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十五年(1/1)
[原文]
〔经〕十有五年春,王正月,成叛。夏五月,齐高无出奔北燕。郑伯伐宋②。秋八月,大雩。晋赵帅师伐卫。冬,晋侯伐郑③。及齐平。卫公孟出奔齐。
[原文]
〔传〕十五年春,成叛于齐。武伯伐成,不克,遂城输②。
夏,楚子西、子期伐吴,及桐③。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及良而卒,将以尸入④。吴子使大宰劳,且辞曰:“以水潦之不时,无乃廪然陨大夫之尸,以重寡君之忧,寡君敢辞⑤。”上介芋尹盖对曰⑥:“寡君闻楚为不道,荐伐吴国,灭厥民人⑦。寡君使盖备使,吊君之下吏⑧。无禄,使人逢天之,大命陨队,绝世于良,废日共积,一日迁次⑨。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也。且臣闻之曰:‘事死如事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若不以尸将命,是遭丧而还也,无乃不可乎!以礼防民,犹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弃之’,是弃礼也,其何以为诸侯主?先民有言曰:‘无秽虐士。’备使奉尸将命,苟我寡君之命达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之过也。”吴人内之。
秋,齐陈如楚。过卫,仲由见之,曰:“天或者以陈氏为斧斤,既丧公室,而他人有之,不可知也;其使终飨之,亦不可知也。若善鲁以待时,不亦可乎?何必恶焉?”子玉曰:“然,吾受命矣,子使告我弟。”
冬,及齐平。子服景伯如齐,子赣为介,见公孙成,曰:“人皆臣人,而有背人之心,况齐人虽为子役,其有不贰乎?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利不可得,而丧宗国,将焉用之?”成曰:“善哉!吾不早闻命。”陈成子馆客,曰:“寡君使恒告曰:‘寡人愿事君如事卫君。’”景伯揖子赣而进之,对曰:“寡君之愿也。昔晋人伐卫,齐为卫故,伐晋冠氏,丧车五百。因与卫地,自济以西,禚、媚、杏以南,书社五百。吴人加敝邑以乱,齐因其病,取与阐,寡君是以寒心。若得视卫君之事君也,则固所愿也。”成子病之,乃归成。公孙宿以其兵甲入于嬴。
[注释]
十五年:鲁哀公十五年(公元前480年)。②武伯:即孟武伯。③桐(ruì锐):即今桐水,源出于安徽广德县,北入江苏高淳县,注入丹阳湖。④公孙贞子:陈国宗室。⑤潦:雨水过多。⑥上介:第一副使。芋尹:官名,是盖的本官职,临时做第一副使。盖:陈国大夫,第一副使。⑦荐:屡次。⑧备使:做副使。⑨无禄:犹言不幸。大命陨队:即丧命。绝世:犹言弃世,即去世。共积:积聚殡殓的财物。一日迁次:每天变换住地。造:到。委:丢弃。朝聘而遭丧:朝聘过程遇到受聘国家发生丧事,即受聘国遭丧。为诸侯主:做诸侯的盟主。虐士:即死者。涉人:划船人。陈:字子玉,陈恒之兄。仲由:即子路。斧斤:即斧子。终飨之:最终享有它,即齐国最终为陈氏所享受。恶:憎恨,即搞坏关系。我弟:陈恒。子赣:即子贡。公孙成:即成宰公孙宿。宗国:犹言祖国。馆客:就馆见客,即在宾馆会见客人。揖:作揖。冠氏:晋地(在今山东冠县北)。禚(huó浊):齐国地名(在今山东长清县境。)媚:齐国地名(在今山东禹城县)。杏:齐国地名(在今山东茌(chí迟)平县南。)、阐:都是鲁国地名。嬴:齐国邑名(在今山东莱芜县西北)。
[译文]
鲁哀公十五年春天,成地背叛孟氏而依靠齐国。孟武伯攻击成地,没有攻下来,因此就在输地筑城。
夏天,楚国子西、子期攻击吴国,抵达桐。陈侯派公孙贞子去吴国慰问,抵达良地就死了,副使要把灵柩运回城里。吴王派太宰慰问,并且辞谢说:“由于雨水太多不合时令,害怕泛滥而毁坏大夫的灵柩,增加寡君的担忧,寡君谨此敢来辞谢。”第一副使芋尹盖回复说:“寡君听闻楚国无道,多次攻打吴国,杀害你们的百姓。寡君派盖做副使,慰问贵君的下级官吏,不幸,使臣碰到上天的不高兴,丧失性命,在良地死去,耗费时日积存殡殓的财物,为了完成使命每天都改变住地。如今君王命令迎接使臣说:‘不要让灵柩到门上来。’这就把寡君的命令抛弃在草丛中了。而且臣下听闻:‘事奉死人象事奉活人一样,是符合礼的。’因此而有在朝聘过程中使臣去世,奉着灵柩完成使命的礼节,又有在朝聘过程中遭遇受聘国家发生丧事的礼节。假如不奉灵柩完成使命,这就象遭遇受聘国家发生丧事而回国一样了,恐怕不行吧!用礼节防止百姓,还怕有时超越轨道。现在大夫说‘死了就抛弃他’,这是失去礼仪,还怎么当诸侯的盟主?以前的人有这样的话:‘不要把死者视为污秽。’我奉着灵柩完成使命,如果我们寡君的命令能到达贵君那里,尽管坠入深渊,那是上天的意愿,而不是贵君和划船人的过失了。”吴国人接受了他们和灵柩。
秋天,齐国陈到楚国。路过卫国,仲由接见他,说:“上天或许把陈氏视为斧子,既把公室砍削丧亡,又为别人所拥有,现在不能知晓;可能让陈氏最后享有,现在也不能知晓。如果和鲁国友善等候时机,不也行吗?何必把关系搞坏呢?”陈说:“对,我接纳您的命令了,您派人去告知我的弟弟。”
冬天,鲁国和齐国媾和。子服景伯到齐国,子赣做副使,拜见公孙成,说:“人们全是别人的臣下,还有叛变别人的念头,何况齐国人尽管为您服役,难道会没有二心吗?您,是周公的后裔。享受到很大的好处,还想做不义的事情。好处不能得到,反而失去了祖国,哪里用得着这样?”公孙成说:“太对了!我没有早听见您的命令。”陈成子在宾馆接见客人,说:“寡君派恒汇报您说:‘寡人愿意伺候贵君象伺候卫君一样。’”子服景伯向子赣行礼请他进前,让他回答说:“这正是寡君的愿望。以前晋国人攻击卫国,齐国为了卫国的原因,攻击晋国的冠氏,失去了战车五百辆。由于这样就给了卫国土地,从济水以西,禚地、媚地、杏地以南,共五百个村社。吴人把动乱附加给敝邑,齐国乘敝邑困难,霸占了地和阐地,寡君因此而寒心。如果能像卫君那样事奉贵君,那原本就是我们所愿望的。”陈成子感觉愧恨,就把成地归还给鲁国。公孙宿带着他的武器和甲士进去嬴地。
[原文]
卫孔圉取大子蒯聩之姊,生悝。孔氏之竖浑良夫,长而美,孔文子卒,通于内②。大子在戚,孔姬使之焉③。大子与之言曰:“苟使我入获国,服冕乘轩,三死无与④。”与之盟,为请于伯姬⑤。
闰月,良夫与大子入,舍于孔氏之外圃⑥。昏,二人蒙衣而乘,寺人罗御⑦,如孔氏。孔氏之老栾宁问之,称姻妾以告⑧,遂入,适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大子与五人介,舆从之⑨。迫孔悝于厕,强盟之,遂劫以登台。栾宁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季子。召获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卫侯辄来奔。季子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门焉,曰:“无入为也。”季子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大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闻之惧,下石乞、盂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
孔悝立庄公。庄公害故政,欲尽去之,先谓司徒瞒成曰:“寡人离病于外久矣,子请亦尝之,”归告褚师比,欲与之伐公,不果。
[注释]
孔圉:即孔文子,卫国大夫。②竖:即竖子,旧称童仆。内:指孔圉之妻,蒯聩之姊。③孔姬:即孔伯姬。使之:派浑良夫。④冕(miǎn免):此指大夫的衣帽。轩:大夫的车子。三死:三次死罪。无与:指赦免。⑤为请于伯姬:为太子向伯姬请求。⑥圃:菜园。⑦二人:指太子蒯聩和良夫。寺人罗:卫国宦官。⑧栾宁:孔悝的家臣之长。姻妾:姻亲家的侍妾。妾,指侍妾。⑨杖戈:拿着戈。(jiā家):公猪。厕:通“侧”旁侧的地方,犹言墙角。炙(hì志):烤肉。季子:即子路,孔氏邑宰。召获:卫国大夫。子羔:即高柴,卫国大夫,孔子弟子。践:临,到,犹言遭受。公孙敢:孔悝的家臣。继之:接替他。燔(fán凡):焚烧。孔叔:即孔悝。石乞、盂(yǎn掩):二人是太子蒯聩的同党。断缨:斩断帽带。冠不免:帽子不能除掉,即要戴着帽子。结缨:结好帽带。柴:高柴,即子羔。庄公:即蒯聩。故政:即旧大臣,指卫出公的大臣。尝之:即尝一尝。褚师比:即褚师声子,卫国大夫。
[译文]
卫国孔圉娶太子蒯聩的姐姐为妻,生下悝。孔氏的童仆浑良夫,个子高而且长得漂亮,孔圉去世后,就与孔姬私通。太子在戚地,孔姬派浑良夫前去。太子和他说:“假如让我回国即位,给你大夫的冠服、车子,免去死罪三次。”浑良夫和太子发誓,为他向孔姬请示。
闰十二月,浑良夫和太子到了国都,居住孔氏的外面菜园里。天黑,两个人用头巾遮住脸坐着车子,寺人罗为他们驾车,到达孔氏家里。孔氏的家臣之长栾宁问他们,他们说是姻戚家的侍卫,就进了门,到孔姬那里。吃完饭,孔姬手持戈走在前面,太子和五个人披着皮甲,车上装着公猪跟随后面。把孔悝逼到墙角处,强迫他发誓,因此就劫持他登上了台。栾宁正想喝酒,烤肉没有熟,听见有动乱,派人告知子路。召获驾车坐上,在车上喝酒吃肉,事奉卫侯辄逃到鲁国来。子路正准备进入国都,遇到子羔正要出奔,说:“城门已经关闭了。”子路说:“我姑且去一趟。”子羔说:“没有时间了,不要去遭遇祸难。”子路说:吃了他的俸禄,就不能躲开祸难。”子羔因此就出奔了。子路进城,抵达孔氏大门,公孙敢在那里守门,说:“不要进去干什么。”子路说:“这是公孙,在这里谋取利益而躲避祸难。我不是那样,我是以自己的俸禄为利益,必定要挽救他的灾祸。”有使者从门里出来,子路就趁机进去,说:“太子怎能用得上孔悝?即使杀了他,也必定会有人接替他。”并且说:“太子没有勇气,假如放火烧台到一半,必定会释放孔叔。”太子听见这些话很畏惧,让石乞、盂下台抵挡子路。用戈击中子路,也斩断了子路的帽带。子路说:“君子死,帽子不能摘掉。”因此子路结好帽带就去世了。孔子听闻卫国发生动乱,说:“柴能回来,由去世了。”
孔悝立了卫庄公。庄公认为以前的大臣靠不住,想要全部除去,先对司徒瞒成说:“寡人在外边遭遇的患难很久了,请您也试一试。”瞒成回去告诉褚师比,想要和他攻击庄公,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