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乌龟奴歪才得歪用 春宫画妙趣入宫闱(1/1)
“八虎”之中有一个特别的人,名叫罗祥,他从未被任用过军政要职,只挂着内官监掌印太监的职衔,似乎受到冷落。事实上,他肩负着刘瑾交予的特殊任务,专门在正德皇帝跟前亲密服侍,既是这位少年天子的贴身随从,又负责监控皇帝的一切言行动向。更重要的是,加意对这个本性放荡不羁的浪子皇帝进一步诱导撩拨,投其所好,将他推向无法无天、荒诞不经的不归路。
罗祥是京南大兴县人,出身破落地主家庭,父亲罗斌是当地有名的二流子,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祖上留下的二三十亩地早就典卖精光,其后便拆卖房屋,先卖瓦片,再卖梁柱,最后卖砖石,弄到难蔽风雨,只好在原址搭盖一个草篷栖身。妻子早已气愤而死,剩下一个八岁的儿子,就是罗祥。在衣食难继的窘境下,罗斌竟打起卖子的主意。
一个严冬的早上,罗斌领着罗祥,顶着凌厉的北风,进入北京城,直奔崇文门。
当时的北京有专门公开买卖人口的集市和日期。每逢三、六、九日,在崇文门内大街,除了定期开放的骡马市、牛市、羊市之外,还专设一个“人市”。“人市”里有许多贫困无依前来卖儿卖女卖老婆甚至自卖的人,有单身的,也有全家男妇老幼数口的,亦有由原来的奴主或债主牵押着自己的奴婢来转卖,或要取得欠债人的身价以抵偿债项的。“人市”上有负责管理的人牙儿张罗买主和议价。卖身的人与骡、马、牛、羊同列,习惯上要在衣领插着一根草标,或套上一个草环作为标志。买卖双方可以通过人牙儿中介,也可以直接讨价还价,议妥后再由人牙儿作为中保,书立卖身契约。人钱两讫,便告成交。
罗斌领着罗祥入市,先和人牙儿打了招呼,由人牙儿领到人市东侧一个角落,指定位置,给罗祥插上一截草标,罗斌便蹲在儿子旁边招徕买主。但过了晌午,却没有一个人来问价,大概是买家们认为罗祥年纪幼小,身不能扛肩不能挑,一时承担不了劳役;要用来做奴仆,也嫌少不懂事,不懂得怎样伺候主人。爷儿俩饥肠辘辘,但无钱买吃的,只好干挨着。
天色将晚,才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走过来仔细观看罗祥。这个妇人姑苏口音,身穿枣红色缎子丝绵袄,镶着黑细丝的荷叶绒边,紫色长裙,发鬓间斜插珠翠,颇似老来俏的风月中人。这个半老婆子眼光闪利,显得世故而精明。她对着蹲在地上的罗祥端详了半天。又问了孩子几句话,才开口问罗斌:“这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罗斌忙答:“他是我的亲儿,因连年闹灾荒,无力供养,才来为他找一个主儿的。”
妇人问:“你要多少?”
罗斌回答:“你就给四两吧!”
妇人道:“这样的半拉小子,只会吃不能用,哪里值四两呢?给你一两五钱,足够了。行,就到人牙儿处写立契约,把孩子给我领回;嫌钱少,就拉倒。”
罗斌苦苦哀求添价,最后以二两银子成交。契纸上写明:“立契卖亲生男罗斌:今因急用,自情愿将亲生男一名,名唤祥儿,年八岁,凭保出卖与韩宅名下为仆。当日受得身价白银二两整。其银当即收讫,其男祥儿即交韩宅,听从更名使用。自卖之后,倘有逃走失踪,拐窃等事,尽是自身承值,不干买主之事。倘有风烛不常,各安天命。今恐无凭,立此卖亲生男契存照。”
罗斌爷儿俩各按了手印,人牙儿冯三作为媒保,收了买卖两方各一钱银子的佣金。
原来这个韩姓妇人,本名韩蕙儿,年轻时是南京秦淮河的名妓,名噪一时。惹得不少王孙公子的青睐,缠头金帛无数。三十年前,由于明初推行的官妓制度名存实亡,官设的教坊司妓院已演变成众多的私人窑子,又因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巨商富贾、墨客名流都集中在北京,北京成为全国最大的销金窝。当时刮起过一阵南妓北来的旋风,说的是江南苏(州)、松(江)、常(熟)、镇(江)四府籍的妓女,在北京组成了所谓“南班子”。韩蕙儿也在北上淘金的“妓潮”之列。当时她年轻漂亮,又擅长丝弦歌舞,确实香车络绎,颠倒众生;但随着年华渐老,门前车马渐稀,她的辉煌也迅速褪色。幸而她有心眼,老早就将部分脂粉银积存下来,在北京原来教坊司的所在本司胡同盘下一所房子,从南方买来几个女孩子,开设一座取名为清吟小班的高级窑子,她本人便从名妓转为老鸨,亦即窑子的老板。她的相好孙棠则在韩家潭胡同经营一所名叫和风堂的“相公堂子”,兼营小唱的戏班业务,则是从南方买来一些男孩子,训练他们演唱戏曲,分别扮演生、旦、净、末、丑角色,称为小官,又称象姑,一个个打扮得粉妆玉琢,酷像妖姬靓女,以适应当时京城的达官豪绅富商们听歌逐色、宠狎男色的需要。
韩蕙儿所以选买罗祥,是因为清吟小班刚好需要一个在门前迎送嫖客,给嫖客端茶送水,也兼伺候红牌妓女的小厮。这种小厮在妓馆中被呼为“小乌龟”,或叫“龟奴儿”。韩蕙儿看到罗祥这个孩子五官清秀,四肢均匀,京南口音清楚,所以才决定将他买下。
自此以后,罗祥便在窑子中生活和长大,有时班中的妓女应召上茶楼酒肆陪席,他便手捧琵琶在轿后随行,在厅堂外等待歌阑酒歇,才跟着轿子回来。在这些场合,他目睹权贵们挥金如土的豪奢,狎妓买醉,妓女们打情卖俏,敷粉调脂的风月生活,内心非常羡慕。有时和风堂承接节令堂会较忙,或狎客较多,韩蕙儿也会命罗祥到和风堂担当小厮工作十天半月。在这里,罗祥又熟悉了另一欢场的底细,知道在丝弦管乐、轻歌曼舞声中,仍然留存着教坊司娼妓的遗风,又适应了当时崇尚男色的社会时尚。相公堂子被人诮笑为兔子窝,罗祥也就被叫作“小兔儿爷”。
十年过去,这个被称为“小乌龟奴”和“小兔儿爷”的罗祥,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了。他生性聪明,略识文字,又爱看各种曲本和秽艳图书,在清吟小班和和风堂中的地位也上升了,成为两处小厮的领班,是韩蕙儿和孙棠的得力助手,每年可赚二三十两银子。他常年浸泡于淫窑脂粉池,耳濡目染,对北京的小曲戏班、歌场舞榭、声伎娼窑等等,都十分熟悉,极精门道。他巴结一些阔绰嫖客和当红妓女,拉皮条当狗腿,添欢助兴,以赚取更多的赏钱,然后把赚来的赏银,也消耗于花枝胡同等处的土娼窑子。他在这些土娼窑子摆阔气,装老手,俨然富家儿郎。
乐极生悲。有一天,因为争风吃醋,罗祥和另一嫖客曾二侉子厮打起来,一时性起,将一个酒坛子猛击曾二侉子脑门,曾二侉子立时殒命。罗祥夺路逃出土娼窑子,他知道曾二侉子的父亲曾大头是帮会中人,是雄霸前门一带的黑帮头目,绝不会和自己罢休;而且事关人命,一经送官,搞不好就要问成死罪。当天,他狼狈奔逃,不敢再回到清吟小班住处,一连几夜在荒林野庙藏匿,曾经摸黑找熟人打听,都说风声甚紧,曾大头正广派爪牙,声言一定要取他性命,又已买通顺天府的刑房书吏,行文各地,画像张贴,严密缉拿,衙役们已经到他的住处和原籍大兴县搜捕过。他知道情势严峻,难以逃脱。
百思无计,罗祥把心一横,准备走一条绝路以求生。原来当时有一种习惯性的规定,除了犯下十恶不赦,诸如谋反叛逆大罪的人,其他罪犯只要自阉,并找到门路进入紫禁城当了太监,地方官是不敢闯入宫闱或行文追捕的。他左思右想,也只有如此办法,才可能幸逃大难。
一天半夜,他撞进受命专门阉割人口送进宫廷的老毕家,原来毕家的二少爷也是清吟小班的老嫖客,罗祥和他混得极熟。
一见毕二,罗祥伏地便拜,一一将自己犯案的情由说出,请求毕二为自己阉割,并想办法送入宫中,苦苦哀求:“恳请二爷救我,只有二爷才能救我!”
毕二甚觉为难,说:“当前对你的案件查缉得很紧,我家未便收容;而且你已成年,做阉割的手术,说不好还会送了性命,不如我送你二两盘缠,你想办法混出城门,往远地逃奔为好。”
罗祥伏地不起:“各个城门都贴有画像,高悬在门洞边,对行人逐一比对检查,实在混不出去。二爷,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毕二摇头,不说话。
罗祥看到毕二并没有松口的样子,竟一咬牙,站起来急急卸去下裳,拔出一把利刃,猛地扎向左大腿根,再向右拉,要把自己的阴囊割掉。刀口过处,半边阴囊已经离体,半吊在体外,一时鲜血涌喷,昏厥倒地。毕二抢拉不及,但又不能把这个半死的血人送出去,怕担不起干系,只好急忙为他敷上家传秘制的金疮还阳药散,口灌十全大麻醉汤,顺着刀口给他做了阉割手术。毕二明知罗祥是以这样的无赖手段讹弄自己,自认倒霉,做手术后便将罗祥送入暖室将养,幸而外间也无人知闻。
半个月后,罗祥的伤口已经愈合,毕二情知自己私阉案犯的事实,一旦被查知,也是不小的罪名,只好走宫内熟悉管事太监的门路,将罗祥送入宫里。
就这样,罗祥从一个龟奴兔儿爷的身份,成为太监,从此改变了人生道路。
新入宫服役的太监,不论年纪长幼,都一定要拜一个年长的首领太监为师,教导宫廷的礼法规矩,了解本职工作和服役细节。
各监的首领太监们,了解到罗祥的底细,都不愿意收领他,只有当时已在钟粹宫任首领太监的刘瑾,却特别赏识此人具有丰富的风月冶游和性事经验,认为正是自己需要的难得人才,乐于接受他为徒,并收纳在钟粹宫工作。刘瑾认定,歪才必有歪用。
果然,十年之间,罗祥迅速适应了宫廷生活,特别是能够妥帖配合刘瑾和马永成等在钟粹宫内的活动,被派在太子寝宫里贴身伺候。这个前兔儿爷遇事能心领神会,最会察言观色,曲意迎合,哄得太子爷喜不自胜,旦夕不让离开身边。为此更受到刘瑾的器重,将他看作特意安排在最要害处关系全局的一个棋子。亦正因此,罗祥的地位直线上升,逐渐跻身“八虎”的行列。
朱厚照在继位前一二年,年届十三四岁,身体已然发育,正从幼童向青年转变,渐失童音,喉核逐渐显现,唇边也长出了一抹薄薄的微髭。作为伺候皇太子生活的贴身太监,罗祥多次在换穿衣裤中发现遗精,注意到朱厚照看见年轻秀丽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往往两眼发直,有时还借故搂抱抚摸,缠住不放。罗祥向刘瑾、马永成等及时汇报,认为这是保持特殊受宠地位的关键时期。对于这个情窦渐开,而且比一般男童早熟,对异性的爱慕表现得异乎寻常地亢奋和强烈的储君,必须投其所好,才能更拉近彼此亲密的程度,巩固恩宠。北京城有一句谚语道:“聪明不过太子,伶俐不过老公。”老公,是北京人对太监的通称。所说的“聪明不过太子”,不过是一句衬托之词;而“伶俐不过老公”,却是真实的反映,常年整日守望、窥测、哄奉着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候补皇帝,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们细如丝发的眼光?能脱开他们已预先编织好的网罗呢?
更何况朱厚照本身就是一个狂热追求淫乐的坯子。
一天,刘瑾约罗祥晚间来他原住的南沙井胡同住宅相叙,罗祥应邀前往。
来到刘宅,只见在东屋里已摆有一小桌,上面放有几式家常小菜,无非板鸭、卤肉,再加上海蜇、拌粉皮、腌黄瓜之类的凉菜,不让小内侍在旁伺候,便于深谈。除了刘瑾外,只有马永成在座。
马永成在刘瑾帮中是第二号人物,身体干瘪瘦削,脸色苍白,也是成年后自阉入宫的,据说当年也读过几年书。此人平日说话不多,阴声柔气,喜怒不形于颜色,但最能出馊主意、歪点子。刘瑾戏称他是料事如神的“马军师”。二人经常密谈细斟,合计好才对其他人公布,其他各虎亦不敢干扰。
刘瑾请二人入座,说:“最近宫里瞎忙,大家都累了,俺有一坛子绍兴黄酒,特意约请两位来共享!”
二人道谢,轮流把盏。前半席扯的都是天南地北的闲篇,宫内外的趣闻。
罗祥心中明白,刘老师专门约请自己来,又有马哥在座,必有缘故,但不敢启齿询问。
酒过数巡,绍兴酒已喝掉半坛,三人都有点儿酒意,刘瑾脸带微醺,诉说心曲:“我们这些当内侍的人,被人们称为老公,是畸零人,是受常人看不起的。如果侍奉的是开基创业或雄武有为的君主,就只能安于下贱,勤劳职事,随时会被斥退、杖责,以致处死。即使侥幸熬到年老体衰,也只有被赶出宫门,或者在道观寺院挂单养老;或者投奔老公堂里惨度余年,死后用一领破席卷出,无棺无柩埋在老公义地。那里的坟头垒垒,都是我们这些苦人啊!”
罗祥听出,这不过是开篇的由头,还未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只是频频点头。
果然,马永成很快就配合上了,他扬起脖子干了一盅,意味深长地说:“自古以来,我们内侍辈是难以得到朝野尊敬,难享人间富贵荣华的。世道的不平,没有过于这一点的了。”
刘瑾接过话茬儿,发表了另外一番言论:“这也不尽然。贵在知时、见机、识君,善于事上。历史上也有能识人用人的帝王,能够了解到内侍中亦确有忠心耿耿,在才能器识上甚至高于外朝文武的人物,能够破格重用,充分发挥他们的才具,破格授予军政大权,成为一代名臣的。譬如,我朝正统年间的王振公公就是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受到英宗皇帝特达之知,委以重任,君臣相得,勋业有成。可惜,王公公却因朝臣的陷害,不幸蒙冤殉国。但英宗皇帝重掌大权后,就立即为王公公昭雪,赐祭葬,为他专门建立旌忠祠,王公公虽死犹荣,留芳千古,可称无憾了!”
这时,马永成才点出:“刘瑾哥哥平素最景仰的就是王振公公,勉励我们都要效学王大太监的为人和处事,竭忠事主,建立勋业。”
罗祥久经江湖,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对于刘瑾、马永成等的用心,平日就早有体会,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今经马永成点明,更是心领神会,急忙表态:“感谢马哥点拨,兄弟茅塞顿开,今后一定唯兄长之命是从,不惜肝脑涂地,绝无反悔!”
马永成听罢,狡黠地盯着罗祥,说出自己隐埋在内心最深处的心得,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说:“内官奉侍君主,最无奈的是碰到没有嗜好的人。只要他有嗜好,尤其是有突出的嗜好,愈奇特怪僻,愈顽固执着,事情就愈好办。”
罗祥闻言顿悟,仔细道来:“皇太子的嗜好可真不少。他厌恶宫廷礼仪,极好游荡玩乐;厌恶经书讲习,极好酒宴歌舞;厌恶练习政事,极其崇尚武道;擎鹰搏兔,驰马击球,视为最乐。所有这些嗜好都积习极深,绝非一般的爱好程度……”
罗祥见刘、马都听得极为认真,接着说:“近来,皇太子对于男女情事,似乎表现出特别的狂热,不时对年轻宫女和小太监们……”
马永成听到这里,突然眉睫开朗,频频点头,将手上的酒盅猛放在桌上,急问:“他有特别钟意的人吗?”
“看来还没有,只是随时发泄而已。”
刘瑾带着赞赏的口气对罗祥说:“罗兄弟心地还真明白,刚才说到皇太子的性格嗜好,像给他打出一个模子一样。你能够这样忠心实意地伺候殿下,我们都放心了。”
马永成叮嘱说:“男女之事是情欲之本,又是各种嗜好的根,你要认真抓住这样的要著,因其嗜好而善导之,才算胜任职守啊!”
他说罢,用请示的目光望着刘瑾,见刘瑾点头,他才凑近罗祥悄声说:“罗兄弟,刘哥就是看到你伶俐聪敏,而且忠心,才将你安排到皇太子殿下身边。你应该知道,皇上近日病势沉重,皇太子极可能提前嗣位,当前实在是关系重大的时刻,俺们兄弟下半生是离不开皇太子的,也必须让皇太子不愿离开俺们。罗兄弟,你贴身侍奉,随时见机而行,你肩头的担子是很重很重的呀!”
罗祥站起来,向二人躬身而道:“兄弟绝不敢辜负刘师和马哥的重托!”
马永成忙示意罗祥坐下,准备把底牌亮出来,狡黠地说:“你的专门才能,在宫内无人能及。我看,当此皇太子春情发作之际,你应该把自己所知的桃色艳事、风月烟云详细介绍引导,使他专注追求,心不外骛。须知,珠环玉翠,路柳墙花,是最能培养出一代明君的啊!”
自此之后,罗祥在朱厚照面前,便找各种机会,由浅入深地,从试探到毫无遮拦地讲述各种有关情欲欢愉的奇闻乐事,着力描绘宫廷之外的烟花迷楼,尽情寻欢作乐的醉人风光。他发觉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无限向往。
对皇太子朱厚照的色情传授刚进行不久,弘治皇帝就英年殂丧,一命归西了。
皇太子继位后,朝局波澜翻卷。为了配合全面夺权,牢固控驭这位少年天子,刘瑾敕命罗祥加紧诱导,全力满足他各方面的狂热嗜好,借以冲淡他对国政朝事本来有限的关注。
还在大丧期间,朱厚照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的龙床枕边,端端正正地放着两部装裱精美的画册。
正德起坐,随手拿起一部翻看,见封面的书名写着《花阵六奇》四个字,署名的作者是“姑苏唐寅”。
正德一翻开这本《花阵六奇》,就被牢牢吸引住了。他全神贯注,不觉心跳加速,亢奋之情现于眉睫。他半躺半坐在床上,专注看图,小内侍赶忙将丝绵厚睡袍给他披上,在他腰后垫上一个软枕。
原来在这本画册上有六幅色彩缤纷的画图,在丝绢上画成,每一幅都是不同款式的床上戏。前五幅画的都是一对少男少女在忘情欢好;第六幅竟然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搂抱着寻欢。每幅画上面都有配诗,正德兴奋地读下来,感到画中配诗,诗中有画,真是相得益彰,更加深了对各款交配姿势的美妙欢乐的领略。正德浏览了一遍,又翻过来对每幅图画重复细看,对这六首艳诗反复诵读,似乎得到了一种难以言宣的精神享受。
正德顾不上下床,又拿起第二部画册,封面的书名也是四个字:《洞房春意》,没有作者的署名。这部画册的篇幅比《花阵六奇》更厚重一些,有二十幅画图之多,每一幅都是描绘男女床上戏的图景。看来,它必然是供官绅商贾、风流士子们在嫖娼狎妓时的春宫图。《洞房春意》一书既无品题,亦无配诗,但更是露骨煽情。皇帝陛下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不忍释手。
这时,有一个内侍进来跪报:“奏报皇上,今日为大行皇帝二七祭奠上香之期,现在已近巳时,太后娘娘、皇亲国戚、三品以上文武大臣俱已齐集灵堂,请皇上起驾吧!”
正德猛然想起此事,极不情愿放下这两部具有特殊吸引力的读物,但因为是重大的祀典,不得已急忙下床,对着那个仍跪着候旨的内侍喝道:“起去!朕自有安排!”
正德限于礼制,急忙戴上素冠,穿着麻衣麻鞋,腰缠麻带,赶到弘治皇帝的灵堂,在灵柩前跪拜叩首,照例上香、奠酒,仪式结束后,又礼送张太后上辇回宫,才转回自己的寝宫。陪奠的官员似乎感觉皇帝今天在奠礼上,神情恍惚,魂不守舍,还以为他是追思先帝,哀痛过深所致。其实,正德在神香缭绕,哀乐低鸣当中,心里自有欢喜事,他满脑子都是那些赤条条打架妖精们的形象。
回到钟粹宫,正德一边急脱麻布袍服,一边吩咐小内侍:“即传罗伴伴来见!”
罗祥早已问过侍寝小内侍,心中有底。急忙进来向皇上行礼。
正德故意逗弄罗祥,斜视着跟前这个太监:“罗伴伴,你知罪吗?”
罗祥知是玩笑话,但仍一本正经地奏言:“奴才有罪,请皇上处分。”
“怎样处分你才好呢?”
“奴才以后不敢再将那些混账画册恭奉御前了,还请将昨晚误放的两册交回奴才,立予烧毁。”
正德扑地一笑,说:“要从严处罚你呢!”
“奴才甘愿领罚。”
“罚你以后再多多挑选上好有趣的画册送来,供朕选看,懂吗?”
罗祥不由得满心喜悦,赶快回答:“奴才领旨,以后一定尽力效劳,将上好的图画陆续送到御前备览,务求圣心欢喜。”
此后,正德皇帝乐此不疲,和探讨春宫画的内容,倾听罗祥讲述的男女荤事。
一天,他身穿紫色缕金的软缎便袍,束发垂肩,一副闲逸的样子,舒服地靠在御榻上,指着榻前的小矮凳,着罗祥坐下。内侍得命而坐,这是有违体制的。罗祥犹豫不敢,正德见状,大声命令说:“坐,是朕命你坐下的!”
罗祥只敢以半个屁股坐在凳上,躬身待问。
正德眯着眼睛,似在思索,忽然想起一事,询问罗祥:“绘制《花阵六奇》和配诗的唐寅,是什么人呀?”
罗祥事先有准备,回答说:“此人字伯虎,在江南与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号称吴中四才子,能诗善画,曾中乡试第一名举人。但因使酒任性,专写些香艳词曲,供给歌妓吟唱,为官府乡里指斥为浅薄,说他有才无德,所以既未得中进士,也未任过官职。”
正德却另有评价:“对这样率真任性,又富有才华的人,应该大大重用才对呀。那些阁老和尚书们,谁能画出这样的好画?写出这样的好诗?”
罗祥点头,但不敢插嘴。
正德又叮嘱说:“唐寅还有什么诗画作品,你要呈递进来给朕看。”
稍过一会儿,正德又问:“两部画册描画的人和事,都是实在有的吗?”
罗祥乘机发挥,回答道:“当然都是实有其人,实有其事的。人,生而有情欲,连孔夫子也说‘食色性也’。男女虽异,爱欲则同。男女交媾,其实是调理阴阳,成就天地之和,本来不是什么不可言不可看的事,何必禁忌?春宫诗画,无非是绘出实事,画出真容,抒发出真情,有什么不好?有什么被指为狎亵导淫的道理?只不过是那些愚夫笨妇,不知人伦深奥,不懂寻求其中乐趣;还有那些虚伪士大夫,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而实际上,却是偷鸡摸狗,追腥逐臭,或者广纳姬妾,享尽齐人之福,甚至奸拐别人妻女,不顾伦常,才是言行不符的真正的淫棍呢!奴才以为,不必管什么道德伦理,尽可撇开一切世俗礼仪,尽情纵欲交欢,是顺乎人情,符合人的本性的。”
正德想不到,这个出身低贱的太监却能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一片议论,自己似有同感,不觉放下皇帝的架子,仔细倾听。
正德又问道:“身为帝王,也可以这样做吗?”
罗祥知道谈论已触及主题,他从矮凳上站起来,准备跪下说话。正德对他摆手:“不必跪奏了,站着说!”
罗祥说:“周公制礼,便判定周王享有正后和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一共一百二十一个女人的制度。
“我朝在高祖钦定的《大明典礼》一书中,也明确规定皇帝应配有皇后,贵妃、妃、嫔、美人等为配,名号繁多,等级森严,我朝的后宫制度是远远超迈前代,最为至美至善的。”
正德忖算了一会儿,又似不尽满足地说:“只限于纳入宫廷的女人一种模式吗?”
罗祥迎合说:“帝王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国的俊男美女,不论城邑村野,都是为供帝王享用的。得蒙雨露之恩,正是他们的造化,怎能限于宫墙之内呢?”
“那为什么大行皇帝却只立一后,不设妃嫔呢?”
罗祥在宫内多年,早已听说过弘治皇帝有生理缺憾,张太后并非正德皇帝的生母,嗣位的皇帝身世又有隐私的传闻。但对于这样的宫廷绝密,事关重大,他不敢答言,故而支开话题,只讲说皇帝最感兴趣的性事逸闻:“历代雄武有为之君,直到我朝太祖高皇帝,都曾经在得国之后,仗战胜之威,网罗全国美妇人以归享用,甚至故意行淫败国的后妃,以宣泄百战艰难才获得胜利的得意,宣泄对败国君主的报复之情。女人,不过是享用品,或者是战利品罢了!”
“有事实根据吗?”
“当然有。奴才日前收集有两幅帝王行乐的图画,但因其中一幅事涉太祖高皇帝,不敢奉呈皇上阅览。”
正德大感兴趣,从榻上一跃而起:“这又何妨,这又何妨,快呈递上来,待朕观看!”
“那么,就请皇上先降纶音,绝不会为此事追究奴才轻蔑祖宗之罪!”
“当然,当然。这有什么?难道祖宗的风流韵事就不让人叙道的吗?这样的美事荣幸难道就见不得人吗?朕绝不追究此事,而要对你的殷勤奉侍论功行赏呢!”
罗祥先打开两卷画轴中的一卷,徐徐展开,正德迫不及待,从榻上一跃而起,只穿着袜子疾走过来一把接到手上。细看这幅图,左上角端端正正地写着《太祖高皇帝选幸伪汉妃嫔图》。正德放眼一看,就被图画上的罕有情景紧紧地吸引住了,这幅画背景奇突,人物形象特殊,反映的情节是他闻所未闻,甚至是从未想象过的。
图画右侧昂然站着一个身穿绛纱龙袍,头戴翼善冠的人物,背后有两个随侍太监。此人面目特征很是突出,两道浓眉斜插在额头上,恍若悬挂双剑,双目细长而精神炯炯有杀气。大鼻子下面是一个加宽加长而微翘的大下巴,满脸密布麻斑。正德一看就认得,这是他从小在年节和寿忌等日子参拜祖宗御容时常见的老祖宗——太祖皇帝朱元璋。画图中的朱元璋正处在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已流露出有功成业就、意满自得的样子。
再往下看,图画左侧是站着的八九个身穿赭红色囚服的年轻妇女,年龄从十五六岁到三十岁不等,她们大都蓬头垢面,发髻不整,个别人还以袖遮脸,掩盖不住惊惶恐怖的神情。她们分成两排,像在等待查验和处置的女俘。这些穿着囚服的女人,大都面貌娟好,身段匀称,各有姿色。她们奉谕被提送前来,是供朱元璋赏玩和挑选的。朱元璋的眼光集中在站在前排当中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皮肤白皙,乌黑的长发散在两肩,发髻未结,更衬出她鹅蛋形的洁白脸庞,确实是一个美人坯子。她的年纪虽然看上去已近三十岁,也是穿着囚服,但亭亭玉立,显得与众不同,朱元璋近来的情欲倾向,正是钟意这样已经成熟的美妇人。在画图中,朱元璋用色淫的眼光盯着这个女人,还用右手食指指着她,显然已经选中猎物。但对这个看中的妇人,却又命令内侍们将她的上衣强行扒掉,露出雪白的胸脯和一对丰满的乳房,她羞怯地低下头,表情狼狈,脸泛红晕,其他妇女都不敢放眼正视。朱元璋似乎要进一步验看和羞辱她,然后才决定是否“选幸”。这绝不是通常选立妃嫔,甚至不是挑选宫女入侍的样子。
正德很为这样特殊的景象诧异,他一手仍然拿着已展开的画轴,一边颤声问罗祥:“这些穿着囚服的女人是什么人?太祖高皇帝为什么要……”
罗祥退立一旁,低声奏告:“这是记载太祖高皇帝击溃劲敌伪汉王陈友谅,刚登吴王时的情景。爷爷知道,陈友谅彪悍善战,占据江西、安徽、湖北一带,窃号汉王,长期与太祖争霸。在鄱阳湖大战中,竟使用重炮轰炸御舟,几乎危及圣躬,夺去太祖的性命。幸而天佑真主,太祖及时走避,逢凶化吉,又挥军激战,反败为胜,陈贼中箭而死,全军覆灭。太祖遂登上吴王之位,为我大明江山奠下基础。”
正德两眼未离画卷,逐一细看那些身穿囚服美女的姿色,也被那个半裸的女子深深吸引,又问:“那与这些妇女何干?”
罗祥放胆说:“皇上知道,陈贼在赣、鄂地区称孤道寡多年,此人好色,搜罗了不少美女在伪宫内享乐,画中的女人,有些是妃,有些是嫔,都是千万中选一的佳丽。”
“呵!老皇上是看中这些绝代佳人,要接收过来呢!”正德不无艳羡地叫了一声。
罗祥接着说:“这对,也不全对。太祖高皇帝艰难苦战,当然有权力享用这些俘获而来的伪汉妃嫔,但还有另一重意思……”
“什么意思?”
罗祥放肆地说:“这种意思就是,你陈友谅常年和我激战,还差一点夺了我的性命,看今天,我偏要睡你的老婆妃妾!”
正德连连点头:“太祖高皇帝英雄神武,原来也是风流种子啊!”
过了半晌,正德让罗祥卷起画轴,嘱咐保留在自己身边,以备随时赏览。他还在沉浸在画图中的美妙情景,对那个肤白发乌颀长半裸女人的姿色难以忘怀:“看来,那个被剥脱上衣的妇女是被太祖高皇帝收用了。”
罗祥回答:“据说,她是陈友谅最宠爱的女人,被封为丽妃。”
“太祖和她睡了以后,便给她封号为妃,留在宫中吗?”正德追问。
“不是这样的。”
正德十分关心这个百余年前绝代佳丽的命运:“是怎样处置的?”
罗祥只好据实回答:“睡后第二天,便绑出去杀了。”
正德大惊,几乎跳起来,禁不住嚷道:“真是想不到,这是为什么呀?”
罗祥说:“没有被选中陪寝的伪汉妃嫔的下场还比丽妃好一些,一般都是发落到浣衣局做苦工兼充官妓,任从千人睡,作万人妻,这也算是对陈友谅的报复吧。但是丽妃既经太祖选入睡了一夜,就不能再做官妓了,已经吴王御用,又发落为官妓,岂不是有辱圣躬吗?而身为伪妃,既经御用,又在内侍面前裸露过胴体的女人,既不好留在宫中,纳为妃嫔,又不能发为官妓,因此就无法让她活下去,只好杀掉。当时,不只丽妃一人,凡经太祖御用过的伪宫妃嫔,是一律在次日就刑的。”
正德闻言,大为震撼,对这样的事难以置信。他很为丽妃惋惜,对她的姿容念念难忘,又好像看到那个绝代佳人丽妃的鬼魂,披着一头乌黑美发,脸容惨白地在宫殿里游荡,似乎在诉说自己的薄命沉冤。年轻的皇帝心潮起伏,有点迷惘,也有点感伤,对这样的历史公案也感到无奈。他挥手让罗祥退出,喃喃自语:“朕要效学太祖高皇帝,也要尽情享用天下美女。但朕不忍心杀害她们,要把她们都收养下来,尽数收容罗列,多多益善,随时选用,岂不是比太祖高皇帝更高一筹吗?”
第二天,正德又召罗祥到钟粹宫殿前,从容问他:“你手上不是还有一幅更有趣的画卷吗?”
罗祥急忙将早已携带在手的画卷呈递上。
这一轴画卷气派非常,装裱华丽,画在锦缎上,装在锦匣之内,封盖上贴有“宋太宗临幸南唐小周后图”的黄纸记。
正德手持画卷一轴,罗祥握着另一轴将画幅慢慢展开,妥放在寝宫的几案上,只见色彩斑斓,图像清晰,人物形象生动,但略显陈旧,作者署名是“大元延祐二年曾天锡绘”,算来已是近二百年前的古画了。
正德看到画的中间,有一个纤细美丽的裸女,仰卧在一张有靠背的躺床上,两个宫女站在躺床左右两侧,用手将这个裸女按住,不许动弹。再细看,这个裸女五官清丽,柳眉秀眼,两眸间似乎还渍留着泪痕,透露出无限哀怨;口角微张,露出一排碎贝般的牙齿,似乎在低唤求免;她露出的胸膛上,有两只耸起的乳房,像刚出笼的馒头,乳头上轻抹猩红;细腰下阴处袒露,纤弱柔韧的曲线配上两只修长的玉腿,整个匀称的身材配上含愁带嗔的脸蛋,另有一种凄楚动人的风情。
画幅的另一端,站着一个年约四十岁的壮汉,脸膛红紫发亮,蒜头鼻子,斜挂着双眉,唇间留有浓髭,一派赳赳武夫的样子。此人未戴冠冕,仅在头上包裹着一条锦巾;也未穿袍服,身穿短褂,居然自己卸开了下裳,狰笑着望着床上的女人。
正德兴趣盎然地观看这张构图奇特的另类春宫图,不解地问:“这是什么人物?画的是什么事?”
罗祥指着画上的汉子说:“这是宋朝的第二个皇帝,被称为宋太宗的赵光义。”
罗祥又指指被按在床上的美女,说:“她是南唐后主李煜最宠爱的小周后。南唐战败国亡,李煜投降,连同小周后都成为宋朝的俘虏,被押解到京城汴梁。李煜是一个无能的君王,日常不理国事,却擅长写作诗词,专与后妃宫娥调情嬉戏。降宋之后,还写了不少哀愁之作,但作为亡国之君,他已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最爱的女人小周后了。”
“就是说,赵光义可以随意召小周后进来陪寝了?”
“正是。赵光义十分欣赏小周后的美貌和楚楚可人的气质。每过几天,他就下谕召取小周后入宫,强迫交媾,然后才放她回李煜处。李煜和小周后有着极为深挚的爱情,对于赵光义的强暴,他们既无力反抗,更不敢拒绝入宫,两人经常抱头痛哭。李煜在亡国后有些词作就是委婉申诉自己受损害和受侮辱的情爱和痛苦,说什么“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又说什么“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对于这样的怀旧和呻吟,赵光义岂能容许,不久便将李煜毒死。小周后失去自己的至爱,又不愿继续忍受污辱,哀痛欲绝,不久也去世了,有传说是悬梁自尽殉情的。”
正德唏嘘,似乎也为这一段被政治强暴的爱情悲剧感到惋惜,他说:“照画面看来,赵光义这厮是在强奸小周后呢!”
“按平常人这样做,可以说是强夺人妻,是强奸有夫之妇;但帝王这样做,却是恩幸,宽赦被俘的败国之后于不死,反而宠爱有加,赵光义真是具有英雄的本色,帝王的大度啊!元人写作这幅特别春宫图,不正是歌颂宋太宗的不落凡套,留下千古美谈的倜傥风流吗?”
“当了皇帝,就可以这样做吗?”
“当然,皇帝奉天承运,以一人独制天下,具生杀之威,万民的肝脑,天下的子女,都无例外地是皇上的财产,当然可以独占独享,不必受为凡人设置的法律规章的限制,无须因世俗伦理而受束缚。予取予携,正是恩被天下,区区女子,岂能例外?”
正德听得入神,双眼一直未离这幅春宫画,从心眼里羡慕赵光义的淫乱作为,可惜眼前没有小周后这样的特别人选。他边看画,边觉得五内焦灼,欲火难耐。正在此时,他看到一个呆立在宫殿角落,等待呼唤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名叫五儿,年纪才十一二岁,身长只及成人腰际,完全是个孩子,是刚被送入宫里来,派在御前当小侍应的。正德猛然疾步向前,一把将这个小太监拉过来,紧搂在怀,一只手伸入他的后腰裤裆乱揉乱摸。小太监意外惊惶,不知所措,他失神地对这位才比他大三四岁的皇上低声哀叫:“爷爷,爷爷,怎么了?怎么了?”
他边叫唤边用双眼瞅着罗祥,盼望罗祥能为其解脱窘境。罗祥却故作严肃地对他说:“五儿,爷爷喜欢你疼爱你哩,你一定要听爷爷的,记着,一定要听爷爷的!”
罗祥目睹这位还在大丧期间,尚未迁入乾清宫,年刚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却表现出狂热的狎童癖,当然是一突出嗜好,想起前些天刘瑾和马永成的谈话,心中一阵暗喜。
正德强拥着五儿进入寝宫,罗祥知趣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