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十七年(1/1)
[原文]
〔经〕十有七年春,小邾子来朝。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秋,郯子来朝。八月,晋荀吴帅师灭陆浑之戎。冬,有星孛于大辰。楚人及吴战于长岸②。
[原文]
〔传〕十七年春,小邾穆公来朝,公与之燕。季平子赋《采叔》,穆公赋《菁菁者莪》。昭子曰:“不有以国,其能久乎?”
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祝史请所用币②。昭子曰:“日有食之,天子不举,伐鼓于社;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礼也。”平子御之③,曰:“止也。唯正月朔,慝未作④,日有食之,于是乎有伐鼓用币,礼也。其余则否。”大史曰:“在此月也。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乎百官降物⑤,君不举,辟移时⑥,乐奏鼓,祝用币,史用辞。故《夏书》曰:‘辰不集于房⑦,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此月朔之谓也。当夏四月,是谓孟夏。”平子弗从。昭子退曰:“夫子将有异志,不君君矣。”
秋,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黄帝氏以云纪⑧,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我高祖少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⑨。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得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鸠氏,司马也。尸鸟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由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
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
晋侯使屠蒯如周,请有事于洛与三涂。苌弘谓刘子曰:“客容猛,非祭也,其伐戎乎?陆浑氏甚睦于楚,必是故也。君其备之!”乃警戎备。九月丁卯,晋荀吴帅师涉自棘津,使祭史先用牲于洛,陆浑人弗知,师从之。庚午,遂灭陆浑,数之以其贰于楚也。陆浑子奔楚,其从奔甘鹿。周大获。宣子梦文公携荀吴而授之陆浑,故使穆子帅师,献俘于文宫
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申须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诸侯其有火灾乎?”梓慎曰:“往年吾见之,是其征也,火出而见。今兹火出而章,必火入而伏。其居火也久矣,其与不然乎?火出,于夏为三月,于商为四月,于周为五月。夏数得天,若火作,其四国当之,在宋、卫、陈、郑乎?宋,大辰之虚也;陈,大之虚也;郑,祝融之虚也,皆火房也。星孛及汉,汉,水祥也。卫,颛顼之虚也,故为帝丘。其星为大火,水,火之牡也。其以丙子若壬午作乎?水火所以合也。若火入而伏,必以壬午,不过其见之月。”
郑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
吴伐楚。阳为令尹,卜战,不吉,司马子鱼曰:“我得上流,何故不吉,且楚故,司马令龟,我请改卜。”令曰:“鲂也,以其属死之,楚师继之,尚大克之。”吉。战于长岸。子鱼先死,楚师继之,大败吴师,获其乘舟馀皇。使随人与后至者守之,环而堑之,及泉,盈其隧炭,陈以待命。吴公子光请于其众,曰:“丧先王之乘舟,岂唯光之罪,众亦有焉。请藉取之,以救死。”众许之。使长鬣者三人,潜伏于舟侧,曰:“我呼馀皇,则对。”师夜从之。三呼,皆迭对。楚人从而杀之,楚师乱,吴人大败之,取馀皇以归。
[注释]
不有以国:若无治国的人才。不有,假设连词。以,为。②所用币:所用祭品。③御:禁止。④慝:阴气。⑤降物:素服。⑥辟移时:避开正寝,等到过了日蚀。⑦辰不集于房:句出逸《书》。意为日、月与地球成一直线,不在正常的轨道。⑧以云纪:以云纪事。⑨历正:主历法的官员。分:指春分、秋分。燕子春分来,秋分去。至:夏至、冬至。伯劳夏至鸣,冬至止。启:指立春、立夏。青鸟立春鸣,立夏止。闭:指立秋、立冬。丹鸟立秋来,立冬去。鸠民:聚民。五雉:指西方尊鸟雉,东方甾鸟雉,南方翟雉,北方希鸟雉,伊、洛之南雉五种。五工正:五种工匠之长。夷民:使民平均。夷,平。扈民:止民。失官:古代学在官府,失官即失学。有事:即祭祀。洛、三涂:洛指洛水,三涂在今河南嵩县西南。大获:大批俘获陆浑人。孛:即彗星,俗称扫帚星。大辰:大火,即心宿。恒象:常象征吉凶。火出必布:大火星再出现,必散布为灾。章:同“彰”,明。夏数得天:夏代历数与天道相合。大辰之虚:大火星的分野。玉瓒:礼器名。(ɡuàn),玉圭。(jiǎ),玉爵。瓒(àn),盛灌鬯酒之勺,以圭玉为柄。上流:上游。故:旧例。其属:子鱼的私卒。环而堑之:环绕该舟挖掘深沟。盈其隧炭:沟堑中填满木炭。长鬣者:长壮之人。迭对:交替回答。
[译文]
十七年春天,小邾穆公前来朝觐,昭公跟他饮宴。席间季平子吟诵了《采叔》一诗,穆公吟诵了《菁菁者莪》一诗。叔孙说:“要是没有治国人才,国家可以长久下去吗?”
夏天六月一日,鲁国出现了日食,祝史请示用什么物品祭奠。叔孙说:“出现了日食,天子吃饭时减少菜肴的数量,而且在土地庙中击鼓驱邪;诸侯就在土地庙中祭奠,向土地神献上供品,同时也击鼓驱邪,这是合于礼的。”季平子阻止这样做,他说:“不能这样做,只有在正月一日,阴气没有发作时,出现了日食,才击鼓并祭献供品,这才是合于礼的。其他时间出现日食都不这么做。”太史说:“您讲的不对,恰恰就是在这个月才能这样做。太阳过了春分还没有到夏至,日、月、星相互侵犯,故而出现了日食。在这种情形下文武百官都要脱下朝服穿上便服,君主减损菜肴,搬出正寝躲过这段时间,而且令人击鼓,在土地庙中献上祭品,由史官宣读祭文以自我谴责。故而《夏书》说:‘一旦日月丧失了正常的位置,便由乐师击鼓,由掌管祭品的官员驱车献上祭品,民众奔走喊叫以驱邪’。指的便是这个月的一日。这个月也便是夏历四月,被叫做孟夏”。平子不听。叔孙退下来之后说:“季孙已有了二心,他已不把国君当国君看待了。”
秋天,郯子前来朝觐,昭公跟他饮宴。叔孙问郯子:“少氏时代都以鸟名作为官职名称,这是为何呢?”郯子答复说:“少是我们的高祖,我晓得为何。先前黄帝以云记事,故而他的百官都以云命名;炎帝氏以火记事,他的百官都以火命名;共工氏以水记事,他的百官都以水命名;太氏以龙记事,他的百官都以龙命名。我的高祖少挚就位时,恰遇凤鸟飞来,故而就以鸟记事,其百官也以鸟命名。如凤鸟氏掌管历法,玄鸟氏掌管春分、秋分,伯赵氏掌管夏至、冬至,青鸟氏掌管立春、立夏,丹鸟氏掌管立秋、立冬。祝鸠氏便是司徒,且鸟鸠氏便是司马,尸鸟鸠氏便是司空,爽鸠氏便是司寇,鹘鸠氏便是司事,这五鸠负责管理民众。此外还有五雉,是五种工匠之长,其职责是发明并改进各种器具,统一尺度容量,让民众获得公平分配。另外还有九扈,是九种农官,其职责是防止民众避免懒惰放纵。从颛顼之后,由于无法记录远古时代的事情,便从近古时代开始记录。作为管理民众的官职,便只能以民众的事情来命名,而不象先前那样以龙、鸟等命名了。”
孔子听见了郯子这番话后,前往拜见郯子,向他学习。不久便告诉别人说:“我听说:‘天子失掉了古代官制,却在边远小国保存着。’这话很对。”
晋顷公派屠蒯到王室请求祭奠洛水跟三涂山。苌弘对刘子说:“来客面容凶猛异常,不是为了祭奠,或许是要攻击陆浑之戎吧!陆浑氏跟楚国一向友好,一定是这个缘故。您要有所准备。”王室便加强了戒备。九月二十四日,晋国的荀吴率军从棘津渡河,先让祭史杀死牲畜祭奠洛水。陆浑人没有觉察,晋军继续前进。二十七日,灭掉了陆浑,列举了他们勾结楚国的罪状。陆浑子逃往楚国,他的臣民则逃往甘鹿。王室故而俘获了许多陆浑戎人。韩起曾梦到文公拉着荀吴的手把陆浑交给他,故而就派荀吴率军前去,回来后在文公庙中奉献了俘虏。
冬天,彗星在大火星附近出现,向西一直延伸到银河。申须讲:“彗星是用以除旧布新的。上天经常显现某种征兆预示吉凶,如今有大火星被扫除,到了它再次出现,一定会播散灾祸,诸侯中恐怕有的要遭遇火灾!”梓慎说:“去年我就看见了彗星,已经有了征兆。去年大火星出现时我看见了彗星,如今大火星出现时,它更加明亮,大火星消失时它也一定潜伏起来,它跟大火星在一块已经有两年之久了,难道必定要发生这种灾难吗?大火星出现的时间,在夏历为三月,商历为四月,周历为五月。夏历正跟天象适应,要是出现火灾,有四个国家要首当其冲,难道是宋、卫、陈、郑四国吗?宋国为大火星的分野,陈国为太氏的分野,郑国为火神祝融的分野,这些地方全是大火星停留的地方。彗星延伸到银河,银河象征水。卫国为颛顼的分野,故而有帝丘,与之相配的星为大水,水为雄,火为雌,二者相配。或许火灾要在丙子日或壬午日发生吧!由于在这两天,水火要相合。要是大火星消失,彗星也隐藏起来,就必定会在壬午日发生,不会超过它出现的那个月。”
郑国的裨灶对子产讲:“宋、卫、陈、郑四国即将在同一天发生火灾,要是我们能使用尊玉瓒祭奠神灵,郑国就一定能禳除火灾。”子产不给他。
吴国征讨楚国。那时阳是令尹,他就迎战吴国而占卜,结果不吉利。司马子鱼讲:“我军地处长江上游,为何说不吉利?再说楚国的传统做法是,由司马在占卜之前先报告所要占卜的事情。我请求重新占卜一次。”他对卜龟祈祷讲:“我准备领着部下决一死战。大军随后跟上,希望能大胜敌军!”最后是吉利。于是楚、吴两军在长岸打仗。子鱼首先战死,楚军紧跟着赶了上去,大胜吴军,缴获吴国一条叫做馀皇的战船。而后让随国人跟后来赶到的人看守,又围着这条船挖了一道深沟,直至看到泉水,并在深沟的出入口填满木炭,摆开阵势等着命令。吴国的公子光号召他的军队说:“丧失了先王的战船,不只是我的罪过,你们大家也有责任。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它夺回来,以免除一死。”大家都答应。于是派了三个身高体壮的士兵偷偷潜伏到战船旁边,并讲:“我一喊馀皇,你们就答应。”军队趁夜里跟上去,喊了三次,潜伏的士兵交替回答。楚国人追上去把他们杀了,最后造成楚军大乱。吴国人趁机大胜楚军,抢回了馀皇号战船后便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