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捡史│ 在坏蛋扎堆的锦衣卫中当好人，有多难？（1/1）

在袁彬管理下的锦衣卫一反故态，没有株连，不再折腾，有长者之风。袁彬最后活了多大岁数？88岁！

有个朋友跟我聊天说：“我看你一天到晚可够忙的。这是要发财？”我说：“人哪，你就是闲待着，不也得吃饭吗？是不是？你总得干点儿什么吧？挣钱不挣钱的，那倒是次要的。”比如，要是真有一个跳舞的节目请我去当个评委，给我六万金子我也干不了，为什么呢？那个钱它不是我的，舞蹈节目我也不懂，为了钱我就坐在那儿，给人胡说八道去。完事儿之后大伙儿一块儿骂街，这活儿我来不了。做节目也罢，说相声也罢，其实都是跟我的兴趣有关系的，我喜欢这个。如果说你的兴趣跟你的工作是一回事儿，那就是老天爷特别宽待你，现实中不见得说卖菜的人都爱卖菜。但不管怎么样，你总得干点儿什么吧？至于钱，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钱呢，穷跟富之间，您记住了，我老说这句话：钱无论是分文还是百万，都得掷地有声，该吝啬不能慷慨，该慷慨也不能吝啬，把钱看得太重，对自己、对别人，其实都不是件好事儿。

没有人生下来就有钱的，是不是？但是钱这个东西挺好玩儿，每个人对钱的看法不一样。台上我也说过，对待金钱的态度，分为三种人，一种是财主，一种是财烧，一种是财奴。什么叫财主呢？八千块钱买条裤子，马路边上我累了，我穿着这条裤子就敢在那儿坐会儿，地上有没有土对我来说不重要，八千块钱的裤子怎么了？随便坐，八千就八千吧，有泥就有泥，有水就有水，咣叽，我坐那儿了，这叫什么？这叫财主。我不能因为这条裤子八千块，我都快累死了，我也得愣戳着不舍得坐，因为我支配不了这八千块钱，我不把钱当钱，地上多脏我也敢坐，因为我是钱的主人，这叫财主。

有的人是财烧，就是口袋里要揣着五百块钱，这可要了命了，他能少活三十年，为什么呢？他身上要是有五百块钱，走两步就得掏出来摸摸，走两步就得掏出来摸摸，要是伸手一摸，钱没了，那就坏了，钱没了！咣叽一声，这人就能坐到地下，你看这玩意儿，钱没了他能吓一跳，这是财烧。

还有就是财奴，说白了就是钱财的奴隶，一个人存了多少钱，做了多大的买卖，如何如何厉害，零钱他还能花，一旦凑成整，他就不能动了，凑够九千他不觉得怎么样，等到又进了一千，够一万块了，就不能动了，存起来吧！哪怕明天没有吃的了，这整钱也不能破开！过去的老财主炒菜的时候，在瓶子里边放点儿油，筷子上绑一个老钳，炒菜的时候，筷子带着老钳插进油瓶子里边，往外一蘸一提，往锅里一甩，这就算是有油了，然后这根筷子就继续矗在瓶子里边，大年三十再打半斤油，转过年大年初一这半斤改八两，带回半瓶子水，那叫财奴。这就没意思了。

别说钱财了，还是继续讲之前讲的锦衣卫的故事。英宗复位了，天下又当如何？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英宗说是他的，可等他真的回去以后，天下已经是他弟弟的了。一直到景泰八年，夺门之变，英宗终于复位了。当然了，英宗复位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本来他回来之后，弟弟景泰对他挺不好的，但是没想到天下的事儿不好说，夺门之变产生了剧情大反转，景泰帝又被轰下去了，英宗又复位了，万里江山又回到了英宗手里。之前的皇上就是英宗，后来他带着兵，出去跟人打仗，被人给俘虏了。好不容易被敌人放回来了，他的弟弟又把他软禁了，现在夺门之变，他又当上了皇上，英宗这辈子真行，当了两回皇上。

英宗重新当上皇上之后，有一个对他最重要的人，那就是锦衣卫的袁彬，英宗让袁彬担任都指挥使，掌管锦衣卫。一开始的时候确实真不错，据历史原文记载，袁彬“所请之事无不听从”。皇上为什么对袁彬这么好？因为他们是一起患过难的交情。英宗还赏给袁彬一大宅子，这大宅子是原来明代的内阁辅臣商辂的宅院，商辂是浙江淳安人，他应该是明朝将近三百年的科举考试里边，第二个三元及第的人。咱们老说“三元及第”，什么叫“三元及第”？解元、会元、状元，这三元都是第一名，商辂是第二个，第一个是黄观，但黄观后来被朱棣给除名了。刨去了黄观之外，商辂就是明朝唯一的“三元及第”。英宗、代宗和宪宗，商辂先后守了三朝的皇上，官做得大了去了，历任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太子少保、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等等，当时明朝人夸商辂，都说他是“我朝贤佐，商公第一”。他是很厉害的一个人！袁彬想要商辂的这个宅子，英宗毫不犹豫就给了。不光给了，还让孙显宗出面，给袁彬续弦。孙显宗是谁？是皇上的舅舅，孙太后的弟弟。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皇上也老让袁彬进宫里来，君臣聊天，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在一块儿吗？在荒郊野外，咱俩多么不容易，是不是？其乐融融，君臣无间，非常好。但到这会儿，有首歌里唱得好：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蒙难的皇帝和护驾的忠臣，他们之间的故事，其实到这里，已经画了一个句号。另起一行之后，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袁彬能当上锦衣卫的负责人，主要是因为皇上感谢他的功劳。当时全面负责锦衣卫工作的其实还有另外俩人，一个叫门达，一个叫逯杲。逯杲死了，曹钦造反的时候被杀了，那个故事咱就不在这儿细表了，反正就是被杀了。如今就剩下门达了。历史上但凡提到门达，几乎没人说他的好话，都说他权倾一时，骄横无礼，反正是一个权势炙手可热的人，袁彬和门达在一块儿工作，这就不愉快了，因为两个人的性格不一样。袁彬宽大仁厚，门达很坏，所以门达老觉得看袁彬别扭，怎么办？袁彬是皇上心里的红人，想当初曾保着皇上一块儿回来的。但这都不要紧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门达查来查去，终于查到了缺口。袁彬有个岳父，为什么说袁彬有个岳父呢？因为过去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像袁彬官做得这么大的人物，娶几房媳妇那不叫事儿。应该就是袁彬某一个小妾的父亲，这个人叫王钦，王钦骗人钱财，门达就打这切入了，他把这个事儿写下来，跟英宗打小报告，说王钦骗人钱财，而且把袁彬定为此案的主使，直接把袁彬逮起来了。本来这事儿是个冤枉案子，稀里糊涂地判，给袁彬判了个自赎徒刑，意思就是让袁彬交点儿罚款，然后该干吗就干吗。

其实这一招儿，门达是想要瞧瞧皇上的态度，他一瞧，皇上并没有翻脸，皇上没有跟门达说，袁彬是我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皇上什么都没有说。门达这就理解了，他觉得皇上对袁彬的心气已经过去了。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两次，门达开始继续用他自个儿的手法，又给袁彬加上好些罪名，比如受贿，诬陷袁彬接受以前造反的叛臣的贿赂，用官府的木材建自己的私宅，向督工的官员索要砖瓦，反正将各种的莫须有的罪名都扣到袁彬头上，写成奏章拿给皇上看。英宗皇上看完之后，就说了一句话：任汝往治，但以活袁彬还我。什么意思？就是你随便弄，只要别让袁彬死了就行。

皇上这个反应，用老北京人的话说，有点儿不够哥们儿。哪能这么说话？你起码得问问事情是真是假吧？可能在天子心里，之前的事情也逐渐地淡化了，可就是皇上的这一句话，就要了袁彬的命了，袁彬已经60多岁了，门达开始对他严刑逼供。在锦衣卫镇抚司衙门里，门达是专门管刑狱之事的，是夺门工臣里边的一位，但是被提拔之后，门达长期没得到宠信，在锦衣卫的花名册上，逯杲是他的部下，但是行使职权的时候，他还得听逯杲的，现在逯杲死了，就剩门达了。于是门达开始耀武扬威地整治袁彬。门达打袁彬，是为了把袁彬彻底打下去，自己独霸锦衣卫，而且他还专门给袁彬弄了一间小号，这小号冬天特别凉，夏天特别热，墙壁厚得都不行。你在里边怎么喊，外边也听不见。

据说有一次，袁彬的夫人来探望，门达居然不让她进去。只有某一天在审袁彬的时候，让他的家属在远处看了两眼，从此以后就不准再看了。而且门达为袁彬量身定制了一套刑法，用刑的方式很残忍，比如说拿一根杨柳枝子，把头都削尖了，拿这个东西打袁彬，打完之后，袁彬浑身鲜血淋漓。再比如把夹棍夹在腿上，然后抄起两米的大杠，敲迎面骨，这样的刑罚之下，谁活得了？门达还给袁彬设计了一种叫“弹琵琶”的刑法。什么叫弹琵琶？就是不管是铁还是带尖的东西，用这玩意儿剔袁彬的肋骨。元彬都64岁了，当时受刑的时候没有现场的资料，但咱们分析一下袁彬，估计他心里边依然想着皇上，不愿意相信皇上已经遗弃了他，而且很希望能够再见皇上一眼。但是很遗憾，皇上没有反应。

这时候满朝文武都吓得不行了，没人敢出来说话。大伙儿都心想，袁彬就赶紧死了得了，不然怎么办呢？连皇上都不拾这茬儿。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站出来一个人给袁彬打抱不平，而且这个人跟门达没有仇，不是因为恨门达才帮助袁彬，甚至这个人跟袁彬也没有交情，他就真的是愤愤不平。这个人是干吗的呢？他是一个漆工。这个人叫杨埙，您现在如果去查一些历史资料，还能看到，明朝最厉害的漆工就是他，他曾经去过日本学习各种漆画，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艺术大师。

杨埙愤愤不平地击登闻鼓，冒死为袁彬诉冤，而且还给皇上直接留言写道：正统十四年，驾留沙漠，廷臣悉奔散逃生，惟袁彬一人，特校尉耳，乃能保护圣躬，备尝艰苦。及驾还复辟，授职酬劳，公论称快。今者无人奏劾，卒然付狱，拷掠备至，罪定而后附律，法司虽知其枉，岂敢辨明。陷彬于死，虽止一夫，但伤公论，人不自安。乞以彬等御前审录，庶得明白，死者无憾，生者亦安。臣本一芥草茅，身无禄秩，见此不平，昧死上言。

杨埙写得很好，但这管用了吗？多少还是管用的，皇上看完之后，可能多少也觉得不是滋味儿，心里面过意不去了。如果说没有杨埙告状的话，估计袁彬也就死了，就是因为杨埙，最后皇上总算是网开一面，但是袁彬还是被判处了绞刑并疏财赎死。要没有杨埙挺身而出，估计门达直接就把袁彬拉出去切了。袁彬疏财赎死后，被贬去南京。什么叫疏财赎死？就是拿钱买命，咱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有多缺钱，老让人花钱买命，总之把袁彬贬到了南京。袁彬在南京住得挺好，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写下了自己在瓦剌时候的经历，最后他写的东西被整理成集，名为《北征事迹》。这本书厉害了，到现在咱们要研究这段重要历史，第一手资料就是袁彬写的这本书，很多历史，我们都是从这书里摘出来的，虽然说皇上对不起袁彬，但袁彬的字里行间依然充满了善良，充满了温情，不容易。

这个故事慢慢地又反转了，明英宗好不容易第二回当皇上了，最后却纵欲而亡，死了。他死了之后，新皇上——明宪宗朱见深来了，他不喜欢门达，怎么办呢？把门达革职放逐南丹。南丹是哪儿？广西南丹。袁彬则官复原职。别的倒不重要，关键就是官复原职的袁彬，他听说门达要被发配到广西，没有人跟门达来往了，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唯恐对门达的揭发不够全面，都希望门达早点儿死。据历史记载，只有袁彬一人对门达“饯之于郊，馈以赆”，“饯之于郊”，就是在郊外送行，袁彬等着门达，送路费和礼物给门达。门达要我的命，你那么害我，我差点儿死在你手里，但是今天你落到这个下场，我还拿你当朋友。

所以说，袁彬真是个君子，明宪宗在位的成化年间，这二十三年的时间里，虽然说朝廷也有乱政，但是在袁彬管理下的锦衣卫一反故态，没有株连，不再折腾，有长者之风，袁彬最后活了多大岁数？88岁！

弘治元年（1488年），袁彬去世的时候，朝廷赐给他光禄大夫、上柱国、左军都督等谥号，袁彬的妻子和母亲都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生荣死哀。袁彬这个人，青史流芳是应该的。

袁彬死了之后，跟父母和妻子埋在一起。袁氏家族的墓，就在江西宜丰县，1983年被当地政府列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据说墓地里还有几块碑，谁要是到那儿去，可以看一看。那些碑的材质是汉白玉，包括一些碑前的形状、一些残存的石料，其实跟北京地区的碑都差不多。估计是袁彬家里人从北京运去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明代的锦衣卫里面，袁彬可能说是仅存的好人，到今天咱们也得夸人家——好人袁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