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先北后南”,“致力于北,而收功于南”(1/1)
克复乌鲁木齐——收复北疆——英国人抛出“诈降计”
光绪二年(1876年)春夏之交,西征军大举出关,左宗棠定下了进军新疆的方针,是:“致力于北,而收功于南”,“先北后南,先克乌城”。乌鲁木齐是全疆关键,必须首先拿下。先攻北疆也较易,阿古柏是从西端喀什噶尔首先进入南疆,然后逐步吞并北疆,他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南疆。回民起义军据守在乌城附近的红庙子、古牧地、玛纳斯一带。如果克复乌城,肃清北路,再集中兵力,进攻南疆,则局限于南路一隅的阿古柏势孤力薄,将无力抵御南下大军,这就是“致力于北,而收功于南”。
闰五月,刘锦棠大军进抵古城,金顺军驻屯在距古城西90里的济木萨,他统率了原景廉所部共40营。刘锦棠到古城后不久,就率领少数随从轻骑来到济木萨,与金顺会商进攻乌鲁木齐的策略。他们探知乌城比较空虚,只有几千人据守,但是距乌城东北数十里的古牧地,却有重兵扼守,必须攻克古牧地,才能直捣乌城。由济木萨到古牧地还有300余里,济木萨西240里是阜康城,由阜康进军古牧地只有百余里。因此刘锦棠和金顺议定,先攻占阜康,再进攻古牧地,拔去乌城的外围,乌城就唾手可得。
他们将拟订的计划禀报左宗棠,左宗棠同意这个方案,为了防止被围困的敌人四处乱窜,他又派遣徐占彪军五营进驻巴里坤,屯木垒河以东,与金顺军共同保护巴里坤到古城子一线,防止敌人北窜。命驻守哈密的张曜军防止敌人南窜,增调徐万福等五营出关,分屯安西、敦煌、惠回堡和青头山口。这几处是从肃州经哈密、巴里坤、古城子到济木萨一线的要隘,这一线全长2800余里,是官军主要运道。左宗棠作了周密布置,务必不让敌人截断这条运道,外逃内窜。
他特别注意嘉峪关内的青头山口,因为敌人由此可窜入青海和西藏,这样战事就会蔓延。他谕知张曜说:“凡山径小道可通人行者,应即严密扼截,务期滴水不漏,始策全功。语云:‘千金之堤,溃于蚁穴。’必不可忽略。”
他又奏请命驻新疆西北角塔尔巴哈台以及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各领兵大臣,增兵防守漠北,以扼阻敌人由北面逃窜入俄罗斯境。
经过周密的布置,对敌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在大举进攻之前,左宗棠再一次向全军申明纪律,严禁杀掠。对于当地少数民族同胞,有些人是在敌人淫威之下为敌人做过些事,原是迫不得已,只要他们放弃抵抗,一律宽大处理。
六月,刘锦棠率湘军到济木萨,与金顺军会合,没有费什么力气,刘、金二军就共同进占了阜康城。据守乌鲁木齐的守军听到大军已逼近,赶紧增派军队到古牧地,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阿古柏得到乌城紧急的消息后,也派兵从南路来支援。
刘锦棠军队开到阜康以西50里的黑沟驿前,他侦察到有两条路通往古牧地。一条是大路,但要经过戈壁,缺乏水源。另一条是小路,水源充足,但要通过黄田,敌人已在黄田筑卡立栅,防守严密。敌人意图迫使清军走大道,以断绝官军水源。刘锦棠了解情况后,于是将计就计,派部队集结在大路口的西村头,命兵士们开挖枯井,疏通废渠,忙忙碌碌地准备行军用水,佯装成要沿大路前进的姿态。敌人果然受骗了,以为清军将由大路进发,暗暗欢喜,对小路放松了戒备。趁敌人不防备之际,大军却于半夜出发,由小路直趋黄田,一路上没有遇到抵挡,刘、金二军迅速抵达黄田城郊,抢先攻占了城外山岗,号角声四起,敌人从睡梦中惊起,惊慌失措,仓促应接,在刘锦棠、金顺两军左右夹击之下,敌骑大败,抛弃辎重,狂奔而逃。官军攻占了黄田,继续追击逃敌,一直追到古牧地才收兵。
刘、金二军为了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在黄田休整了数天后,全军于六月二十三日发动对古牧地的进攻。先头部队刚到达红庙子,遇到阿古柏派来增援的数千骑兵,刘锦棠即命部将余虎恩和黄万鹏率马队反击,分步兵两路进攻古牧地南关,自己亲率兵将攻击城外山垒,一鼓作气将它攻下,敌人反奔入城,增援部队也被黄万鹏、余虎恩马队击溃,敌将阿托爱弃马逃走,敌人外围据点全部丧失,只得将城门紧紧关闭,企图困守待援。
刘、金二军将古牧地城团团包围,刘军在城南,金军在城北,士兵们环城筑起炮台,昼夜不停,两三天内筑好了一些炮台,比城墙还高出一丈,火力占了优势,刘锦棠下令日夜开炮轰击城墙,不久东北角和东面城墙被轰塌,守城将士想去修补,清军发劈山排炮环攻,守城将士不能靠近。二十七日,罗长祜、杨金龙部队将开花大炮移到正南轰城,其余部队一部分准备攻入城内,另一部分准备截击逃敌。一切安排好后,刘锦棠率亲兵坐镇城南山垒督阵。
二十八日凌晨,大炮轰坍了南城墙,刘锦棠见时机已到,下令发起总攻,山垒鼓声大作,这是进军的号令,各营号角齐鸣,齐声响应。谭拔萃、谭和义、谭慎典、董福祥、罗长祜等部队士兵都背负土囊,先将城壕填平,从城墙缺口突入,金顺部队由东北进入,守城将士溃散,官军攻占了古牧地城,击毙6000余人,阿古柏援敌数百人也全被歼灭。
清军攻克古牧地后,缴获了一份敌人机密文书,得知乌城空虚。刘锦棠认为机不可失,第二天就率大军长驱直捣乌城。乌鲁木齐有三个城:迪化州满、汉两城,及已死回军领袖妥得璘所筑的王城。当大军进抵距城10里许时,三城敌军没有料到清军来得这么快,惊慌失措,丧失了斗志,弃城往南逃窜。刘锦棠命部队急进,立即将三城收复;又命谭拔萃等部猛追残敌,击毙数百人,追到一片沙漠地带,未再穷追,才收兵回来。阿古柏听到乌城危急,认识到它的重要性,赶派数千骑兵来增援,但是兵到来已迟,在离乌城280里处,听到乌城已被清军占领,只得引兵退走。
盘踞在新疆北路昌吉、呼图壁和玛纳斯北城的敌军,闻知乌城失守后,知道大势已去,都纷纷逃窜。只有玛纳斯南城的守军依仗城小而坚,仍在抗拒清军。金顺部队从七月中旬起,就将玛纳斯围住,围攻了一个月,没有得手。刘锦棠派谭拔萃、罗长祜湘军来增援,署伊犁将军荣全也从塔尔巴哈台率兵来助攻。在大军围攻之下,城墙多次被轰裂,敌人反复修堵,终于抵挡不住。九月初一日韩刑脓被大炮击毙。十九日,守城部将要求投降,金顺同意了,命他们出城交出军械。二十一日,敌军数千带军械出城,金顺发现有诈,命大军严阵以待,由徐学功谕旨敌军将军械丢下来。这时敌军突然开枪扑来,清军奋起反击,将诈降的敌军歼灭。玛纳斯南城收复。
新疆北路,除了伊犁一地外,全部为西征军收复。这一次战役,仅历时三个月,可谓神速!也足见前线将领刘锦棠、金顺等充分贯彻了“缓进急战”的战略意图。
左宗棠于是命将领和官员们妥善办理北疆的善后安抚工作,命徐学功在北路各城广开屯田。徐学功原是当地汉人民团领袖,英勇善战。当俄国人占领伊犁后,曾派兵东进,想占领玛纳斯,被徐学功的骑兵部队击退,未达到侵略目的。西征军到新疆后,徐学功随同作战。得到开屯命令后,他将西河五坌团民招来,发给种子农具,从事农作。左宗棠又命道员周崇傅在巴里坤设局,招商开市。北路的社会秩序渐渐恢复,各族人民的生活也逐渐复苏。
左宗棠手迹
阿古柏得知北路全失,十分惊慌,但他仍然企图凭借天山之险,负隅顽抗。他的主力部队都在南疆,派去北疆支援的人不多,损失不大,他迅速集合了兵力27000余人。达坂城是天山要隘,他派大总管爱伊德尔呼里坚守;又命人守住吐鲁番;在托克逊筑下三城,互为掎角,命二儿子海古拉率死党守住。达—托—吐三城形成的三角地区,是北疆进入南疆的门户,命令必须死守。他自己则退到托克逊以南800余里的喀喇沙尔,指挥全线军事。
西征军下一步就是进攻南路,规复全疆。左宗棠对军事形势的分析是:南路敌军重兵扼守在达坂、吐鲁番、托克逊三处,官军南下,必有数恶仗。三处攻下,夺取南疆将势如破竹。他对进军作了周密部署,派刘锦棠全军自北而南,进攻达坂;张曜、徐占彪军自东而西,合攻吐鲁番;金顺军留防北路,待达、吐两城收复后,再合军进攻托克逊。为了防止孤军深入、后路无继,他又奏请调驻包头统领金运昌率马步兵5000余人出关增援。金运昌曾在甘肃宁灵会同湘军作战,左宗棠赏识他尚气节、耐劳苦、作战勇敢,他多次请求从左宗棠西征,所以这时将他调来。清廷同意了所请,还增派侯名贵、章洪胜、方友升三营出关,加入刘锦棠军中,任务是搜捕后路逸寇,保护通道,将粮食、军火源源不断运到乌城储备待用。
正当左宗棠为收复南疆积极准备之际,清朝廷中又发出一种不协调的议论。当时北路虽然已基本平定,但伊犁仍然为俄国占据。俄人以前说过,只待中国收复乌鲁木齐和玛纳斯,它就交还伊犁。因此发议论的人就说;“既然乌、玛二城已收复,就应与俄国交涉,索还伊犁。”他们的真意是:暂时不必进军南路。左宗棠认为北路虽平,南路仍面对强大的敌人。如现在与俄国交涉,它可能会提出各种无理需索,即使伊犁收回,因官军还要进入南疆作战,如果伊犁再出意外,反而难以兼顾,不如暂时搁置,先一心一意收复南疆,南疆平定后,伊犁可以不索而还。他复信给总理衙门,驳斥了那种意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中意见尚未完全平息,英国人看到清军已打败阿古柏,收复了北疆,现在又执意要南进,它也恐慌起来,想出了一条狡谋,以挽救行将彻底崩溃的阿古柏傀儡政权。
原来英、俄二国为争夺中亚的殖民地互相不和,英国一直把安集延当作保护国,把阿古柏当作傀儡,给予大量援助。英国是想利用阿古柏占领新疆,作为印度的屏障,以防俄国的入侵。当它看到左宗棠在积极准备进攻南疆、阿古柏岌岌可危时,就由驻华公使威妥玛出面,跑到总理衙门,代阿古柏求“降”。威妥玛称阿古柏为“喀王”,请求清政府允许阿古柏占领新疆,作为属国,免去朝贡。他还恫吓说:“清国用兵日久,俄国人可能会乘机来夺取新疆,这不仅会危及印度,对贵国边界也很不利。”
总理衙门看出英国人是借诈降之名,行缓兵之计,暗藏祸机,就回答他说:“阿古柏是窃踞新疆的外敌,本非属国。如果是诚意求降,就应将回军将领白彦虎、马人得等交出,并且缴还南疆八城,与前线军事指挥人员议和。”
同时,总理衙门立即通知左宗棠关于英国人代阿古柏请降一事,告知他如阿古柏果真派人来讲和,要以礼相待,权宜相处。看来朝廷对请降的表示还抱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左宗棠看透了英国人的诡计,回答总理衙门说:“英国代阿古柏乞降,并不是为阿古柏着想,而是害怕俄国人侵占印度,它又害怕中俄交好,因此危词耸听,希望把中国吓倒。俄国人占领伊犁,原说定要交还的。如果说官军进规南疆,俄人就会乘机侵入,坐收渔人之利;无论如何俄国决不会允许,我们在新疆有强大的兵力,而且俄国久以大国自居,似乎也不致贸然动手。至于前线用兵久暂,完全是主帅之事,也无须英国人代为操心。”
左宗棠又将此事写信通知在最前线的主帅刘锦棠,告他说:“和外国人交涉,只要我们立场稳、道理正,不妨直率告知我们的不同意见,但是要稍留余地,使他们能够退步转弯,就没有办不好的事。如果一意随和,对方自以为得计,视你为可欺,反而多事了,外国人性格素来是欺弱畏强,喜直忌曲;我若真能自强,率直相待,他们倒是会心悦诚服的。”
左宗棠对中外交涉有一定的经验和看法,西部前线将领们也做好了准备。威妥玛因为上年马嘉理案,请求英国派兵来攻云南,遭到英政府斥责,并将他召回国,临行前他又搞了这一套卑辞乞降的诡计,幸而清廷和左宗棠识破了他这套愚拙的计策,狡计未能得逞,他于是灰溜溜地离开了中国。阿古柏后来始终没有派人来求降。
这一波平定了,清廷又对西征人事做了些布置:将荣全召回京师,授金顺伊犁将军,进军库尔克喇乌苏,向伊犁推进了一步。又以英翰署乌鲁木齐都统,下诏催促左宗棠迅即进兵南疆。那时已是阴历十月,大雪封山。左宗棠坚持“缓进急战”的战略,考虑到当时山路难行,粮食又还没有运到、金运昌的援军也未到达,加之主帅刘锦棠患病初愈,湘军几乎有一半以上患了时疫,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因此奏请清廷,等到明春冰雪融化、山路可通、粮食充足、援军到齐时,再行进军,始为稳妥。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清廷只得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