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1/1)
窗户越开越大,只见那人影儿一纵身子,坐上了窗台。
屋里没有动静,妲己已经睡熟。
窗台上的人影轻轻移动身子,跳下窗台,慢慢地脱去衣裤,光着全身摸索着走到妲己的床前。他站了一会儿,仿佛在黑暗中辨认床上的女孩儿,看她是怎样睡的。他闻到了女孩儿的脂粉香味儿,也仿佛看到了这人间绝代佳人的美貌。
那人突然上前撩开妲己的被单,抱住了妲己。妲己从睡梦中惊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地问:“谁?”
那人小声哀求说:“妲己美人儿,别喊别叫。我喜欢你。我不害你,只和你睡一会儿。不能让绝代美人便宜了那纣王。”
妲己此时才清醒过来,明白有了坏人,张嘴大喊:“救人啊——”
可惜,她还没有喊出声音,嘴巴就被一团棉纱堵上了。接着,那人用绳子捆了妲己的双手双腿,用刀割破了妲己的内衣。妲己喊天喊不出,叫地没声音,眼泪唰地涌出眼眶,心中的那个恨啊,像大海,如狂风,似烈火……
她挣扎着。
一个绝代美人,一个温柔的弱女子,一个已经跌入灾难深渊刚刚成年的女孩儿,遭到了一个无赖的蹂躏与污辱。
…………
此时,只有少女的眼泪在流。那不是眼泪,那是血,那是怨,那是仇,那是恨啊!
那个无赖走了。
走前,他替妲己解开了绳子,关好了窗户,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妲己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失了身,欲哭无泪。
室外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好像已是四更天了。黎明前的夜空,黑暗到了极点,连那飒飒的风也停了,这个世界好像死了,一切都死了。
是啊,死,只有一死了之!
妲己这几十天来不知多少次想到过死,然而唯有现在,这死在她的脑子里才最清晰、最坚定。
她用手掏出了塞在口中的棉纱,穿上衣服,在床沿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她想起了家乡。
她想起了鬓角已有白发的母亲。
她想起了年迈的父亲……
她突然感到,心中十分平静。过去的忧虑,刚才的惊惧,仿佛都消失了。脑子里记起了走进这个院子时在花坛旁看到的深深的水井。
是的,那水井是深深的。
是的,那水是清亮清亮的。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到外屋。两个丫鬟好像还在做着美梦。她又推开外屋的门,走到院子。
院里是黑黑的夜,一股冷空气向她扑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妲己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口井。
她走到井旁,双膝跪在井沿上,望着夜空。猛然间,心口一阵疼痛,她呜咽着说:“老天爷,我没有了活路呀!”
她将上身弯下去,磕了一个头,说:“娘,女儿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对不住您!爹,女儿给全家招来了灾祸,心中有愧。我走了,我走了。爹娘保重……”
说到这儿,她将身子向前一倾,头向下跌入了那井中。
万籁俱静的夜里,水井的“扑通”一声十分响亮。树上的鸟儿扑棱一声惊飞起来,不大工夫,又落回树上,黑夜又恢复了宁静。
又是一天的清晨。
苏护睡了一夜,天刚亮就醒了。他惦记女儿,匆匆前来看望。
走到门前,看门开着,心中有些奇怪。
走进外屋,见两个丫鬟还在熟睡,叫道:“小莲,小翠,天亮了,快起来伺候小姐。”
小莲、小翠揉着眼睛向苏护请安:“老爷早!”
苏护将内室的门推了一下,虚掩的门开了。他探头一看,屋中空空的,一愣,忙问:“小姐呢?”
两个丫鬟也奇怪,反问老爷:“屋内没有?”
在里屋外屋看了又看,没有小姐的踪影,两个丫鬟有些着急了。苏护眼睛一瞪,说:“还不到院里去找!”
丫鬟飞跑出屋,一边叫着,一边观看。苏护也跟出来喊:“妲己,女儿——”
“妲己儿——”
没有人回答。丫鬟小莲突然在花坛旁站住脚,惊讶地叫道:“看,看——”
小翠急忙跑来问:“看什么?”
小莲指着水井旁的一只绣花鞋,喊:“鞋,那只鞋是小姐的!”
原来,妲己跳井时,一只鞋从脚上脱落,留在了井口。苏护听到喊声,急忙过来。他看到女儿那只熟悉的绣花鞋,顿时心头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自言自语地说:“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他跑到井边,探头看那水井。在那深深的、清澈的水井中隐约看到了女儿的身影。他老泪纵横,大声呼叫:“妲己儿,我的女儿啊——”
他顾不上叫人来救女儿,自己竟“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水井。他在水中去拉已经沉入水底的妲己,水深地狭,谈何容易!
两个丫鬟大声呼救,叫来了护院与家人,大家又是用绳子,又是用竹竿,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妲己的尸体打捞了上来。
苏护也被大伙救了上来,换了衣服,来到已穿好干净衣服的女儿身旁,望着那脸色苍白但仍然十分美丽的女儿,他哭问:“妲己儿,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寻短见?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你让我回家如何向你母亲交代?你……”
他有无数个问题想去问女儿,但女儿却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了。
不大工夫,费仲、尤浑、申公豹等人都来了,每个人都询问着情况,每个人都劝苏护节哀,但谁也说不清妲己死的原因,也许谁也不愿说清楚。
苏护心中有许多疑问,但他不知从哪里说起。他只觉得女儿死得凄惨,死得冤屈。他病倒了,他不知下一步怎么办,怎样向纣王交代,怎样安排女儿的丧事……
费仲深知此事的严重,命令家丁人等:“不准走漏消息!如若有人传出妲己已死,立即杀头,绝不宽恕!”
然后,他将尤浑、申公豹叫到苏护住处,对苏护说:“老侯爷就躺着,不要坐起。咱们商议一下应对办法吧。”
费仲请众人围着苏护坐好,说:“妲己之死,绝不能传出去,你知,我知,天知,不可再让任何人知道。”
尤浑点头说:“有理。妲己已经进京,准备进宫。她的名声又大,传为绝代美人。眼看立即就要成为纣王之妃,突然自杀身亡,这责任太大了!如若纣王怪罪,那可是不得了啊!”
苏护皱着眉头问:“我弄不明白,都到了京城,妲己怎么会寻短见呢?你们说为什么?”
众人都摇头。
众人都无意去追查原因。
费仲叹了口气说:“我们要面对现实,人已死去,怎样圆纣王这个妃梦?不能有任何破绽,不能让纣王说我们有欺君之罪!”
申公豹眼珠一转,在众人脸上一扫,说:“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费仲望着申公豹那鬼鬼祟祟的眼神,说:“你说说看。”
申公豹点头,说:“好。我想,妲己已死,这已是事实。既无可挽回,就不必多议了。纣王要妲己,这也是事实。但是,纣王并不认识妲己,只要我们找到一个与妲己一样的绝代佳人顶替妲己,让纣王满意,不就成了!”
听了申公豹的主意,几个人都点头称是:“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上哪儿去找一个与妲己一样漂亮的女孩儿呢?”
申公豹微微一笑,说:“众位大人,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名叫胡仙儿。这胡仙儿一点儿也不比妲己逊色,可以找来试试。”
费仲问:“你说的胡仙儿,莫非是那巫婆乌仙的女儿胡仙儿?”
申公豹点头说:“正是她。”
尤浑点头说:“这胡仙儿我也听说过。看来可以。只是不知她同不同意冒名顶替?”
申公豹说:“众位大人定个时间,我约她前来,请你们见她一见。”
苏护忧虑地问:“这胡仙儿性格如何?是否知书达理?”
申公豹说:“从小她母亲管教甚严,所以很懂规矩。至于性情嘛,也还贤惠。但人是在变的,将来很难说。”
费仲站起身,说:“我看,此事就请申大人去办,商议好之后,明日请来府中,就做准备。至于妲己尸体,我想,就在京城郊外,买地厚葬,不知苏老侯爷意下如何?”
苏护想了想,摇头说:“不。我的爱女不能葬在异乡他地。我自有安排,你们不用管了。”
尤浑叮嘱苏护说:“苏老侯爷,此事万万不能大意。我知道,您带有几千人马,如若将妲己尸体运回家乡,怎么瞒过众人,恐怕还要动动脑筋。”
苏护想了想,说:“明里几千人马不动,新的妲己一到,就送入宫中。我女儿尸体,只由我和她的贴身丫鬟来管,不让任何人知道。回家之后,悄悄厚葬,我想当不会有事。要紧的是,纣王这边的妲己不能出现枝节。”
费仲点头说:“好,就这样办。”
商议完毕,各自去办理后边事务。申公豹则来到胡仙儿的家,伸手敲门,问:“有人在家吗?”
胡仙儿与一个阔少在屋里鬼混,答话道:“谁呀?歪脖儿吗?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胡仙儿开了门,一个穿着华丽的少爷公子大摇大摆地从屋里走出来,瞧了申公豹一眼,嗤笑着说:“嘻嘻,歪脖儿——”
申公豹虽内心阴暗,坏水满肚,可就忍受不了这种侮辱。他自卑得很,常常自惭形秽。这也正是他要投靠权贵,争做人上人的动机。这个小兔崽子依仗有钱有势,勾引胡仙儿。他的身价比自己这个身怀绝技也已有了一官半职的人还高,真是可恶!
申公豹心中冒火,伸手在那阔少的脊背靠上的脖颈上狠狠打了一掌。此掌虽不是当初将姜子牙打下深渊的黑砂掌,可也十分厉害。只听“啪”的一声和接着的“噗”的一声,那阔少的脖子刹那间歪向了一边。
申公豹说:“你敢嗤笑你申爷爷?我让你也变成歪脖儿!”
那阔少知道申公豹的厉害,捂着脖子“哎哟哎哟”地逃跑了。申公豹知道,那阔少的脖子大概要永远歪下去了。如若过去,他还真不敢打,谁知道那阔少的爹爹、爷爷在朝廷当什么官呢!现在,他也是官,而且背后是当今纣王的宠臣费大人。
胡仙儿大概在屋里打扮着自己,所以,等她走出门来时,那阔少已经跑掉了。她望着满脸怒气的申公豹,笑着问:“申官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什么事找我吧?”
申公豹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不可大意,便摇了摇歪脖儿,忘掉刚才的不愉快,赔笑说:“胡仙儿,你好聪明。我正是有极重要之事,前来找你。”
胡仙儿从申公豹的脸上看出,申公豹是当真的。于是,连忙说:“唔,好。请到屋里坐。”
申公豹进到屋里,坐好,问:“胡仙儿,自你母亲去世以后,你的生活过得怎样?”
胡仙儿并不知道她母亲的死与申公豹有关,如若知晓,她会扑上去撕烂了这个歪脖儿。申公豹在问话中提到乌仙时,心中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胡仙儿冷笑一声,说:“你问我的生活境况?你说呢?我母亲被人无缘无故地乱棍打死,她虽然留下了一点点钱粮,可又能维持多久?我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怎样生活?”
她愤怒了,仿佛仇恨这世界,同样也仇恨眼前所有的人。她几乎是吼叫着问:“你说说我是怎样生活的?”
申公豹知道上边的话,伤了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的心,便连忙和气地说:“你不要急。我是来告诉你一件喜事的。”
胡仙儿眼睛一瞪,说:“喜事?我还能有什么喜事?莫不是选美选中了我吧?”说罢,哈哈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开心,大概她觉得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玩笑,所以才开心地笑。
申公豹严肃地说:“别笑。还真有点门儿。”
胡仙儿也严肃了,问:“选美?真的?”
申公豹将门关严一些,说:“你听我说,仔细听我说。纣王选美,此事你知道。纣王听说有苏那个诸侯国的侯王苏护的女儿十分美貌。”
胡仙儿问:“美貌?比我怎样?”
申公豹接着说:“和你一样美貌,与你不同的是,她出生于一位侯王之家,而你是个普通百姓。这个女孩儿名字叫妲己。纣王非要召她进宫为妃,她并不愿意。”
胡仙儿奇怪地问:“这等好事还不愿意?”
申公豹点点头,说:“是的,她不愿意,她并不在乎那后妃生活。可是纣王非她莫娶,非要召她进宫。她被逼无奈,跳井自杀了。”
胡仙儿听到此处,摆了摆手,笑着说:“你别说了,我明白了。你们是要让我冒名顶替,去冒那妲己的名字进宫里去,是不是?”
申公豹想,好聪明的胡仙儿!她不如妲己贤惠,不如妲己美貌,但却比妲己机灵!想到这儿,双手一拍,说:“啊,胡仙儿,你可真是仙人!你说得一点不错。你漂亮,与妲己几乎难分上下。妲己之死,谁都不知。请你去做妲己,从此改名改姓,进入宫中,与当今天子、英俊的纣王结为夫妻,不,准确些说是纣王封你为妃,那将是多么风光的事啊!”
胡仙儿动心了。
申公豹又说:“进得宫去,你永远不用再为衣食生活发愁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受不完的万人千人的尊崇。如果你有本事,说不定还能当上王后呢!”
胡仙儿陷入了遐想,她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好的事降临到她头上。她怕申公豹说话掺假,又问:“申公豹申官人,你所讲全是当真?”
申公豹站起身,指天发誓说:“一点儿假的也没有!现在只等你一个字,是行,还是不行?”
胡仙儿相信了,只是对冒名顶替不大甘心,说:“哼,这辈子得冒人家的名姓,心中实在别扭。不过,事情总不能十全十美,我不可错过这个机会。好,我同意了!”
申公豹看到胡仙儿同意了,十分高兴,便说:“我要立刻回去报告费仲大人。你等我消息。记住,一定不可泄露天机!”
胡仙儿点头说:“放心,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申公豹转身准备推门出去,不料那门“吱”的一声,倒自己开了。
申公豹和胡仙儿吃了一惊。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叫道:
“姜子牙!”
“姜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