与浙江督军卢永祥争夺地盘,齐卢大战爆发,导致江南一带炮火纷飞,民不聊生,纷纷拖家带口逃往上海避难。看到这些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杜月笙如同看到了自己的童年,于是他号召各界人士伸出援手为灾民募捐。为了能多募捐点钱财,杜月笙请来戏剧名角,组织了一场大型义演,杜月笙甚至还拉着张啸林一起登台,上演了一出《黄天霸拜山》。
这可是杜月笙第一次公开登台演出,心情紧张可想而知。为了演好这场戏,杜月笙推掉所有应酬,日夜在家中演戏练习,连演出穿的行头也是专门定制的。
演出这天,听说黑帮头子杜月笙要亲自登台,观众爆满。当然,有一些观众绝不是要去听戏,而是专程为了看杜月笙的热闹而去的。
毕竟是第一次登台,而且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二人实在太紧张了,在登台后不久就都把台词给忘了。还好杜月笙急中生智,干脆现场自己编词,总算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反正杜月笙的浦东口音极重,观众们也听不清楚他到底唱了些什么。张啸林见杜月笙如此,便也比着葫芦画瓢,总算也遮掩了过去。好在二人渐渐记起了台词,终于顺利地把这出戏给唱完了。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夹杂着叫好声。尤其是杜月笙和张啸林的手下,一直在为他们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在台上丢人现眼,此时一颗心落了地,自然纷纷大声叫好。
一回生二回熟,由于有了一次经验,以后再登台时,杜月笙就轻松多了。此后,凡是需要募捐义演,杜月笙都毫不犹豫地登台演出。
杜月笙虽然对戏剧有浓厚的兴趣,但对于电影——这个当时的新生事物却没有多少兴趣。杜月笙认为电影的情节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看头。还有电影院黑咕隆咚的环境也让他很不舒服。
尽管如此,杜月笙在支持电影业的发展上却不遗余力。许多电影公司最早的创办人,如张石川、周剑云等都是杜月笙的徒弟,为了支持自己的徒弟发展电影业,杜月笙主动替他们筹集巨额资金,有一次居然连自己的老房子都贡献出来拍摄电影。
不仅如此,当时上海滩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比如阮玲玉、胡蝶等,也都曾与杜月笙有过往来。
因此,尽管杜月笙对电影不感冒,但对当时的电影界来说,杜月笙依然有一定的影响力。
杜月笙经过努力和一番活动,不仅在帮会上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而且在知识分子中间也有着不凡的影响力。上海滩的“三大亨”中,黄金荣被称为“黄老板”、张啸林被称为“张大帅”,唯有杜月笙却被冠以一个文雅的称呼——“杜先生”。
1926年前后,中国政坛风云突变,革命北伐军与北洋军阀的战争已处于白热化。杜月笙始终处于中立,两方都不得罪,随着战争局势的明朗化,杜月笙算准了革命北伐军占领上海后,仍然会借助他的势力。因此他肆无忌惮,在这期间一直和北洋军阀在上海的长官毕庶澄军长来往密切。
1927年的3月,上海局势风云突变。
南北两大军阀在上海碰头了,张宗昌率领的直鲁部队,孙传芳率领的五省联军,以北火车站毕庶澄的指挥部为中心对峙起来,两军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一场巷战迫在眉睫。
此时,共产党的力量也在向大上海集中,顾顺章、周恩来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军火,秘密组建工人武装。自2月份以来,汪寿华、瞿秋白等领导上海80万工人,接连不断地进行罢工、暴动。
眼看上海就要沦为各种军阀势力乃至革命大军混战的战场,人们的心头被恐怖所笼罩,战争一旦打响,谁敢保证不会殃及自己?上海滩的各界群众及社会名流乃至红道黑道因此忧心忡忡,不约而同四处活动,为了制止战火燃起分头努力。
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也不闲着,他们准备拉拢毕庶澄,瓦解直鲁军。只要他们能够牵扯住这位直鲁军的军长,既有助于革命大业的顺利推进,还可以将许多一触即发的冲突消于无形。如果他们能劝说毕庶澄投靠革命阵营,解决了这两万余人的直奉军主力,那么就只剩下孙传芳的第九师,区区官兵2000余人也就不在话下,革命军定可轻松搞定,到时战火也将远离上海而去。
3月10日,杜月笙和张啸林准备了一份请帖,请毕庶澄赴宴洗尘。
毕庶澄接到请帖,考虑再三,欣然应邀。他知道杜、张两人都是他顶头上司的朋友,再者他若想在上海站稳脚跟,自然就不能得罪上海滩的青帮老大,此外,当年黄、杜、张“三大亨”招待张宗昌极尽豪华奢侈,毕庶澄当然有所耳闻,也心生羡慕。现在轮到他统率兵马,拥兵沪上,为何不趁机享受一番十里洋场繁华梦?
杜月笙和张啸林在富老六的闺房设宴款待毕庶澄,在邀请他之前,杜月笙早已和富老六密谈过,细细交代了一番。
19日,毕庶澄身着便衣,只带着一个副官,乘汽车径直去了富老六的住处。
杜月笙和张啸林亲自等在门口迎接。这是三人初次见面,只见毕庶澄身穿一袭湖色长衫,生得星眉朗目,唇红齿白,宛如潘安再世,难以想象如此美貌男子竟然是直鲁军阀中的一员大将。
杜月笙和张啸林不由暗暗称奇,他们连忙和毕庶澄握手寒暄,并把他引到楼上。
毕庶澄踏进房内,只见房内布置一新,美轮美奂,好一座海上琼楼!
富老六乃上海滩名妓,早已艳名远播,毕庶澄素有耳闻,恨不能早日相见。酒过三巡,毕庶澄早已心痒难耐,富老六这才姗姗来迟。
富老六不愧是上海名妓,毕庶澄看在眼里,那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惊为天人。当富老六秋波流转,与毕庶澄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顿时风情万种,毕庶澄一时呆如木雕。
张啸林和杜月笙见此情景,相视一笑。
富老六似乎也被毕庶澄吸引住了,她款款走向他身旁落座,一口吴侬软语听在毕庶澄的耳朵里,都成了莺歌燕舞。
借着酒意,毕庶澄开始放纵自己,他时而与杜、张猜拳行令,时而又跟富老六耳鬓厮磨,旁若无人。而富老六与毕庶澄打情骂俏,媚眼频抛,把浑身解数都施展出来了。
杜月笙一看毕庶澄和富老六的情景,便向张啸林抛个眼色,先行告辞了。富老六和毕庶澄更不挽留,直巴不得二人快快离去。
毕庶澄初到上海,本来战事一触即发,迫在眉睫,他本来想趁此机会立功建业,不料被杜月笙定下了锦囊妙计,使他日夜沉湎于温柔乡里,流连忘返,忘了今夕何夕。
毕庶澄在富老六那里一掷万金,快活如神仙,只苦了第八军的官兵,根本见不到军长的面。而北伐东路军一路势同破竹,箭头直指上海。张宗昌转战徐州,孙传芳在南京苦守,还为毕庶澄一支孤军陷在上海着急上火,连着发了几封急电,命令毕庶澄速带部队支援南京。这时毕庶澄正被富老六伺候得神魂颠倒,干脆来个“将在外,帅命有所不受”,将一封封加急军令视若不见,再不过问军事。
自从毕庶澄跟富老六住到了一起,机灵的杜月笙便再不露面。张宗昌此时担心毕庶澄发生什么变故,为收买人心,便让安国军总司令张作霖任命他为海军副总司令,毕庶澄接到任命,这才从富老六处搬出来,在汕头路长三堂子里设立了指挥部。富老六干脆当起了“随军家属”,一刻不离地跟着毕庶澄,直鲁军的一举一动均逃不过她的眼睛,俨然成了杜月笙设在直鲁军的卧底。
毕庶澄违抗了军令,发现前线军事节节告败,一下子慌了手脚,杜月笙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暗地里嘱咐富老六使了一计。
这天,富老六随口对毕庶澄说:“记得杜先生曾说起过,他有一次曾怂恿蒋伯器,让他劝说孙传芳向北伐军投降。”
“真的?居然会有这种事?”
“那当然。当时孙传芳也同意了,蒋伯器去年10月还特意去南昌拜见蒋总司令,代表孙传芳谈判投诚的条件。蒋伯器转达了孙传芳的要求:他只想保留做苏、浙等五省联帅即可。蒋总司令托蒋伯器回复孙传芳:‘如果孙传芳能够先行订定撤退江西、湖北各路军队的日期,准许公开成立国民党党部,准许人民组织自由集会,筹备国民会议,余下的事自然好说。”
毕庶澄半信半疑,他连忙问:“杜月笙怎么会认识蒋伯器?”
富老六咯咯笑着说:“连你们大帅都与杜先生交好,为什么就不能认识蒋伯器呢?”
这个蒋伯器,是中国有名的兵类专家,曾经参加过辛亥革命,而且在民国元年就任第二任浙江都督。
富老六咯咯地笑,细细地讲给他听:“蒋伯器先生在法租界居住多年,时常到杜公馆走动,与杜先生交情很深。孙传芳敬他是老前辈,对他的话也听得进,所以才请他代为接洽投降的事情。”
富老六说完,见毕庶澄深信不疑,就趁热打铁,劝他说:“如今上海已经很危险了,既然孙传芳都愿意投降,你干吗要硬挺呢?依我看,你不如趁早投靠北伐军,不但能照样当官,还能在上海留下来,也成全我们这对夫妻。你看如何?”前途未卜,毕庶澄正不知如何是好,富老六的话正中他下怀,他也有了投降北伐军的念头。
第二天,杜月笙就出现在毕庶澄面前,然后替他穿针引线,与国民党驻上海的特派员搭上了关系,毕庶澄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投降条件:“只要北伐军不攻打淞沪地区,我愿意率领部下由江阴退往江北。”
兵家向来兵不厌诈,国民革命军绝对不会留下这只直鲁军的精锐部队,以绝后患,为了彻底消灭这支部队,北伐军虚与委蛇,答复毕庶澄说:“如果毕先生愿意留在上海,可在我们进攻上海时,向我们投诚,我们总部会上报蒋总司令,派毕先生担任国民革命军第48军军长,兼华北海防总司令。”
毕庶澄喜不自禁,当即就把直鲁军的作战计划全盘交出以表他的诚意。从此一心一意,抱着富老六翻云覆雨,只盼北伐军早日攻打上海。
北伐军稳住毕庶澄后,加紧了向上海推进的步伐。孙传芳见大势已去,援军迟迟不见动静,早已逃往了扬州。20日,北伐军开始进攻松江第31号铁桥,北洋军阀溃不成军,到处流窜。
这时,毕庶澄还在富老六的被窝里欲仙欲死,第八军群龙无首,北伐军如入无人之境,顺利进驻新龙华。山东开来的直鲁军早已失去了斗志,共产党利用这机会打起了心理战,宣称毕庶澄正在和北伐军接洽投降,第八军即将成为俘虏,要押到南边整编。
山东籍的士兵一听这消息,顿时军心涣散,当晚士兵们便开始弃械逃亡。
3月21日,共产党领导的工人暴动,他们组织群众向虹口区警察厅发起攻击。这些警察一向欺软怕硬,一受到攻击,马上就缴械了。有人急忙打电话向邻近的警署和上级警署求援,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虹口地区有个流氓头子叫孙介福,天生臂力过人,人送外号铁胳膊,性格耿直,脾气暴躁,好打抱不平,在弟兄们中间威信很高。他在青帮和杜月笙同辈,二人常有来往。虹口地区的警署里面有不少人是他的徒弟,因此铁胳膊和虹口警署一向狼狈为奸,虹口警署这次遭到突然袭击,就有好多人找到铁胳膊,要求他拔刀相助。
铁胳膊一听大怒,这些工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造反攻击警署,他一声号令,身后已聚集了一二百人,个个持枪荷弹或拎着棍棒,紧紧跟在铁胳膊身后,扬言要报仇雪恨。铁胳膊一面领着人冲向警署,一面破口大骂:“这些该死的家伙!竟敢在我的地盘找事!”
对于铁胳膊来说,无论是造反也好,暴动也罢,或者两军对峙,只要是在虹口地面上,就应该先征求他的同意。共产党把虹口闹了个天翻地覆,居然都没跟他汇报一声,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就凭这一点,他铁胳膊也要去找共产党拼命。
队伍浩浩荡荡走在路上,一路招呼着黄包车夫、搬运苦力、赌场的保镖等三教九流,他们一个个放下手里的活计,加入老头子铁胳膊率领的队伍,人越聚越多,沿街居民看势头不对,连忙紧闭大门,唯恐惹祸上身。
此时早已有人打电话给杜月笙,汇报虹口即将有一场混战。杜月笙大吃一惊,这批暴动者究竟是什么来路?不过他比铁胳膊沉稳,遇事能沉得住气。考虑到国民党与这场暴乱可能有关系,杜月笙心中着急起来,他深知铁胳膊的脾气,二话不说带了保镖就向门外走,坐上汽车便奔着虹口警署飞驰而去。
一会儿的工夫,汽车便到了离警署不足百米之处,杜月笙已经听到人声鼎沸、喊杀声一片。他估计双方应该都是自家人,想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想起那争斗的死伤场面,他更加着急,不顾危险摇下了玻璃窗查看情况。
这时,虹口警署前面早已是一片混乱,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传了过来。
“坏了!”杜月笙不由惊呼起来。
虹口警署的各个门窗里面射出密集的子弹,围住警署大门的青帮子弟已经有不少人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铁胳膊气得暴跳如雷,但是枪子不会长眼,他也不敢硬来,只好喝令大家后退,再命令有枪支的人找好掩体再进行回击。
双方正相持不下,杜月笙在保镖们的保护之下,来到了警署大门口,他找到急红了眼的铁胳膊,劈头就问:“胡闹,你这是要做啥?”然后他大声地说:“快让兄弟们都住手,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怎么打起来了?其实攻占警署的,正是支持北伐军的朋友!”
铁胳膊虽然挨了杜月笙的训斥,但是自己毕竟伤了那么多兄弟,他恼羞成怒地嚷起来:“我才不管他什么来路!既然在我的地盘惹事,为啥事前不打个招呼?”
看到铁胳膊如此激动,杜月笙知道他已经丧失了理智,于是他一把揽住铁胳膊的肩膀,亲热地对他说:“你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你也用心想一想,这是军事机密,怎么能随便透露呢?”
杜月笙说完,不等铁胳膊有所反应,便立即代替他发号施令:“兄弟们,请立即解散队伍,各自回家。受伤的弟兄们先送往医院,我会给大家发放补偿。”
铁胳膊这时也平静了下来,老老实实服从杜月笙的指挥把队伍解散了。他想了想,低声对杜月笙说:“对了,我刚才还指挥一帮人去攻打湖州会馆里的总工会了。”
杜月笙大惊失色,他急忙说:“万万不可!”由于情况紧急,杜月笙急忙拖了铁胳膊一起上车,一路疾驶,向湖州会馆赶去。
果然不出杜月笙所料,这里的情形比虹口警署还要严重,双方正在激烈枪战中。杜月笙拽着铁胳膊跑到最前面高喊停火,然后解释原因,劝说双方人马各自散去,对伤亡人员进行抚慰。不一会儿,湖州会馆便风平浪静了。
号称精锐之师的直鲁军第八军,竟被一群没受过训练的工人在一天之内打得落花流水。而第八军的军长毕庶澄还在富老六的床上寻欢作乐,浑不知情,一心等候北伐军的委令状。待得副官跌跌撞撞来报告大事不好,毕庶澄呆愣半晌,喟然一声长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富老六的销魂窟,然后黯然神伤地离开了这里,奔赴车站逃离上海。
毕庶澄离开上海后,一直不敢回山东去,张宗昌因为他擅自违抗军令,贻误战机,数日后,将他诱到济南,执行了枪决。
杜月笙在这两场混战中力挽狂澜,可谓功劳卓著。不过,杜月笙后来在上海纵横无敌的主要原因,还在于他和蒋介石国民党搭上了关系。
1927年3月22日,国民革命军正式进驻上海市区。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于26日深夜抵达上海,随从中就有机要处处长陈群以及特务处处长杨虎。
消息像长了腿,第二天,蒋总司令到达上海的消息已经路人皆知。整个市区飘扬着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悬挂着蒋总司令及北伐军的横幅,人人喜气洋洋,走上街头,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仿佛又回到了太平盛世的繁华热闹。
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早就准备妥当,率领徒子徒孙去参加欢迎盛会。哪知道,他们刚要分头出发,忽然接到捕房通知,说工人武装纠察队今天要趁机攻打租界,英租界和法租界已经如临大敌,全面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租界。三个人失望之极,不得不取消行程。
反正也没法出门,到了晚上,杜月笙便约张啸林在家里赌博。这时管家跑来附耳向杜月笙报告,说黄老板请两位马上过去,有重要事情商谈。
杜月笙向其他赌友道了声歉,随即起身拉起张啸林就往外走。两人出门上了汽车,一路向黄公馆驶去。此时夜凉如水,寒意逼人,由于打扰了张啸林的赌性,他发了一路的牢骚。
车到了黄公馆,这时大门早已打开,顾掌生和马祥生早已等在门口,几个人一起向客厅走去。杜月笙从天井里看到客厅里人影走动,金廷荪和徐复生也在那里,他笑了笑,对马祥生说:“今天好热闹,群英聚会啊。”
“月笙兄说对了。”马祥生笑着说,“如今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想聚到一起,还挺不容易呢。”
杜月笙和张啸林互看一眼,心说:看来今夜的事情非常重要,不然黄老板不会半夜三更把他们召集到一起。
这时,黄金荣也看到了他俩,招呼道:“月笙,啸林,你们来啦!”
两个人连忙上前向黄金荣问好,又和屋子里的人寒暄一阵。然后大家分别落座。
黄金荣精神焕发,仿佛有天大的喜事,他乐呵呵地对杜月笙说:“月笙,今晚我要让你会一位老朋友。”
杜月笙巡视了一圈,纳闷地说:“老朋友全都在这里了呀。”
黄老板一脸高深:“不是这些老朋友。我说的,是一位跟咱们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杜月笙连忙问:“金荣兄就别吊我的胃口了,究竟是哪位老朋友啊?”
黄金荣笑而不语,扭头向后高喊一声:“老朋友,现在可以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在身后想起,杜月笙一愣,回过头来,就见一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大汉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脸上满是笑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杜月笙一番,由衷地夸道:“月笙,你现在发达了!”
杜月笙这才看清了大汉的脸,他惊喜地喊了一声:“哎呀,原来是你啊,啸天哥!”
“没想到月笙还记得我。”杨啸天大笑起来,亲热地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来,月笙,我替你介绍一位朋友。”
说完杨啸天一侧身子,杜月笙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一位中等身材、一脸精明的中年人,杨啸天指着他对杜月笙说:“月笙,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陈群陈先生,是我在广东时结交的好朋友。”
杜月笙立刻上前一步,热情地握着陈群的手,连声说道:“原来是陈先生,久仰,久仰。”杜月笙知道,这两个人确实是重量级的人物。民国初年时曾为他奔走策划的老朋友杨啸天,后来追随孙中山先生率领海军舰队南下,官拜大元帅府参军。陈群则是孙中山帐下的秘书。现在北伐军一路挥军东南,还有东路军光复黄浦,两位贵客在这关键时刻亲临这里,定然带来了重要的任务。
黄金荣这时张罗着请各位入座,杨啸天和陈群与黄金荣并肩坐下,杜月笙、张啸林、金廷荪等黄门大将分坐两旁。佣人重新沏了茶,黄金荣便将客厅里的闲杂人等屏退了。
“月笙,”杨啸天面带笑容,“你还记得王柏龄吗?我们在南边时经常一起提起黄老板和你。”
“啊?是真的吗?”杜月笙一听,感到非常荣幸,他兴奋地说:“他真的还记得我?”
杨啸天开玩笑说:“月笙,你就不要谦虚了,像你这样的人物,要想忘记,哪有那么容易啊!”
杨啸天这句话既恭维了杜月笙,又非常得体,大家纷纷附和起来。杜月笙笑着接口说:“啸天兄成了气候,出语不凡,我等望尘莫及。”
二人口中的王柏龄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自从黄埔军校成立,他便开始担任少将教授部主任,兼任教导团第二团团长。北伐进军后,王柏龄又担任第一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他的事业可谓如日中天。不幸的是,他率领总预备队参加南昌之战,受挫失踪,一直到现在音信皆无。
不过,杜月笙最想知道的,还是杨啸天和陈群在北伐军担任什么职务。但是这两人避而不谈,他也就不便深究。不过这两个重要人物冒着极大的风险进入层层戒严的法租界,身负多大的任务可想而知。但这一夜,杨啸天和陈群只和他们叙旧,公事却半点没有提及。二人临走时,叮嘱务必不能泄露他们的行踪。
第二天晚上,大家又聚在了一起。陈群这才谈及正事,他严肃地说:“这次蒋总司令亲临上海是有目的的。”然后陈群说起共产党如何利用国民党作掩护,眼看革命军胜利在望,妄图夺取胜利果实。他们到处发动工农暴动,所到之处,到处鸡犬不宁,一片混乱,等等。
黄金荣、杜月笙这帮人听陈群说完,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频繁罢工,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国民党领导的,原来这里还隐藏着天大的内幕!”
黄金荣一摆手,大家静了下来,黄金荣问陈群:“那共产党是如何混进国民革命军的?”
陈群清了清嗓子,说:“蒋总司令这些年一直都在东征西讨,党政方面并不全是他负责。‘联共’其实是孙中山先生先提出来的,而蒋总司令也说过,他本来是想联合共产党共同革命,壮大国民革命的力量。只是没想到共产党动作太快了!”
杜月笙由衷地说:“确实是这样,前几天这里发生暴乱,把上海搅得天昏地暗,有些无辜的群众因此丧命。这样下去可不行。”
“不只是上海这样,全国到处都一样。”陈群趁机把广州、南昌等地的工人罢工的情形给大家说了说。他说:“3月19日蒋总司令到了安庆,安庆的共产党领导人、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和临时省党部执行委员光升,故意定于21日召开全省代表大会,将鲁班阁反共工人的总工会下令解散。他们还派工会代表向蒋总司令请愿,蒋总司令也答应他们立即调查此事,但是共产党离开司令部,接着就发生工人罢工事件,这分明是向蒋总司令示威嘛。”
杨啸天也插话说:“共产党分子一切早有计划,明明是他们先动手,还要倒打一耙,郭沫若竟然气势汹汹地直闯总司令的办公室,态度蛮横,硬说是反共工人把光升打伤了。”
黄金荣好奇地问:“蒋总司令一定很生气吧?”
“当然很生气,”陈群说,“但蒋总司令强压怒火,警告郭沫若,让他以后对待不同的民众团体,要做到一视同仁。”
“还有,23日上午,安庆举行市民大会欢迎蒋总司令。”陈群接着说,“当时有人提出驱逐共产党。大会一结束,就有人当着蒋总司令的面来打架,实在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群看着杨啸天笑道:“这次啸天哥终于忍无可忍,他振臂一呼,率领一帮鲁班阁的工友,一路打将过去,竟然把那帮人打得抱头鼠窜!”
“打得好,打得好!”张啸林激动得一挥手,“这就叫做以牙还牙,对这帮蛮横不讲理的家伙,只能用拳头解决!”
“这一架打得淋漓尽致,那叫一个痛快!”杨啸天越说越激动,干脆站了起来,“那些暴徒被我们打跑了不是?我一想反正也动手了,索性打个痛快,所以我领着弟兄们一鼓作气,把共党的省党部、市党部、几个左派工会等一口气端掉了。”
大家都伸出了大拇指,陈群一边笑一边说:“啸天哥这一仗功劳卓著。安徽共产党的势力元气大伤,郭沫若也逃到了南昌,反共分子扬眉吐气,这才使安徽恢复了往日的净土。”
“那些共产党分子又向武汉中央点名告我杨虎,”杨啸天一指自己,“说我打伤了光升。哼,其实那天我是没碰上郭沫若和光升,如果恰好被我碰上了,何止是打伤?搞不好我一时兴起,一拳就把他们打死了!”
大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张啸林活动了一下手腕,兴奋地说:“哪天惹恼了老子,也把上海这帮爱罢工的工人打个痛快!”
杨啸天双目闪光,意味深长地对张啸林说:“你放心,有你打的!”
杜月笙听陈群说了一大段国民党清党的经过,再加上杨啸天最后颇有意味的一句话,他立即就想到了,这两位朋友此次来找他们,定是需要他们帮忙,于是他诚恳地说:“如陈先生和啸天哥不嫌弃,今后凡是用得着我们兄弟的,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啸天听了杜月笙的话,非常激动,他紧紧握住杜月笙的手,高兴地说:“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月笙,你真了不得,现在都能出口成章啦!”
他话音一落,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黄金荣发现时间已是下半夜,他看看陈群,又看了看杨啸天,迟疑地问:“今天夜里两位是要?”
“我们俩今晚就不走了。”杨啸天开玩笑说,“黄老板,可否麻烦你帮我们订两个房间?”
黄金荣笑笑说:“订房间就不必了,如果两位不嫌弃,我这里早已经备好了上等客房。”
“多谢黄老板。”杨啸天向黄金荣拱了拱手,扭头又问杜月笙:“月笙,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我随时恭候。”杜月笙说,“啸天哥需要,只管和陈先生来找我。”
杨啸天点了点头,说:“那好,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下午,我们俩去你那里。”
杜月笙连忙说:“热烈欢迎。”
第二天下午,杜月笙和张啸林在杜公馆的贵宾间隆重招待杨啸天和陈群。宾主寒暄过后,一一落座,杨啸天又和陈群滔滔不绝地向杜、张两人宣传一番。
“这些事情的内幕,我昨天就有点明白了。”杜月笙接着说,“就是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现在我跟啸林哥随时听候国民党的差遣,只要看得起我们,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太好了!”杨啸天看看杜月笙,又看看张啸林,兴奋地说:“月笙,啸林,我们就等你们这句话了。”
陈群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说:“目前我们任务繁重,除了两位拔刀相助还不够,我们还要联合上海其他方面的朋友。”
杨啸天怕杜月笙听了陈群的话不乐意,正要向他使眼色,没想到杜月笙却丝毫没放在心上,他豪气万丈地说:“那是自然,我认识不少其他方面的朋友,如果需要,我会尽量帮你们联络。”
杨啸天听了,打心眼里佩服杜月笙的胸怀,他冲杜月笙伸出了大拇指,赞叹说:“月笙,这十年里,你变化真大,真了不起,不愧是上海滩响当当的老大。”
于是,四个人就下一步就如何配合国民党全面清共,整整商量了一下午,初步确定了几项步骤。
首先,杜月笙他们既已知道了工人罢工的内幕,以后就再不能给予上海工会首领汪寿华任何支援,而且还要对他们施以手段,策反汪寿华所领导的工会和工人,争取让他们反戈一击。
其次,杜月笙要尽快成立一支民间武装组织,一方面可以协助北伐军维持上海秩序,一方面还要负责监视共产党领导的工人组织。
至于如何开展行动,他们决定先从争取上海滩各方面的社会名流入手。当天夜里,杜月笙又去黄公馆找黄金荣,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啸天哥和陈先生想拜到张镜湖张老太爷门下。”
黄金荣有些犹豫,他一向身价高,都是别人来求他办事,他还从来没求过别人。
黄金荣只好对杜月笙说:“月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去求别人,我会很尴尬。”
杜月笙当然理解黄金荣的心情,他对黄金荣说:“金荣哥,以啸天哥和陈先生的地位和身价在上海做工作,他们为了开展工作,不惜委屈自己投入帮派门下,他们为了啥?还不是为国为民,这样的精神多么可敬。我希望金荣哥看在他们为国为民的分上,能够帮他们一把。”
“为国为民!好!”黄金荣被杜月笙说得满腔热血,他马上将烟枪扔到一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对杜月笙说:“我知道大家都说我老了,我偏偏不服老,我也要向杨啸天和陈群一样,为国为民做点事情!”
“谢谢金荣哥。”杜月笙高兴地说:“我们这一帮人,能不能名垂千古,就看能不能做成这件事了。别说金荣哥你并不老,即使你老了,你也得带领我们把这件大事做得服服帖帖。”
“对!”黄金荣一下子来了精神,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说做就做。”
3月21日,上海工人暴动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解放了除各国租界之外的整个上海华区。
第二天,上海市民代表大会召开,并宣告成立了上海市临时政府,大会选举产生了19名临时市政府委员,包括中共代表9人,工人代表1人,国民党及资本家代表共9人。钮永建、白崇禧、杨杏佛、汪寿华、王晓籁等5人则被推选为临时政府常委。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力量在上海滩发展迅速,成了蒋介石的一块心病,他既想篡夺工农革命力量抛头颅洒热血换取的胜利果实,又担心背上破坏国共合作的罪名。蒋介石老谋深算,他决定借助黄金荣、杜月笙等上海滩黑帮的势力与工人们对抗,扰乱上海滩的政治形势,然后他趁乱下手,坐收渔翁之利,既可以调节的名义拔掉工人纠察队这颗眼中钉,又能顺势端掉共产党领导的上海总工会组织。
为了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蒋介石特意派出自己的两个心腹——在北伐军担任要职的杨啸天和陈群,前去上海滩拜见黄金荣,凭借两人的三寸不烂之舌,通过一番煽动,使他们心甘情愿地去镇压共产党与工农革命力量,达到蒋介石的目的。
杨啸天和陈群顺利完成了任务,回去向蒋介石汇报,陈、杨二人还特意夸奖了杜月笙,蒋介石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金荣、杜月笙及张啸林哪里懂得蒋介石的心思,他们经过一番策划,决定以黄门的徒子徒孙为主,再加上其他帮会的弟子,说穿了就是一些流氓打手,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迅速组建了一支武装队伍,发放枪支,日夜训练,随时听候命令。
为了掩盖这支武装力量的本来目的,蒋介石颇动了一番心思,将这支队伍取名为“中华共进会”,为自己涂脂抹粉。实际上,这个名字是由十几年前成立的进步组织“中华国民共进会”改头换面而来。
4月3日,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到“中华共进会”,也为了给这个武装组织造势,淞沪警察厅长吴忠信宣布:奉蒋总司令手谕,“中华共进会”准予成立。紧接着,由杜月笙控制的上海各大报纸纷纷在头版头条刊发“中华共进会”成立的消息,并疯狂地进行连篇累牍报道,大肆宣传和美化。
在这样的形式下,没多长时间,“中华共进会”就吸纳了16 000多人。杜月笙斥巨资购买了大量的枪支弹药,把这些人全部武装起来,然后分成几支队伍,分别交给“小八股党”等心腹带领,在隐蔽的地方加紧了训练。
蒋介石早已做好了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最后准备。4月9日,蒋介石突然宣布全上海戒严。为了彻底瓦解上海总工会领导的工人武装力量,让他们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再进行一一击破,蒋介石下密令指示杜月笙,让他暗杀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
杜月笙接到密令,与手下的心腹秘密商量暗杀的计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杜月笙决定就在自己的杜公馆摆下鸿门宴,只要汪寿华敢踏入杜公馆一步,必将有去无回。
杜月笙以前喜欢四处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因此与汪寿华也有过交往。甚至在汪寿华生活陷入困境时,杜月笙还接济过他。因此杜月笙相信,汪寿华只要接到自己的请柬,不出意外必会赴约。
一切安排周全后,杜月笙喊来管家万墨林,叮嘱他务必亲自将请帖送到汪寿华的手里。
此时整个上海滩乌云密布,到处弥漫着烟火的味道,形势十分紧张。汪寿华本来十分注意自己的安全,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最讲究义气的杜月笙,会想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他,因此他毫不戒备,立即就告诉万墨林:“请转告杜先生,我汪寿华一定按时赴约。”
4月11日,夜幕降临后,汪寿华坐着汽车向杜公馆赶去,丝毫不知道死期将至。这时的杜公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杜月笙早就布置好了人手埋伏在杜公馆的里里外外,只要汪寿华一露面,就立即杀死他。
说实话,杜月笙十分赏识汪寿华这个人的胆魄和义气,尤其赏识他能够受到全上海80万工人的爱戴和拥护,如果没有出色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杜月笙打心眼里并不想杀了汪寿华。但此时他既然已经跟了蒋介石,就不得不服从蒋介石的命令。
这时杜月笙蓦地想起了自己初进黄公馆时,黄金荣命令他去取歪脖子手指的事情。他不由对天长叹一声:“唉,汪兄,对不住了,我杜月笙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杜月笙不忍心看到汪寿华被杀死的样子,于是特意嘱咐负责具体捕杀任务的顾嘉棠说:“还是不要在公馆里杀他吧,你把他弄进汽车,找个隐蔽的地方处置了。”
顾嘉棠连连点头。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杜月笙听到大门外传进来汽车的刹车声,他知道,一定是汪寿华如期而至。杜月笙不由一阵紧张,他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急忙坐在了客厅里的藤椅上,缓缓合上了双眼。
果真是汪寿华到了。这位著名的工人领袖,也许嗅到了空气里的危险信息,他欲走进杜公馆的大门时,脚步不由自主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汪寿华没有注意,当他一走进院子,身后的大门便关上了。
汪寿华走到了天井里,忽然,几个打手仿佛从天而降,忽地从四周蹿了出来。汪寿华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人摁倒在地,随后便被绳子捆了个严严实实,嘴巴也被塞住了,汪寿华丝毫不能动弹,更发不出半点声音。
干净利落地办完这些事情,顾嘉棠疾步走进客厅,向等候消息的杜月笙汇报结果。杜月笙紧闭着双眼,也没出声,只是轻轻地朝他摆了摆手。
顾嘉棠心里明白,赶紧招呼其他人一起把汪寿华套进了麻袋,塞到汽车的后备箱里。然后汽车启动,向着一个叫枫林桥的地方急速驶去。
汽车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旁边停下了,麻袋被抬了下来,随后,几声沉闷的枪声从树林深处传来,汪寿华——一代工人领袖,就这样被几个流氓暗杀了。随后,他的尸体被草草掩埋了。
杀掉汪寿华以后,在蒋介石的授意下,杜月笙进一步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4月12日,凌晨1点钟,杜公馆里依然灯火通明。“中华共进会”各路人马的头目一起聚到这里开会,听候杜月笙他们命令。
杜月笙和张啸林分别讲话,作战前动员令,然后详细地给各路人马布置作战任务。
会议一直持续到3点半,各路人马的头目领命后分头回到各自的地盘,迅速召集自己的队伍,奔赴刚刚约定的集合地。
按照杜月笙事先的部署,他们这次作战是从南面和背面两面夹击上海总工会和工人纠察队。杜月笙一共布置了四路人马,其中三路人马负责从北面进攻,第一路人马负责攻击设在商务图书馆的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第二路人马负责攻击商务图书馆对面的商务印刷厂,因为这里驻扎着一百多名工人纠察队队员,第三路人马负责攻击设在湖州会馆的上海总工会会所。第四路人马则负责从南面进攻南市华商电车公司,因为这里驻扎着一部分工人纠察队队员。
各路人马清点集合完毕,便纷纷向着既定的目标出发。
从南面进攻的第四路人马首先开始了进攻,他们把人马分成三组,从三面围攻华商电车公司。正在睡梦中的纠察队队员被枪声惊醒后,马上穿衣下床,抄起武器投入到战斗中。这些纠察队员训练有素,他们隐蔽在电车公司的四个方向,架起了四挺机关枪,对着这些“中华共进会”的流氓打手一阵扫射。
这些流氓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别看平时耀武扬威的,也受到了短期训练,但毕竟没见过真刀真枪的阵势,眼看着子弹像雨点一样朝自己扫射过来,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找地方躲避,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带队的小头目无可奈何,只好打电话向坐镇杜公馆的杜月笙汇报。
杜月笙顿时火冒三丈,他本以为,这路人马人数最多,最有把握打胜仗,哪料到都是些酒囊饭袋,一碰面就落败了。
杜月笙强压心头怒火,质问道:“怎么回事?竟然连个小小的电车公司都镇不住?”
小头目急促地说:“当时我们不知道他们手里有机关枪啊,还是四挺。他们火力太密集,我们根本无法冲上去。”
杜月笙骂道:“你们的手榴弹是干啥用的?不会用手榴弹炸他们?”
“我们试了,根本不行,他们有坚固的工事,只露个头,手榴弹根本扔不进去。”
张啸林一听说进攻受挫,急得团团乱转,破口大骂:“真是一群饭桶!一群饭桶!”
杜月笙略一沉思,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们有机关枪,咱们也用机关枪对付他们,你们先等着,我马上让人给你们送机关枪去。”
看到杜月笙放下电话,张啸林着急地说:“月笙,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手里有机关枪?”
“咱们手里是没有,可26军有。”说完,杜月笙就把电话打到了驻扎在南市的26军军部。听杜月笙说完来意,那边的军部迅速把电话转给了第一团。第一团就驻防在南市附近,最关键的是,第一团有一个机关枪连,就是不缺机关枪。
等那边的电话接通后,杜月笙立即像连珠炮一样发话了:“你是第一团团长吗?我是杜月笙,现在我急需机关枪,想从你这里借四挺,三天内完璧归赵。”
一团长当然知道杜月笙的大名,再说军部已经发话了,就赶紧说:“没问题,我马上准备,还需要机枪手吗?”
“不用了,我自己有机枪手,只要机关枪和弹药。”杜月笙说。
“那好,你派人过来取吧。”
杜月笙立即吩咐顾掌生和马祥生,开着卡车一路疾驰来到第一团团部,很快就借来了四挺机关枪和十几箱弹药,然后一路疾驰送到了电车公司。
这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这些打手们派出机关枪手,向着电车公司里的纠察队队员密集地扫射起来。他们借来的机关枪比较精良,远比工人纠察队手里的普通机关枪威力大,射程远。双方猛烈攻击了近一个小时,工人纠察队的机关枪终于变哑了,这些流氓打手们终于呐喊着冲进了电车公司。
同第四路人马一样,其他三路人马也遇到了工人纠察队员的顽强抵抗。这些纠察队员们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些流氓混混的进攻打退了。虽然“中华共进会”的流氓打手们人数众多,但同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工人纠察队队员相比,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了。
双方激战了很长时间,各有人员伤亡,但一直没有分出胜负,双方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中华共进会”的打手们久攻不下,一直持续到了上午9点半,杜月笙心急如焚,在他的请求下,26军第2师第5团开到了工人纠察队总指挥部所在的商务图书馆。团长邢振南以“调停”为借口,大声命令开火双方在上午11点前必须停止射击,并将所用武器上缴。
邢振南的阴谋明眼人一看便知,既然强攻无法取胜,那就采取智取,打着“调停”的幌子缴了工人纠察队队员的武器。
负责攻打商务图书馆的是顾嘉棠率领的第一路人马,他接到邢振南的所谓“调停”令后大喜,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说:太好了,总算把救星盼来了。顾嘉棠随后给杜月笙大声打电话请示,但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这本来就是杜月笙的点子。顾嘉棠对邢振南说:“我们愿意接受团长调停,并上缴所有武器。”
顾嘉棠再和邢振南在这边装模作样地表演双簧,但工人纠察队的队员们却不上这个当,邢振南的意图早就被他们看穿了,所以他们根本不听什么“调停”令,更不会傻得缴出武器,继续坚守在掩体里用火力还击“中华共进会”的流氓打手们。
邢振南一看,纠察队队员们没有上当,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恶狠狠地说:“到了11点,要是谁不同意接受调停,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工人纠察队根本就不听他那一套,又是一阵枪响,仿佛在嘲笑邢振南的大话。
邢振南再也无计可施,只好大声喊着“到时候你们别后悔”,然后灰溜溜地撤走了。
顾嘉棠看到救星跑得比谁都快,无可奈何地又给杜月笙打电话,请示这事如何收场。
此时,杜月笙也没想到纠察队这块硬骨头如此难啃,但事到如今,已是欲罢不能,杜月笙狠狠地跺了跺脚说:“给我继续打,不信就攻不下来。”
顾嘉棠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又发起了下一轮的进攻,但由于这些打手们都已无心恋战,很快就被纠察队的火力给轰了回来。
杜月笙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他在家里再也坐不住了,拉着黄金荣和张啸林一起去了现场。
张啸林看到“中华共进会”的那帮流氓们疲于应付的狼狈样,顿时火冒三丈,撂下狠话说:“弄几门大炮来,轰死这些家伙。”
张啸林本来是在气头上随口说说而已。但杜月笙听到这话却眼前一亮:“对啊,用炮轰,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黄金荣摇了摇头,说:“办法好又有什么用?咱们上哪弄大炮去?”
杜月笙兴奋地说:“不,我有办法,我知道英租界有一些小钢炮,我去借来用用。”杜月笙说完,一刻也没有停留,马上坐上汽车朝英租界疾驶而去。
应该说,杜月笙不愧是上海滩的黑帮老大,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竟然从英租界借来了20门小钢炮。
这下那些流氓打手们腰杆硬了,他们马上安置好这20门小钢炮,对着商务图书馆大楼一阵狂轰。
在炮火的猛烈轰击下,纠察队员很快就处于火力劣势,他们再也无力抵挡,“中华共进会”的人马呐喊着洪水一般涌进了图书馆的大楼。
就这样,杜月笙为虎作伥,设计骗杀了上海工人运动领袖汪寿华,随后又指使流氓镇压工人纠察队,为蒋介石镇压革命运动充当打手,他因此获得蒋介石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