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乘虚捣其巢穴香港,痛创敌军于天津内陆”(1/1)
第二次鸦片战争——为抗击英法侵略军献策——“万园之园”圆明园被烧毁
左宗棠在湘幕六年中,还协助骆秉章办理了一件重大外事,提出了抵抗西方列强侵略的方案。虽然没有得到清朝廷的采纳,但充分显示了他对付帝国主义侵略的勇气和才干。
鸦片战争后不久,太平军战事起,国内连年战乱,形势更加危急,大清帝国的外强中干,已彻底暴露。西方列强看到英国首先得到好处,也都不甘心落后,纷纷跃跃欲试,企图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大肆掠夺一番。英国也并不满足于《南京条约》中所攫取的那些权力,胃口越来越大。正如左宗棠所说:“我愈俯,敌人愈仰;我愈退,敌人愈进。”不久就发生了英法联军进攻中国的事件。
咸丰六年(1856年),即《南京条约》签订后12年,左宗棠正在湘幕,在广东发生了所谓“亚罗号事件”,英国借口这一件小事,突然发动对广州的攻击。亚罗号船是一只海盗船,船主是中国人,雇用了一名英国船长,悬挂英国国旗作掩护,在沿海劫掠客商。中国当局抓了12名中国水手。英国帕麦斯顿政府正准备对中国发动一场新的侵略,因此小题大做,气势汹汹。法国的拿破仑第三皇帝也借口有一名法国教士在广西西林被杀害(西林知县否认有此事),即所谓“马神甫事件”,也决定参加战争。咸丰七年十一月,英法军舰联合驶进珠江口,占领广州,俘虏了包括总督叶名琛在内的全部清朝大员。
叶名琛是一个昏庸的官僚。他身居要职,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扶乩请仙。遇有大事,更是要请神降旨,自己毫无主张。广东是华南门户,西方列强侵略,首当其冲。但是叶名琛对付敌人的态度是:既不备战,敌人进攻时,又不防守抵抗,也不和敌人议和。这样眼睁睁看着敌人杀进城来,他既不自杀,以身殉职,又不投降,还不逃走。他被英国人抓到军舰上,后又被送往印度监禁,两年后死在加尔各答。当时人编了一条顺口溜,讽刺并痛斥他:“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古之所无,今之罕有!”像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昏庸人物,竟然被安放在两广总督这样重要的职位上,清朝廷吏治、用人的腐败,也可想而知了。
英法侵略军占领广州以后,成立了一个以广东巡抚柏贵为首的傀儡政府,命他继续以巡抚名义向清朝廷遣送奏章,但都须经过英法侵略军的审核。可笑可气的是,清廷对这样一件重大的事,竟懵然一无所知,咸丰帝根据叶名琛以前的报告,认为敌人无足畏,叶名琛是从扶乩中来判断敌人的情况,朝廷却信以为真,大为放心。英法军占领广州之后一个多月,咸丰帝还在十二月二十七日的上谕中说:“叶名琛既窥破底蕴,该夷伎俩已穷,俟续有照会,大局即可粗定。”这时叶名琛已被英国人监禁,咸丰帝却还在嘉奖他。
湖南和广东毗邻,两省商旅往来频繁。广东发生的事情,湖南很快就能知道。英法侵略战争起后,左宗棠十分关心,也很焦急。他从广东来的商人中了解了详细情况,又对广东过境的官方文件仔细查核,将真实情况报告骆秉章,代骆秉章拟了奏疏,报告广州已失守的真情,清朝廷这才恍然大悟。左宗棠还通过骆秉章的奏折,揭露了叶名琛平日不能团结民心、临战又不能预为戒备,只知道扶鸾降乩,搞迷信活动,祈求神佛保佑。广东的失败,是叶名琛等地方官愚昧无知、一味求和乞降所造成的,并不是“夷人狡悍难防所致”。他在奏中指出:“只要经理得宜,民心团结,士气宏扬,敌人亦何能为患?!”
他当时已意识到英法舰队可能北上,对京津进行威胁,写信给胡林翼,对广州战役战败、政府屈辱投降的表现十分愤慨,说:“夷务屈辱至极,恐将更有不堪者。”他还提出抗拒侵略的策略:“窃意华夷杂处,衅端之开必速,彼时以一支劲旅护天津,而后与之决死战,当可得志。但只求勋旧诸公勿参异论以惑视听,则吾事谐矣。”
他提出派重兵驻守天津,抗击敌人入侵,不失为一条很好的策略。但是他也认识到,王公大臣中有很多投降派,可能会加以阻挠。在当时妥协投降的议论甚嚣尘上之时,他却坚决抗敌,毅然以抗拒英法侵略为自己的责任。咸丰八年正月,他通过为骆秉章草拟的奏折,提出了一套抗拒英法的完整计划。奏中说:“香山、东莞、新安三镇,民气最强。但得一二好州县暗为布置,许以重赏,令其密相纠约,勿漏风声,飙忽而来,趁夷兵赴省之时,乘虚捣其巢穴,夺其辎重炮械,则逆夷回顾不遑,安能久踞省城,肆其要挟?亦未尝非制夷之一奇。……天津内河水面窄狭,非夷船之利,诚能制之于陆,一面痛创,亦当不敢妄有要挟之心。总之,制夷宜于内河,宜于陆战,不宜与之角逐海口。”
他的两条计策,一是兵法上所说:“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派奇兵直捣英军老巢香港,广州敌人将不得不后撤回援,这也是围魏救赵之计。另一计是重兵驻守天津,引敌从海上登陆。他一向认为西方列强海军强大,在海上颇为厉害,清军非其敌手;陆上作战,则不过尔尔,双方势均力敌。中方兵力兵源胜过敌人,可围而聚歼之,消灭敌人于内河内陆。他这两条建议如能被清廷采纳,也许英法联军打不到北京,圆明园也不会被烧毁了。
可是清朝廷毫无与英法侵略军作战的决心。当英法联军开始进攻广州时,咸丰皇帝下谕旨说:“此次已开兵衅,不胜固属可忧,亦伤国体,胜则该夷必来报复。……当此中原未靖,岂可沿海再起风波!”他既不愿失败,又害怕战胜,一时战胜了,害怕敌人增援,战事扩大。清朝廷认为心腹之患是太平军,是“家贼”,外敌倒是次要。在内乱未平之际,对外敌可以屈膝投降,因此对这项建议不予理睬。虽然清朝廷内部也有极少数人主张采取强硬态度,当英法联军北上驶抵天津时,翰林院学士潘祖荫提出:“英法联军任情要挟,决不可与之议和,议抚不如议战,用兵不如用民。”清朝廷认为“中原寇盗未平,军饷短绌,又值海运尚未全数抵津”,因而仍然曲意姑容,对敌人进攻丝毫不做准备。
咸丰八年(1858年)四月,英法军舰开到大沽口外,四月突然攻击大沽炮台,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中英、中法《天津条约》。除了要求无理赔款外,又扩大了《南京条约》中所享受的特权。俄、美两国也趁火打劫,打着“调停”的伪善幌子,诱逼清政府签订了中俄、中美《天津条约》,除了没有索取赔款外,英法得到的特权,他们也都得到了。
咸丰九年五月,英、法、美公使带着舰队到达大沽口外,他们这次是到北京换约。清政府预先通知他们,军舰不要随便驶入大沽口,但侵略者公然不顾国际法,径直驶入大沽口。不想这次中国炮台给予痛击,英舰有四艘被击沉,另几艘受伤,海军上将何伯受伤,登陆部队伤亡也很大。由“中立者”美国的兵船相助,英法侵略军才得以退出大沽。
英法不甘心于这次的失败,咸丰十年初派出更大的舰队来华,并向清政府宣战。当清政府还在梦想和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英法联军迅速在北塘口登陆,占领了天津,然后又打到北京,放火烧毁了被誉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掠走了所有的珍贵文物。咸丰皇帝早已逃到热河,恭亲王奕奉皇帝命和英法侵略军缔结了《北京条约》,除了又增加赔款外,还将以前不平等条约中的各项特权更加扩大、更具体详细。通商口岸更多,外国兵舰可以在内河任意航行,外国人可以在内地随意游历,税率更低,鸦片成为合法进口商品等。这次英法联军的侵略战争又称为“第二次鸦片战争”,林则徐的抵制、销毁鸦片完全成为徒劳了。
左宗棠对待外敌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对国内的“叛乱”则采取慎重的态度,这和朝廷衮衮诸公大相径庭。当鸦片战争爆发,他还只是一名乡村教师,就凭着一股爱国热情,向朝廷献计献策,但是,“欲效边筹裨庙略,一尊山馆共谁论”?他这个山村小民的意见无从上达,也没有人理睬他。太平军战事起,他却不是那样积极,多次谢绝朋友和官方的邀请,徘徊观望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就明显表示了他对内战和外战的不同态度。
这次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他的地位已有所变化,虽然仍只是幕僚,但能通过巡抚来揭露广州傀儡政权的实质,提出抗拒英法的建议和策略,并且毅然以抗拒英法侵略为己任,表示湖南可以去帮助两广解围,说:“论局势须吾省为两粤一解北急。”那时虽然太平军内战正炽,他却主张派重兵去防守天津,狠狠打击侵略军。湖南正处在太平军经常犯扰之际,他宁愿将湖南事务摆在一边,带兵到广东去和英法联军作战。他重视外敌侵略更甚于内战的态度,是很明显的。
清朝廷认为: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平静,对外敌可以妥协投降。左宗棠显然有不同的意见。他认为:国内的安定、统一固然十分重要,但当外患严重时,决不能以内部问题为借口,向敌人屈膝求和,而应根据当时当地的具体情况,分出缓急轻重,恰当地抽调一部分精锐力量,抗拒外侮,这是必须也完全可以做到的。他的意见虽然没有被清廷采纳,但是对当时社会却产生了一定影响。
这次是左宗棠在湖南幕府中参与的最后一项重要决策。当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时,他已经离开湖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