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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小说网 > 正德风云(全两册) > 第十八章 刘大夏劲节遭远戍 师友黎民共诉离情

第十八章 刘大夏劲节遭远戍 师友黎民共诉离情(1/1)

原任兵部尚书刘大夏被治罪远戍肃州,受到京师百姓自发夹道泣送,让刘瑾、焦芳和新任兵部尚书刘宇等人又气又恨。

刘大夏,号东山,字时雍,湖南岳州华容人,天顺八年进士。登科后长期在兵部任职,自主事升郎中,再升员外郎,通晓军事行政的积弊和诸般运作。且善用兵,有实战指挥才能。他一度出任广东布政使,抚平田州的山民叛乱;任左副都御史时,又主持清理了宣府地区积弊数十年的兵饷贪污,惩办了吃空额、喝兵血的军中巨贪;任右都御史总制两广军务时,更严禁内外镇守官私役军士,卓有成绩。弘治十五年,经刘健推荐为兵部尚书。

几十年来,刘大夏对于宦官监军,出任镇守,一直坚持反对。成化朝,宦官阿九得到宪宗成化皇帝朱见深的宠信,在京内外凌辱军民并克扣兵饷,刘大夏将他逮捕,笞责八十,因此被诬告逮捕入诏狱,受杖而释。弘治朝,他又揭发宦官苗逵谎报在延绥用兵,有所谓“捣巢灭虏”之功,以万人以上的兵力,在战事中损失惨重,仅俘得妇稚十数人归来,却谎报大捷,主张革去苗逵典兵之职,并予严惩。

进入正德朝,内臣全面典兵,军政方面的腐败更加恶化。正德皇帝在登极后刚十日,在大丧期内即于弘治十八年五月二十八日下诏擢用犯罪累累、久被废黜的太监苗逵为御虏宣府的参军,成为在最前线统率全军的指挥官。稍后,又陆续委任太监韦兴为湖广行都司分守,姚举为江西镇守,刘璟为浙江镇守,岑章为辽东镇守,梁裕为福建镇守,刘云守备南京,于是京军和各要害地区的兵权均已牢牢掌握在以刘瑾为首的宦官集团手里。所有这些重要任命,都未经过兵部,兵部的主要职权已被剥夺。大夏还核查出,京军三大营军兵的原额应有十五万四千二百八十七人,但已流失了九万四千三百四十人,现在只有五万九千九百四十七人;现存兵员半数以上又是六七十岁的老者和未及十六的童稚,其中伤病者又众多,用这样严重缺员的残破部队,焉能抵御来自北方的强悍敌人?

刘大夏痛感边防危急,忧心如焚。军政范围以内的问题,他绝不肯缄默迁就,因此坦率上疏,尖锐陈言:“今日弊政,莫甚于内臣典兵。夫臣以内称,外事皆不当予,岂可使握兵柄哉?前代盛时,未尝有此。唐、宋季世曾置监军,而其国遂以不永。

“今九边镇守,监枪诸内臣,恃势专恣,侵克百端。有警则拥精卒自卫,克敌则纵部下攘功。武弁借以夤缘,宪司莫敢讦问,京营冗员多至千百;招募武勇,收及孩童。紫绶金貂尽予爪牙之士,蟒衣玉带滥授心腹之人……空额多于实战,坐食优于荷戈,致使三军丧气,百职灰心,没者衔冤,创者抱痛,此极危殆之局也。欲兵威之振,得乎?欲边塞奠于磐石之安,得乎?乞尽撤沿边内臣,专以军务责诸将帅,对京边各军严加整顿……”

疏文理据充实,笔锋凌厉,对已抓紧兵权的宦官势力进行猛烈抨击,获得朝野的热烈好评,刊登在邸报后,被反复传抄,军中亦普遍传诵。

刘瑾等人故意散布流言,指刘大夏企图收买人心,掌控兵权,挟军队以自重,是阴谋不轨,怂恿正德皇帝下敕命大夏退休回籍,另任自己的心腹刘宇为兵部尚书。

刘宇更是全力兴风作浪,要置大夏于死地。

刘宇,钧州人,成化八年进士,素性阴险贪婪,善于钻营。任大同巡抚时,曾在马市贸易中向少数民族勒收贿赂,并用在私市中没收的名驹骏马遍赂京师权贵,以作为谋取升迁的关节。这些不法之事为兵部尚书刘大夏查出,依法查办,并奏报给弘治皇帝。弘治撤免了刘宇的官职,还对大夏说:“刘宇小人,不可大用。”故此,刘宇对大夏恨之入骨,时刻未忘报复。刘瑾等人之所以力荐刘宇接掌兵部,既是为了沆瀣一气,共同营私;也是为了利用两刘恩怨,联手构陷大夏。

刘宇接任兵部尚书后,极力搜罗可以诬蔑刘大夏的事实材料。他深知刘瑾等“八虎”嗜好财利,有意散播大夏做官积有家财:“如果抄没刘大夏家产,可顶当边费十二三年!”刘瑾一度兴奋不已,积极部署抄家清产,但经派人密查,才知道大夏的家境实在清贫,搞不出半点油水,才颓然作罢。刘宇又从兵部旧档中找出前几年出兵田州征伐岑猛时,前线一度失利,便借口兵部尚书指挥失误,请正德下诏,将已退休在家的刘大夏逮捕来京。当锦衣卫校尉和内行厂的理刑百户赶到刘家时,大夏正在菜地锄地灌园。校尉等出示逮捕厂帖,大夏入室携带数百钱,跨乘小驴上道。

刘瑾和刘宇本来都想按照所谓“激变律”将大夏处死,但朝臣纷纷反对。李东阳也提出,岑猛投降后未有再叛,不存在激变的问题,不能据此定罪。朝臣们对“八虎”借端杀害大臣,刘宇公报私仇议论纷纷。刘瑾知道一时难下毒手,不敢立即将大夏杀害,愤愤地说:“让他逃了死罪,能逃戍罪吗?”判决将刘大夏充军谴戍。三法司初拟将大夏发配到广西,焦芳坚决反对说:“广西就在湖南的近邻,这不是送他回乡吗?”于是,决定将大夏远戍到环境最险恶的肃州。

肃州是远在西北边陲的苦寒地带。刘瑾和刘宇、焦芳等是企图借此折磨刘大夏,把他的老命断送在那里。已经密示肃州该管的卫所官,必须要将这个老头子与一般充军的犯人同样对待,每日命令他应卯出操、站岗和做苦工。

起解当日,年已七十三岁的刘大夏,只由一个老仆刘德陪同,身穿皂布棉袄,脚蹬便于跋涉的用麻线扎绑的厚实棉鞋,缠绑裹腿布,头戴一顶连带披肩的防风帽,脸颊皱纹遍布,两道寿眉修长而紧致,花白长髯在寒风中飘拂。他颤颤巍巍地步行到承天门下,严肃静穆,眼含清泪,遥向朝南的宫阙殿堂三跪九叩首,向历代先皇和当今皇上告辞谢恩。老臣远戍,未忘君国。他跪伏在广场阶下默祷上苍,祈求皇上幡然觉悟,重整朝纲,国运能从危殆转回昌隆,自己虽横死于戍所,亦无怨无悔。祷罢,起立,深情远眺广场对面的兵部衙门,雄踞大门两侧象征忠勇威武的巨大獬豸石雕,似乎也在回望着这个老熟人。当年大夏以新科进士进入这个衙门,风风雨雨四十多个春秋,大半生的精神心血几乎耗尽,而今垂老,却被驱逐于外,加罪于身,此去很可能成为永别。孤臣吁天泣血,申诉无门。

刘大夏带着迷惘悲凉的回忆,木然呆立,陷入痛苦的沉思之中。蓦地听到解差一声喝叫:“时已近午,该起行啦!”

在解差押送下,大夏主仆沿着长安街朝西出宣武门,准备转入往西北的驿道,前往肃州。按照朝廷的规定,受谪戍的犯人要从这个城门出去,戴罪离京。

北京的居民早已熟知刘大夏,他的事迹在民间广泛传诵。在大夏任职兵部的数十年间,北京沿边屡次受到来自北方蒙古族小王子等部的袭击,大同、宣府、延绥、固原等地各要塞久成战地,首都处在敌骑威胁之中,多次被迫宣布戒严,人心震动。而大量溃兵和灾民又退入城内。每当这样的时刻,先是作为兵部司员,其后出任兵部长官的刘大夏,总是挺身而出,迎难而上,置身险境,运筹帷幄以对敌安民。他一方面大力督勉京营将士和居民加强防御工事,困守城防,及时调拨兵械粮饷,连日食宿于城头戍楼之内;另一方面,大量收编溃兵,安置灾民,保持京畿的稳定。遇有警报,总见刘大夏身骑白马,一卒高擎“兵部刘”字样的大旗开道,直奔前线。京城居民称呼他为“白马尚书”。兵凶战危之际,人们每当看到白马尚书率领兵民驰骋于城郊,便像吃了定心丸,知道北虏绝不能攻入京城,刘大夏几乎被看成北京的保护神。进入正德朝以来,人们闻听他不肯依附宦竖,坚决反对内臣掌兵,因而被革职查办,现在又被远戍肃州,更为钦佩和同情。刘大夏布衣麻履,拜辞宫阙之时,已有一些百姓旁观叹息,潸然下泪。随着大夏主仆沿着长安西街前行,越来越多的人紧随在后,拱手相送。两个内行厂的便衣混杂在人群中,警觉地注视着送行的人群。

令这两个特务诧异的是,沿街两旁,大多数商铺已闭门罢市,不少老百姓站立在街畔注目相送。人群中叹息声声,还有人禁不住掩袖抹泪。临近城门,两位老汉匆匆赶上,手提食盒水罐走上前来,先将盒罐交给刘德,向大夏深深一揖,又下跪拱手说:“京师五城三十六坊坊众,七十二行商铺,特别嘱托小老儿为刘尚书送行。各家都在焚香祝祷,盼望能见到刘尚书活着回来!务请您老人家多加珍摄,放宽心怀,特别要注意保重身体啊!”说话之间,老泪纵横。

大夏一惊,忙伸手将两位老汉扶起,躬身答礼。再看两位老者身后,还簇拥着一群坊众,其中既有商铺东伙打扮的生意人,也有穿着短裤破袄的贩夫走卒,更有披戴儒巾的士人,向大夏作揖惜别,致意祝福。黎庶盛情,使大夏由衷铭感,但他不敢有任何表态,也不敢答话,只是向坊众注目示意,偕同刘德加快步履,尽快出城。

刚出宣武门,忽见门洞右侧恭立着一个中年职官。此人头戴三梁乌纱冠,身穿赤罗青领袍,腰缠带银钗花的皮革带,脚蹬牛皮乌靴,显然是一个刚从衙们赶来的五品官员。他趋前一步,向着刘大夏深揖施礼。大夏一眼便认出,他是户部郎中李梦阳。原来梦阳尾随着刘大夏从长安西街一直走来,抢先赶到城门等候。他抢步过来紧握大夏的双手,颤声说道:“东山公,我是专门来给您送行的啊!”

大夏深知,李梦阳因为替户部原尚书韩文起草要求诛锄“八虎”的奏疏,已与刘瑾结上仇怨,正处于安危不测的关头。因此正色斥责道:“献吉,你根本不该来的。你的官司尚未结案,随时会受到追捕,横生不测,此时此刻切忌轻举妄动,多惹是非。”

梦阳仍然是书生气派,并不计量利害轻重:“东山公,鄙人坚定以为,弭灾革弊,是士夫天职;公是公非,不容混淆。临难不苟免,关系士人操守气节。梦阳不敏,不敢不遵从圣贤教导……”

他又说:“当前大患,不在无直言之人,而在于此等耿直敢言的人士俱受到贬斥杖戮。东山翁,您为国竭诚,却忠而见弃,几罹杀身之灾,现在又被迫高龄赴戍。是非颠倒,功罪混淆,正说明时势沉沦,必得有人敢于舍得一身剐,坚持正气,梦阳今日前来,也正是为作一表示!”

梦阳滔滔不绝,还想再说下去,被大夏打断,大夏低声说道:“献吉,你文章名满天下,还能够关切时事,而且憨直敢言,极为难得。但是,对官场中的阴森诡谲,你还要多加注意,不要做出其识可贵,其志可嘉,而其愚不可及的事,切戒鲁莽啊!”

梦阳点头,还想再送,被大夏厉声喝止,挥手让他回转。

梦阳回到寓所,心潮起伏,愤慨未已,他展笺挥毫,奋笔疾书:“宣武城门水云白,是日观者途路塞。城中冠盖尽相送,尘埃遮断长安陌。人生富贵岂有极,男儿要在能死国,不尔抽身早亦得。君不见汉二疏,千载想慕传画图。即如草堂何处无,禄食腼窃胡为乎?乃知我公真丈夫!呜呼,乃知我公真丈夫!”

梦阳写罢,自觉笔酣意顺,似浇块垒。他摇头晃脑地反复吟诵,忽听门外人声嘈杂,仆从惶恐来报,寓所已被包围。十几个内行厂和锦衣卫的逻卒手持刀枪,破门而入,直闯书房,一把揪住梦阳,扣上链铐,大声喝叫:“奉刘千岁钧旨,锁拿犯官李梦阳,押入锦衣狱候审!”

刘大夏主仆和解差出了宣武门,步行不到一个时辰,便转上了驿道。刘德怕主人年老体衰,要在当地雇乘一辆骡车,以便赶路。正交涉间,忽见两骑快马从后面赶来,远远叫嚷:“刘老爷留步,刘老爷留步!”

两骑赶到面前,滚鞍下马,向大夏施礼,恭敬地道:“小人等是李阁老的亲随家人,今奉家主人之命,给刘老爷送上粗布羊裘一件,以备抵御边塞严寒;又送上一席水酒粗肴,来给刘老爷饯行。家主人一再叮嘱,务必向刘老爷致意,一定要沿途保重。”

两个解差本来都是刑部的老衙役,又是受了内行厂的特派而来,这些人虽然狡黠,亦十分世故,他们见到是李阁老派来的差官,表面上不敢开罪,只是密切紧盯着来人的动向。李府的家人也熟谙公事门道,对他们笑脸相向,连说:“两位差官辛苦,还请赏给薄面,允许小留片刻,一路上还请多加照顾。”一边递上各装有二两碎银的红包:“家主清寒,两位差官想是知道的,只是备些茶水之资罢了!”

两个解差连声答应,暗底盘算将今天的情况赶紧密报。

李府家人边说话边领着刘大夏主仆和解差等走进路旁一家食肆。食肆门外挂着一挂长帘,上写“旗亭”两字。

原来在宣武门外大街与驿道交会处,向来开设有几家小饭馆,平常为路人备些普通饭食。这里是赴戍犯人必经之道,可以方便人犯的亲友故旧设席送行。大夏等人入肆就座,李府两位亲随推大夏坐上首,请两位解差两侧作陪,自己和刘德末座侍候。他们忙着摆放酒肴,先代李东阳向大夏敬酒饯别。大夏举起酒盅沾了一下,略为表示谢意,并不说话。在座的人各怀心事,是一席闷酒。

席间,一个亲随郑重地从怀中取出两页笺纸,敬奉给大夏说:“我家阁老昨晚通宵未寝,专为刘老爷写了两首律诗,还亲笔誊就,嘱面呈刘老爷,聊慰旅途寂寞。”

大夏接过诗笺,只见上面写的是《送刘东山谪肃州二首》:

其一

历尽悲欢几岁年,

始知安乐是神仙。

途危自喜肱犹在,

嫁晚非关貌不妍。

贝锦有词难剧辩,

圜扉无事且孤眠。

眼中同调知应少,

莫更高吟白雪篇。

其二

蓬莱通籍屡经年,

暂谪人间七日仙。

翼折岂妨陶梦吉,

颊伤翻益邓妆妍。

休劳吏报催晨谒,

却有诗情搅夜眠。

世事阅来今已熟,

不须重问解牛篇。

大夏吟罢,闭目沉思。

两个解差粗识几个字,紧凑过来盯着诗笺。大夏抬头,目光相接,解差不觉脸红,敷衍说:“好诗,真是好诗!”

原来李东阳和刘大夏早年在翰林院是庶吉士同学,少年豪情慷慨,经常在一起抒发怀抱;二人俱有文采,诗酒唱酬,肝胆相照,至老不辍。李东阳的《怀麓堂集》中,与刘大夏的诗文交往,数量上在所有师友中稳占第一位。加以二人又在中枢共事多年,不但公务联系密切,长期以来政见一致,所以友谊愈深愈厚,老而弥坚,互认为金石之交。东阳赞同大夏关于军政的措置和坚斥内官掌兵的意见,他对大夏的坚毅和敢言,一直也很钦佩。他们志同道合地经历了自成化末年到整个弘治朝的政治风云,并肩战斗,惺惺相惜,交情很不一般。

但是,从正德元年夏秋间,出现了极其复杂激烈的政治形势,东阳为自己构造了一个艰难屈辱的处境,他既参与了反对刘瑾等的斗争,并亲笔起草了要求擒斩“八虎”的疏文;但被留任以后,又表现出委曲求全,寻求妥协的态度。对事关重大的问题,东阳既了然是非但又不敢力争,不敢与刘瑾势力决裂。他既有疾恶之心,而又有恋栈之意,甚至有失身份地为刘瑾的父亲谈荣(被赐姓为刘荣)撰写祝寿和封诰文字,为因满足正德皇帝玩乐而建造的玄明宫写作颂词。所有这些,都令大夏深为鄙视,对这个深交了数十年的老朋友产生轻蔑厌恶之情。

但大夏也在狱中闻知,东阳虽然留任内阁首辅,仍能同流而不共恶,经常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和刘瑾等人的忌惮,一再出面说理求情,全力保护刘健、谢迁、韩文等同僚,以及不少敢持异议的御史、给事中等官员,使他们免于更残酷的凌辱折磨以至杀戮。包括大夏本人在内,所以得幸免受刑毙命,其中亦有李东阳的苦心周旋所在。对于正德君臣的暴政苛敛,李东阳亦尽力劝说缓解。有人在狱中告诉大夏,李东阳不时受到冷嘲热讽,被丑诋为无耻,曾经自譬为夹缝中求生,是政坛悲剧性的苦人。

今天李东阳不避嫌疑派人追别,大夏在赴戍途中意外读到这两首意蕴隐晦的送别诗,心情更为复杂痛楚,真是诗如其人。他在心里默念:“西涯啊西涯,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大夏看已近未时,还要赶路,起身匆匆走出食肆,向李府的两位亲随道别:“多谢二位。请转告贵主,饯席和赠诗都拜领了,盛情可感。只可惜我以待罪之身,又临当远行之际,没有什么诗情可以奉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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