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1/1）

紫罗兰餐厅。

牛排和罗宋汤上来时，侯千群没有动叉子。

“怎么不吃，侯队长。”姜璃边切着牛排边道。

侯千群道：“这种洋玩意儿我还真吃来，还有，你怎么忽然请我吃饭？”

姜璃叫来服务员让上一双筷子，服务员略略高傲，道：“我们西餐店里不提供筷子。”

姜璃不动声色，将一张纸币夹在菜单里递给服务员：“再给我们上点面包。”

服务员走开了，马上端了盘面包过来，还有一双筷子。

侯千群瞪大眼睛：“这不是变着法子要钱？”

姜璃纠正：“小费。”

侯千群白眼：“少洋里洋气的。”

姜璃道：“本来想请侯队长吃顿好的，没想到你不喜欢，下次挑金门这类的馆子。”

侯千群这才拿起筷子夹着牛排咬了一口，道：“你还没说为什么请我吃饭。”

姜璃想了想，道：“你知道卢学阳案子的证据是我拿给你的吧？”

侯千群点头。

“那些证据我都看过。”

侯千群嘴巴里咀嚼的动作停下来，放下筷子，喝了口水，道：“你想说什么？”

姜璃叹了口气，拿起旁边高脚杯里的葡萄酒，道：“总之，我替那些死去的孩子谢谢你，”她表情诚恳，眼神微微有些哀戚，“说实话，每次看到那种新闻时，我只有无力感，以为又一次无能为力了。”

侯千群眼神一滞，看着姜璃的酒杯在手中微微颤，酒在杯中荡起一圈圈波纹，没说话，拿起自己的酒和姜璃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却忽然呛到，咳了几声，道：“这酒不行，太不行了。”

姜璃笑起来，道：“下次一定请好的。”

于是两人沉默了一阵，各着看着窗外，窗外时阴时晴，有商贩在叫卖，我富人带着仆人丫头进绸布店，也有乞丐在乞讨被一脚踢开。

“卢学阳这个案子并没有那么简单。”侯千群忽然道。

姜璃一愣：“怎么说？”

“他背后还有人，他只是门面上的老板，我问过黄眷，卢学阳的死因很奇怪，与伤口忽然长出的肉瘤有关，这种方式一个乞丐做不到，柳七有诊所，他有可能做到。”

“你说凶手确实是柳七？”

侯千群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往柳七那边准备了一些证据，但洋人不是傻子，他们未必会相信我提供的证据，我本来打算再深挖一下看看，洋人那边却忽然喊停，不让我查下去了。”

姜璃沉默，想了想才道：“卢学阳的工厂你出过没有？”

“在肇家浜那边，我去过一次，大门紧闭，里面有守卫，还养了好几只狼犬，我用警察的证件也没办法进去。”

“既然老板已经死的，现在是谁负责呢？”姜璃问道。

“不清楚，”侯千群一下把剩下的牛排全塞进嘴里，道，“你好像对卢学阳的案子很感兴趣？”

姜璃没否认，从包里翻了翻，拿出上次画的那张纸放在侯千群面前，问道：“你见过这个标志没？”

侯千群拿起仔细看了看，沉思道：“似乎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调查柳七或者卢学阳时有没有见过？”姜璃提醒。

“对，卢学阳房间的那张与她夫人的合照上，两人胸口都配戴着这个图案的徽章。”侯千群忽然想道，说道。

姜璃扬了扬眉，看来这个人的观察能力也被自己忽视了，确实，她也是在那次现场的夫妻合照时看到这个图案的，但不免又失望，这是她已经知道的线索。

“还有，”侯秋群的话还没说完，“还有在卢学阳的工厂，一辆卡车正好开出去，我看到里面的货物上有这个标志，这个标志是什么意思？”

“一个组织，具体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姜璃实话实说。

侯千群沉默，若有所思。

两人吃完饭自餐厅出来，侯千群眯着眼看看头顶的阳光，对旁边的姜璃道：“我都被喊停了，你就不要再查什么了，我总感觉卢学阳背后有更危险的东西，不是你我可以插一脚的，尤其你一个女孩子，像泉朵她们那样聊天吃东西不是很好？”

姜璃又听到了类似的忠告，只是尤其不喜欢最后一句，却也不辩驳，道：“行吧，我这就找泉朵聊天吃东西去。”

侯千群难得冲她笑笑，道：“谢谢你的午餐。”

天很黑，姜璃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围墙，计算着这样的高度她能不能跳上去。

回答是跳不上去，另外，墙头上还攀着横七竖八的铁丝，估计是通了电的，就算自己能跳上去也会被电死。

一个药厂，这样规格的安保是不是有些过了？

她放弃爬墙，围着药厂转了一圈，简直无懈可击，她不免打起退堂鼓，还是听劝乖乖回去吧。

但她对那个标志总觉得心存芥蒂，什么芥蒂？她说不清，就是忍不住想弄清楚。

肇家浜这一带棚户区特别多，不远处一条臭水浜臭气熏天，穷人们却还要沿河而居，闲杂人等，治安自然是差的很。

果然，姜璃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几个穿着破烂的人靠了过来，盯着姜璃的眼神是不怀好意。

姜璃自然是不怕他们的，但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声响，引那边厂门口的警卫注意。

那几个人还在向她靠近，她往一旁退了退，退到警卫看不到她的位置，而那几个人却以为她是在害怕，步步紧逼。

“警察小姐？”忽然那几个人的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那几个人听到“警察”两字都是一怔。

有人自那几个人身后走出来，是个小乞丐，看到姜璃，又叫了一声：“警察小姐，”回头又对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说道，“宝生哥，就是这个警察小姐，我跟她提了柳爷，你就被放了，柳爷死了，是她帮了我们。”

这回姜璃记起来了，是那天差点被抓起来的小乞丐，他说的宝生哥，自然是被释放的乞丐。

宝生自几个人中站出来，看着姜璃，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又想抓我回去？”

“这家药厂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敢来这里？”姜璃反问。

宝生道：“柳七和卢老板都死了，我还有什么怕的，”顿了顿，“而且我有东西还在里面，我要想办法拿回我的东西。”

姜璃眼睛一亮：“你知道怎么进去？”

宝生不理她的话，道：“你真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姜璃摊手，道：“就我一个人。”

宝生看看身后的同伴，道：“小萍说你帮了我，我就不抢你的东西了，你最好快走。”

“你能有办法进去？”姜璃又问了一遍。

宝生不耐烦：“关你屁事，还不快走。”

宝生骂了一句，带着人绕到墙的另一头去了，姜璃看着宝生离去的背影，不想与他们起冲突，打算等一下再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姜璃等了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动静，正要过去看究竟，却忽然听到墙内犬吠声大作，然后是人的惨叫声，姜璃觉得不对劲，快步朝刚才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去看，却与迎面跑来的几个人撞个正着，确切的说是三个人，那三个人正是刚才与宝生一起的其中三个，此时也不管撞倒了姜璃，爬起来没命的跑。

姜璃也爬起来，却看到那个小乞丐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姜璃叫道：“警察姐姐，快救救宝生哥，快点。”说着把姜璃往一个方向拽。

姜璃跟着走了几步，身后那三个人又忽然跑回来，姜璃回头去看，却是那药厂的警卫牵着狗正朝他们追来。

姜璃知道没处逃，干脆停下来，那几个警卫跑上来，姜璃在他们的手电灯下举起自己的证件，叫道：“我的警察，刚抓了一个小偷，其他几个往那边跑了，你们快追。”她指指身后。

那几个警卫马上追了过去，姜璃拉着小乞丐要离开，小乞丐却叫道：“宝生哥怎么办？宝生哥他们还在里面？”

姜璃道：“你们真是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小乞丐哭道：“不是，是宝生哥想进去偷东西，他说卢老板死了，里面没人管了，不如去偷点东西，姐姐，你快救救宝生哥。”

“你们哪里进去的，带我去。”

小乞丐道：“就转弯那里有个狗刨的洞，我和宝生哥上次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姜璃眼看着警卫追那三个人跑远了，姜璃跟着小乞丐跑到墙的那一头，果然在一处垃圾堆积处有一个往下挖的洞，洞口不大，平时应该有垃圾堆在上面，小乞丐率先钻了进去，姜璃试了下洞的大小，勉强能钻过去。

墙内是一幢小楼的背后，那里遍布着狗屎，姜璃闻着味道差点吐出来，怪不得这里有个洞没人发现，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小乞丐已经跑出去，她忙跟了上去，看到不远处两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四周都是血，她顿觉不妙，和小乞丐凑近看，却是宝生和另一个一起进来的乞丐，脖子被咬得血肉模糊，人已经死了。

小乞丐正要大哭，被姜璃一把捂住嘴，往后拖回小楼背后，轻声道：“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如果发出声音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

小乞丐点头，眼泪却拼命往下掉，姜璃快速评估一下形势，宝生他们应该一进来就遇到了工厂养的狗，所以直接被咬死了，外面那三个人应该还没钻进去，看情况不对就跑了，而现在她和小乞丐之所以没遇到狗，是被那几个警卫带出去了。

“你先出去。”她对小乞丐道。

小乞丐摇头：“宝生哥还在这里。”

“他死了，”姜璃冷冷道，“你不走，你也会死。”

小乞丐还在摇头。

“现在马上给我钻出去！”姜璃带着狠意的命令道。

小乞丐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忙转头钻进洞里。

“钻出去马上回自己的落角处，不要在这里停留，”姜璃冷声道，“不然将你抓到警察局。”

果然小乞丐半句话也不敢说，钻出去后，外面再也没有声音。

应该是走了，姜璃听了会儿外面的声音，她不准备跟着走，这次有人闯进来，工厂的人马上就会盘查人是从哪里进来的，这个洞很快就会被发现，而把洞填上，再想进来就不可能了，所以一定要趁现在这个机会看看这厂里究竟有什么。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挑了狗尿过的地方抓了点泥涂在自己身上，希望这样能掩盖掉自己的一部分气味，人才小心的往里走。

一共有三栋楼，姜璃盘算着要先进哪栋楼，那头有脚步声过来，姜璃忙躲到一道墙背后，看到两个警卫正往狗洞的那个方向去，其中一个还在骂骂咧咧：“这种事总让我们两个干，处理死人，真晦气。”

看来是要处理被咬死的宝生和他的同伴，姜璃看着他们走远，人拐出来，看了眼身侧的楼，要不就先看这栋楼里有什么吧。

楼的大门上了锁，幸亏姜璃过来时做了些准备，她拿起一根铁丝，往锁孔里桶了几下，锁便打开了，她悄无声息的开门进去，然后推上门。

楼里拉着窗帘，采光很差，姜璃大体看了下一楼，并没有什么异样，又往二楼去，二楼像是以前办公的地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看来不在这栋楼，她下了楼，想着到另外两栋楼里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钥匙的声音，姜璃忙躲进旁边的窗帘后，却看到正是刚才的两个警卫进来，一人拖着一具尸体，不用想是宝生和他的同伴。

两人走到楼梯口。

一个道：“这锁是不是有问题了？感觉没锁住，我钥匙没拧就开了。”

另一个道：“管这么多干什么，他们那些穿白衣服的，进进出去，谁知道他们锁没锁门。”

说完，扶住楼梯旁摆着的花瓶转动了一下，倾刻间，楼梯口的地板移动，露出一个洞口，那两个警卫拖着尸体顺着洞口的楼梯向下。

原来还有地下室，姜璃躲在窗帘后不敢动，直到那两个警卫出来，关上暗门出了小楼，她才走了出来。

尸体难道不应该找地方掩埋吗？搬到地下室做什么？

姜璃照着刚才警卫的做法转动花瓶果然有洞口露了出来，同时一股难闻的气味直扑姜璃，是尸臭裹挟着化学药品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几乎能猜到下面有什么。

姜璃从包里掏出手电，照着黑洞洞的洞口往下。

找到电灯开关打开，往里走了一段，臭味更浓，姜璃皱着眉，在不远处看到了宝生和他同伴的尸体被随意的扔在那里，前方一个巨大的水池散发着刺鼻化学药品的气味，有大概十几具全裸的尸体泡在里面，尸体苍白，面目不清，简直比黄眷的解剖室还恐怖，姜璃觉得背后冷嗖嗖地，胃里阵阵翻腾，她又看向四周，各种瓶瓶罐罐，里面泡着好几颗心脏和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是个解剖室吗？姜璃将视线停在前方不远处的一道门，她直接走到那道门前，门被锁着，她如法炮制的拿出铁丝往钥匙孔里勾了几下，锁比外面的大门复杂，姜璃费了点时间才打开。

是个小房间，外面的灯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姜璃听到类似野兽的声音，等完全能看清里面的情况，姜璃愣在那里。

里面只有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关的正是大兴庄的怪物。

怪物抓着铁栏杆开始嘶嚎，姜璃立在那里拿手电桶对着它，是上次攻击她和易兰泽的那只吗？

她聚精会神的仔细看，没注意到那边水池里有一具趴浮着的尸体手臂和腿痉挛似的动了一下，接着是整个身躯。

姜璃正在看那个怪物，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水声。

水声？是那个大水池吗？正想着，又是一声颇大的水声，她整个人寒毛都竖了起来，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诈尸？

她不情愿地，却不得不缓缓回头。

“哗”的一声，姜璃回头的一刹那，看到一具尸体从水中跃起。

果真诈尸了。

任着姜璃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盯着那尸体趴在池边，疯狂咳嗽，喘息。

在喘气？

姜璃盯着看了一会儿，那就是没死？

伸进包里拿手枪的手一下抓住手枪，也顾不得身后笼子里的怪物，上前几步，问道：“你，是死人还是活的？”

那“尸体”听到人声也是一惊，转过头来，看到姜璃愣在那里。

姜璃更是张大了嘴巴，指着那具“尸体”口中叫道：“你，你…。”

尸体被药水泡得浑身如纸一样苍白，根本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面目甚至也变得模糊，但姜璃还是认出他来，几乎难以置信的叫道：“你…，易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