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的开始（1/1）

浪漫无处消磨，无聊伴着生活，空荡荡的自我，莫名地焦灼。

——《走马》

直到很多年后，嵇若光仍然能回忆起和陈落白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二零一六年八月二十六号下午，她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中考失利的她，不得不恍恍惚惚地踏入这所学校。未出夏日，那天的风仍然炽热，却拨不动嵇若光低垂的头，穿梭在人群中，她感受不到一丝开始高中新生活的喜悦。

那时还没有疫情，开学时家长可以自由出入，她的妈妈便送她进入学校。嵇若光背着书包偷偷看向她的脸，妈妈一如既往强势的脸上带着僵硬。于是她重新低下头，沉默地继续在陌生的校园里寻找着自己的班级，高一十四班。

那时候她的内心还充斥着没走进理想高中的不如意，前路迷惘，她不知道，在这里的一切将会在她的记忆里掀起惊涛骇浪，并带着刺耳的噪音在青春里留下浓墨重彩的划痕。

十三班在一楼的最后一间，可当她们满怀希望地走向二楼搜索整整一圈，却了无十四班的痕迹。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减少，嵇若光能感受到妈妈走路的足音里透着越来越上升的急躁。

她步履匆匆，一边对嵇若光说着种种让人耳朵听出茧子的训诫，上了高中要努力，要一雪前耻，要如何……声音大得令身边的人皆侧目而视。嵇若光的内心充满着羞耻，埋着的头越来越低，到嘴边的话反复咽了咽，终于梗在喉头不得不吐出来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一把推开她自顾自离去：“妈妈，我走了！”

她的心，已经够烦够乱。她明白妈妈说的这一切，所有所有，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在学校听妈妈说这些——这代表她要把被失败划得鲜血淋漓的自己摊开来给未来可能成为同学的人看。不，她的自尊心做不到。

越是着急就越是方寸大乱，她很快就迷路在教学楼里这弯弯绕绕，又空空荡荡的走廊上，直到看到一个人，便顾不上不好意思就扑上去问道：“同学，你知道高一十四班在哪里吗？”

一楼的大树长得高大，一直延伸到他们身边，枝桠从走廊的栏杆缝隙中见缝插针挤进来。阳光透过树叶，落下圆圆的阴影打在男生身上。他惊讶地回身低下头，很快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嵇若光后来想，她和陈落白第一次见面，就离他那样近，将他清楚地装进自己的眼睛中：他有着很白的皮肤，浓而长的眉毛，单眼皮，浅棕色的深邃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不深不浅的嘴唇弯起：“哦，是同班同学啊。”

嵇若光不自觉有些紧张，声音发紧只能说出：“啊，是这样吗？”差点没听见他后面说的“那我们一起走吧”。

她默默捏紧了自己的书包背带，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像她后来一直做的那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在她看来格外好看，直到走到班级门口时，她才从恍恍惚惚中猛地回过神来。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教室。

因为来迟了，教室中间黄金位置早就被挑完。只留下第一排和最后一排。

教室里吵吵闹闹，学生们激动地聊着天。陈落白一进教室，就想也不想地走向最后一排。而嵇若光却站在门口踟蹰着。

最终她又想了一秒钟，还是坐在了第一排。

因为她想起了中考失利后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的微讽的脸，好像在说，嵇若光，你不行。平时的每一场考试再多光鲜又怎样呢，嵇若光，你只配得上这个分数。

她真的好想打那些嘲笑她的人的脸。

所以，她要逼自己一把，尽管这个少年在第一面就深深惊艳了她，让她不自觉就好想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她也宁可放弃靠近他的机会，离讲台更近一点。

……………………

七年后的嵇若光，终于决定永远离开，坐上离开b市的火车时，看着窗外的风景，脑海里却反复回顾这这一幕。

从开头起，这就不符合一个完美的校园青春故事的开头。就比如在别人的故事里，女主角中考总是超常，在省重点和男主相遇：而她中考失利，所以她和陈落白只是相遇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就比如别人的男女主总是齐刷刷地坐在“王的故乡”靠窗后排，而她和陈落白选择一前一后，最终遥远。

有时候她想，兴许一开始，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就像是来自不同遥远地方的流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短暂在夜空中相会，最终还是逃不过永远奔向不同方向的命运。

……………………

第一排空空荡荡，嵇若光放下书包，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

周围的同学们依旧吵吵闹闹。而她实在没有人可以说话。真是“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她拿出书来假装读着，一边胡思乱想。

不一会儿，有一个女生坐在了她的身旁。她错愕地抬起头，女生看着她微笑：“你是嵇若光，对吗？”

嵇若光愣愣地看着她。女生很漂亮，是人群中可以一眼认出来的耀眼。光滑乌黑的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辫，白皙的皮肤，脸上甜美微笑勾出的完美弧度，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而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过她。

她看出了嵇若光的迟疑，主动说话，笑颜依旧灿烂：“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顾奚啊。我们小学认识，曾经一起上社团课。”

听她说嵇若光才恍然。确实，她上小学时的社团里确实有一个擅长跳舞的女孩儿，那就是顾奚。一个社团的人不太多，可饶是这样顾奚的记忆也挺好，三年后竟然还记得默默无闻的自己。这么想不由得又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她尴尬地点点头，可惜不善言辞，两人胡乱地寒暄几句便无话可讲了。刚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还好讲台上一直负责勾划名单的年轻老师示意全班安静。

那老师真的很年轻，长着一张娃娃脸，直到自曝家门众人才知道他是数学老师。后来有人谈笑起来还说，当时还以为他是班主任请来帮忙的毕业生。

他看着手中的名单逐个点名，名单上排列着每个人的基本信息，就这样念道最后一名：“陈落白！”

那名单上大概是有每个人的生源地，念到陈落白时他特意把名单凑近自己的眼：“Y中？你是在Y中上了初中？”

班上哄堂大笑。因为大家都知道，Y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大名鼎鼎的省重点。

那里面根本没有初中。

嵇若光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目光移到最后一排，看见他不忙不乱地站起来。他的头发在阳光下似乎露出些金色，他还是在微笑着，有时候嵇若光真的好奇，为什么不管遇到什么事，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笃定的笑意。只听见他说：“生病休学，转学来的。”

班上浮起窃窃私语。他自顾自淡然地坐下，并没再说什么。

可是嵇若光已经在点名时记住了他。

陈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