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 章 凶相(1/1)
陈都尉的眼皮子猛地一抖。
却恰恰被这张二河说中了心思。
这一趟他算是把差事彻底搞砸了,祸乱根由虽与他毫无瓜葛,可谁让他担着这雍安城都尉之职呢?
这雍安城仿若一方棋盘,他便是那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太守大人恰似执棋之手,一旦城中生出乱子,便如棋局崩乱,太守大人必然首先将那问责的矛头指向他。
此刻的他,心头也满是无奈,事情到了这等境地,局势已然完全失控,纵使太守大人将他革了职,下了狱,可于上千弟兄的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念及此处,不由更是心头烦闷,可身后,那张二河依旧喋喋不休。
陈都尉颇为恼火,干脆转过身来,语气带上些冷厉。
“张捕头、你如此撺掇本都尉尽早回城,莫非是贪生怕死?”
那张二河双腿微一打颤,脸色也似走马灯一般变幻不停。末了,眼珠儿咕噜噜一转,期期艾艾道:“大人……大人着实是误会属下了。属下此番所为,全然是为了大人考量,绝无半点儿私心杂念呐!”
言罢,又装腔作势长吁短叹。
“属下承蒙大人提拔,方才有今日地位,自当以死效命,此举但求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大人,无愧于罹难的弟兄,更无愧于雍安城的万千黎民百姓啊。”
他言辞恳切说得煞有其事,仿若句句真心可鉴。
然而。
回应他的,却是周遭传来的几声嗤笑。
张二河面皮微微抖动了几下,斜着眼瞥过去,却正撞上同僚投来的一道道鄙夷目光。好在他脸皮甚厚,佯装无事收回目光,又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陈都尉并未立即答话,只是俯身弯下腰,轻轻拔起地上那柄尖刀,随后一点点收回腰间刀鞘,刀是府衙制式的腰刀,却比原先的刀鞘略窄了些,不过倒也并无妨碍。
他又伸手扶正了刀柄,确保刀身稳稳置于鞘中,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以死效命,可昨夜,本都尉陷入尸群、孤身奋战、险些丢了性命,你这厮又在何处?”
此话一出,张二河当即便被堵的哑口无言。
陈都尉扯了扯嘴角,面露讥讽道:“如今,你又说为了本大人考量,可老子又非瞎子,哪儿瞧不出,你这厮不过为了苟活一命,这才极力撺掇与我,不外乎想要早早遛回城里,缩卵子跑路罢了!”
到了此刻,那张二河已然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
未等陈都尉继续斥责,旁边却有一道苍老之声突兀插入。
“这位捕头所言倒也在理,依老夫之见,当下还是尽早回城方为上策。”
陈都尉冷不丁被人打断了话头,本有些愠怒,待循声瞧去,才发现说话之人,原是那一直闭目养神的老术士玉衡子。
于是,刚板起的脸立时又缓和了稍许。
“老先生此话怎讲……?”
玉衡子抬手指向前方,那儿正是燕岭镇的方向。
“此地死气冲天,大有席卷蔓延的势头,如今又死了这许多百姓差役,如果不及早离去,恐怕我等尽数会陷在这儿,老夫年岁大了,死了倒也无妨,只望大人能够早些返回城里,搬来援兵,莫要让这灾祸扩散呐!”
哐当。
却是陈都尉失态之下,踢翻了脚下瓦罐,立时将炖煮的汤水洒了一地。
他却顾不得这些,急忙拱了拱手,郑重行了一礼。
“莫非先生知晓这尸祸根源?!”
岂料。
老术士却摇了摇头。
“老夫哪有那般通天彻地的本事,不过是当初瞧出了些许端倪罢了,可到了眼下,灾祸已经酿成,老夫不过会些个戏法的游方术士,于此灾祸也只有听天由命罢了。”
此番话恰似一柄重锤般,狠狠砸在了陈都尉心上,一时让他的心绪剧烈震荡起来。
他神色变换不定。
“难道…就没了别的法子?”
老术士垂目不语。
陈都尉脸色愈加难堪,可忽地似想到了什么,眸子里迸射出一抹光彩,急声道:
“不知纯阳子道长…?!”
“哎!”
老术士叹了口气,慢吞吞将自个儿的干瘦身子从地上撑起,神色间带着些许忧虑与惆怅。
“大人可知何为灾祸?”
“不知!”
陈都尉愣了愣,有些愕然。
老术士轻轻拂去衣摆上的草屑,郑重说道:“所谓灾祸,乃是众生业力所生,非人力所能为之。倘若及早发觉,或许还有几分转机的可能。只是你瞧那燕岭镇上空,云起之处死气腾腾,正是灾祸爆发的征兆……。”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了陈都尉说道。
“至于那位剑仙前辈…胆敢只身仗剑前去除魔救人,想必也是一身好本事…可于此番灾祸…”。
说到此处,玉衡子却是叹息着摇了摇头,接下来话中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陈都尉浑身一震,若真个连纯阳子道长也束手无策,那这雍安城数万百姓难道也要落个与燕岭镇一般的下场?!
心头惶恐间,脑海里陡然又浮现出那无数道狰狞的活尸身影、一个个挥舞着利爪,张开了獠牙,朝着他疯狂扑来。
“大人…?!”
冷不丁一声呼喊将他拉回现实。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额头已然冒出不少冷汗,猛然瞧去,却见张二河畏畏缩缩凑到跟前、似乎欲言又止。
而方才他与玉衡子的谈话,周遭衙役也都听得分明,一时间,场中也尽是一张张忐忑且恐慌的面容。
他收回目光,抬头望着那轮即将沉入西山的红日,良久、才似下定了决心,嘴巴嚅嗫说道:“那便……!”
张二河闻言,满脸的惊慌与彷徨顿被欣喜占满,他抖擞起精神,正要抱拳应喏。
俄而!
一阵嘈杂人声由远而近。
众人齐齐朝着远处瞧去,但见蒿草丛生的荒僻山道上,一个青袍道人飘然走来,在其身后,影影绰绰间却是跟着不少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
“纯阳子道长回来啦!”
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
前一刻方还沉默的人群,下一秒便立时喧嚣鼓噪起来,一扫方才的仓皇与惊恐,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喜与振奋,有人杵着腰刀从地上爬起、有人抛下捧着的粥米、甚或少了条臂膀的衙役也举起那条完好手臂…随着同僚齐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