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我（1/1）

不管怎么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飘》

孙之之今天非常奇怪，早上连嵇若光都已经坐在座位上读了两分钟的书，她依旧没有到班。

班上有不少等待早餐的人，屡屡伸长脖子，不住地朝这边张望。连旁边的时淮,都忍不住带着有些焦躁地频频看向班级门口，时而看看手上的手表。

正当嵇若光担心她是不是路上出了点什么事时，熟悉的身影带着微微有些发白的，大大的书包冲进班级，正当她踏入教室门的一秒后，上课铃应声响起。

若是往常劫后余生的孙之之，一定会张大笑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夸张地拍拍胸脯表示着自己逃过一劫的喜悦。

只是今天她始终低着头，头发微微垂下掩住了她大半的神情，但是隐隐能看到她的脸色有些奇怪。

时淮丝毫没有发觉，他刚刚一直处在担心的情绪中，此刻看到没有迟到的孙之之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今天早读值班的可是语文老太。语文老太早上上班的心情总是不太好，几乎每次早读轮到她值班，她都要随机找来一个犯了错的倒霉蛋肆意的发泄着怒火，一视同仁到就算是课代表兼语文第一的孙之之，想必都不能幸免。

孙之之慌乱地坐下，第一件事是赶紧把包里“代购”的早饭赶紧掏出来放到桌上，让已经等得很着急的同学拿走。嵇若光托着头安静地看着她，时而动手帮她把桌上的早饭递给拿早饭的同学。

时淮用手肘碰一碰孙之之：“喂，我的小作文呢？”

昨天晚自习语文老太又留了一篇小作文，言明给一晚上时间准备，第二天全班必须全部收齐上交，一份不漏。按照惯例时淮写完后先交送孙之之过目，毕竟被孙之之嘲笑要远远好过被语文老太拿到全班嘲笑。

出乎他意料的是，孙之之第一次少了奚落，对他的作文赞赏了几句。她的评价倒是一如既往地锐利：“构思不错，笔力有限，但是难能可贵地也算是一种拙朴。”她拿起铅笔，“我来帮你改一改吧，有几处改一改肯定更能出彩。”

好巧不巧，孙之之话音刚落，晚自习下课铃声恰好响起。

孙之之连忙背起书包，时淮和嵇若光都已经熟悉了她每天晚自习一下课就要匆匆离开的模样，时淮在身后有些失落：“那我的作文怎么办？”

孙之之想了想，一把抓起作文纸塞到自己的书包里：“这样吧，我晚上带回家帮你改改，明天早上给你交作业，保证你大放异彩。”

时淮瞬间大喜过望，连连作揖：“孙师傅，老子明天的作文能不能让语文老太刮目相看就靠你了！”

孙之之被他彻底逗笑，扬起脸朝他摆摆手。

早饭都被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杯豆浆还无人认领。孙之之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听到时淮的话才猛然回过神来：“哦，好。我已经改好了，还给你。”

她低头从包里取出作文纸，正好一位五大三粗的男生走来取走自己的豆浆，孙之之一边想把豆浆递给那男生，一边想把作文纸放到桌上，手忙脚乱中竟然打翻了豆浆。

刹那间豆浆在桌子上如同万里江河四处奔流，四面八方淹没了原本干燥的作文纸，把上面的黑笔连同铅笔字迹都打的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一个字。

孙之之慌慌张张地拎起作文纸，嵇若光赶紧递上纸巾给她擦擦，无奈作文纸已经湿透，孙之之刚刚把它放在一边，那豆浆的主人张鑫已经发起了飙：“你怎么这么蠢！我今天的早饭等了你多久！你还把我的豆浆给弄洒了，让我今天早上吃什么！”

孙之之赶紧连连道歉，从自己手上皱巴巴的一沓纸币中抽出一张递给张鑫：“真不好意思啊，退你钱，真不好意思。”

班上变得有些安静，都在默默地旁观。张鑫脸上横肉一皱，还要大声再说什么，时淮在一旁皱起眉头，比他还要大声：“你可别得理不饶人了，孙之之每天冒着被年级主任处分的风险帮你们带早饭，今天偶尔不小心做错了，已经把钱退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你是不是男人这么磨磨唧唧！孙之之，明天不要卖给他了！”

孙之之低着头，手无意地攥着纸币。直到那男生骂骂咧咧地走了，时淮才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作文，字迹模糊已经看不出什么，而他也早已忘掉昨天自己怎样灵感迸发地遣词造句了。

心血化为一堆废物，他原本应该很生气。可是当他看到孙之之呆滞的，麻木的脸，突然一种更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直冲心头。孙之之低声道:“对不起，我等一会收你的作业好吗，晾一晾就好了。”

想到刚刚趁机为难的男生，时淮怒道：“你就非要卖这个早饭吗，这么好心帮这些不知道感恩的脑残？”孙之之另一只手无意中抓住了书包里的另一张纸。

她面无表情地把书包里的书本杂物放到桌上，站起身：“我去收作业了。”时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钞票，怒道：“你就这么差钱吗？我给你好了！明天不要再给这些人带早饭了！”

班上嘈杂的早读声掩盖了他们的争执，孙之之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离去，闻言突然浑身颤抖，猛一下回头，也怒道：“是！我就是差这些钱！”

她的眼眶已经通红，回身猛地把一张纸拍到时淮桌子上，重复道：“你说得对！时大少爷！我就是差这些钱！”说完头也不回地去收作业。

时淮错愕，他慢慢地打开孙之之拍到自己桌上的纸,标题赫然写着“贫困生补助申请”，理由一栏写了很长，工工整整是孙之之的字迹，时淮草草地扫过，脑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睛最终定格在“父亲意外去世，母亲生病，弟弟幼小”一行字上。

这边语文老太正好板着脸翩然来到班上，孙之之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把作业上交到讲台上就垂着头回到座位面无表情。

时淮正处在错愕中，突然听见讲台上语文老太刷刷地数起了作业，不久后一声怒吼：“是谁？少一份作业！昨天三番五次强调，今天是哪个兔崽子又不交？！”

孙之之突然瞪大双眼，看着桌面上时淮那一份被豆浆打湿的，原本她说晾一晾等一会收的作业，此刻字迹全无，纸面湿透。那边语文老太已经高声喝问：“课代表！你收作业时是谁没交！”

盛怒之下，此刻承认错误必定要遭一顿臭骂，咬着唇只思考了一秒，她正准备对老师说出时淮：她在收作业时不小心弄坏了时淮的作业。

随便老师怎么认为吧。认为她撒谎也好，包庇同桌也好，挨一顿臭骂都没关系，反正今天已经足够悲伤了，不怕再多一件事了，她这么想着，准备站起身面对狂风暴雨。

可是身边有人速度更快：“老师，是我没交，我的作业不小心被我弄坏了。”

班上安静得似乎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呼吸声，嵇若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